八十八章
原来他知道这块表不值钱, 也知道如果江焕诚是真的喜欢这块表,他也有更好的方式来让江焕诚看见藏品。
但是在一锤定音、江焕诚把这一大笔钱花出去之前,他却什么表示也没有。
现在说这种话, 就显得有些可笑了——同样, 江焕诚也不会相信。
他当然懂得其中戏弄的意思,但他只是悻悻地笑了笑, 毕竟,k先生能把话说出来,就说明已经有些松口的意思了。
接下来,只要再稍稍讨好一番, 这生意说不定就成了。
“那可真是太好了, ”江焕诚有些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尽力让自己做出轻松的表情:“不知道我又没有这个荣幸能有机会看见k先生的藏品。“
k先生皮笑肉不笑,弯着那双贪婪的眼睛,没有正面回答江焕诚:“……好说, 好说。”
傅栖眠站在一边, 离两个人还有一点距离, 但好在他的耳朵还算好使,一点也不影响他听见他们扎起谈论些什么。
青年装作低头吃东西, 长发遮掩下, 眼神阴翳。
“那, 不知道k先生现在有没有时间, 跟我聊一聊你的‘藏品’呢?”既然江焕诚已经拍下了这块没有什么用处的表,那么他的意图k先生不会不知道, 他也懒得再转弯, 直接抛出了上次在电话里没能够聊下去的话题,“我想, 除了藏品之外,k先生对于江氏的规划应该也会感兴趣的。”
这一次,k先生终于没有表现出任何不耐烦的样子,只是有些装疯卖傻,好像江焕诚没有跟他通过那通电话似的,故作思考了一会儿,等吊足了江焕诚的胃口,才作恍然大悟状。
“——哦哦,那个呀,江影帝,那件事情,你还没有解决好吗?”他明知故问道。
江焕诚想要拉投资的行业在国内并不普遍,海外的大头生意基本都在傅氏和k先生的管理之下,k先生的公司又依附于傅氏,如果不能得到k先生的帮助,江焕诚根本没有办法解决。
除非能够直接找到傅氏——很明显,既然傅栖眠把k先生叫来了,那就说明江焕诚并没有拿到傅氏的好处。
江焕诚是一贯很讨厌这些老狐狸装疯卖傻的嘴脸的,但是钱和前途都握在别人手上,他不得不耐着性子、伏低做小:“……暂时还没有,您也知道,这个行业,除了您,江氏还能找谁呢。”
他故意略过了傅氏以及自己和傅栖眠的这一层关系,把k先生捧得高高的。
不过话不在夸张,有用就行。
显然,一直在傅氏眼皮子底下夹着尾巴做事的k先生,也觉得这话很好听,连脸上原本虚伪的笑容都跟着真诚了几分。
“江影帝,你这是说得什么话呢,”k先生瞄了不远处的傅栖眠一眼,确认对方没有在看向这边,而后压低了声音,“不过,说到生意,我这里有一笔更好的买卖,不知道江影帝感不感兴趣。”
闻言,江焕诚其实是有些恼羞成怒的。
——他都已经做到这个程度,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这老东西竟然还是不肯松口!
更好的买卖?
除了他手上那份跟在傅氏屁|股后面吃上的肥肉,哪里还有更好的买卖?
不过是看他在国内有点根基,想要让他免费帮忙做事而已!
可k先生话都这么说了,他又有求于k先生,只能开口:“k先生,您尽管说。”
见他如此爽快,k先生的笑容中便又多了几分真诚:“其实这份买卖,在国内,说不定只有江影帝你做得来,也只有你能赚到大钱。”
听了这话,江焕诚不是诧异自己竟然也能有钱赚,而是惊讶——什么买卖,只有他做得来?
但很快,他便反应过来了。
看见他的微表情,k先生也知道江焕诚已经会意,说话的语气立刻也轻松了许多:“说实话,江老板你想做的生意呢,已经快要变成傅氏一家独大了,想吃这块肉,没有足够多的钱,可是难上加难——不如转战你更加擅长的……影视行业,把钱搞到手之后,再放开手脚大赚一笔也不迟——你觉得呢?”
这一次,似乎是非要拉江焕诚入伙不可,k先生连称呼都换了,从“江影帝”换成了“江老板”。
这下,江焕诚便什么都明白了。
其实从一开始,k先生就已经想要跟江焕诚做生意了。
只不过,k先生想做的,跟江焕诚想做的,不是同一种。
并且为了测试江焕诚的忠诚度和手段,从在电话里不耐烦拒绝,到刚才的拍卖,实际上都是k先生对江焕诚的服从性测试。
——江焕诚知道自己通过了这样层层设局的服从性测试,虽然心里十分不爽,可是为了江氏,为了能赚更多的钱,这一点不算什么。
更何况,等他带领江氏挺过了这次危机,正式和傅栖眠在一起,得到傅氏的青睐,届时,k先生也是会被他踩在脚下的。
“江老板,你意下如何?”k先生继续问道,“如果我们合作得好,我这里还有很多认识的人,他们说不定也会对我们的买卖感兴趣。”
面对着笑容越发阴森的k先生,江焕诚不慌不忙,礼貌地勾了勾嘴角:“——那就,有劳k先生提携了。”
接着,二人相视一笑,双双举杯。
玻璃杯碰撞的清脆响声传到不远处傅栖眠的耳朵里,青年不紧不慢地将黄油用刀子抹在面包上,随着动作露出一抹满意的笑。
***
晚宴的后半截基本上就是生意场和名利场的觥筹交错了,傅栖眠对这些不感兴趣,他要做的事情也已经做完,便像是完成了阶段目标似的,整个人放松下来,趴在了晚宴酒店总统套房的床上。
被子像云朵一样轻便柔软,即便是把脑袋埋在里面,闭上眼睛,也不会感觉到呼吸不畅,只觉得浑身上下都轻松了,像是浮在半空中一样。
傅栖眠很快速地洗了个澡,穿着浴袍,将整个身体都埋在被子里面。
就在他有些昏昏欲睡的时候,套房的门铃被按响了。
他这才想起来,自己叫了个spa。
虽然这个时候想要做按摩的热情已经消减,但人家毕竟已经上门了,仔细想想权当是助眠也不错,因此他并没有回绝。
懒散地抬起头,他按住床头的传声器:“门没有锁,可以直接进来。”
接着,便听见了落在地毯上的脚步声,很轻。
服务生进来后,一句话都没有说,安安静静地帮傅栖眠褪|去身上一半的浴袍,露出白皙如玉的后背。
带着花香的精油被用掌心搓热了,慢慢地、从上到下地敷在了皮肤上,十分有存在感的暖意随着那双带着花香精油的手在后背不停地游走。
——舒服是很舒服,但傅栖眠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随着那双带着薄茧却很有力的手慢慢滑向腰部以下,在一些只有傅栖眠和另外一个人才知道的敏|感位置流连时,傅栖眠才想到,以前在这家酒店做的spa好像是没有这个流程的。
这样的手法,会不会……有些太暧|昧了呢?
接着,仿佛要印证傅栖眠的想法似的,那双手的动作越来越不对劲,从一开始的轻轻打圈、按压,变成了有意无意的掐弄和揉捻。
不对劲,这太不对劲了。
没有一家正规的按摩,是会这样的。
傅栖眠下意识想要抬头去看那服务生长什么样子,可似乎是早就预测了他的下一步动作,腰上的大手忽然加重了一些力道,在他最不能碰的软肉处揉捏了一把——不疼,但是酥酥麻麻的,让他的整个腰都软得没有力气了。
可同时,正是因为这个动作,使得服务生的上半身离傅栖眠近了许多,当高大的身躯靠近的那一瞬,傅栖眠忽然就不紧张了。
属于某个人独有的、淡淡的木质香气,在那一瞬间笼罩了傅栖眠。
他心中一动。
——看来,这个“服务生”,确实不简单。
意识到这一点后,傅栖眠便也没有再抬头,而是安心地抱住了身下的枕头,肚子却在憋坏水。
宽敞的总统套房卧室寂静无比,只有精油在皮肤之间摩擦划过的细微声响,仔细听来还有些让人脸红发热。
很快,傅栖眠便用一声咳嗽打破了这份宁静。
“咳,”他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声线,“我以前,怎么没有试过这种按摩方法?——你是新来的吗?”
他背对着“服务生”,假装毫不知情。
果然,“服务生”的动作顿了顿,随后清了清嗓子:“……是,先生。”
尽管“服务生”有意改变了一下音色,但傅栖眠还是一下子就听出了他的本尊是谁。
确定了自己的想法,他就更加玩心大起了。
“——别叫我先生,听上去多生分,”青年声音慵懒,带着些命令的意味,“你在傅氏的酒店工作,又不是不认识我,叫我小少爷就行。”
“服务生”沉默了片刻,随后顺从地回答道:“……是,小少爷。”
对此,傅栖眠十分满意:“这就对了。”
接着又是长达一分钟的寂静过后,傅栖眠再次开口:“听你声音挺年轻的,多大了?”
后背的手闻声颤抖了两下。
但是,“服务生”也没有选择沉默。
“……十九了,小少爷。”
“喔,比我还小四岁啊。”傅栖眠强忍着心中想笑的冲动,努力压制自己已经开始上扬的声调,“干这一行,多久了,手法还不错——我很喜欢。”
话音刚落,他便感觉到按在自己后背上的手力道又加重了一点。
还是不疼,也还是那几个不太能碰的地方——如果这个时候让傅栖眠说话,肯定声音都是软得发抖的。
不过好在,“服务生”还算配合。
“……没有多久,才入行一年,小少爷。”
傅栖眠故作惊讶:“才一年吗?这么短的时间内手法就这么好,你还挺厉害的。”
接着,他又作出惋惜的样子:“不过真可惜,你学习能力这么好,却十八岁就出来讨生活了……”
“不过,你遇上我,算是遇到好人了。”
后背推拿的动作猛地一滞,连带着“服务生”的声音都好像有点咬牙切齿了:“小少爷,我有点听不懂你说得什么意思。”
傅栖眠对音色的感知能力本来就异于常人,这“服务生”一开口,他便知道对方已经快要到达忍耐的极限了。
可这场游戏实在是太有意思了,即便是这样,他也不想就这么草草结束。
于是继续逗弄着身后的人:“听不懂没关系……总之,你知道的,人嘛,到了我这个岁数,总感觉身边还是要有个人陪着唔——”
随着身后软肉被猛地一掐,傅栖眠的声音立刻软得不成样子,连嘴硬的话都说不下去了。
背后的人似乎已经被挑动了理智的神经,一只手揉捏着后腰上的弱点,一只手开始非常不礼貌地往青年的身前探去。
“服务生”的声音,在动作越发大胆之后便猛地低沉了,恢复到傅栖眠熟悉的音色:“……小宝究竟是到了什么岁数,竟然觉得寂寞了?”
意识到眼前的人已经不能再逗下去,傅栖眠翻身,肚皮对着男人,胳膊顺势揽住了对方的脖子,狐狸眼中满是得逞的笑意,又安慰似的抱着那张雕塑般的脸亲了一口:“……总之,是比十八|九岁要大上一点的。”
他知道傅桓烨没有生气,于是在亲过一口后,又重新翻过身,背对着男人:“哎呀,你不要打搅这个氛围嘛,继续继续,把精油抹均匀一点啊,傅技师。”
“傅技师”有些无奈又宠溺地看了趴着的小狐狸一眼,只能笑笑,然后顺着傅栖眠的意思往下演。
他一边重新抹精油,一边故作轻松地问着:“哦?不知道小少爷,你想要找什么样的人陪呢?”
“这个嘛……”傅栖眠的笑腔掩在枕头中,有些闷闷的,“嗯,当然是年轻力壮,有安全感,体力好的——对,就是这样。”
“你知道的,人一旦到了年纪,就会想要一个归宿。”
“那,小少爷,是喜欢这样吗?”傅桓烨眼神瞬间一暗,手腕发力。
话音未落,还没有等傅栖眠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就被人翻了个面,重新肚皮朝天,然后按在了柔软的被子里。
傅栖眠被整个抱在了怀里,傅桓烨像一只大型犬,两只有力的胳膊圈着青年,像是在守护自己十分重要的宝物,一刻也不肯撒手。
只要稍微偏过脑袋,傅栖眠便能够看见傅桓烨的锁骨和胸肌。
他就这样被男人的气息霸道地笼罩着,却也不反抗,只是放松了身体,往傅桓烨的胸肌上一靠,任由对方的嘴唇不自觉地亲吻自己的脖颈,热气不断地打在皮肤上,有点痒痒的,又酥酥麻麻的。
总之很上头,让人有些脑子晕乎乎的,像是眼前被蒙了一层暖暖的水汽。
“小宝很想要一个归宿吗?”傅桓烨将怀抱收紧了一些,胳膊绕到前面,握住傅栖眠的双手,细细摩挲着,语气中带着点试探的意味。
他的声音很低,又很轻,朦胧呢喃,在阵阵精油的香气中,像夏夜里踏在草地上的马蹄。
“小宝想要的归宿是什么样的?什么时候想要呢?”
“告诉我好吗?我很想知道。”
他一连串的问题,让刚刚还沉浸在玩笑当中的傅栖眠更加有些不清醒。
——最近时装周通告吃紧,傅栖眠又一门心思扑在别的上面,细细数来,他们好像也已经很久没有像这样抱在一起,互相摩挲着对方的双手,在夜晚轻声聊天了。
难得的片刻甜蜜与宁静,尤其是在知道目的即将达成的此刻,又被傅桓烨三两句话一吊,傅栖眠差点就有了将所有事情都一股脑儿告诉傅桓烨的冲动。
傅桓烨真是好狡猾,偏偏挑他最放松的时候来套话。
——即便傅栖眠知道所有的剧情,可想要复仇也是一件很难的事情,他不知道多少个夜里面没有睡好,一遍一遍地看私家侦探和戴沃给他发的消息,只为了能够围绕薛付之和江焕诚制定最精密的计划。
比如在那些看资料看到头痛的深夜,他也时常在想,要不就直接全部告诉傅桓烨得了,反正傅桓烨那么聪明又那么又手段,说不定在知道了剧情之后,能比他更快解决那两个人。
但是他不能。
因为,傅桓烨也是剧情中的一个重要变量。
他甚至傅桓烨为了自己什么都做得出来,也什么都敢放弃,剧情中的傅桓烨就算再权势滔天,也因此而死了。
傅栖眠没有那个胆量拿傅桓烨去赌。
最好的方法,就是在一切结束之前,瞒着傅桓烨——即便傅桓烨已经或多或少地知道了他要做什么,并且也在暗暗帮助他,可只要傅桓烨不知道剧情,不完全介入其中,万无一失的可能性就会最大化。
所以此刻,最后一丝理智还是占了上风,躲在傅桓烨怀里的傅栖眠,终究没有把话说出口。
但是,傅桓烨的问题,他还是可以回答的。
“——我的归宿,你不知道吗?”他的声音也小小的,手指缠绕住傅桓烨比自己粗壮许多的指节,仰起头,琥珀色的眼瞳与傅桓烨深邃的眼睛对视,“……你真的不知道吗?”
寂静的夜里,马蹄踏过长满草的平原,马背上的银币落入草丛中,与蹄铁碰撞的声音相和。
我爱谁,我离不开谁,我没了谁就会死,你不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