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六章
[真是没有想到, 傅栖眠竟然是傅家的小公子!]
[这下,娱乐圈一直在争的第一贵公子人设,该定下了吧?]
[笑死, 整个云城, 谁还敢跟傅家争搞下呀。]
[就是某些一直标榜自己人设的,这下估计得破大防了。]
至于这个“某些人”具体指谁, 不言而喻。
傅氏私人疗养院的病床上,薛付之一遍一遍地翻动着手机屏幕,一条条消息从他难以置信的眼睛中划过,眼球上布满了血丝, 瞳孔和他的手指一样在发抖。
明明是一点儿也不冷的天气, 他却觉得全身僵硬动弹不得,冷得可怕。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
这样未免也太可笑了!
本来,他都已经快要接受自己是因为练习太刻苦而导致嗓子不堪重负, 但现在, 却发现他所遭受的这一切竟然都只是无妄之灾!
就因为傅栖眠和其他人不和, 结果却害了他!
他可以接受很多种可能,但唯独这一种, 是他永远都没有办法释怀的。
这种荒唐的原因, 为什么会发生在他身上!
他死也不能接受!
——这一切, 都是傅栖眠害的!
越是看着网上一边倒、偏向傅栖眠的言论, 他就越是抓心地难受,眼睛死死盯着屏幕, 仿佛要把那些字眼灼烧出一个个窟窿来。
他的指甲不自觉地收紧, 将手机膜抠出了一个明显的洞。
而手机上,很明显也不止这一个洞, 原本平滑透亮的手机膜,被他抠得坑坑洼洼。
这让他更加厌烦和心焦气躁。
“你怎么又在看手机了?”病房的门被打开,经纪人手上拎着外卖袋子,放在薛付之的床头,将屏幕破损不堪的手机从薛付之手上拿开,用手指摸了一下上面全是洞的手机膜,“你看看,这才一天不到的时间,又要换了。”
说完,他很自然地打开床头柜的抽屉——里面有十几张同一型号的手机膜。
抠不到手机膜,薛付之也不气恼,只是安静地坐在床上,开始抠自己的指甲。
吧嗒,吧嗒。
他的双手还保持着拿着手机的姿势,目光呆滞地看着空无一物的手心,仿佛里面仍然还有一块屏幕,上面全是他不想看见的消息。
“行了行了!别抠了!”看着薛付之已经被抠出血的指缘,经纪人麻利地换好了手机膜,将手机重新塞回薛付之手中,“你也真是,除了刷手机抠手机,就是抠指甲。”
经纪人的脸上也浮现出一丝不耐烦。
这种不耐烦里,还有怨恨。
——燕茴那个小丫头片子,命怎么就那么好呢!
怪不得最近总是在朋友圈晒各种限量版,原来是攀上了那么高的枝头!
那可是傅氏!云城顶端的傅氏!
在傅氏面前,薛家算个狗屁!
本来,傅栖眠出事之后,他还有点暗爽,找燕茴说风凉话来着,没想到第二天就被江焕诚叫过去了。
还以为江焕诚是要问他薛付之的身体情况,结果一进办公室,江焕诚就让他交出夏盛的黑料,还问他对傅栖眠的事情了解多少!
再一看江焕诚的桌上,竟然全是跟傅栖眠有关的!
想到这里,又看看现在只会在床上抠手机扣指甲的薛付之,经纪人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真是的!连自己的男人都保不住了!还有心情在这里抠抠抠!
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造了什么孽,竟然摊上薛付之这个看上去好说话实际上难缠得要死的祖宗。
不过片刻后,他的表情便又缓和了许多。
——江焕诚可跟他说了,等傅栖眠回到悦江,就让他当傅栖眠的经纪人。
到时候,买限量版包包的可就是他了。
至于薛付之……
他垂眸看了一眼,撇了撇嘴:“你身体,好些了没有?”
薛付之这才从已经黑屏的手机中回过神,小声道:“……好多了,嗓子已经不疼了。”
随后,他还重重地清了清嗓子,用自己所能达到的最好的状态,问道:“离决赛还有几天,我……”
一说到决赛,经纪人又开始摆出烦躁的表情:“哎呀,医生不是已经说了,你最近半年都不能过度用嗓吗?就别惦记着决赛了——本来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别想了。”
语罢,薛付之却一点儿也没有得到安慰的样子,反而神情更加古怪:“不重要吗?可是,你不是说,我能不能证明自己的唱功,就看这个节目了吗?”
——一开始,确实是这样安排的没错了。
薛付之在选秀中的表现其实一直都算不上特别出彩,全靠凹人设和蹭强力选手的队伍,才不至于让观众看出端倪。
但出道以后,关于他唱跳能力的质疑,又源源不断。
所以,公司才在他的事业上升期让他参加《自由音乐厅》。
只要他能拿到冠军,那么先前的质疑就会不攻自破,他也能顺势直接登顶娱乐圈,成为当之无愧的三栖顶流。
可惜,因为一场“乌龙”,这些关于他的美好设想,全部都落空了。
经纪人突然觉得薛付之有点不识好歹,刚才还在给他换手机膜的耐心,此刻也被消耗殆尽了:“那你现在不是不能唱吗!你要是能唱,公司还会锁着你不让你上场不成?你倒是能唱啊!”
猛然提高的音量,将薛付之吓了一跳。
但他还是扯着喉咙,据理力争:“我能唱啊!一首歌而已,只要再休息个一两天……”
“你能唱个屁!”经纪人叉着腰,兰花指毫不留情地对准薛付之的鼻尖,“你也不听听你现在这个破锣嗓子难听成什么样了!还唱歌?别把观众吓着了!”
“我要是你,就好好在大眼仔上卖惨固粉,赚一波流量——你看看人家傅栖眠,因为这几天的事情,赢了多少同情分!大眼仔粉丝量都快赶上你了!你还在这里揪着一个音综不放呢!”
这样暴躁野蛮的经纪人,薛付之见过,在那些艺人们被训斥的时候。
以前,每次经纪人作出这样的姿势和表情,薛付之都只是在后面无感地看着,甚至还有点庆幸自己和这些普通艺人不一样。
但是现在,他也变成了自己曾经无动于衷的对象。
尤其是,以前一提到傅栖眠就炸的经纪人,现在竟然还夸上了他。
“难不成你还更加看好傅栖眠吗!”薛付之也跟着提高了音量,但他的嗓子确实还没有好,一阵剧痛猛然从喉咙深处传来,像撕裂一般。
如同破旧的衣服布料被撕开一般,甚至都很难听出他在说些什么。
薛付之愣了愣,有些不敢相信这是自己会发出的声音。
这几天,他为了保护嗓子,都在用气声说话,还从来没有将嗓子放开过。
现在,他知道了。
他的声音,真的很难听。
坐在床上,看着手底下白色的被子,薛付之的眼中流露出难以接受的绝望。
看见他这个样子,经纪人还有些洋洋得意:“怎么?你自己也觉得难听了?都说了,你要是能唱,早就让你上了——可惜,你不能。”
“我当然看好傅栖眠了,人家现在可是今时不同往日,你也别想着跟他比了,养好你的嗓子,早点出来接通告,才是正事,别在干那些幼稚可笑的事情了。”
说完,经纪人揉了揉太阳穴,有些不想再费口舌:“就这样吧,总之,不该你想的事情,就别想了,我走了,忙着呢,你以为谁想在这里伺候你。”
还不等薛付之反应过来,经纪人就拍了拍手,拎起自己的包,扬长而去。
留下薛付之一个人瘦削而迷茫的背影,在病房中静坐着。
他还是不敢相信刚才发生的一切。
在他的印象中,他的经纪人虽然有时候脾气差,会耍小心眼,还有点贪小便宜,但总体还是处处为他着想的。
虽然有时候,经纪人的一些决定,也让他有些不适。
比如他的猫去世,经纪人让他发大眼仔卖惨,再比如这次,经纪人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将他的狼狈现状公之于众,还直接宣布了他要退赛的消息。
尽管经纪人说这些都是在“虐粉”,是在帮他,但他总是觉得有些不舒服。
而现在,他好像明白了这种不舒服的根源。
——也许,从一开始,经纪人就没有真正把他当成自己人过。
他知道经纪人手底下不止他一个艺人,但他一直坚信,自己是与众不同的那个。
但是现在看来,他似乎跟经纪人手底下那些会挨骂的艺人没有什么两样。
都只不过是经纪人赚钱的工具而已,只不过可能他的身份更加特殊一点,所以经纪人才会稍稍区别对待一番。
而一旦失去了利用的价值,就会被立马抛弃。
甚至,经纪人也开始更加喜欢傅栖眠了。
熄灭的手机屏幕黑而反光,倒映出他的脸。
短短几天的时间,他就瘦了快十斤,脸已经完全脱相了,双颊瘦得吸了起来,颧骨高高的,因为疯狂地熬夜看手机、关注大眼仔上跟自己和傅栖眠有关的消息,他的眼下有两块黑色手机屏幕都遮不住的黑色乌青。
简直和鬼没有任何区别。
[妈]:之之,起床了没有?
[妈]:卡里的钱,别不舍得用呀。
手机屏幕亮起,薛付之平静地看着状态栏上弹出这两条来自薛母的消息,扫了一眼床头柜上的卡,心里没有任何波澜。
从重症病房醒来后,薛母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跟他道歉,觉得自己曾经冷落了他,很对不起他。
临走的时候,傅母留给了他这张卡,说密码是他的生日,让他随便花。
他原谅了薛母,但实际上,他的心中没有任何触动。
他当然知道家人是爱他的,只不过,他现在更希望傅栖眠可以得到报应。
只有傅栖眠身败名裂了,或者,直接消失了,他才会觉得真的安心。
薛付之并不觉得自己这样的想法残忍,他还是觉得自己是个不折不扣的好人,之所以会产生这样的想法,都是傅栖眠害的。
——只要傅栖眠消失了,一切就都好了。
对,所有的一切都是傅栖眠的错。
是傅栖眠把他变成这样的。
他一动不动地坐着,像一尊已经风干的尸体,连病房里面什么时候来了人,都不知道。
“哎哟,小少爷,你又是怎么了?”
保洁将手中的水桶和拖把放在门口,人走了进来。
薛付之这才发现,自己竟然满脸都是泪水。
真的太丑了。
但是保洁似乎一点也不嫌弃他,拿过纸巾,给他擦干净泪水。
“阿姨……”薛付之再也忍不住这泼天的委屈,刺耳地哭出了声,“他们,他们都说我唱不了歌,赢不了比赛了……”
“怎么会呢?你这么优秀的孩子,当然能拿第一名了!”保洁一边给他擦眼泪,一边拿过刚才经纪人带过来的外卖,拆开,将筷子递到薛付之的手上:“别哭别哭了,好孩子,怎么还没吃饭?快,赶紧吃一口。”
她满脸心疼地看着薛付之,只是余光顺便扫到床头柜上的卡时,神情变了变。
薛付之竟然真的被她三言两语安慰住了,接过筷子,小口小口地吃着里面的东西。
尽管脾气暴躁,但在吃食这方面,经纪人是丝毫没有亏待薛付之的,都是从高级餐厅打包的精致菜,还有很多进口水果。
“阿姨,现在只有你肯相信我了。”薛付之的委屈在此刻化成了感动,将手中的水果递给保洁,“我不爱吃这些水果,阿姨,你吃吧。”
里面是草莓和葡萄,都是进口超市里动辄上百块一斤的。
保洁表面上推辞了一番,最后拗不过薛付之,便坐在床边,陪薛付之吃了起来。
一边吃,一边偷偷摸摸往围裙的兜里塞两颗。
当然,这样的小动作,薛付之是没有发现的。
“傻孩子,说什么呢,怎么会只有我相信你呢?”听见薛付之说这种话,保洁刮了刮他的鼻头,眼里却闪过精明的光,“你的那个……经纪人,还有你的家里人,不都对你挺好么?”
薛付之垂眸,将一小块绿叶菜塞进嘴里:“……他们,他们都是表面对我好,我能感觉到的。”
“你连自己的家人都不相信,竟然会相信我这一个老婆子?”保洁阿姨的眼睛立刻变得更加亮了,“这怎么行呢!”
“怎么不行!”薛付之其实很饿,所以吃得很快,“阿姨跟我以前都不认识,却照顾我,相信我,陪我这么久,还给我熬鸡汤,他们明明已经跟我生活了这么多年,却没有办法做到像阿姨一样!”
自从那次泥石流过后,薛付之就跟保洁在一直联系着,他上节目带的那个小挂件,都是阿姨送他的。
尽管他们不经常见面,他还是觉得,这个萍水相逢的保洁阿姨,给了他莫大的鼓励和陪伴。
想到这里,薛付之又自信了一点。
傅栖眠只不过是占了一个傅家养子的名头而已——说白了,傅栖眠的爸爸妈妈都是别人家的。
而他,不仅有属于自己的家人,还有一个不是家人胜似家人的阿姨。
傅栖眠,可比他差远了。
就凭这一点,薛付之就笃定傅栖眠永远不会拥有他所能感受到的这些幸福。
也许就是因为这样,傅栖眠才会变成这么可怕的人吧。
这样想着,薛付之平衡了许多。
“唉,谁让一看见你,阿姨就想到了……”保洁摸了摸薛付之的头,作回忆状,但话说到一般,又面色痛苦地收住了。
薛付之知道,保洁阿姨是因为很早就失去了自己的儿子,才这么痛苦的。
“阿姨,我相信好人有好报,您的儿子一定很快就会找回来的!”他柔声道。
看着他,保洁笑了笑,意味不明:“嗯,我相信会的。”
一时间,刚刚病房中的剑拔弩张已经消散了,只剩下点点温情的气氛,让薛付之有些飘飘然。
他吃完了饭,保洁便将垃圾收走了,临走前,还嘱咐他好好休息。
“嗯,我会的,谢谢阿姨。”
薛付之笑着盖上了被子,打开了手机,继续听他决赛要唱的曲目,浑然不知床头柜上的银行卡,已经不翼而飞。
***
“嗯,对,就是这样,”傅栖眠面带笑意,“至于他愿不愿意——我想,他应该是有时间的。”
挂掉电话,他一身轻松地躺在了沙发上。
现在,或许不是公之于众的最好时机,但是他真的很想让所有人知道,他的身边有傅桓烨的存在。
除了傅桓烨,还有他的家人,他的朋友。
——原本的音综决赛,对于剧情中的他来说是一个噩梦;但现在,他要把这个舞台变成难忘的回忆。
竟然还隐隐约约开始期待了?
傅栖眠哼着歌,重新打开手机,给傅桓烨发了个消息过去。
傅桓烨,一定会很高兴吧?
有多高兴呢?
傅栖眠有点想象不出来,但是他很开心,也很兴奋,提前为傅桓烨而兴奋。
或许这就是恋爱的感觉吧,一件事情还没有做,就已经开始提前替对方而欢欣鼓舞了。
坐在沙发上,傅栖眠轻轻晃着腿,开始思考要怎么去面对得知这个消息的傅桓烨。
要不要先给他一个轻轻的吻呢?
还是趁他没有反应过来,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呢?
傅栖眠抱着手机,想了很久。
——可是一直等到傅栖眠已经想出了几十种庆祝的方式,他也没有能等来傅桓烨的答复。
看着空空如也的聊天框,傅栖眠有些疑惑。
——在开会吗?
应该不会吧?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傅桓烨明明有说,他今天不开会,要早点回来的。
那就是在回家的路上?
可是他平时是不会自己开车的,有司机在前面,他在后座上,总不能连看消息的时间都没有吧?
还是说临时有事?
但一般这种情况,他一定会提前在家庭群里面说明的。
究竟是怎么回事?
明明只是二三十分钟没有收到回复,傅栖眠却控制不住地开始着急,现在,傅桓烨的一举一动,似乎都能够牵动他的思绪。
他打算再发一条消息过去。
[小傅棉棉]:怎么了?在忙吗?
当他才刚刚打完第一个问号的时候,手机上来了电话。
是傅桓烨的助理。
那边,尖叫、惊呼、哭喊的嘈杂声,不绝于耳。
“怎么回事?”傅栖眠的太阳穴猛地一跳。
这样的嘈杂声,让他觉得莫名的熟悉。
“小、小少爷……”助理的声音颤抖,“傅、傅总他,在回家的路上,出车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