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梦成说完, 曹大看着他脸色变幻。
“你可有把握?”曹大有些挣扎犹豫。
万家在上河镇代表着权威,以前连县太爷都要看他们脸色,虽说如今没落了一些, 但也不是他们这些市井小民可以挑战的。
赵梦成只看着他:“这是唯一一个可以救回你妹妹的机会。”
这句话让曹大心中天平彻底倾斜,他一咬牙:“好, 我会照你的计划行事。”
下定了决心, 曹大反倒不犹豫了:“我这就去办,若能救回五妹,曹某感激不尽。”
曹大匆匆而来,匆匆而走。
赵梦成回到驴车旁,三小只正乖乖等着。
“爹爹, 那个人是谁?”赵椿好奇的问。
赵梦成捏了捏他的脸颊:“一个朋友,回头有机会再介绍你们认识。”
驴车缓缓驶出上河镇,《白龙救童子》的戏码却还在上演。
集合了诸多爆点的戏剧一炮而红, 头一天就演了整整三场, 除了第一场之外每一场都是满员, 最后一场上演的时候,老板不得不往里头增加桌椅板凳。
就这样也不够坐,老板灵机一动, 索性卖了站票, 比坐票便宜一文钱, 前来看戏的百姓索性人手一把瓜子站着看。
即使这样, 戏票依旧供不应求。
一开场, 戏院里头都是挤挤囔囔的,好不容易买到戏票的也不嫌弃要站着, 兴致勃勃的等角儿上台。
“这出戏真的那么好?我托人才买到的戏票,头一次花钱还得站着看。”
“不好能有这么多人来看吗?我都来第三次了, 剧情跌宕起伏,难得一见。”
“你看过,快跟我说说这到底讲了什么?”
热闹的声音中,忽然有人嚣张的推开堵在门口的观众:“少爷您请。”
万三少大摇大摆的进门,老板亲自迎接:“三少,今日是吹了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心底却暗暗叫苦,这位过来也不提前打声招呼,好座位都已经有人了,这会儿他从哪儿为找万三少空桌子。
“还不快把最好的位置空出来。”小厮趾高气昂道。
老板讨好赔笑:“三少,小的准备一些茶水点心,不如您去二楼雅座慢慢看。”
哪知道万三少不满意,指着最中间的座位道:“就那儿,让他滚开。”
座位上的青年听见了这话,脸色一沉,但看清是万三少又忍住没有发作。
殊不知看在万三少眼中,那就是怕了他,越发跋扈。
老板一看脸色为难:“那是白主簿家的少爷,您二位想必有些交情,不如拼个桌?”
两边都是官少爷,又是姻亲,老板便出了个主意。
白公子不愿起冲突,起身客气道:“三少,不如过来同坐。”
万三少嗤笑一声:“什么外八路的亲自也上赶着攀交情,坐他的位置是给他面子。”
显然没把旁支女婿看在眼里,在他眼中,别说白公子,就算他爹白主簿来了都得低头。
白公子再也维持不住风度,冷声道:“自古以来都是先来后到,三少未免太霸道了一些。”
“本少爷霸道又如何,来人,把他打出去。”万三少冷哼。
这几日他事事不顺,心底憋屈的很,底下人说有一出戏不错才想着过来打发时间,哪知道戏院老板这般不识趣。
再看占着位置的是白家人,明明只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老头子却几次三番的夸他,落自己的面子,万三少便故意要给他难堪。
老板连忙劝道:“三少,楼上雅间位置最好,您就当给我个面子。”
万三少一脚将他踹开:“你算什么东西,值得本少给你面子。”
老板触不及防被踹了个跟头,一时爬不起来,周围几张桌子的人连忙避开。
白公子脸色铁青的起身:“万威,你不要太过分。”
“我就是要过分,你能奈我何,来人,给我打,打的他屁滚尿流找他那主簿老子求救去。”万三少哈哈大笑着。
显然他是嚣张惯了,完全没把眼前人放在眼里,更不在意被人瞧见。
白公子也带着人,双方小厮顿时打成一团,白公子自己也挨了两下子,顶着一双熊猫眼骂道:“你给我等着,我不会这么算了。”
“老子怕你不成,回家找你爹吃奶去吧。”
万三少把人打走,这才往中间一坐,冷声道:“唱戏啊,怎么还不唱。”
老板心底叫苦不迭,不知他们这小小戏园子怎么就惹来这尊大佛,只得硬着头皮去喊角儿上台。
被踹的厉害,他走路的时候一条腿都是瘸的,看得人心生同情。
万三少的名头太响亮,以至于周围的百姓们不敢吭声,生怕他的拳头落到自己身上,一直到台上咿咿呀呀的唱起来台下的气氛依旧僵凝。
看了一会儿,万三少便不耐烦起来:“这唱的什么鬼玩意,让她唱十八摸。”
老板挣扎着求情:“三少,您看这么多人都是冲着白龙来的,这……”
万三少翻手就是一杯茶,骂道:“赶紧的,老子没工夫给你唠叨。”
小厮拉住老板:“还不赶紧安排,否则三少发作起来你这戏院都别想要了。”
老板苦着脸,只能赶紧去安排。
好好的一出戏变成了低俗的十八摸,看戏的人敢怒不敢言。
万三少翘着二郎腿听着小曲儿,甚至还让人旦角下来敬茶,手上没轻没重的占便宜。
周围的百姓们看不下去纷纷离开。
出了戏园子,他们忍不住呸了一口,骂道:“什么玩意儿,真把自己当土皇帝了。”
另一个劝道:“小声些,万一被听见就得倒霉。”
“难道他还敢打死我,如今县令可不是他万家走狗。”越想越生气,他压着声音说,“你可知道白龙救童子是真的,讲得就是他万三狗仗势欺人,趁着大水想要谋财害命,谁知道上天都看不下去,派来神龙相救,百姓冤屈得以伸张。”
“也就是黄大人不在,万三狗才能嚣张。”
“竟然真有此事?”
“千真万确,是我三姨家外侄子的小表弟亲眼所见,白龙从天而降救了被害的童子,你瞧着吧,有他万三狗倒霉的时候。”
“只希望黄大人为民做主,让他万家的好日子到头。”
“真要如此那可是老天爷开眼了。”
戏园子里头,万三少对这一切一无所知。
白公子带着伤狼狈离开,只觉受到奇耻大辱,直接掉头找到了白主簿。
白主簿见他带着伤回来也是大吃一惊,连声问道:“是谁这么大胆伤了你,快告诉爹,爹自会为你做主。”
他膝下仅有这一个儿子,又极会读书早早考中了秀才,自然宠爱异常。
白公子委屈哭诉:“上河镇上除了万家人,谁还敢伤我。”
“爹,白家跟万家还是姻亲,娘好歹是万家女,那万威却不把孩儿看在眼里,出口辱骂甚至还动了手。”
他露出自己的伤口,哭道:“孩儿颜面尽失倒也罢了,他这般作为,实在没把爹放在眼里,孩儿为爹觉得委屈。”
白主簿脸色铁青,也动了真火:“他竟敢如此嚣张,这几日我还在帮他描补,他却如此对我孩儿。”
虽说万家靠山大,可这些年来他身处衙门,也没少为万家办事,万家却根本不把他放在眼中,白主簿升起怨怼。
“爹,不给他一个教训,往后孩儿还有何脸面出门。”白公子哭道。
白主簿阴沉着脸,冷笑一声:“好好好,既然如此他那摊子烂事儿本官也懒得再管,等黄大人回来看他如何收场。”
白公子得了准信才离开,回去后照镜子看到伤口越发恼怒。
“该死的万威,今日耻辱本少爷迟早都要找回来。”
小厮见状,低声说:“少爷何必生气,小的看着万三少倒霉临头还不自知。”
“哦,此话从何说起?”白公子心底明白,只要万家没倒,即使他得撒手不管,那桩事情也伤不到万威分毫。
小厮上前道:“少爷可只白龙救童子讲的是什么?”
“权贵欺压百姓,白龙下凡救人,权贵得到严惩的故事。”白公子多少了解一些。
小厮却道:“少爷有所不知,白龙救童子乃是真人真事,其中欺压百姓的权贵便是万三少,万三少瞧上了豆腐秘方,屡次强买不得,便派下人抢掠良民幼子作为要挟,被发现后又把人扔进了洪水中。”
“此事当真?”白公子惊声道。
小厮点头:“千真万确。贼人被当场抓住扔进地牢,人证物证俱全。”
“原来是这样……”白公子眯起眼睛来,随后又失望,“即使真是他指使的又能如何,万威大可以一推二五六,只说下人自作主张。”
“到时候顶多罚没一些银钱,在家蹲几日又能出来耀武扬威,实在可恨。”
小厮却继续说:“少爷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坊间传言,贼人抢夺孩童是因为那孩子容貌出色,意欲他为。”
“都说近日上河镇上丢失的孩子,都是万家人偷走的。”
白公子精神一震,在屋中踱步起来,意识到这是扳倒万威的好机会。
蓦的,他眯起眼睛来:“既然如此,本少当为民除害。”
“你如此这般,听懂了吗?”白公子交代道。
小厮连连点头答应。
衙门外头,围着的百姓们还未退去。
曹大走在中间,时不时停下来跟人耳语几句,无一例外,听到的人先是震惊,后是惧怕,却压不住眼底的希望。
至今还能来衙门找个说法的,都是极为疼爱家中女儿,不忍放弃。
即使只有一线希望,他们也不舍得放弃。
“曹老大,你说的是真的吗,我女儿不是被拐走,而是被万家……”男人压低声音,迫切的问。
曹大只说:“空穴不来风,即使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为了孩子我们也要试一试。”
男人一咬牙:“要怎么做,我们都听你的。”
曹大冷声道:“既然人就在万家,那咱们就堵住他家大门,逼他们将孩子交出来。”
“什么!”
一听要跟万家直接开干,周围的人都有些畏惧:“可那是万家,万一消息是假的怎么办?”
“就怕人没要回来,我们自己都得蹲大狱。”
曹大却说:“法不责众,咱们有这么多人,他们能拿我们怎么办,总不能把我们都下大牢,上河镇的地牢待得了这么多人吗?”
“再者,明知道有希望救回孩子,难道你们要就此放弃?放过这一次机会,咱们恐怕一辈子都找不回孩子了。”
看着眼前的一群人,他们心底的惧怕消减了一些,鼓起勇气来。
一行人气势汹汹的往万家走。
曹二拽住亲哥,低声问:“你到底有没有把握,一旦闹起来很难收场。”
“二弟,我相信那人。”曹大开口道。
曹二知道他家大哥不是无的放矢的人,为了五妹的性命,即使要得罪万家,他们也在所不惜。
人群浩浩荡荡的往万家走,将门口堵了个严严实实的时候,万家才发现事情不妙。
下人们不敢隐瞒,连忙报到了万家主跟前。
万家主一听便骂道:“放肆,一群泥腿子竟敢堵我万家大门,他们真以为我万家没落了就拿他们没办法。”
他第一时间便怀疑有人在背后作祟,首先怀疑的是县令黄大人:“莫不是他怕万家势大,故意要与我为难。”
“可打听清楚那群人打的什么主意?”
小厮低着头:“他们说万家拐带了他们的女儿妹妹藏了起来,让我们将人交出去。”
“无稽之谈。”万家主冷笑一声,“万家要他们的女儿妹妹做什么,去请白主簿带人过来,把这群人都驱散走。”
小厮连忙去办。
万家主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拧起眉头来,叫来管家::“家中今日可有采买丫鬟?”
“未曾。”管家说完,想起一事,脸色有些犹豫。
万家主立刻发现:“有什么事情直说。”
管家低头:“小的想起一事,几日之前,忽然有一个乡下的妇人求上门来,说要找马管事卖女儿。”
万家主脸色一冷:“竟有这样的事情,你为何不早说?”
“小的知道后也问过马管事,但马管事矢口否认说没有,他是三少那边的人,小的也不好多管。”
一想到家中最不听话的老三,万家主脸色更沉:“老三人呢?”
“出门听戏去了。”管事连忙回答。
万家主怒道:“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听戏,去把人叫回来。”
又斥责:“把马管事捉来,我要亲自审问。”
马管事正发愁采买丫头的事情,颜色出挑的实在不好找,之前寄予厚望的赵馨主动送上门,结果姿色也只是平平。
因为这个少爷没少怪他办事不利,再这样下去他的差事不保。
马管事想起城内有几家的丫头长得不错,但家境富裕绝对不会卖女儿,一时有些挣扎。
也许他可以干一票大的,直接把人掳走送去丰州,到时候即使把上河镇翻一个底朝天也找不到人。
没等马管事付诸行动,大管家带着人闯进屋内。
“带走。”
马管事连声喊道:“我是三少爷的人,你不能随意办我。”
“不是我要办你,是老爷有话要问你。”大管家冷笑。
马管事暗道不好,很快被推到了万家主跟前。
万家主眼神冰冷:“我问你,可曾动过镇上好人家的女儿?”
马管事知道事情败露,哆嗦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万家主看他脸色哪里还能不知道真相,上去就是一脚:“混账东西,老夫说过多少次要小心行事,你们竟敢拐卖良民。”
马管事被踹的一脸血,他不敢擦跪地求饶:“老爷,是三少吩咐的,主家那边说要貌美的丫头,三少便让小的寻摸。”
“大多都是采买来的,只有少数几个家中不肯,小的一时糊涂才动了邪念。”
万家主冷笑:“混账,他难道不知道拐卖良民其罪可诛。”
“老三人呢,怎么还未回来?”
管事忙道:“已经在路上。”
万家主心中恼怒至极:“几个,你们拐带了几个?”
马管事惊慌失措,哪里还敢再隐瞒:“六个,只有那六个丫头是拐来的。”
“人呢?”
“藏在城东的宅子里,派人守着,绝对没有被人发现。”
万家主冷笑:“只怕有人早已发现,如今做筏子对付我万家。”
否则怎么会这么巧,老三不过动了几个小丫头,那群人居然敢堵上万家的大门。
他掰着扳指,眯起眼睛:“你亲自去传信,让老三不必回家,先去把人处理掉。”
“记住,要处理的干干净净,决不能被抓住任何把柄。”
声音中透露的冷意让人心惊胆战,马管事知道他话里头的意思,顶着满脸的血离开。
万家主余怒未消,大管事低头问:“老爷,那外面那些人怎么办?”
万家主拧起眉头:“白峰那边可有回音?”
大管事忙道:“派去传信的人说白主簿不在县衙,未曾见到人。”
“好一个不在县衙。”万家主冷笑起来,“我看他是翅膀硬了,眼看我万家要失势便急着要找下家。”
“老爷您的意思是,黄县令才是幕后主使?”
万家主冷笑:“除了他,上河镇上还有谁敢跟万家掰腕子。”
“姓黄的自打来了上河镇便处处与老夫作对,这次只怕早有准备。”
万家主认定是黄县令设局,心中更加警惕,打定主意要把人处理干净,到时候即使黄大人有心为难,拿不到证据也无可奈何。
他不知道的事,此时地牢中还关押着猴脸。
猴脸被曹家人狠狠收拾了一顿,虽然咬紧牙关没松口,心底却已经吓破胆。
此时他还对万三少有一丝希望,指望他能把自己捞出去。
地牢里混天暗日,猴脸蜷缩在满是跳蚤的稻草堆里舔舐伤口。
蓦的,他听见牢头们在喝酒说话。
“你们听说没,丢了的孩子找到了。”
“找到了,被拐走的孩子还能找到,在哪儿找到的。”
“你肯定想不到,人是在万家找到的。”
“万家,这难道是万家把孩子偷走的?万家居然干出这种事情。”
“谁说不是呢,黄大人这次大怒,说一定要严惩。”
“别到最后还是只处置几个小喽啰就好。”
“说起小喽啰,咱们这儿不还关着一个,人爹娘过来问他还咬死不说,现在人都被找到了,我看他的小命也到头喽。”
“万三少可都说了,就是这些下人自作主张,一切与他无关,要砍头也是先砍他。”
猴脸一个哆嗦:“不,不是我,下令拐孩子的是万三少。”
牢头掏了掏耳朵:“你在浑说什么,可有什么证据?”
猴脸不吱声。
牢头嗤笑:“没证据就闭嘴,死到临头还攀咬万家的少爷,别以为几句空话就能把人拉下水,你啊,就等着菜市场砍头吧。”
另一个更是夸张的说:“听说人血馒头治百病,到时候我也去弄几个尝尝味道,不过这人心眼坏的很,他的血不会是黑的吧。”
猴脸猛地喊道:“我知道孩子在哪里,他们被万三少关在城东的宅子里,我可以带你们去。”
“但你们得告诉黄大人我只是个听命行事的下人,要砍头也该先砍他的脑袋。”
几个狱卒对视一眼,露出笑容来。
另一头,马管事前脚刚出门,后脚就被人盯上了。
曹大使了个眼色,带着弟弟跟了上去。
很快,曹大便瞧见马管事找到了被人从戏园子请回来的万三少,耳语几句,万三少气急败坏:“走,去城东。”
两人跟着马车走,很快便进入了城东那片,只是这块巷子错综复杂,两人不敢靠的太近怕打草惊蛇,三转四转居然跟丢了。
“大哥,现在怎么办?”曹二心急道。
曹大也懊悔不已:“早知就该跟近一些。”
就在这时候,曹大瞧见一个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
赵梦成二话不说,比了个手势让他们跟上。
曹大连忙追上去,低声问:“赵兄,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买通了牢头,猴脸已经交代了,人就关押在城东私宅,只是私宅具体位置他也不知道。”赵梦成说道。
曹大懊悔自己居然没想到这一招。
曹二好奇的打量着赵梦成,原以为能想出这般法子的肯定是个厉害角色,没想到赵梦成瞧着斯斯文文,看着一副好脾气的书生模样。
曹大瞪了眼弟弟,让他不要太失礼。
赵梦成倒是不在意,他等这一刻太久,全副精神都在白三少主仆身上。
白三少主仆俩十分谨慎,一路都在确定背后有没有人跟着,若不是赵梦成自带作弊器,恐怕半道儿上就会被发现。
终于,赵梦成找到了那栋宅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