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二章
七十二章
“傅护士, 这是什么意思?”
还未等傅栖眠回答,林船长就笑着拍了拍刘去桦的肩膀:“刘经理,你怎么死过一回, 都不知道要学聪明呢?”
刘经理神经大条, 见一向跟自己一样扮演谐星角色的林船长这么嘲笑自己,当然是气不过, 指指自己的鼻子,又指指林船长:“我?你还有脸说我?你不也一样吗?——那你说说看,为什么会没有线索,看看你又能比我聪明多少!”
可惜, 林船长还真就知道。
他捋了捋胡子, 指指甲板外:“作为常年在海上工作的人,即便是在有天气预报和控制系统的情况下,处于专业态度也会观察每天的天气状况,预测下一天的天气。”
“现在是清晨, 如果昨天晚上起雾的话, 这个点就应该会有还没散尽的雾气, 或者至少甲板是湿的。”
——但是现在,外面天光大好, 空气干燥, 甲板也是干的。
说明昨晚根本没有起雾。
“‘当夜中的浓雾升起, 一个生命随之消逝, 一个真相随时浮现’——是这么说的吧?前面两个受害者也证实了这一点,所以我们的关注点一直都是后面两句, 却忽略了一个先决条件。”
“大雾。”程警官深吸一口气。
只有海上升起大雾的时候, 这条规则才会生效。
“所以,昨天没有雾, 那下面两条,自然也就不会有作用了。”林北恩耸耸肩,得意地笑着对刘经理摇了摇食指,“刘经理,你真是死而复生,放松警惕了,连自己的本职工作都做不好咯。”
刘经理被这么一嘲笑,顿时懊恼,狠狠挠了挠后脑勺。
“这、这是怎么回事……”薛付之还是缩在江焕诚的怀里,抖抖索索。
他的演技有限,即便是面对角色“父亲去世”的情况,也只是在尸体刚刚比确认身份时展露出了一个儿子该有的悲伤表情——其余的,都变成了在发现没有线索后的焦急与害怕。
不过现在众人的注意力都不在他身上,他拙劣的演技也不会这么快被揭穿。
这两天,薛付之并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相反的,他比任何人都要在意网络上对这一期《无限谜团》的评价。
当然了,他关注的主要还是观众们对自己的评价。
[薛付之真的好废柴啊,一句话不说,就知道跟江焕诚贴在一起,生怕别人看不出来他跟江焕诚有一腿似的。]
[对啊,这一期节目只有他们两个人有点融入不进去唉,真的很影响观感。]
[算了吧,人家上节目就是为了秀恩爱的,才不管什么剧情推进呢,嘻嘻。]
[你们凭什么这么说我们之之?他只是不擅长跟陌生人交流而已,而且之之本来就不是那种争强好胜喜欢抢风头的人好吧。]
[笑死,融不进去就融不进去呗,还找什么理由啊。]
[反正我相信之之后面一定会有出色表现的。]
——总之,几乎每一次当薛付之打开评论区或是弹幕列表,得到的答案都无法让他满意。
他靠在江焕诚的怀里,松开紧紧咬着的嘴唇,颤颤巍巍地抬头看向江焕诚,试图引起注意:“江哥,为什么我父亲明明死了,却没有线索呢……”
不是觉得他很没用吗?那他就更加要加入推理的队伍中,在所有人之前,把线索一条一条找出来!
然而,他心心念念的江焕诚并没有垂眸看他任何一眼,而是直直地看着地上校长的尸体。
林船长饶有兴趣地看向江焕诚的脸——对于没有线索这件事,他并不显得焦躁,反而看上去像是更加轻松的样子:“江老板,看着似乎很诧异的样子?像您这样的生意人,头脑应该比我们这些天天在船上跟海浪打交道的人强多了吧?”
江焕诚猛然愣怔一下,随后抬起头,努力维持着表面上的平静:“毕竟,术业有专攻,现在是在海面上,你们的经验或许会更加有用。”
“哦——”林北恩咂咂嘴,“可能是江老板在商界呆的太久了,忘记了船上的事情,也很正常。”
此言一出,江焕诚又是一阵无言的沉默。
[哈哈哈,林船长今天怎么这么支棱了,火力全开啊。]
[刚才那句话,不就是含沙射影江老板以前也当过船员吗?]
[笑死了,画外音:大家以前都是同行,别在我面前装.jpg]
[直觉告诉我,林船长的突然转变是有什么猫腻在的。]
[同意。]
一个林船长,一个江老板,两个人精说话有来有回的,唯独把刚刚想要引起话题的薛付之晾在了一旁。
“那个……”他又死死咬了一下嘴唇,在终于没有人说话的片刻后再次发出声音,“所以,不能生效,究竟是什么意思?”
闻言,刚刚还因为林船长和江焕诚的对话有些躁动的空气,却因为他的这句话,瞬间沉默了。
他抬头,发现没有人因为他的问题而如他想象中的那般展开激烈讨论,反而所有人都在用一种很微妙的表情看着他。
[额。]
[有一种,大家都准备开始团战了,他才从泉水出来摸清哪个是友方的感觉……]
[笨也要有个限度把,这已经不是笨了,是蠢啊……]
[笑癫了,上一期是哪个薛付之粉丝说的你们家之之肯定会一鸣惊人来着?]
[嗯,怎么不算是“惊人”呢。]
程泷玉看了还在状况外的薛付之一眼,叹口气,捂住额头。
“意思就是,昨天晚上没有起雾,这个大前提不存在的情况下,即便是死了人,也不会有线索出现。”傅栖眠嗤笑一身,懒懒地开口。
“所以,再次按照这个逻辑推理,如果凶手百分百遵守规则,那么没有起雾的情况下,凶手也不会杀人,也就是说,昨天晚上,本来是不会出现受害者的。”
青年声音淡淡的,不带任何一丝情绪,但逻辑清晰,慢条斯理,一下子就点出了关键所在。
“是这样。”程泷玉这才放松地点点头,“因此,昨晚凶手并没有动手,杀害校长的,另有其人。”
“我们当中,出现了第二个凶手。”
***
第三次圆桌会议并没有草草在事发现场举行,而是回到了第一次圆桌会议所在的会议室。
尽管这一次出现受害者,凶手不会给出线索,但并不代表事情就完全进入了死局。
反而,这“第二个凶手”会带来更多转机。
校长的尸体在众人离开后,直接被送到了医务室,解剖报告很快就出来了,当傅栖眠和傅桓烨一同走进会议室时,程警官的助理就跟在他们后面,手中拿着装线索的箱子。
助理虽然是npc,但十分专业,她戴着手套,从箱子中拿出了几页纸,一张一张地分发给了众人。
“这是我们在医务室简单解剖后得到的结果。”傅栖眠面前也有一张一模一样的报告纸。
“勒痕、窒息、摔伤……”林船长首先将报告从上到下一目十行地看了一遍,咂咂嘴,“这不是跟前面几个一样吗?”
“——确实是这样。”傅栖眠微微颔首,“不管是从作案手法,还是从受害者的受伤程度来看,这份简单的解剖报告和前两个受害者是一样的。”
林船长哂笑:“那这很明显就是第二个凶手想要伪造案件啊!都是一模一样先勒死再扔下去的手法,连解剖报告都一样,不就是完全没有线索吗!”
在他有些嘲讽意味地将报告纸扔在桌上时,程泷玉却蹙了蹙眉头,显然是已经发现了端倪:“——林船长,说话还是不要这么绝对为好。”
“依我看,第一个凶手虽然没有为我们提供线索,但校长的死也不是完全没有一点价值。”
闻言,傅栖眠满意地笑了。
会议室中有投影仪,他直接将校长尸体的解剖报告投影了上去。
“防止有人又漏了什么,我还是讲解一下吧。”青年笑眯眯的,从傅桓烨手中接过一根折叠指挥棒,按在投影幕布上,“跟不上的话,是不会重复的哦。”
[莫名的喜感是怎么回事。]
[哈哈哈麻辣小护士突然变成麻辣小讲师?]
[傅总面不改色给棉宝递道具的样子真是轻轻松松又幽我一默。]
[小傅老师,如果实在是跟不上的话,可以课后单独给我辅导吗?]
“从前面的报告来看呢,不管是伤痕还是死因,校长的情况跟前两个受害者确实是一模一样的。”傅栖眠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后琥珀色的眼睛熠熠生辉。
“但有一点,有些不太一样。”
折叠指挥棒充当的教鞭轻轻点了点幕布下侧的位置,报告纸上写着:胃部即喉咙处异常内容物:扑热息痛片。
指到这里,他朝程警官的助理使了个眼神,助理会意,从线索箱中又取出了一样东西。
透明的塑料袋,里面有两片尚未完全融化的药片。
“这是,从校长的食道和胃部取出来的。”傅栖眠笑着朝众人介绍。
“呕——”
一声惊天动地的呕吐声淹没了傅栖眠本来的声音,所有人朝着呕吐传来的方向看去,发现薛付之正虚弱地用餐巾纸捂着嘴巴。
[???]
[额,薛付之粉丝们,你们要的一鸣惊人,又来了。]
[倒也不至于这样吧,作为节目组请来的嘉宾,总不能连道具都没有看过吧。]
[对啊,这个道具我感觉也没啥啊,就两个残缺的药片而已。]
[啊啊啊怎么老是出这种状况,好无聊,能不能快进到推理,不想看人演尬戏。]
[如果是演的,那还真是演技烂到家了啊,校长应该是薛先生的爸爸吧?至于这么恶心吗?]
[啧啧啧。]
“薛先生,你没事吧。”程泷玉按了按太阳穴,最后还是决定关心一下薛付之的状况。
“没……没事……”
刚才那一下,他确实是准备装柔弱的。
——本来只是想稍微装一下,但不知怎么回事,那两片还没有完全消化的药片让他想起了自己当初在疗养院的时候,他的病使他患上了严重的厌食,无论吃什么都会吐出来,就连小小的药片也不能幸免。
节目组准备的药片很明显不够逼真,但还是足以让他想起那段吃什么吐什么的日子了。
傅栖眠在一旁,教鞭轻轻搭在手上,平静地看着打断推理的薛付之。
痛苦吗,薛付之?
厌食、心慌、胃中翻江倒海,只要看见食物就会吐,吐到连着黄色绿色的胆汁一起从食管里出来,胃酸腐蚀牙齿和喉咙。
这是傅栖眠在剧情中已经经历过的,他知道这是什么滋味。
现在,他终于可以让薛付之也尝尝了。
但只有这些还不够。
尽管还在镜头下,他保持着得体的微笑,但嘴角的弧度却在不经意间更加上扬着。
这两片药,本来是不会出现在线索中的,是他动了点私心,加了上去。
事实也证明,他得逞了——他想要看见的画面,想要验证的东西,都有了。
这种将自己遭受的痛苦逐一反噬在罪魁祸首身上的感觉——实在是太让人着迷了。
他有些兴奋了。
他最喜欢看薛付之和江焕诚痛苦的样子了,他们越是迷茫,越是痛苦,他就越是兴奋,肾上腺素不断飙升,心脏在砰砰直跳,即便在镜头面前,也难以抑制笑容。
青年琥珀色的眼睛中,突然闪现出一丝痴迷的光彩。
他还想看这样的画面,可是如果现在薛付之就因为身体不适而退出直播的话,那就没得玩了。
多无聊啊。
“……薛先生看上去很不能接受的样子,是否需要休息呢?”他仍然是那一副眉眼弯弯的样子,“当然,如果薛先生身体无碍的话,我是否可以继续呢?”
用餐巾纸擦了擦嘴角,薛付之看着站在幕布前的傅栖眠,咬了咬牙。
刚刚,他是真的动了退出直播的念头。
——他在镜头面前出了这么大的丑,傅栖眠,现在心里一定很得意吧?
不,他可不能让傅栖眠得偿所愿,以前从来都只有他看傅栖眠笑话的份,狼狈的人应该是傅栖眠才对!
傅栖眠的这一句话,彻底激发了他的斗志——不就是想把他赶出直播间吗?
傅栖眠越是想看他出丑,他就越是不能后退,不能顺了傅栖眠的心意!
于是,他强忍着胃里不断涌上来的呕吐欲,艰难地张开嘴:“……不用,你可以继续。”
傅栖眠笑得更灿烂了。
“嗯哼,那我就继续讲咯。”
那个装着药片的袋子,被助理递给了傅栖眠。
傅栖眠单手戴着白手套,拿着袋子,另一只手仍然指着幕布上的报告纸字样:“这两片药片呢,就是报告上提到的胃部以及食道内容物,也就是扑热息痛片。”
“这不就是退烧药吗?有什么的呢!”林船长大声嚷嚷道,“说不定就是薛校长他水土不服,发烧了,吃两片呗。”
但傅栖眠摇了摇头,然后又看向程泷玉。
程泷玉立刻就明白了怎么怎么回事,和助理耳语了一番,助理点头过后,便离开了会议室。
“你们聪明人这有事在打什么哑谜呢?”林船长挠了挠后脑勺,然后将目光移向一旁的刘经理,猛地拍了对方一掌,“刘经理,你怎么都不说话了?”
确实,从薛校长出事之后,尤其是在知道还有第二个凶手以后,刘经理就不怎么爱加入到推理和讨论当中了,反倒是林船长一直都很积极。
“你什么时候这么腼腆了?”林船长假装看不出刘经理神情中的拒绝,继续揽着他的肩膀,一副很热情的样子,“有好机会,我看你欲言又止的——话都到嘴边了也不说,不是你的风格呀刘经理。”
“还是说,你是怕自己什么时候说错话呢?”
话音未落,刘经理瞪着眼睛,看着林船长。
“看我干什么?”林船长也跟着瞪了回去,“我难不成猜对了?”
“猜对个屁!”刘经理作出不耐烦的样子,将林船长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给打开,“我就是懒得说话!”
趁他们打岔的功夫,程警官的助理也回来了,手上抱着个医药箱。
“这是薛校长房间的医药箱。”程泷玉开口,然后示意助理将箱子打开。
游轮上的公共设施十分完备,除了医务室会有大量药品,船上还在每个客人的房间准备了医药箱,里面有一些常用的医疗用品,比如板蓝根、创可贴、碘酒之类。
“船上的医药箱里准备的应急退烧药,就是扑热息痛片。”傅栖眠将手中用袋子装着的药片放在桌上,双手抱胸,“刚好是每个医药箱里面两片的量。”
但是,翻找过后,助理在薛校长房间的医药箱中找到了那两片扑热息痛片。
里面缺的,主要是保健品一类。
也就是说,薛校长并没有吃自己的药。
“退烧药,顾名思义就是要在发烧的时候吃,像薛校长这种十分注重健康的人,哪怕是吃退烧药,也会选择先来医务室就诊后再服用,绝对不可能就这样稀里糊涂吃下去的。”
程警官点点头:“嗯,所以他是吃了别人的退烧药,或者说,有人让他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吃了退烧药。”
“没错。”傅栖眠用手中的教鞭拍了拍桌子,“这里有一点是我们轮船医务室的失职,我们准备的扑热息痛片,跟医药箱里面的一些保健品药片很相似——也许就是这个原因,才会让薛校长误食扑热息痛片,或者说让凶手有了可乘之机。”
[等一下,也就是说,校长肚子里的退烧药,是有人给他下的?]
[为什么要下退烧药啊?退烧药吃了也不会死人吧?]
[我在想啊,会不会有一种可能,就是有些人会对退烧药过敏啥的,所以下药就等于是要命?]
[我也觉得!但是如果死因是过敏的话,跟勒痕窒息死亡就又对不上了啊。]
弹幕其实分析得没有错,程警官也将自己和弹幕一样的想法说了出来,得到的是傅栖眠的肯定答复。
“不排除是这样的原因,但很明显,薛校长并不对退烧药过敏。”
“我知道了!”林北恩突然拍案而起,“这个第二个凶手啊,一开始是想用退烧药把薛校长给弄死,但是他后来却发现薛校长根本就不对退烧药过敏,于是就索性栽赃给第一个凶手,用第一个凶手的法子弄死了薛校长?”
“林船长。”程泷玉抬眼,勾了勾嘴角,“你怎么突然变这么聪明,这么积极破案了。”
面对这样带有些质问意味的调侃,林北恩不慌不忙,从容地与程警官对视:“那我不是看身边还有个凶手,我也害怕吗,谁知道这第二个凶手会不会也是高连环杀人案的。”
“这一点,林船长你倒是可以放下心来。”将一直拿在手上的教鞭折叠回去,又还给傅桓烨后,傅栖眠不慌不忙地喝了口水,“这第二个凶手,想杀的可能只有薛校长一个人。”
“何以见得?”
“首先,这个凶手跟薛校长,再不济跟薛校长身边的人一定是有密切联系的,很可能就是从身边人的所作所为,推测出薛校长对退烧药过敏——啊,虽然他推测错了。”
对此,程警官十分认同:“薛校长作为远材国际高中的校长,很有可能与同学A的死亡有关,而同学A的死亡又疑似是遭到了学校的不公平对待,这也与薛校长逃不开干系——”
但是,远材国际高中,又不是只有薛校长这一个管理层。
如果真的有什么秘辛,必然会涉及到非常多的人,要是在第一个凶手的线索指引下,他们知道了同学A的死因,也势必会将远材国际高中的丑事给连根带土地挖出来。
“第二个凶手,可能和远材国际高中见不得光的丑事有关,所以想要杀薛校长灭口。”
程泷玉一脸严肃:“这个凶手算盘其实打得很好,校长要是过敏死了,那就是意外,大家的注意力都在找第一个凶手上面,面对一具有线索的尸体和一具意外死亡的尸体,当然是有线索的尸体会更加被重视。”
“栽赃嫁祸给第一个凶手的话,就更好办了,反正死一个也是死,死两个也是死,线索反正就在那里,没什么所谓。”
可惜,这第二个凶手千算万算,没有算到第三天的夜里根本就没有起雾,他一下子就暴露了。
没有新的线索出现,所有人就只能从薛校长的尸体上找线索。
事实证明,这个线索,对整个案件的进展,也有很大帮助。
如果能顺利找到第二个凶手,或许就可以直接问出同学A当初究竟撞破了远材国际高中的什么事情,才让他落得个枉死的下场。
“那么现在,第二个凶手的画像,基本上可以出来一点了。”程警官一边说,一边让助理在旁边的白板上记录。
“首先,和薛校长,或者薛校长身边的人走得很近。”
“其次,与远材国际高中有着密切联系,很有可能是有利益关系。”
说到这里,程泷玉顿了顿。
傅栖眠接着她的后面讲:“再次,文化水平不高,或者理科不太好。”
[???]
[棉宝,我感觉哦,你有点冒犯到我了。]
[这是个什么推理呢棉宝,想破我防可以直说的。]
会议室里的人都笑了。
“这是个什么说法呢?”
面对众人的笑声,傅栖眠慢条斯理,傅桓烨给他把椅子拉开,他便顺势坐了下去,以一个闲适的姿势半倚着。
“根据我学医的经验来看,常见的对退烧药过敏的人群,一是对乙酰氨基酚过敏,也就是正常的过敏源,还有一种,是一种基因遗传病——这里就不解释了,你们只需要知道,它俗称是蚕豆病就可以。”
“蚕豆病?”程警官立刻警觉了起来,然后看向桌子对面的人,“——薛先生,你是不是就患有蚕豆病来着?”
突然被提到,薛付之也顾不上什么演技不演技了,迫不及待地抬头,想要努力在镜头面前露脸:“嗯,对,对。”
但他所渴望的露脸也只是在说话的那几秒钟而已,摄像机很快就回到了程泷玉的脸上。
“那就对了,我确实记得,以前去你家吃饭,你们家的保姆人手一份清单,上面都是你不能吃的东西。”
“清单?”林船长很显然是被有钱人震惊到了,“蚕豆病,不吃蚕豆不就行了?还有清单?”
此话一出,几个人都对他翻了白眼。
“蚕豆病,只是一个笼统的称呼。”程警官瘪了瘪嘴,无奈地深吸一口气,“我们刚才不是就说了也会对退烧药过敏吗?——林船长,再讲这些不聪明的话,我就要先把你拷上了。”
林北恩这才在嘴唇边做了个拉上拉链的动作,意思是自己要闭嘴了。
“程警官说得没错。”一下子讲了这么多话,傅栖眠都有些疲惫了,他又往椅子上靠了靠,会议圆桌喜爱,他和傅桓烨的手又不知道什么时候牵在了一起——对于这种偷偷摸摸的行为,他都已经习惯了。
“蚕豆病,患者除了字面意义上对蚕豆过敏,还有可能会对西药,比如退烧药、抗疟药这些,或者中药里的金银花、黄连、薄荷樟脑等过敏,花生和一些豆类也都有可能是过敏源。”
“所以,会对薛校长用退烧药下‘毒’的人,一定会蚕豆病是有一些了解的,但是,不多。”
说到这里,程警官基本上也懂了。
她拿出自己身边常用的笔记本,在投影仪中给众人演示。
“蚕豆病属于先天性遗传病,致病基因在X染色体上,我们以薛先生为例,薛先生作为正常男性,染色体应该是XY,其中X染色体来自于母亲,而Y染色体才来自于父亲,也就是薛校长。”
“综上所述,如果薛先生患有蚕豆病的话,那么至少,他的母亲才是提供致病基因的那一个。”
“换而言之,薛先生虽然患有蚕豆病,但是薛校长却不一定——第二个凶手想当然地认为薛先生的蚕豆病遗传自父亲,所以才会想到要用退烧药来杀害薛校长。”
[所以,如果薛先生有蚕豆病的话,薛校长可能是患者,也有可能不是,但是很不巧,薛校长刚好就不是,对吗?]
[知识以一种很卑鄙的方式进入了脑子……]
[什么是不是的,没听懂,能不能先跟棉宝亲嘴。]
[啊,这不是初中生物的内容吗……再不济高中也会学到吧,染色体这些,应该是必修课吧?]
[怪不得说文化水平可能不高……]
[对不起我有罪我真的忘了,但是我要狡辩一下,这个我有印象。]
“这弯弯绕绕的,还真挺玄乎。”林船长再一次挠了挠后脑勺,整个眉头都皱了起来,显然是一知半解,“总之,这个人肯定对蚕豆病有点了解,不然也不会选择用这种方式了,对吧?——那应该是跟薛先生走得很近,或者至少知道薛先生有蚕豆病,才会想到要了解这个病吧。”
这样一来,范围又缩小了。
傅栖眠挑挑眉:“我和傅医生都是学医的,对这些再了解不过,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哦。”
本来,程警官也没有打算怀疑他们,于是微微颔首:“你们如果想要做点什么,不必这么大费周章还错漏百出。”
[hhh程警官说话的攻击力也很高啊。]
[换做是我的话,可能真的会错漏百出唉……]
[嘻嘻,又变成文盲噜。]
礼尚往来,傅栖眠也对程警官报以一个得体的微笑:“程警官作为高分进入警官学院的高材生,一定也是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的。”
至于薛付之本人,他当然知道自己的父亲是否有蚕豆病——当然,他也不像是那种会丧心病狂到会害死自己父亲的人。
那就只剩下——
“肯定不是我啊!”林船长连忙摆摆手,“我就是一个开了几十年船的,先前既不认识薛先生,也不认识薛校长,更别说什么蚕豆病了。”
确实,除了文化水平不高外,他跟第二个凶手画像的每一条都不符合。
众人很快就从林船长身上转移了注意力。
“——刘经理,是你吧。”
还没有等仔细再点兵点将一番,傅栖眠就出声下了定论。
一直缩在角落的刘去桦,指指自己:“……我?”
[怎么,我们不说,你也不说,我们一说,你就惊讶?]
[刘经理看上去好像毫不知情的样子,好好笑哈哈哈哈哈哈]
[为什么刘经理一副刚刚在想中午吃什么下一秒就被指控杀人的感觉。]
[就冲他这个迷茫的表情,我都有点怀疑棉宝的判断了。]
[啊,棉宝应该不会看错人吧?程警官也没说什么,所以应该就是刘经理?]
[感觉还是存疑。]
“我?——我?”每说一个“我”字,刘经理的眼睛就要瞪大一点,指着自己,脑袋歪过来歪过去,“我?你说我?我啊,刘经理?”
他一连问了好几遍,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
“真的是我?”
傅栖眠不说话,只是坐在椅子上,平静地看着他,顺便在桌子底下轻轻跟摩挲自己手背的傅桓烨较劲儿。
“对,是你,刘经理。”程警官被他这一通闹得头又开始疼,再次难以克制地按了按太阳穴,“刘经理,请先控制好情绪,安静一会儿。”
这下,刘经理可没那么听劝了:“那,你这叫我怎么安静?怎么控制好情绪?我昨天晚上睡得跟死猪一样了都!我难道是在梦里面杀的人吗?”
“我不管,反正杀人的肯定不是我,你们肯定是认错人了!薛校长的死跟我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程警官,刘经理看上去快碎了,你再碎碎他吧。]
[这一期真是大量剧情中掺杂些许笑点……明明是悬疑微恐怖向来着吧。]
[受不了,程警官你说句话吧,刘经理好像真的是快要碎了。]
[怎么说呢,刘经理看上去好像真的什么都没有干的样子,他有一种很杂乱的真诚在里面。]
无奈之下,程警官只能再次让助理掏出手铐,放在桌面上。
刘经理看见白|花|花的手铐,金属叮呤咣啷,这才稍微安静下来一点,说话语气都弱了。
“那程警官你说,我怎么就是这第二个凶手了呢?”
他憋着嘴,看上去好像是真的受了天大的委屈:“杀人可是要偿命的,程警官,你也不想看你可怜的老同学就这样枉死吧?”
程警官拍拍桌子,让他不要套近乎:“首先,凶手画像第一条,和薛校长,薛先生走得很近,你们都是同学,而且你承包了薛先生游轮婚礼的策划,自然是很熟的,这一条,你符合。”
“其次,与远材国际高中有利益牵连,你……”这里,程警官停顿了一下。
一直在碎碎念的刘经理突然就安静了,盯着程警官的笔记本,紧张地咽了一口唾沫。
“作为当时目睹了同学A坠楼的学生,又造成了同学A母亲的死亡,远材国际高中与你签订了保密协议,这一条,至少算是符合了一半的。”
刘经理立马松了口气,这种“利益牵连”,对他来说似乎是不痛不痒的:”程警官,说话还是不要大喘气的好,算我求你了。”
不过听着程警官的陈述,刘经理自己也一愣一愣的。
这一条,符合,那一条,也符合。
简直就是巧的不能再巧了吧。
不是说,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巧合吗?
刘经理一边听,一边挠着头顶,似乎是在努力回忆。
[刘经理:不会吧,真是我?]
[刘经理这把真是命运多舛,死了又活了现在杀了人了又要背上死刑了。]
[好有才华我的天。]
[刘经理超绝人生轨迹。]
[但是也算是死不足惜吧,他自己酒后无证驾驶导致了同学A母亲死亡,这一点没得洗。]
刘经理有点开始自己怀疑自己了。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无视刘经理抓耳挠腮的滑稽姿态,程警官正襟危坐,继续陈述,“你作为游轮上直接跟薛先生江老板对接婚礼布置的经理,在婚宴菜系这方面,二位一定是跟你透露过蚕豆病和忌口的,婚宴上确实也没有出现薄荷、蚕豆这些过敏原,说明你一定是知道并且吩咐了下去的。”
“再结合刚刚傅护士说的……额,文化水平不高或者理科没学好,咳,你上学的时候就一直逃课,每次都垫底,染色体这种知识点,你肯定没有好好学过吧。”
“……没有。”刘经理站在圆桌前,汗流浃背。
完了,就连最重要的一条,也都符合。
[刘经理,out。]
[哈哈哈哈哈,不是,分析了这么一通,是准备直接把刘经理忽悠成凶手吗?]
[刘经理:程警官说得好有道理,我好像真的是凶手唉。]
但是,刘经理毕竟也是在船上呆了这么久,摸爬滚打到经理这个职位的,也不会就这么轻易松口。
更何况,他坚信自己没有做过这种事情。
“我怎么可能会杀人呢!不是,我好端端的杀人家校长干什么呢我请问?”他再一次急了,“而且,我也没有那个梦游的毛病啊!”
“那不行!我不认!就算每一条都符合,我也不认!”
狡辩之余,他还不忘记打感情牌:“你说程警官,我上学的时候虽然混蛋了一点,但是我应该没有干过太多伤天害理的事情吧,对不对?”
“你看,我走私,我找人替罪,我酒后无证驾驶致人死亡,我都认了,你看我像是那种会逃避责任的人吗?”
众人:“???”
“那你为什么当时还要找王二响给你顶罪?”
刘经理:“……”
挠了一下脑袋。
“当时年轻不懂事,现在我愿意接受一切惩罚。”刘经理做出一个朝天发誓的动作,十分诚恳,“你看,我都是死过一回的人了,那我现在我就想赎罪,我就想好好活着,好好活下去。”
“我这么惜命,怎么可能再去做那种事情呢?”
看样子,死过一回的经历是真的让他遭受了很大的打击,都有些语无伦次了,一心只想好好活下去。
毕竟,他目前所有的罪行,就算数罪并罚,也最多蹲个十来年牢,出来后也不过才四十岁,还有大把时间呢。
可蓄意谋杀的罪名安上了,等待他的就只有死刑。
他可比任何人都要惜命。
慌张之下,他脑子里就是有什么便说什么,说着说着就开始语无伦次了。
“……谁说,你已经复活了?”
傅桓烨的方向,突然冷冷地传来这么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