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八章
床边的二人相视, 双双在彼此眼中看出了一丝愕然。
再亲一个?
要再亲一个吗?
思绪飞速旋转,傅桓烨和傅栖眠交换了一个眼神。
——既然妈妈都这么说了,那就再亲一个吧。
毕竟母命难违。
两颗脑袋缓缓靠近, 然后在对方的唇上不轻不重地“啵”了一下。
双唇分离, 眸中柔光百转,再次看向傅母时, 发现他们的双亲已经露出了心领神会的笑容。
“哎呀,好甜呀——”傅母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还以为你们都不会谈恋爱呢,这不是很会亲亲吗——”
这样带着明显揶揄意味的话, 让傅栖眠脸上“腾”地一红, 莫名其妙地开始害臊。
对于出柜这种事,他想过很多种可能,傅母或许会伤心,或许会生气, 就是没有想到傅母会原地开嗑。
“……妈妈你干什么嘛!”他有点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但是没有找到, 只能脑袋一热,往傅桓烨怀里钻了钻, 留出一个毛茸茸的卷卷后脑勺。
就好像被识破的小狐狸, 哼哼唧唧藏进饲养员的被窝里, 但是忘了还有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落在外面。
傅母的心就更加软了。
“好啦, 妈妈刚才是吓唬你们的。”傅母坐在床沿,摸摸傅栖眠露出来的头顶, “妈妈只是有点生气, 你们为什么不早点告诉妈妈。”
“对不起……”傅栖眠抬起头,眼眶红红的, “我只是,不想因为这种事情离开妈妈……”
傅母的神情微微一滞。
不想离开妈妈……
妈妈……
妈……
——这样的乖儿子上哪里去找!
天杀的,这就是她亲生的儿子!
“我的小宝!”傅母一把搂住他,“妈妈怎么可能会不要你呢!就算让你哥净身出户也不会不要你的!”
刚刚还在感动的傅栖眠,嘴角轻轻抽了抽。
“倒也不用……”
傅父和傅桓烨无奈地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笑笑。
“好了,为了庆祝小宝回家,今天晚上,我们一起弄点好吃的怎么样?”
温情环节结束,傅父使了个眼神给傅母。
傅母的目光在傅桓烨和傅栖眠中间暧|昧地晃了晃,将即将要溢出眼眶的泪珠擦干,笑着点点头:“行,那我跟爸爸先回去准备着,你们休息完了,就早点回来。”
傅栖眠颔首,将他们送出门去。
把病房的门关好,傅栖眠转过身,便撞进了傅桓烨似笑非笑的眸子。
——他就知道,助理那通电肯定没有那么简单!
瞬间,一股恼羞成怒的情绪涌上心头,但是他又不能跟傅桓烨直说他路上在那个梦里的痛苦感受,便只能憋在心里。
“好啊你,居然耍我!”一怒之下,他拿起了床头柜上的手机,假装要离开。
果然,看见他的动作,傅桓烨急了,连装都不装一下,直接下了床,抓住他的手臂:“小宝,别走。”
“别拦着我!我这次是真的再也不跟你玩了!”
这种话,傅栖眠小时候说过很多遍,为了今天为了表现出决心,他还加上了“真的”两个字。
“不是故意要让你担心的,”傅桓烨从后面圈住他,把头埋在他的颈窝里,“别走,别生气,别不跟我玩嘛。”
生气。
没错,傅栖眠有些生气。
倒不是气傅桓烨耍他,或者让他白白担心,他只是有些生自己的气。
不管是小时候还是现在,剧情中亦或者现实,傅桓烨好像永远都无所不能,永远都可以预测到事情的发展,然后为傅栖眠准备好一切。
就比如,那一笔在生命最后打到傅栖眠卡上的钱。
傅栖眠不喜欢这种感觉——但是又谈不上很讨厌,他只是觉得烦躁,为什么总是要让傅桓烨为他付出很多东西。
再一次经历傅桓烨的死亡,让他对这种付出又产生了很多畏惧的情绪。
他真的很害怕,因为这种付出,他会再次失去傅桓烨。
——他突然想起,傅桓烨好像也说过这样的话,也生过自己的气。
爱是常觉亏欠,以前不觉得很深刻,现在细细品来,倒是真说得没错。
他们都觉得自己做得不够好。
傅栖眠垂首看着地面,他站在傅桓烨的两脚之间,被整个包裹住。
他自嘲地笑笑。
随后情绪再一次爆发。
——因为他是真的快要被吓死了!
傅桓烨!老狐狸!大坏蛋!
“我都说了,你放开我!”从傅桓烨的怀中挣脱出来,傅栖眠立刻就要往门口去。
傅桓烨扯住他。
为了重新挣脱,傅栖眠下意识地挥动另一条手臂。
啪。
清脆的声音骤然在病房中响起,傅栖眠有些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在他的手挥过去时,傅桓烨没有躲开,直接用脸迎上了傅栖眠的巴掌。
两秒后,雕塑般冷峻的脸上,缓缓浮现出一个红色的掌痕。
傅栖眠的手还停留在半空中,面对这个突如其来的巴掌,他倒是表现得比傅桓烨还要慌张,眼神中出现一丝懊悔,下意识轻轻抚上了傅桓烨被扇的那半边脸。
“你、你疼不疼,我不是故意……唔……”
在傅栖眠还没有反应过来的那半秒钟,傅桓烨直接俯身上前,钳住了他的腰身,将他按在门板上,吻了下去。
这个吻,要比前两个湿润许多,傅桓烨似乎也发了狠,齿尖不停地摩挲着怀中人柔嫩的唇|瓣。
一时间,病房内充斥着暧|昧的水渍声。
外面的天还亮着,窗帘挡住了绝大部分刺眼的光线,朦朦胧胧,正是潮湿的心意萌发疯长的好时候。
傅桓烨用唇峰轻轻摩擦着傅桓烨的唇|瓣,始终没有真正分离过,时不时温润地贴上去,连说话都不曾放开:“不疼的,小宝的手软软的,一点也不疼,特别爽。”
说完,他还抓起傅栖眠的手,在手心吻了一下。
这是他第二次被傅栖眠扇巴掌了。
想到上一次,傅栖眠的脖颈又是一热。
“变态,”傅栖眠避开他的目光,垂眸,长长的睫毛遮住他的瞳孔,因为空气的不流通,上面还沾了些许湿润的水珠,显得眼眶周围和脸颊上的淡红色更加明显,“哪有人会被扇巴掌扇爽了的。”
“谁让扇的人是你呢。”傅桓烨不动声色地扬了扬嘴角,重新俯身,将吻落在傅栖眠的脖颈和耳根处,握着傅栖眠手腕的掌心微微发热,拇指轻轻地捏了捏漂亮青年柔软的掌根。
“果然还是变态。”
傅栖眠轻声失笑,动了动双唇,迎合上去。
***
临走之前,傅桓烨突然有个短会要开,便去了卧室隔壁的书房。
左右闲着没事,傅栖眠就准备去楼下逛逛。
傅氏私人医院的住院部和疗养院是靠在一起的,中间用一个大大的花园连通,这时候的阳光已经没有那么毒辣,秋天的景色也还不错,傅栖眠闲晃了半天后,准备找个椅子坐下歇歇脚。
只是没有想到,找到的第一把椅子,就遇见了“熟人”。
薛付之穿着病号服,呆呆地坐在上面。
他形容枯槁,头发虽然梳过,但还是显得有些凌乱,眼中没有任何光彩,看什么东西都是呆滞无感的,手上拿着手机,即便黑着屏幕,他也能看得很出神,手在不停地抠着手机屏幕上覆盖的水凝膜。
本来只是一个小小的洞,随着他拇指不断地蹂|躏,膜布渐渐翻到了表面,然后这个洞就变得越来越大。
见脚下突然出现一片阴影,薛付之下意识抬头,便看见了傅栖眠的脸。
傅栖眠也看见了他,眉头蹙了蹙。
——怎么丑成这样了?
怪让人提不起精神的。
一见到傅栖眠,薛付之刚才还呆愣的神情便立马变了,瘦到凹陷的眼睛一下子睁大,本来就圆的眼睛更是瞪到了可怕的地步,像一颗愤怒的骷髅头。
“傅栖眠!你怎么会在这里!”
已经快要到饭点,花园里面除了他们就没有别人了,薛付之的这一声吼,像生锈而嘲哳的琴弦,只惊动了旁边的树叶。
听见他的声音,傅栖眠意料之中地扬起眉梢,反问道:“这里是我家开的,我为什么不能来?”
只此一句话,薛付之就被他问住了。
他还想说,看见他这幅样子,傅栖眠你一定很开心吧。
但是随后又想起,傅栖眠说过,真正的好人,是不会用恶意揣测别人的。
可傅栖眠明明就是这样人,他说的是事实!
于是在短短的时间里,这样矛盾的情绪填满了薛付之的大脑,复杂而又混乱地缠绕住他的每一根神经。
很明显,他被傅栖眠用言语攻击了,可是,他又不知道应该用怎样的话语来反击。
骂人,不可以,说脏话,不可以,因为他是好孩子,好孩子是不可以做这些事情的。
他才不是像傅栖眠那样的人。
这样矛盾的情绪不能得到抒发,便只能反应在他的肢体语言上。
——他用拇指扣手机的动作越来越快,并且逐渐加重,因为太过于使劲,以至于他拇指尖的位置都没有了血色。
傅栖眠安静地看着这一切,不动声色。
薛付之的心里,已经中下了心魔,只需要他稍稍一勾,便能造成毁灭性的打击。
但傅栖眠现在还不想这么做。
这样做,太便宜薛付之,也太便宜江焕诚了。
他们现在所经历的,还远不如剧情中的傅栖眠一半痛苦。
“我退赛了,这下,你一定能当上冠军了。”薛付之看着手机屏幕,说道。
傅栖眠哂笑。
冠军?
冠军都是狗屁!
“怎么,你不会觉得,这个冠军,是你施舍给我的吧?”
越是跟薛付之待在一起,剧情中那些因为这两个贱人而遭受的痛苦,就越是能够清晰地在傅栖眠的眼前浮现。
尤其是就在几个小时前,他再一次重温了失去一切的感受。
之前面对薛付之和江焕诚的时候,他总是压抑着心中的怒火和恶心,但今天,他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再保持以前那种游刃有余的冷静。
“薛付之,你未免也太自信了,你不会到现在还觉得,你比我差不了多少吧?”他轻轻附身,用自己的阴影笼罩住薛付之,迫使对方抬头看着自己的眼睛。
——一双琥珀色的狐狸眼,眼尾危险地上扬,闪着冰冷的杀意。
看着这双眼睛,又听见傅栖眠所说的话,他惊恐又迷茫地打了个寒颤,想要逃离,但身体无论如何也动不了,作不出反应,只能迎着傅栖眠让他如坠冰川的目光。
明明傅栖眠是,也没有做,但薛付之就是被死死地控制住了。
“你、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半晌,他才憋出来这么一句话。
“听不懂,没关系,我有的是时间解释给你听。”傅栖眠笑得和煦又明媚,但就是让人忍不住汗毛直立。
“——你以为,当年你能顺利混进出道位,靠的是自己的实力吗?”
这句话,像是一枚却千斤重的钉子,狠狠地敲进了薛付之的胸口。
选秀,音综,冠军,那些字眼在他出事后的这些天里,始终阴霾一般地笼罩着他。
不能在音综上证明自己的能力这件事情,早就已经是他心魔的一部分了。
他做梦都想重新回到舞台上,唱完那一首成为他深深执念的决赛歌曲。
现在傅栖眠突然提起,更是在他的伤口上撒盐。
傅栖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能进出道位,难道靠的不是自己的实力吗?
怎么可能!
“我,我就是靠自己才出道的!你不要瞎说!”他瞳孔骤缩,眼神恍惚。
“放屁!”傅栖眠的声音在瞬间提高,他瞪着眼睛,一点点将薛付之往长椅的角落里逼。
“那是因为我退赛了!江焕诚让我退赛,这样你就能前进一名,多出来一个出道位给你!”
“你的出道位,是从我手上捡来的!没有江焕诚,没有薛家,你连最后一名都不如!你还傻傻觉得是因为自己?靠你那点屁都不算的能力,估计连选拔都过不去!”
“醒醒吧,废物,都已经被抛弃了,还觉得有希望靠自己爬上去吗?”
傅栖眠一口气将话说完,此刻,他完全展现出了狩猎者的模样,爪牙毕露,在黄昏的时刻,爆发出强烈的危险气息。
薛付之眼泪都被吓出来了,他颤抖着身体,傅栖眠的话则更加让他觉得周围的环境冰冷刺骨,一阵风吹过,他像见了鬼一样,拼命地往角落里蜷缩,躲避捕食者的攻击。
他的外壳本来就脆弱而不堪一击,傅栖眠的怒火,使他的外壳上更添几处裂痕。
“不可能!你肯定是在骗我!”他扯着嗓子,发出难听的尖叫声,“你胡说!”
“呵,”傅栖眠讥讽地扯了扯嘴角,“我是不是胡说,你去问问江焕诚,不就知道了。”
“为了你在娱乐圈顺风顺水,他背地里可做了不少脏事。”
“你接过的代言,有一半是傅家给我的;那些好剧本,大部分都是为我量身定制的;你跑通告的预算,也是江焕诚通过我从傅氏手上赚的!这些,都是你和江焕诚,从我手上偷过来的!”
“哦,对了,还有,为了给你提咖位,江焕诚送了不少练习生到金主手上,那些挡你路的对家,也被江焕诚暗中解决了……怎么样,把别人弄得家破人亡,爽不爽?”
傅栖眠眯起眼睛,饶有兴致道:“我可不如你坏,你往上走的每一步,踩的都是江焕诚给你铺好的尸体,整个娱乐圈,你们两个是最大的恶人。”
恶人,恶人,恶人。
这两个字,如同一句魔咒,回荡在薛付之的脑子里。
“不对!”他尖叫的声音更加大,但他的嗓子已经根本没有办法经受这样的压力,只能发出怪物咆哮一般的声音,“我才不是坏人!我才不是!”
这些都是傅栖眠瞎编的!江焕诚不会这么做,薛家也不会这么做!
“我已经很努力了,这些都是我应得的!”
尽管他嘴上是这么说,但他神情中的动摇和崩溃,根本没有办法骗过傅栖眠的眼睛。
说了这么多话,有些口干舌燥,傅栖眠心中的怒火,也压得差不多了,情绪也渐渐收敛。
毕竟现在,还不是最爽的时候。
最优秀的猎人,当然是应该予以十足的耐心,然后给出致命一击。
目前,时间早了些,他还得遛一会儿。
身形优雅的青年双手插兜,散漫地直起身体,居高临下地看着兀自发疯的薛付之,面容平静得可怕。
——他就是要这样,一点点地把薛付之逼疯,就像剧情中,这两个人逼疯他一样。
“好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此刻,他与刚刚咄咄逼人的样子判若两人,一副无所谓的状态,随后轻松地笑了笑,“不过,你这么有实力,团体赛为什么还会翻车呢?那个时候,可没有人给你下药哦。”
所谓补刀,不必用力,轻描淡写地直击要害即可。
显然,傅栖眠就击中了。
薛付之如同被狠狠刺了一剑,停下了所有歇斯底里的动作。
同时也停止了思考。
这一剑,不仅剖开了他的心脏,也剖开了心魔,将他一直不愿意承认或者是逃避的真相,残忍地展露在了他的面前。
他不想看,可是剑芒在逼着他看,迫使他看着这些真相从心魔的肚皮里流出来,随着血迹蔓延,爬到他的身上。
他动弹不得,被这些黏腻而细长的、带着血腥味的东西包裹住了。
——他所拥有的这一切,都是不正当得来的,都是肮脏的,并且伴随着很多人的痛苦。
是他偷来的,抢来的,甚至是别人咬过一口吐出来又被他捡走的。
他不配,不什么都不是,他什么都不配。
是他的错吗?他真的错了吗?
——他,他真的错了。
他打了一个寒颤。
不,不对,这些话,都是从傅栖眠嘴里说出来的,他不应该相信才对!
都是假的!他怎么可能会犯错!他是好孩子!他是好孩子!
好孩子是永远不会犯错的!
有错的是傅栖眠!
薛付之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这些话,试图给自己洗脑——可是,他的眼神中,丝毫没有任何坚定的痕迹。
人崩溃的时候,最可怕的不是来自外界的攻击,而是自己怀疑自己。
无论多强大的屏障,只要从内部破了,就会立刻变得一触即溃。
届时,不需要任何外力,就会自动瓦解,灰飞烟灭。
看着时间也不早了,傅栖眠有些无聊,不是很想再跟薛付之磨嘴皮子,便转过了身。
往住院部的方向走了两步,他仿佛又想起来什么似的,缓缓开口。
脸上,浮现出贪婪而兴奋的神情。
“对了,忘了告诉你,这次退赛,也是你欠我的。”
因为这句话,薛付之再次停止了给自己无穷无尽的洗脑。
——什么意思?
退赛?
他吗?
他从音综退赛?
是欠了傅栖眠的?
这是从住院以来第一次,他的大脑开始罕见地、思绪清晰地旋转。
傅栖眠说,自己是因为他而退出了选秀的。
所以他欠了傅栖眠的。
所以他退赛了。
这一切的一切,他突然的失败,是傅栖眠在向他讨债。
也就是说——
“是你给我下药吗?”
是吗?
真的是这样吗?
现在,薛付之的思考、情感,已经完全没有了顺序,他下意识地看向傅栖眠的背影,却只看见一团几乎快要把他吸进去的虚无。
害怕。
他在害怕。
没有愤怒,没有委屈,没有痛苦。
只有害怕。
他害怕傅栖眠。
随后,这种害怕变成了彻底的歇斯底里。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泪水决堤,他像一具会流泪的骷髅,因为声带的破损而只能朝着傅栖眠无声地嘶吼。
“你要是讨厌我,可以跟我说!我可以还给你的,我都可以还给你的!”
“你不能这么对我!”
他的声音实在是有些不堪入耳,傅栖眠漫不经心地听了两个字,随后就没有理会了。
天空的黑暗压了上来,花园里的灯还没有到亮起的时间,风渐渐大了,树叶诡异的摇动盖过薛付之的声音。
“这是怎么了?”
一个略显疲惫的女声从背后传来。
傅栖眠回头,原来是薛母出来找薛付之了。
她的身后还跟着薛父,一见到傅栖眠,薛父就讨好意味明显地赔了个笑脸。
“妈!妈——”
一看见薛母,薛付之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般,跪在长椅上,狼狈地扑过去,然后死死抓住薛母的衣服。
这个天气虽然已经转凉,但身上的衣服还不是很厚,薛付之光顾着给自己寻找安全感,其他的便都不管了,手上没轻没重,连抓到了薛母胳膊上的肉都不知道。
因为激动的情绪,他的力气空前地大,肉眼可以看见薛母的嘴唇因为疼痛而瞬间发白,眼中的疲态更加明显。
不过很可惜,薛付之是察觉不到这些的,他眼里看见的,和心里想着的,就只有他的靠山来了,他要将傅栖眠的恶行公之于众。
“小傅少爷,”忍着胳膊上的疼痛,薛母有些难堪地看向傅栖眠,手足无措地干笑了一下,“您来这里是……?”
傅栖眠礼貌而温和地回敬一个微笑,微微颔首:“我来检查身体。”
——云城龙头集团的掌权人,一举一动都有可能影响金融流水和股市,对于傅桓烨的事情,傅栖眠当然不会轻易告诉外人。
薛母信了他的话,点点头。
“妈,妈!你怎么能这样跟他打招呼呢!”薛付之疯了一样地晃了晃薛母的手臂,本来就比薛付之矮一截的薛母被晃得有些站不住脚,“你知道他对我做了什么吗!”
“就是他给我下的药!他要害死我啊妈!你不能相信他!”
闻言,薛母和薛父皆是一怔。
傅栖眠无动于衷,平淡地挑了挑眉,连解释都没有。
看见他们的反应,薛付之动作一滞。
“妈?你在想什么呢?”他瞪着眼睛,以一种极为可怕的神情盯着薛母,“你快报警啊!他是凶手!”
随后,薛母缓过神来,轻轻握住薛付之捏在自己胳膊上的手,取下来,然后朝着傅栖眠面带歉意道:“这……小傅少爷……不好意思啊,这件事情对之之的打击有点大……”
这次,换薛付之愣住了。
他连气声中都带着颤抖:“……妈,你说什么呢,你干什么要给他道歉,他才是凶——”
“够了!”
傅栖眠本人还没有说什么,薛父在后面就已经有些不耐烦:“那个给你下药的夏盛,和那个换药的孙什么的,都被拘留了,早就真相大白,你就别揪着不放了。”
“我没有揪着不放!”薛付之提高音量,但可惜因为声带的破损,这种提高也仅仅是让气声变得更大、说话更吃力而已,“是他自己跟我说的!是他下的药!这些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越说,薛付之就越激动,很快,就回到了刚才的癫狂状态。
“好了,好了,”薛母心疼不已,将骨架比她大一圈的薛付之拦在怀里,任由薛付之在挣扎时不经意间攻击到她,“之之,我们先冷静冷静,有什么话,慢慢跟妈说,好不好?妈都听你的。”
——这下,换薛父不冷静了。
自从江焕诚翅膀硬了,他就能明显感觉到江氏和薛氏的联系程度不如以前,而且他最近还得知,江焕诚搭上了国外那个行业大亨之子戴沃的快船,江氏的市值一路高涨,江焕诚怕是早就看不上江氏了。
他甚至还有些气恼,薛付之为什么没能在江焕诚面前多吹耳旁风。
——真是没用!
但现在,他又得知自己的小女儿薛鼓鼓与傅家的小公子关系甚笃。
如果能讨好这个小公子,跟傅氏合作,那么把江氏踢走,也就一点儿都不肉疼了。
所以,他决不允许自己没用的儿子在这里发疯,影响到傅氏小公子的心情!
“还说什么说!”他掏出一根烟,发现这里是医院后,又懊恼地收起来,然后把气都撒在坐着的母子俩身上,“你看看人家搭理你吗?以前就算了,现在罪魁祸首都找出来了,你还在这里跳什么?你们小孩子之前有什么过节,过去了就算了呗,现在给人家乱扣什么帽子!——退一万步讲,人家小傅也是受害者!人家比你更委屈呢!”
这番话,再一次击中了薛付之。
薛母也被薛父突然的爆发吓了一跳,她先是将瑟瑟发抖的薛付之往自己怀里揽了揽,而后看向傅栖眠。
身形修长的青年静静地站在旁边,一言不发,额前的碎发遮住他的情绪。
但心思细腻如薛母,她很快就看出,傅栖眠的表情,分明就是委屈。
她心里瞬间一揪。
虽然在很久之前,因为薛付之和傅栖眠的过节,她对这个青年的印象并不是那么好,但自从傅栖眠救下薛鼓鼓后,她便有了改观。
傅栖眠思想成熟,懂事,有责任心,也很贴心,连薛鼓鼓这样的小魔王都喜欢他。
娱乐圈里面乱剪辑的事情多了去了,薛母便觉得,那些都是对傅栖眠的抹黑。
于是对傅栖眠又多了一点愧疚。
“小傅啊,你别往心里去,之之……之之他还小,又在气头上,说话不算数的……”
“就是就是,”薛父也殷勤地上前,“小傅公子,你就……”
“我知道的,”傅栖眠笑着点点头,懂事的样子让薛母更加心软,“没事,反正我在娱乐圈,这种事情也经历过不少,我无所谓的,不过叔叔阿姨还是要保重身体,不要太累就好。”
短短几句话,就完全拿捏住了薛母和薛父的情绪。
随后,傅栖眠给足其他人留白的空间,不再多说话,向他们告别。
“就这样吧,我也打算回家了,你们也早点休息。”
最终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不行!不能放他走!他才是凶手唔——”
薛母一把捂住了薛付之的嘴,流着眼泪,不让薛付之再说话。
然而薛付之已经完全跌入了崩溃的深渊,却连说话和尖叫的权力都没有了。
“你看看你们两个还能成什么事!能不能不要这么激动!能不能冷静一点!”薛父还是没有忍住,点燃了香烟,猛吸了一口,“要钱也给你了,要演戏,要进娱乐圈,都照你的心意做了,你还要怎么样!”
“咱家不是跟傅家一样吗!明明都是……儿子,”薛父一怒之下,差点将“捡来的”三个字脱口而出,看见薛母惊恐的眼神,才恍然收回去。
“——都是儿子,怎么就不一样!”
远远地,傅栖眠听见他们两个在哭,一个在吵,内心却毫无波澜。
花园的灯终于亮起了,将他的影子慢慢拉长。
***
不知道是不是傅父和傅母有点太开心了,晚餐做了很多人的分量,还买了个不大不小的蛋糕,家里上上下下只要是还在老宅工作的,不论司机和保姆,都被叫过去吃饭了。
但是大家仍然一致决定,就算傅栖眠和傅桓烨谈恋爱,还是要叫他“小少爷”,跟以前没有任何变化。
傅家连人带猫一共六口,也这样的结构也并没有因为傅栖眠和傅桓烨的恋情而产生变动,傅家,一个人没有多,也一个人没有少。
吃晚饭,傅栖眠洗了个澡,就回到床上,抱着傅小花刷手机。
燕茴说他有点跟不上时代了,大家现在都爱刷小地瓜,于是燕茴就给他也创建了个小地瓜的账号。
不过仅仅作为娱乐的私人账号使用。
傅栖眠看了一会儿,发现上面有意思的东西确实多。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绑定了私人手机号,小地瓜还给他推荐了通讯录好友。
其中一个,就是当初收养猫妈妈的女孩。
女孩的账号里,只有一两条是记录生活的日常,剩下的全部都是猫妈妈——也就是女孩口中的“蜜罐”相关的内容。
这么久以来,即便傅栖眠没有催,女孩也会坚持每个星期至少发三次蜜罐的动态给他。
所有蜜罐出现的帖子里面,白色的长毛猫都是优雅而闲适的,她被照顾得非常好,已经差不多恢复到了生病前的体型,长毛油光水滑,泛着健康的光泽。
只是她的后遗症还残留着,女孩每个月都会带她去检查身体。
即便曾经被人类伤害过,但她依然很喜欢人类,检查身体的时候从来不会反抗,只会乖巧地舔舔医生的手。
但她的分离焦虑依旧很严重,只要超过两分钟看不见妈妈,就会大叫。
——不过这对于居家办公的女孩来说,并不是问题。
因为可爱的猫猫,这个账号的流量还不错,但女孩并没有用流量变现,这说明蜜罐没有沦为别人赚钱的工具。
这很好。
同样的帖子还有很多很多,傅栖眠很满意,安静地一个一个往下翻着,在看完最后一个时,关注了女孩,顺便给她的置顶点了个赞。
然后退出,继续刷其他有意思的东西。
一个带着#傅栖眠拉郎向#的tag就这样突然闯入他的视野。
好小众的字眼。
再看一眼。
【棉宝小狐妖*樵夫野男人,《当修炼千年的小狐狸想吃葡萄,却偷到了双开门樵夫家》#傅栖眠拉郎向#、#傅栖眠野男人#、#傅栖眠同人致歉# #ooc致歉# #宝宝辅食#】
——明明都是中文,但傅栖眠好像有点看不懂。
他本能地心虚了一下,然后关掉了灯,缩近被子里,然后打开手机,点进这条炸裂的帖子。
同人文嘛,他见过,但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自己的同人文。
大体的意思,就是傅栖眠作为一只小狐狸,想吃山脚下的葡萄,但是被人抓住——抓住小狐狸的双开门樵夫,叫做野子哥,全称野男人哥,在发现自己的葡萄被偷吃后,不但没有生气,还很多葡萄留住了小狐狸。
小狐狸:“真的吗?真的可以都给我吃吗?”
野子哥:“真的,这些葡萄都是你的,只要你留下来陪我就行。”
小狐狸:“那也太好了!——可是,我把葡萄都吃完了,你吃什么?”
野子哥:“没关系,我有别的东西可以吃。”
小狐狸(天真)(眨眼)(摇尾巴):“你吃什么?”
1l:当然是吃你了!美味的小狐狐——
2l:啊啊啊怎么到这里突然断了!太太!饭饭!饭饭!
3l:野子哥,你到底吃什么啊你快说啊这对我很重要。
4l:是啊,野子哥
5l:是啊,野子哥
6l:是啊,椰子哥
傅栖眠:“……”
手机屏幕照亮他的脸,他在黑暗中眨了眨眼睛,又舔了舔嘴唇。
好像,还挺好看的。
怪不得那么多人喜欢看同人文呢。
就是这个“野男人哥”……
他好像知道是谁。
身上莫名起来一股燥热。
正看得入神,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傅栖眠下意识地关掉了手机,塞进被窝里,然后裹上被子闭上眼,装睡。
十几秒后,脚步声停在了卧室门前。
“小宝,睡了吗?”门外的野男人,不,傅桓烨敲了敲门。
本来,傅栖眠是准备起身的,但是脑子一糊涂,没有起身,也没有应答。
过了一会儿,卧室门被直接打开了。
傅栖眠无声地躺在床上,眼角跳了一下。
——这场景,真是有些似曾相识。
傅桓烨显然已经轻车熟路,脚步落在地板上,竟然一点声音都没有。
玻璃水杯放在了床头柜上,磕出一点细细的响声,傅桓烨动作顿了顿,但很快又继续行动。
他伸出手,指尖落在傅栖眠的脸颊上,轻轻摩挲。
如果不是周围一片黑暗,傅栖眠大概是要露馅的。
傅桓烨丝毫没有察觉到异样,继续他大胆的动作,仅仅手上的触感很显然是满足不了他的,很快,他便将脑袋贴近了,用嘴唇去感受傅栖眠额头和鼻尖的温度。
今天晚上大家都很开心,傅桓烨和傅父都喝了不少酒,连傅栖眠和傅母也喝了一点。
不知道是不是酒精的作用,傅栖眠感觉到之前身上那股莫名其妙的燥热越来越严重,并且随着傅桓烨的动作短暂地达到峰值。
“小宝……喜欢……”傅桓烨像个瘾君子一样,在傅栖眠身上胡乱地嗅着,完全没有发现自己在到处点火。
傅栖眠被他搞得有些难耐,但迫于形势,只能闭眼忍着。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刚刚看的同人文。
[樵夫抓着小狐狸的尾巴,从尾根处激起阵阵酥麻,小狐狸的腰一下子就软了。]
[“不要……”小狐狸将尾巴夹在腿间,对于樵夫的靠近,欲拒还迎。
樵夫笑了笑:“现在,已经不是说不要的时候时候了……”
衣物落地,樵夫常年干农活的身体显现出来,周身覆盖着结实的肌肉,双臂有力,青筋暴起。他哑着嗓音,抓起小狐狸的一只脚,踩在自己的胸肌上:“你踩踩看,我不信你两眼空空……”]
[月色渐浓,小院中的灯,熄灭了。]
——突然有些恨铁不成钢怎么回事。
他都睡着了!能不能大胆一点!能不能了!
连樵夫都知道要主动,主动一点,才会有后面的故事啊!
黑暗中,傅栖眠暗暗咬住了下唇。
还跟以前一样,傅桓烨放下了水杯,亲了十几口后,才拨弄着青年的碎发,恋恋不舍地离开。
他给傅栖眠掖好被子,转身刚迈出步子,就感觉到腰上一热。
背后传来傅栖眠闷闷的声音。
“……你准备就这样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