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章
[什么情况什么情况?我又错过了什么?]
[这个热搜真是有点幽默了, 死装男,哈哈哈哈哈,也是好贴切的形容词。]
[而且这个热搜词条真的是有种众望所归的感觉, 我真的很想看薛付之露馅来着……]
[不得了, 究竟怎么回事啊,我都快把热搜翻遍了也没有找出个所以然。]
[我也是啊啊啊, 真的好好奇,不是,不能凭空无故上个热搜,就这样吊人胃口啊?]
薛付之在看见热搜的时候, 也心中一惊, 慌忙点了进去,和其他网友一样,也匆匆忙忙翻动了好一阵子,却没有在词条里找到任何东西。
只有寥寥一些不明真相的讨论, 并没什么实质性的东西在里面。
在娱乐圈, 这种表面上十分吸引人眼球、实际上里面没有什么内容的热搜, 其实有很多,大多是拿出来作个噱头或者炒作用的。
薛付之自己作为“顶流”, 对家当然也是不少的, 这种空口无凭的热搜, 大多都是对家买来混淆视听的。
如果是在以前, 薛付之根本不会在意这种带有明显敌意的空头热搜,甚至都不会点开看一眼。
可是现在, 不知道为什么, 他变得莫名在意这些东西,生怕有一点点差错的地方。
——毕竟, 他自己心里也清楚,现在网上骂他的人也不少了,以前只要有他的词条在的地方,只会有铺天盖地的夸赞和吹捧;而最近但凡是跟他沾边的话题,都是喝倒彩占大部分。
所以,在看到这个热搜的时候,即便他内心问心无愧,却还是下意识地又心惊又害怕。
怎么会这样呢?
他从什么时候开始,会在意这些子虚乌有的事情了?
他自认为自己是从始至终、一点也没有变过的,可是曾经众星捧月的他,现如今却突然变得人人喊打了?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道理呢?
那么,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出现这样令人匪夷所思的状况了呢?
看着手里已经熄灭的手机,黑色的屏幕里映出自己枯槁的脸,透过这张曾经光彩照人的脸,他好像看见了一个人。
——傅栖眠。
对,就是傅栖眠。
好像就是自从傅栖眠突然说要淡出娱乐圈、饰演了沈小凤之后,就变了。
先是夺走了本来属于他的沈小凤的角色,后来又在娃综里让薛鼓鼓对自己死心塌地、连亲哥哥都不要了,现在又逼着江焕诚把他的猫送给自己……
是的,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大家一|夜之间都开始喜欢傅栖眠,随之而来的就是对他的指指点点。
所以,不是他变了,他还是从前那个善良、纯洁的好孩子,只是傅栖眠太厉害、太坏了,大家的眼睛都被他蒙蔽了而已!
千错万错,都是傅栖眠的错!
造成这一切的,都是傅栖眠!
“之之,你这又是干什么呢!”耳边传来薛母急躁和担心的声音,薛付之像是被突然泼了一盆冷水,清醒了过来。
他这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开始抠手指了。
在船上的这些日子,没有人张罗着给他剪指甲,他自己当然也是不会时常记得这些,于是留下了两毫米长的指甲出来。
不规则的指甲很锋利,尤其是大拇指,在不自觉的时候力气又很大,因此才抠了两下,指甲的边缘就被渗出了血丝。
都说十指连心,指甲盖那里手上是十分难忍的,薛母光是在旁边看着,都心疼得要命,便立马将那些打水漂的钱都抛到脑后了。
可薛付之似乎却没有什么痛感,只是呆滞地看着指甲盖的根部不停地渗出血,直到血止不住、甲缘处的肉都已经又是零碎又是外翻,他才感受到那一阵一阵钻心的疼了。
薛母随身的包里准备了消毒的棉签和创可贴,自从薛付之生病了以后,她就随时准备着这些东西,即便薛付之不在身边,也不例外。
她皱着眉头红着眼睛给薛付之包扎好,心里又在责备自己没有照顾好薛付之——当初薛付之上船,她就应该告诉薛付之的助理,给他好好剪指甲的。
“唉,我就忘了这一回……”她不停地自责着,突然觉得喉咙中一阵痒,便没有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手也跟着止不住地抖动。
其实她的身体状况也不必薛付之好多少,当年流产时候落下的毛病,二十多年了也没见得好起来。
最近薛家财务吃紧,她连例行的体检都没有心思去。
咳嗽完,强忍着剧烈的不适,抬头看见薛付之,对方也在流眼泪。
她的心里更加一软。
谁说薛付之不是她亲生的呢?她们这不就是母子连心吗?
她想起薛付之小的时候,她身体还没有完全养好,时常生病,她自己都已经习惯了住院和吃药——唯独薛付之心疼她,经常为了她偷偷抹眼泪。
现在,何尝又不是以前呢?
“别哭呀之之,哭什么呢。”她摸摸薛付之的脑袋。
“没事。”薛付之却将脑袋一偏,避开了薛母的抚摸。
薛母心中一阵失落,但内心还是感动着的。
可她不知道的是,薛付之早就已经不会为了她的身体而哭了——只是她刚刚咳嗽的时候,不自觉地手抖,给薛付之处理伤口的动作加重了几分,把他弄疼了而已。
***
一路上,薛付之也并没有理会薛母的自我感动,只是攥着手机,看着窗外,没有再说话。
到了家里,因为早就想好了在外面吃,薛母也没有准备晚餐,一下车,家里冷冷清清空空荡荡的,厨房里面的炉灶也是冰冷的。
为了节省开支,家里的保姆也都裁得差不多了,只留下一个跟着薛母,一个照看薛付之的,连那个跟着薛鼓鼓的也被裁掉了。
因此,到家的时候,家里的客厅甚至连灯都没有开一盏。
就算开了灯,亮起的灯光都泛着寒意。
这让薛母又想到了今天花出去收不回来的那笔钱,更加心痛。
但心痛之余,她还是更加关心薛付之的身体:“之之,饿了没有?家里还有些蔬菜和虾仁牛肉,妈妈给你炒菜、做沙拉——还有牛肉汤,都是你爱吃的,好不好?”
薛付之却没有多大反应,只是点了点头,随后便进了房间。
保姆跟着他给他开好了房间的灯,才让他没有被门槛绊倒。
让保姆离开后,他便坐在了椅子上,继续看他的手机。
大眼仔上,那条关于#薛付之 死装哥露馅#的热搜竟然还在,并且还有排名在往上升的架势。
这是怎么回事?
他点了进去。
——这是,他才知道,这个热搜并不是空穴来风。
早在《无限谜团》结局直播结束的时候,大眼仔上的一个知名狗仔就发了一条八卦预告,说是要揭露娱乐圈某知名死装哥的真面目。
如果单单只是这样,倒也没有什么,毕竟这个狗仔经常发一些吸引人眼球的预告,后面才发现实际上根本就不是什么大瓜,纯纯就是遛网友们玩儿。
但这一次就有点不一样了——狗仔指名道姓,发出了关键词——《无限谜团》,贵公子,死装哥。
还偏偏就跟在了直播刚结束的时候发布,又有这几个明显有指向性的关键词,谁不会往薛付之身上多想呢?
在预告刚刚出来的时候,就已经上过一回热搜了,只不过是在最底下,薛付之自己没有看见而已。
至于那个说他是“死装哥”的热搜,确实是一些对家故意买的,为的就是用狗仔的预告来做文章。
可本来是空头的恶意热搜,在晚上的时候,被狗仔更新的几条大眼仔直接坐实了。
@良心不太大的知名狗仔:[图片][图片][图片]
@良心不太大的知名狗仔:[视频]
@良心不太大的知名狗仔:嘻嘻,让大家久等啦!我们说好的今晚揭露死装哥真面目,这不就来了!
他图片、视频跟着发,最后实在是发不过来,直接开了直播。
“第一条,死装哥的豪华游轮旅行,从何而来?”
他共享屏幕,展示了薛付之的一条大眼仔在公屏上。
在这条大眼仔中,薛付之发了几张自己的自拍照,照片上的青年面若桃花,或闲适地倚靠在甲板的栏杆上,背后是一望无际的蓝天和海面;或端坐在餐桌前,餐具都是华丽耀眼的,那些食物就更加不用多说,都是在星级餐厅里才能吃到的名贵食材……
这样的照片,在薛付之往前的大眼仔中,其实也不难见到,都是经纪人让他发的,说是为了维持他贵公子的人设,这样才会有更多的人喜欢他。
底下的评论区也如同经纪人所预料的那样,几乎都是粉丝在下面吹捧薛付之小少爷到娱乐圈体验生活了、明明有资本却偏要靠自己了云云。
似乎跟其他炫富贴没有什么其他区别。
然而就是这一条,在《无限谜团》直播结束后,被狗仔盯上了。
因为那艘船上,不只有薛付之这种娱乐圈的人,更多的事云城的名流们,那些狗仔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得知了消息,都蹲守在下船的地方,想拍一些云城名流们的小料八卦。
好巧不巧,就拍到了下船的薛付之。
“大家可以看到,薛付之穿的衣服,跟照片上穿的是一样的。”狗仔在直播里给观众讲解着,“说明,这就是在同一艘船上。”
[对对对,我记得,这个照片发布的时候正好也是《疑城之夜》剧组直播的时候,直播当天薛付之粉丝不是还在直播里问他是不是在度假吗?他还默认了呢。]
[说到这个我就烦他,天天逮着什么就开始凹贵公子人设,然后一群粉丝跟在后面附和,还刷屏拉踩。]
[等一下,怪不得狗仔要在这个时候爆料呢,你们看薛付之下来的那艘船,那不就是《无限谜团》剧组拍摄用的船吗?]
[是哦是哦,我也看出来,上面还有傅氏的logo呢!]
[算算时间,那会儿应该是傅栖眠的生日吧?不是都说,这艘游轮是傅家送给小公子的生日礼物吗?那么在船上办个生日宴,应该也没有什么吧?]
[既然是小公子的生日宴,那请几个明星好像也是可以的?不过为什么会请薛付之啊?]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是觉得我们家之之蹭了傅栖眠的游轮和生日宴吗?真好笑,这种级别的游轮旅行,之之也去得起好吧?犯不上蹭。]
[就是,再说了,之之就不能是作为薛氏继承人去吗?你们看,薛鼓鼓和薛母也在,很明显就是傅氏邀请了整个薛家好不好?不要张口闭口就是小明星,我们之之跟那些小明星可不一样,是正儿八经的公子好吧。]
“唉,这可就说不定了。”狗仔明显是看见了即将吵起来的弹幕,挥了挥手,仿佛对薛付之也带着怨气似的,随即放出了其他照片,“这些都是我们拍到的船上的其他客人,做了打码处理——这些客人,基本上都不是薛氏能比得上的,粗略统计了一下,船上被邀请的宾客中,身价最低的就是薛氏和江氏了,薛氏江氏向来跟傅氏不对付,怎么可能会在小公子的生日宴上邀请呢?”
“再说了,这也不够格呀。”狗仔有些轻蔑地笑笑,“如果说江焕诚被邀请是因为跟傅小公子有点交情,那薛付之又算是怎么回事呢?”
还没有等弹幕开始讨论,他就直接放出了照片——这张照片,则出自秦句游的大眼仔。
自从傅栖眠的真实身份公开,外界便也都知道了秦句游和傅栖眠发小的关系,照片上,秦句游举着自拍杆,比了个剪刀手。
他的身后,是一沙发的宾客,每个人手里都拿着特质的邀请函。
其中,薛鼓鼓就坐在傅栖眠的腿上,举着邀请函,笑得十分开心。
“虽然不知道其中的原因,但也许是娃综让薛鼓鼓认识了傅栖眠,两个人关系很好,所以傅栖眠便给了薛鼓鼓这份特殊邀请函。”
“如果邀请的人是薛鼓鼓,那么小姑娘带两个监护人上船,也是很正常的吧?”
除了游轮事件,狗仔还接连爆出了薛付之之前摆阔的照片和道具:晚宴、首饰、搞定礼服……许多都有傅氏的影子。
这些,本都是傅栖眠的,只不过傅栖眠借给了悦江,借给了江焕诚,又被江焕诚用在了薛付之身上而已。
说到底,江焕诚那时候应该就没有多喜欢薛付之,不然怎么会这样堂而皇之地让薛付之用傅栖眠用过的东西呢?
这会儿,这些东西,全部都变成了扎到薛付之身上的回旋镖。
[呃呃呃,所以薛付之不仅仅是蹭了傅栖眠的游轮和生日宴装蒜,而且还是蹭的自己小妹妹的邀请函?]
[原来人在极度无语的时候真的是会笑的……]
[真的有点好笑了,自己营造出来的贵公子人设,被粉丝追着吹捧,还拉踩别人,结果自己根本也是蹭的,还是蹭人家小姑娘的,害不害臊啊。]
[要我说他也真是有毛病,自己明知参加的是傅栖眠的生日也——如果我们记错,他们应该也算对家吧?就这样还沾傅栖眠的光摆阔,自己不别扭得慌吗?]
[这有啥,他在娃综上为了面子连自己的妹妹都不维护,转头还蹭上了小姑娘的邀请函,他还有什么是不好意思的?]
[薛付之的粉丝估计牙都要要碎了吧,自己在评论区跳脚拉踩四处炫耀,结果你们正主还要蹭你们对家,哈哈哈哈……]
[刚才那个说“这种级别的游轮旅行,之之自己也去得起”的那个粉丝呢?你确定这种级别的凭借薛家,薛付之自己能去?]
[嘻嘻,这种级别的游轮旅行,我们贵公子怎么还要蹭妹妹的邀请函呀?]
——薛付之的粉丝牙有没有咬碎,还另当别论,不过正在一动不动看着直播的薛付之,一口牙是要咬得稀碎了。
当初看见这个热搜,点进去的时候,他还觉得没什么,自己是问心无愧的。
——可居然败在了这里!
随后,经纪人便给他打来了电话:“薛付之!你到底在搞什么!”
然而薛付之自己心里也憋着一股气:“哥,当初不是你说让我把这照片发出去的吗?”
话音未落,经纪人却大声尖叫了起来:“我?我让你发照片是没错,可是你也没有说这是傅栖眠的生日宴啊!你要说是傅栖眠的宴会,我怎么可能让你发出去!”
“你自己睁开眼睛去看看聊天记录,你有放过一个屁吗?”
经纪人的尖叫无疑是给了薛付之当头一棒。
按照经纪人的要求,他是每天都会拍一些照片、发给经纪人,然后让经纪人挑出一些合适的,发在大眼仔上。
那天,他为了应付差事,就在船上拍了照片,给经纪人发了过去。
经纪人一看这排场,当然是立马要求薛付之发在大眼仔上炫耀一番了。
他还问,薛付之什么时候去游轮旅行了,怎么也不告诉他。
毕竟,以前薛付之有什么好处,比如奢侈品或者晚宴这些,也都是会带上经纪人的。
薛付之心虚,又不想告诉经纪人,怕他听见傅栖眠的名字暴走,就瞒下了。
谁知道,就瞒了这么一次,竟然就被人抓住了把柄了呢?
“那、那我……”刚刚还想着把错怪在经纪人头上的薛付之,立马泄了气。
可是那边,经纪人并不想就这样饶过薛付之。
“你什么你?你自己蹭了傅栖眠的生日宴,你不告诉我,你难不成还准备怪我让你发大眼仔了不成?”
他咄咄逼人,声音又是那种异常的尖细,扯得薛付之耳膜都在影影约约发疼。
“就这种小游轮旅行你都要蹭傅栖眠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跟傅栖眠那边不对付——现在好了,全公司都知道我这么一个笑话了!”
“你们薛家那是能跟傅家比的吗?你要是真想不被人吗,不会自己争口气吗?”经纪人越说越激动,“我真是倒了血霉,摊上你这么一个又没本事又死要面子的!”
随着耳膜越来越刺痛,薛付之便再也忍不住,尖叫一声,将手机摔了出去。
爆发之间,他的手劲突然增大,好好的手机被摔出去,竟然屏幕都碎了。
不过质量倒还算好,除了画面有些花,其他功能都还能正常运行,通话界面也照常亮着。
不过在两秒钟过后,经纪人就骂骂咧咧地挂了电话。
“这是做什么呢?”薛母听见了动静,急急忙忙来到薛付之的房间,看见的便是地上屏幕破碎的手机,和因为动作过大而直接从床上摔了下来的薛付之。
“哎哟,之之,怎么了这是?”她身上还带着厨房里面油烟的味道,这味道以前只在保姆身上出现过,有些腻,又有些呛人。
闻到这味道,薛付之心中一阵没有来由的厌烦,推开了想要扶他起来的薛母,然后扶着墙,自己颤颤巍巍地起身。
再一次被拒绝的薛母也愣了愣,但随后便又开始紧张薛付之的状况:“怎么了之之,怎么突然就摔手机呢?”
可她不知道,她的问题也如同她身上的油烟味一样,让薛付之感到讨厌。
“什么都没有!”薛付之好不容易站了起来,却一点也不想跟薛母多聊,自顾自捡起手机,出了门。
让他作呕和厌烦的,其实倒也不是薛母身上的味道。
是薛家。
整个薛家,都让他觉得恶心。
如果……如果薛家也有游轮,薛家也是像傅家那样的顶级豪门,也能随随便便就解决江焕诚的燃眉之急而不是还要仰仗江氏的资金链,他不是就不至于落到这个地步了吗?
又怎么会还要自己费劲巴拉地营造什么贵公子人设呢?
还不是因为,薛氏在云城的豪门中,根本就排不上号吗?
——比如傅栖眠,他被全网嘲了那么久,傅氏二少爷的身份一出来,哪怕他之前从来没有炫耀过什么,不也能被追着喊小公子吗?
一切都是因为薛家根本就不够有钱!
想到这里,他就越发气得牙痒痒。
傅栖眠,他只不过是一个养子,在傅家竟然比亲生的傅桓烨还要受宠——只不过是过个生日,就能得到那么贵重的礼物!
仅仅这一艘邮轮,或许都要抵得上整个薛氏的市值了!
如果他是傅家那种豪门里出来的小公子,只要说说话的功夫,就能解决江氏的危机,跟江焕诚吃一顿饭,更没有什么难的了。
可偏偏,他什么也不是。
“又闹什么呢?”薛母跟在薛付之后面出来的时候,薛父刚好到家了,后面跟着薛鼓鼓。
保姆们都裁掉了,接送薛鼓鼓的司机自然也不例外,就连那辆薛鼓鼓专属的保姆车,也被卖掉了——这个节骨眼上,蚊子腿都是肉,家里的开支,全部都被薛父缩减了,薛母手上花的全部都是自己的嫁妆。
“妈妈,你身上好香啊,我闻见了牛肉汤的味道。”薛鼓鼓最近回来得都很晚,因为没有了保姆车,就只能薛母接送,或者等薛父下班,跟着薛父的车一起回来。
她一放下书包,就颠颠地小跑着进了厨房,亲眼看见锅里是自己爱吃的牛肉后,便更加开心,想要去抱薛母。
可是,薛母却将她撇开,不想抱她,反而去安慰刚发过脾气的薛付之。
薛付之也不理她,眼巴巴地奔向了薛父。
“父亲,江哥……他没跟你一起吃晚饭吗?”
其实,这个问题很明显就是没事找事——要是真的一起吃了晚饭,薛父又怎么可能会这么早回来?
但薛付之偏偏还是想要问一下。
往常,江焕诚就算不跟薛付之吃饭,在应酬场上遇见了薛父,薛父也会在结束后告诉薛付之,把江焕诚送的礼物带回来。
可现在,薛父别说是跟江焕诚吃饭了,他连最基本的应酬都没有了,屡屡碰壁,只能待在家里看着薛氏越来越亏空的账目干叹气。
这句话,无疑是刺痛了现在无所事事的薛父。
“你这会儿又放什么狗屁呢!”果然,薛父像是被突然戳了一下,还没有将外套脱下,就大发雷霆,将薛鼓鼓都吓了一跳,“你是成心嘲笑我,是不是?”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薛母也被吓了一跳,但还是第一时间搂住了比自己高出一头的薛付之,慌慌张张捂住他的耳朵,“这可是你儿子,你怎么能这样想他?”
薛父见她护着薛付之的样子,更加气不打一处来:“那他想的是什么?江焕诚吗?”
“家里都成这个样子了!他老子都快背了一屁|股债了!他心里都还惦记着跟江焕诚吃晚饭呢!”薛父指着薛付之的鼻子,大骂,完全没有平时衣冠楚楚、装模作样的姿态,“你这么喜欢江焕诚,人家看得上你吗?我去了江氏十几次,每回都是腆着老脸——结果呢?连面都没有见着!”
“他要是真喜欢你,怎么这个时候不帮薛家一把?你也不知道跟江焕诚说道说道,家里养你还有什么用!”
“够了!”薛母松开薛付之的耳朵,上前锤了薛父一拳,“你说这些,不是让孩子伤心吗?孩子好不容易结束了工作,没跟小江吃饭,专门来陪我们呢!”
然而,薛付之根本也没有心情听薛母为自己辩解的话了。
他满脑子,就只有薛父说江焕诚看不上他的那些。
“江哥只是太忙了而已!他今天是有事情要做,才没有跟我吃饭的!”他也被薛父的怒气感染,变得有些歇斯底里。
说完,愣的不是薛父,而是薛母。
“之之,别闹了,来,在家里跟爸爸妈妈一起吃,不也很开心吗?”她轻声细语地哄着薛付之,“牛肉汤快好了,我们先喝一口牛肉汤,暖暖胃,好不好?”
可薛付之丝毫不愿意领情:“我不想喝!”
“究竟还要我说多少遍,我不想喝就是不想喝!我也不想跟你们吃饭!”
说着说着,他便越发地崩溃:“我只是想跟江哥吃一顿饭而已,有这么难吗?”
而后,不等在场的其他人开口,他便拿着坏掉的手机,回了房间,把门重重地摔上了。
“看看,看看,这就是你养出来的好儿子!”薛父气得眉头直竖,手指发抖地指着薛付之已经关上的房门,“你还有脸继续惯着他吗!”
然而薛母并不说话,只是呆愣愣地站在原地。
——薛付之这句话的意思,分明就是没能跟江焕诚吃上饭,所以才回家的。
那她费劲巴拉准备的这些,又算什么呢?
那些浪费掉的钱,又算什么呢?
薛付之到头来,心心念念的,也不过是江焕诚那个外人。
想明白了这些,薛母越发觉得心里郁结难解,胸口处像是每一寸血管都被胶水堵住了,呼吸不畅。
她只得大口喘着粗气,然而即便是这样也没能将氧气输送到心脏。
还是薛鼓鼓第一个看出了她不对劲:“妈妈,妈,你怎么了……”
话音未落,薛母就往后一仰,随后又猛地一咳。
伴随着痰的,还有一团紫黑的浊血。
***
“怎么了?”
傅栖眠跟傅桓烨嬉闹过一场,被抱着洗完了澡,身上还带着湿汽,就发现电话响了,便带着嗔怪的意味敲了傅桓烨的胸口一下,然后拿起手机。
傅桓烨显然还意犹未尽,光着上半身,将自己的胸肌贴在傅栖眠白皙的后背上,手更是一点也不老实。
手机屏幕亮起,傅栖眠见是薛鼓鼓,没等傅桓烨反应过来,便一脚踹开了男人,然后收拾好状态,点了接通键。
“大、大魔王……”薛鼓鼓的声音中还带着哭腔,小姑娘有一下每一下地抽着鼻子,“我、我爸爸妈妈……吵架了……”
“我好害怕……”
在薛鼓鼓并不长的记忆当中,薛父薛母虽然算不上恩爱,比起薛付之这个哥哥也没有多疼爱她,但表面功夫做得都还算不错,就算是在家里,也不没怎么爆发过大的争吵。
这次,是薛鼓鼓记事以来的第一回。
薛鼓鼓开了免提,躲在自己的小房间里,离薛父薛母争吵的餐厅只隔了一堵墙,所以傅栖眠即便是在电话那头也能听得很清楚。
“你这是干什么?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来逼我吗?”薛父的声音很大,“你不是每年去体检吗?怎么还这样?”
“今年……今年还没有去呢。”薛母的声音有些支支吾吾。
“没去?这都快入冬了,你怎么还没去呢?”薛父显然是怒气小了一点,“家里又不缺你这点体检的钱,更何况,你不是还有……”
这回,薛母又像是被戳到了什么痛处:“还有?还有什么?”
“我说你这么大方呢,结果是连体检的钱都要我从自己的嫁妆里出吗?”
说到这里,薛父好像有些心虚:“那不是家里经济紧张……”
“紧张?我嫁给你的时候,你就说将来让我做全职太太的,可现在,你都几个月没给家用给我了?让我用嫁妆补贴家里,这就是你的盘算,是不是?”
薛母说着说着,便十分义愤填膺:“我告诉你!你也别想着用我的嫁妆和我家里的股份来填你的窟窿!我的钱,将来都是要给之之的!”
“你不愿意把公司给之之,也不愿意给钱,那我总要给之之留点东西吧!”
说来说去,还是那些事情。
薛父也有些绝望了:“你也不想想,你那个儿子,就算公司给他,又有什么用?他连在娱乐圈混都是靠着家里打点的,你还想让这种蠢货来管家里?”
“再说,薛鼓鼓不也是你的孩子吗?她难道就不配得到你的钱吗?”
“薛鼓鼓那不是还有你爸妈么!”薛母大声地拍着桌子,“你的公司不给之之,那不就是给薛鼓鼓?还有你爸妈的股份,将来不也是要给亲孙女的?你们一个都不疼之之,我当然要护着他!”
“谁说不疼他了!”薛父被薛母这一番说辞气笑了,“要是不疼他,我能大笔大笔钱给他填进娱乐圈那种地方?”
两个人一来一回,你指责我,我指责你,也吵不出个所以然来。
——三句都离不开钱。
可是他们都不知道,小小房间里的薛鼓鼓并不想要钱,她只想要一家人一起吃一顿饭而已。
薛母又薛付之,薛父其实也不是真的疼爱薛鼓鼓,只不过是想借薛鼓鼓,分一份薛母的嫁妆,和老薛家那里的股份而已。
如果薛付之是薛父亲生的孩子,那么就连这最后一份带着利用的偏向也轮不上薛鼓鼓。
从始至终,薛鼓鼓都只是别人的备选项。
“别听了,薛鼓鼓。”电话那头,傅栖眠也被吵得头疼,“你吃饭了没有?”
薛鼓鼓点点头,又摇摇头:“吃了……一碗汤……”
是薛母熬的牛肉汤,薛鼓鼓实在是太饿了,又不敢出去说,她本来还有保姆可以给她做吃的,可是现在家里只有她的保姆被辞退了,没人能给她弄吃的。
她只能趁着薛父薛母不注意,跑进厨房偷偷打了一碗还没有熬好的汤。
因为打得急,她连一块肉都没有打上来,只有一碗光溜溜飘着点小油花的汤——甚至都不能算是汤,因为还没有熬好,所以根本也没有入味,薛鼓鼓喝来喝去,只觉得是一碗有点咸味和肉味的水。
“别喝了,”傅栖眠一听,这可不行,连忙锤了旁边的傅桓烨一拳,让他穿衣服,“没熬好的肉汤,肉都没有熟呢,不能喝,会拉肚子。”
“可是……可是我饿……”
“别哭,”傅栖眠也跟着穿衣服,“想吃什么。”
想吃什么。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薛鼓鼓听了,却冒了豆大的眼泪出来,小珍珠啪嗒啪嗒,掉在了飘着油花的汤碗里。
“想吃……牛肉……想吃很大块的牛肉,牛肉汤,牛排……”刚才薛父薛母吵架,她都没有哭,只是小声地抽噎,然而傅栖眠一说话,她便止不住眼泪了。
“行,别挂电话,在家里等着。”傅栖眠已经穿好了衣服,发了个消息给餐厅,订了一份牛肉汤,一份牛排通心粉,还有一份水果沙拉。
“小孩晚上不能吃太多。”傅桓烨突然在后面冷不丁冒出来一句。
“她想吃什么就让她吃嘛。”傅栖眠挥挥手,“她心里有数。”
傅桓烨于是不说话了,跟在傅桓烨身后出门。
***
“反正,家里的钱就这么多,你看着办吧。”
从吵架到现在,薛母始终也没有敢跟薛父提起自己花了那么多钱给薛付之订餐厅又打水漂的事情。
她家跟薛家的财力不相上下,她的嫁妆里有家里的股份,按道理是不缺钱的,但这些年她为了薛付之在娱乐圈能够顺遂,自己也搭了不下薛家的钱进去,手上也没有多少闲钱了。
更何况薛付之的亲生父母那边……
她叹了口气,想了想自己还有些首饰和包包,不如过几天去卖了换点钱周转周转。
她刚要平静下来,手机就响了,是消息提醒。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发消息来的,正好就是那个保洁,也就是薛付之的亲生母亲。
不为别的事,又是来要钱。
可是上次她已经打过一笔去了。
怎么还要呢?
她再次想到自己订餐厅白白花出去的那些钱,当时不心疼,刚到家的时候也不心疼,现在却心疼了。
于是,她退出了聊天页面,关上手机。
***
薛家的大人吵架的吵架、发疯的发疯,一个都没有注意到,薛鼓鼓已经不在家里了。
当薛母忽略薛付之亲生父母来要钱的消息,关掉手机吃止痛药的时候,薛鼓鼓已经坐在了餐厅里,对着肉汤肉排狼吞虎咽。
“以后,晚上谁叫你,都不准随便出门,知道没有?”傅栖眠坐在她的对面,敲敲桌子,“慢点吃。”
薛鼓鼓还是点点头,又摇摇头:“可是今天是你叫我出来的。”
“——今天例外。”傅栖眠给她倒果汁。
薛鼓鼓不想喝果汁,只想喝肉汤。
“那我今晚能去你家玩吗?”她好不容易把饿劲儿压下去,才腾出嘴巴把话说清楚,“我出来的时候,用我的手表给妈妈发了语音,说去朋友家玩,不回家了。”
“他们不管我这些的。”
傅栖眠早知道她要说这话,叹了口气。
“不行。”他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薛鼓鼓,“我说了,你一个小孩,不要那么容易相信别人。”
“你也不行吗?”
“我也不行。”
“……那好吧。”薛鼓鼓随即有些闷闷不乐,“反正,我回去了,也不会有人理我,大家都是喜欢哥哥,只有哥哥不在的时候,才会想起我……”
“——薛鼓鼓,”傅栖眠给她递了一张纸,“如果连你自己都觉得自己是备选项的话,那就永远都是备选项了。”
“想要不做备选项,那就只有自己变成别人的必选项。”
薛鼓鼓云里雾里,但是大概也听懂了是个怎么回事。
她现在不被重视,是因为她年纪小,又没有哥哥受宠。
“我要是能像你哥哥一样,把家里的钱都握在手里,是不是就没有人敢不听我的了?”薛鼓鼓撑着脑袋,有感而发道。
傅栖眠笑了笑,看了旁边的傅桓烨一眼:“咳,是这样的。”
虽然在家里,他不怎么听傅桓烨的,但道理跟薛鼓鼓说的,是差不多的。
“啊,可是我还小呢,要怎么做呢?”
闻言,傅栖眠也撑着脑袋,眉眼弯弯:“你帮我做一件事,我就让我哥哥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