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像头被误触直播功能之后, 投影出一扇光屏,流星一样细碎滑过许多弹幕。
【咦,这是只小鸟吗?】
【怎么会是小鸟呢, 很明显是个奶黄包。】
【啊?啊?】
【颜色好漂亮, 看起来甜甜的。】
【救命, 奶黄包还抱着奶瓶, 别把我可爱死!】
镜头正对着纪攸,小凤凰展开双翅紧抱着奶瓶,把脸埋在羽毛里, 一双砂粉色的小爪子抵着奶瓶底。
他全身心地依赖着怀里这个同款颜色的半透明淡金色奶瓶,好似它是他灵魂的另一半。
【睡着了吗?】
【嘬嘬嘬, 宝贝看一眼镜头哇!】
【嘬是逗狗的吧。】
【我这种养鱼的不得不说毛团团真的有点子可爱。】
起初大家以为小家伙是睡着了, 可是看了半天连一丝呼吸起伏都观察不到, 安静得实在有些异常。
很快有观众察觉出不对劲来。
【好像生病了,一动不动。】
【不知道是不是我这边显示的问题,感觉有点模糊。】
【你不是一个人, 我看着也觉得变透明了。】
【惹, 奶黄包要融化了。】
【啊啊, 这家主人呢!灵宠生病了也不关心!】
【讨厌不负责的主人。】
【+1, 连医药费都出不起的穷逼就老老实实申请公共灵宠好吗?】
直播的弹幕都是实时的,很快有人发出了灵宠保护协会的联系方式, 义愤填膺要举报这个忽视小动物健康的饲养员。
同时, 也有人提出了反对。
【这根本不像普通的生病吧,你们谁家灵宠会变透明吗?】
【上一个化作泡沫的还是小美人鱼。】
【确实。】
【我刚刚问了我的兽医朋友, 他说根本没见过这样的病症。】
【这个奶瓶我见过, 贵得可怕, 要我俩月工资才买得起, 纯纯奢侈品。能花这么多钱养小鸟,怎么可能不心疼?肯定也是没办法了吧。】
【呃,你们不知道这种监控摄像头是绑定购买者身份的吗。】
【……家人们,我刚刚退出去查了一下,建议你们也看看。】
【我靠……】
吃瓜群众立刻缩小直播窗口,查证来源。
为了保证帝国公民的隐私安全,避免滥用直播,无论是购买摄像头还是开设直播间,都必须实名,且随时可查。
复制序列号,搜索,粘贴进对应的监管网站,立刻能跳出对应的身份。
然后,这些人不约而同沉默了,弹幕陷入诡异的寂静。
三秒钟后,直播间沸腾了。
【太子????我没看错吧????这是太子的直播间?????】
【前面的你吵到我眼睛了。】
【我靠!!!!!!!!!!!!】
【不可能,假的吧,同名同姓罢了,我不相信。】
【且不说谁会取太子的名字,帝国第一脸还能认错么?】
弹幕顿时混战起来。
【太子怎么会养宠物啊。】
【那么冷漠的人,不折磨小动物就算好的了。】
【太子不是一直都没有灵宠吗?】
【噗嗤,能把公共灵宠吓晕过去的人,能养得好这样柔柔弱弱的小东西?你们别以讹传讹了。】
【太子是不是没有精神力来着。】
【放屁!我男神是S级,S级你们懂吗!】
【S级有屁用,不还是发挥不出来,呵呵。】
【而且他最近根本没露面过,肯定和那些传闻一样……哈哈。】
【还是三皇子好,他的灵宠可威猛了,我亲眼见过!】
【天佑我三皇子殿下!!】
除了这些忙着吵架的,也有另一派对帝国领导者是谁毫无兴趣、只是喜欢毛茸茸的观众。
他们仔细地观察虚弱的小毛球,集思广益,一拨人求助专业的兽医进行诊断,另一拨则利用人脉想办法联系到太子殿下。
有几个千万粉丝大V在微博上截图并@专业人士进行求助,越来越多的人挤进直播间。
大部分都是被#长翅膀的奶黄流心汤圆#和#太子灵宠#这两个tag吸引来的。
光屏最下方的当前在线观看人数很快破了六位数,直线飙升。
【我的妈呀,从来没想过小山雀能长得这么可爱!】
【S级就整了个普通雀鸟,这很难评。】
【这普通吗??你见过谁家小鸟这么好看!!】
【呜呜呜小爪爪好像橡皮,橡皮你们知道吗,就是古人用的一种文具。】
人类是一种毫不吝啬喜爱之情的生物,哪怕直播中的小家伙静默如一张贴纸,他们也能想尽各种热情的词汇来描述自己对毛茸茸的喜爱。
洗刷掉那些偶尔冒出来的尖锐言论后,大量纯粹的赞叹化作灵力,隔着屏幕,隔着遥远的千家万户,涌入虚弱的纪攸体内。
点点碎光纱一样轻柔地覆上凤凰。
那些金色如同幽微闪烁的萤火,充盈他的小小身躯,将原本恍若随时会消失半透明重新填充上颜色。
小毛球从之前的完全静止,终于有了些微属于呼吸的起伏。
而随着他的每一次呼吸和微弱的颤动,那些金光都在不断交错明灭,仿佛也是生命的一部分。
这一幕同时传递给守在光脑和PADD前瞪大眼睛的数万观众。
从没有任何人见过这般潋滟的场景,好似隐没在白昼边缘的一场极光。
在先前快要消散的那些时刻,小纪攸的意识飘飘荡荡许久,忽而至云端,忽然至深海。
至此,终于回落人间。
凤凰颤巍巍睁开眼,玲珑莹润的一抹碧色如稀世琉璃般,缓缓呈现在人们眼前。
透过高清的摄像头数倍放大,那样不属于尘嚣的美摄魂夺魄,叫人失语。
——此刻,上古神禽的真面目,第一次为世人亲眼所见。
哪怕还是幼年态,也足够叫这些或许原本并未信奉神明的人类感受到旷古未有的圣洁。
弹幕再度凝滞。
不是因为没有人想说话,而是巨大的冲击力导致一时反应不过来,纷纷呆住了。
屏幕之外,很多人不自觉捂住胸口喃喃。
他们无法明白为何方才鸟儿睁眼的刹那,胸腔中涌起和弦与共振般的激荡,既似身临山呼海啸,又如步入空茫神殿,不自觉想要顶礼膜拜。
没能参破凤凰真身的人类,都还以为只是因为小家伙过于可爱,产生了可爱毛茸茸应激反应——由于星际时代灵宠的大量饲养,许多人都或多或少患上了这种并不威胁生命的病症。
很快,他们从愣怔中清醒过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醒过来了!!】
【所以刚才是没生病么……】
【崽崽看看我!】
【天啊天啊天啊!!】
这一端的小奶啾还有些茫然,没想起来意识的空白是发生了什么,小心地掀了下翅膀,随之洒落零星金色光屑。
咦……
灵力好像回来了?
纪攸左右扭头看了看自己。
不再透明了,能看见羽毛。
尾巴在。
爪爪在。
毛毛也都在……诶,好像掉了两根QAQ
为了确认自己还有没有掉别的毛毛,小凤凰放开奶瓶爬起来,抖了抖毛。
这次没有别的再掉落,倒是自从人类先生离开后就一直耷拉着的呆毛,重新支棱起来。
小家伙还不知晓,自己现在的一举一动都被直播间几十万观众看在眼里。
没错,自从凤凰睁眼的录屏和截图被上传至其他网站以后,在线观众人数疯了一样往上涨,眼见着要七十万了。
好几次整个直播网站差点罢工,程序员忙得焦头烂额。
可是,谁不想来看看那个心狠手辣的太子家软绵绵的小毛团呢?
光是这两个词放在一起有多格格不入,都够抓人眼球的。
【呆毛——啊啊啊——】
【这么小小一团,感觉一只手就能捧起来。】
【好萌好萌好萌,受不了了。】
【太子真是好福气。】
【呜呜呜我也想养鸟类灵宠!!】
纪攸终于发现了哪里不对:多出来一团光。
这不是普通的光,上面还有什么东西在流动。
是电视节目吗?他见过裴桉用客厅的投影机器看电影,虽然裴导基本都看不上那些粗制滥造的东西。
一般的弹幕评论虽然会出现在光屏上,不过并没有特别的声音或者效果提醒。
打赏就不一样了。
【用户不吸毛茸茸活着还有什么意义赠送:茉莉苏打×1】
【用户明天不想上班了赠送:薄荷拿铁×2】
金额越大,特效越酷炫,还有不同的音效和震动提醒。
展现在光屏上,就像不同大小的泡泡。
小凤凰注意到这些“流窜”的奇怪东西。
这是什么呀?
他拍拍翅膀飞到正前方,歪着小脑袋观察。
【呜呜呜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小崽崽!】
【我感觉在看我!!】
【客观来说,他应该是在看打赏的特效吧,我记得只有这玩意比较显眼。】
【什么,只要氪金就能让太子家的灵宠注意到我吗?好,不就是信用点,给你就是!】
很多人都发现了送礼物就能吸引小毛球的注意,掀起打赏热潮,很快登顶了直播间氪金榜。
【用户匿名赠送:栀子冰沙×10】
【用户想开早餐店赠送:桂花椰冻×2】
一连串的气泡在屏幕上炸开,好似一场小型的烟花。
闻起来还有点香香。
是错觉吗?
小凤凰好奇地啄了啄屏幕。
娇娇嫩嫩地发出一声:“啾?”
突然放大的小脑袋,凑近的嫩黄色的喙,以及那细嫩的啁啾萌化了无数人的心。
【我被亲了——】
【幸福地晕倒。】
【啊啊刚刚倒水去了,宝宝再亲我一下QAAAAQ】
【我也亲亲小崽=3=】
幸好弹幕不发声,不然小鸟一定会被爆发出的环绕式尖叫吓一大跳。
由于这个崭新的直播间在短时间内爆红,又挂上了太子这个特殊、没有人会不感兴趣的名头,网站临时成立了小组重点关注。
程序员特意修改了程序,让光屏上的打赏气泡特效可以感应到小鸟的动作。
小凤凰每啄一个气泡,就仿佛是真的实体泡泡那样啪嗒破开,还有个小小的烟花特效。
纪攸玩得兴高采烈,扇着翅膀从这边飞到那边,欢快的啾啾声银铃般洒落。
观众们能跟小幼崽互动,还能被亲亲,同样开心。
氪金数大涨、能五五分成的网站更是乐得合不拢嘴。
全帝国观众陪着小朋友做游戏,人人都觉得自己赚到了。
当然,很多人都在想,为什么太子殿下到现在还没有出镜呢?
两个月的杳无音讯,让许多人都认定,太子的失踪必然有一个不好的结局。
老皇帝时日无多,未来坐上那个宝座的,只会是三皇子。
没想到,在这个无风无雨的平淡日子里,直播间一只小鸟的出现,使得事情迎来了转机。
既然太子购买了摄像头,就说明他在健在。
不仅健在,甚至在十几年的匹配失败之后,终于拥有了自己的灵宠。
哪怕只是一只目前看起来除了可爱没有任何特别之处的小山雀。
——太子的归来会掀起怎样的波澜?
——太子拥有灵宠会改变格局吗?
——三皇子的支持率会受到冲击吗?
——太子的灵宠又会在斡旋中起到怎样的作用?
每个人心中都抱着无数疑问。
无论是支持派,还是反对派,无论是有着千丝万缕的利益纠葛,还是纯纯吃瓜乐子人,此时此刻,全宇宙的目光都凝聚在这样一只奶金色的毛团子身上。
对阴谋与纷争无知无觉的小幼崽正拢起翅膀望向光屏,翘起一撮呆毛。
他眨巴眨巴漂亮的眼睛,甜美又无辜:“啾~?”
略显沉重的氛围顿时荡然无存。
啊啊啊,小宝贝还是只要负责可爱就够了啊!!
*
超过十分钟捕捉不到动态物体,直播间便会自动关闭,观众们看着面前没了反应的黑屏,遗憾退场,去别的平台找同好讨论去了。
至于突然飞离了镜头范围内的小家伙,是因为捕捉到了门外的异动。
裴桉的声音。
小朋友的注意力总是转移得很快,在和弹幕玩闹了一会儿后,纪攸已经暂时抛开等不到人类先生的伤心。
这位临时的房东先生(裴桉是这么跟他自我介绍的)好似在和人争吵。
纪攸不喜欢吵架,飞到翡翠兰宽大的叶片中躲好,只露出几根呆毛,悄悄看着那扇门在面前滑开。
“……等一下再说。”
裴桉率先走进来,向来似笑非笑神色淡淡的脸上竟然有着怒容。
纪攸分明听见了外面有好几个人,可跟进来的只有抱着PADD的助手米娅,以及抱着谬儿的女佣。
他进来直奔小床,刚要伸手,想起什么,克制住自己:“Miumiu来吧。”
黑猫这次没跟他“作对”,难得听话地从女佣怀里跳出来,在床上走了一圈,又用鼻子拱了拱那件和它一样黑的大氅。
猫咪皱了皱鼻头:“不在。”
“……不在?”裴桉的表情不太好,“小不点不是一直……”
谁也不知道皇室究竟发生了什么,从发现纪攸不吃不喝越来越虚弱、甚至变透明起,他们尝试了无数种方法,竟然至今没能联系上太子。
那可是太子的心肝宝贝,在他们手中生了病不说,现在竟然找不到了——这可是天大的事情。
米娅和谢恺尘没什么接触,总以为他是传闻中杀人如麻手起刀落的恐怖存在,联想了一下自己被株连的后果,牙齿都有点儿发抖:“要、要调下监控看看吗?”
“也好,你去操作。”裴桉吩咐女佣和谬儿,“你们再找找。”
“是。”
“喵。”
他们绕着布置成小森林的房间里一圈一圈转,从水池,到树枝,到花丛,一个角落也不放过。
除了刚搬进来、随便杵在门口,还没完全布置好的那几盆翡翠兰。
暗中观察的小凤凰听见他们略带焦急地喊自己的名字,从莹亮的叶子后面探出小脑袋:“啾?”
是在找我吗?
裴桉猛地回头,意识到自己是灯下黑了。
他快步走过去,半蹲下来,发现小鸟的精神还不错,好像也没那么缥缈了,神情总算放松了一点:“你好些了?”
就算蹲着,还是要比凤凰高不少。
纪攸抬头看他,看出这个人类眉心难以压抑的躁怒。
当然不是对自己。
不过还是很明显,有发怒的痕迹。
纪攸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房东先生平时不是这样子的。
“啾……”
小凤凰很担心你。
裴桉笑了一下:“你是在关心我吗?”
他学着谢恺尘的样子伸出手,想让小家伙到自己手上来。
没想到这个动作是殿下的专属,小鸟依旧倚在翡翠兰上,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就在裴桉要缩回手时,小家伙侧了侧头,在他掌心蹭了一下。
“啾,啾啾。”
碧眸水汪汪,叫声软绵绵,像个咿呀学语的小宝宝。
就算听不懂鸟语,裴桉也能明白这是在担忧自己的情绪。
什么叫会说话的眼睛,算是明白了。
裴大导演不禁想到,片场那些粉丝无数、成天营销垃圾演技的演员,都没几个能做到这样。
他的视线从那双比翡翠兰还要闪耀的眼眸,移到自己的手上。
仿佛还残留着那一下柔软又暖和的触感。
和Miumiu有点像,又更加轻灵和稚嫩。
裴桉想起第一次见到谬儿的场景,一群两个月大的小猫崽围在猫妈妈身边,其他奶猫不是吃就是玩,只有谬儿静静地看着他,并且在他蹲在围栏边后,主动走过来。
灵宠的「灵」字,不仅是因为这些小动物对人类精神力的安抚作用很有灵性。
更是因为,它们就是饲养者的灵魂伴侣。
从某种程度而言,挑选灵宠的过程,就和寻找真爱一样,很需要一见钟情。
谢恺尘并没有太详细地叙述他和纪攸究竟是怎么相识的,不过裴桉也能大致想象出来那个场景——或者对于导演而言,那种……氛围。
只需一个眼神,一次对视,一点相触。
就能感应到,对方是不是自己的命中注定。
很显然,殿下和他家的小朋友就属于这种。
裴桉很能明白为什么对谁都冷漠无情的谢恺尘能这么宠着小鸟了,这样软乎乎的小东西,很难不想把他捧在手心里。
就这么撒个娇,之前的郁燥都好像平缓了不少。
在他没有注意到的地方,凤羽上筛下一层淡淡的金光。
可惜凤凰悄悄施展的治愈力被嗡鸣声打断了。
裴桉看了眼腕机上收到的新消息,刚压下去的怒火再次在心头烧起来。
他捏了捏鼻梁让自己冷静,不能吓到孩子,然后点了点纪攸的小脑袋,尽力让自己对着无辜的小毛球语气柔和:“让兽医帮你检查一下,我等会回来。”
他吩咐女佣去联系兽医,让谬儿留下来陪着纪攸,大步离开。
米娅虽然很想再多看几眼小鸟,可也不敢耽误老板的事。
‘下次再来找你玩!’
女孩做了个口型,忍痛挥别,抱着PADD匆匆跟上去。
小凤凰单爪站立,整个毛球倾斜快45°,但很稳。
他快乐地回应:“啾啾!”
等你哟~!
*
屋里只剩下小动物们。
小凤凰放下另一边爪爪,轻巧地立在叶片顶端,低头看着在下面转啊转,伸出爪子碰翡翠兰枝蔓的猫咪。
“你在做什么?”纪攸好奇地问。
“我也不知道我在做什么,就是看起来很适合磨爪子。”谬儿回答。
小凤凰看着金光闪闪的兰草,有些心疼:“会坏的呀。”
谬儿想起裴桉说,这个房间是小鸟专属的,不能什么都用来做猫抓板。
……主要是这些东西都挺贵的,要是弄坏了,他就没有罐罐可以吃了。
经过一番激烈的心理斗争,猫咪还是停止了搞破坏,舔了舔爪子。
小凤凰问:“我可以飞到你身上来吗?”
谬儿被伺候得油光水滑,皮毛和太子殿下的大氅有一拼,看着就叫小鸟很想窝在里面。
“来吧。”谬儿很大度,“但是你要告诉我,你是怎么恢复的?”
奶啾掀着翅膀飞到猫咪的背上,没想到谬儿甩了甩尾巴,把他赶到头顶上来。
黑猫头顶金色小鸟,仪态万方,缓慢踱向他们都很喜欢的那张吊床。
“恢复?”纪攸想了想,“我睡了一觉……然后就有劲儿啦。”
为了表现自己是真的很有活力,还在谬儿面前飞了一圈才折回来。
猫咪载着小鸟跃上吊床,这是纪攸专属的小床,对于谬儿来说实在有点儿小。
好在猫咪是液体。
他们从那儿望向窗外,有两辆飞行车停在门口,大概也是来找裴桉谈事情的。
纪攸很想问问房东先生究竟为什么而生气,不过谬儿仍然执着于他的康复:“然后呢?”
小凤凰苦恼地思索了一会儿。
“啊!”他想起来了,“还有很多泡泡。”
纪攸简单地复述了一遍事情经过,光是用听的,谬儿都能感受到他当时玩闹的快乐。
森林里来的小鸟儿不清楚那是什么,可从小生活在母星的谬儿清楚,有些惊讶:“你开直播了?”
“开叽啵?”奶啾歪头,“什么是开叽啵?”
“是直播。就是有……很多人在看你。”谬儿说,“他们可以会为你花信用点,那些泡泡就是打赏的信用点。你可以用打赏买很多东西。”
纪攸闻言眼睛瞪得圆圆的,跟着重复:“买东西!”
一时间涌入的新词汇太多,他精准捕捉到了最重要的:小凤凰什么是买东西,约阿诺曾经在集市给他买过漂亮的丝带呢。
如果自己也有信用点,是不是也可以给人类先生买礼物呀?
不过谬儿没有继续关于买东西的的话题:“的确可以花信用点看兽医。”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经历,猫咪缩了下瞳孔,“可是,不可能光有个直播就能让你变好。他们离你很远。”
连聪明的黑猫都想不明白的事,初来乍到的小鸟更没办法了,学着猫猫的样子,一脸苦恼地蹲在旁边。
好在,谬儿听过许许多多奇怪的传言。
他有了灵感的瞳孔在阳光下绿宝石般闪耀:“他们——我是说那些人类,是不是很喜欢你?”
纪攸诚实道:“不知道呀。”
几分钟之前,他甚至不知道那些可以戳的泡泡,原来是很多很多看不见的、在很远地方的人类在陪他玩儿。
“我猜是,毕竟连我的仆人都这么喜欢你,他以前对我以外的动物都不感兴趣。”谬儿看着他,“你说,你在玩泡泡的过程中,逐渐恢复了颜色和精力,对不对?”
纪攸点点头。
谬儿沉吟:“那就和传说很像了。”
“什么传说?”
“他们喜欢你,这种喜爱救了你的命。换言之,你的生命需要被喜欢才行——或者我猜,这种‘喜欢’的进阶应该是信仰才对。虽然我不是很懂人类的信仰是什么,大概跟我对Ann的香水瓶的执着差不多——总之,你需要信仰才能维生。如果没有这种爱,你就会消失。”
黑猫的肉垫是粉色的,而这团温暖的粉色正将浅金色的小毛球拢向自己。
谬儿低头,哑光黑的小鼻头在凤凰身上仔仔细细嗅了一遍。
这回瞳孔不再是一条线了,兴奋地放大。
“你不是普通的小雀鸟,不是中风的山雀。我能闻出来。”它问,“你到底是什么?”
“是、是风中的山雀……”纪攸小小声纠正。
尽管谬儿并不知晓他的真实身份,可是这套推理简直天衣无缝。
小凤凰终于想起了山魈长老说过的那些话。
那时候约阿诺反复受伤,他无法进行治疗,愿望是可以变得很厉害、然后保护人类先生。
长老说,神禽的灵力来源于信仰,信徒越多,信奉越虔诚,灵力越充沛,他也会变得更强大。
这样的逻辑逆推回去,如果他的信徒减少,也就会变得虚弱,甚至有可能消散。
那么,凤凰得出一个简单的结论,只要自己很可爱,被很多人喜欢,就可以了吧?
他抬头看着近在咫尺的猫脸,并不畏怯,反而很期待:“我可爱吗?”
谬儿:“?”
是挺可爱的。
但跟他们讨论的事情有什么关系吗?
小奶啾的眼睛亮晶晶的:“我——我我想变得很可爱,被很多人喜欢!”
他像是想通了什么大道理,恍然大悟:“我知道了!Miumiu可以教我开那个……那个……叽啵吗?”
傲娇的猫咪条件反射:“不要叫我Miumiu。”
“Miumiu,miumiumiumiu!”
才不管那么多呢,这样叫最可爱啦。
小毛球笑得眼睛弯弯,仰起小脸蹭它:“叽啵!叽啵!”
猫咪的下巴到两腮区域是死穴,还没被蹭两下,谬儿已经浑身酥软下来,连眼睛都舒服地眯起:“好吧好吧,我教你,那个叽啵……不对,是直播!”
……话说,之前在问什么的来着?
忘了。
算了。
反正节奏是完全被带跑了。
*
首都区,皇宫,皇帝寝宫。
寝殿的正中央摆放着一张白玉石雕刻而成的平台,上面躺着一个人,浑身插满了导管,监控仪器的屏幕亮着幽暗的光。
玉台四周摆满了红白相间的蜡烛,这种古代流传下来的工具能发挥的照明效果微乎其微,更多的是一种祈求鬼神的祷告意味。
除了荧幕的光与烛火,再没有其他光源。
原本大气华丽的寝宫在黑暗的笼罩下寂静又诡异。
那玉台上躺着的病人,便是人类帝国的皇帝陛下。
他断断续续病了好几年了,江河日下,无力回天,靠着仪器吊命。
就算是科学技术如此发达的星际时代,依旧会有无法克服的医学难题,哪怕掌握着整个象限的财富,也依旧命悬一线。
人体,永远是最玄妙的东西。
而科学无法解决的事情,人们就会转向玄学。
自从生病之后,皇帝再也无心政务国事,整日不是求鬼就是拜神,搞得朝野上下混乱,为官为民都苦不堪言。
人人盼着他早点死,无论是冷淡沉稳的太子,还是乖戾锋锐的三皇子继位,都比老皇帝这样疯癫要好。
两日前,主治医生宣布陛下已经一脚踏入鬼门关,心脏几度跳停,唯有微弱的脑电波显示这个人残存最后一点生机。
皇子皇女,内阁大臣,军部统帅,议院秘书长……金字塔尖上的人们齐聚在这里,等待着帝国的变革。
谢恺尘坐在最靠近玉台的位置,离跳动的烛火咫尺之遥。
他脑海里各种念头纷杂交错,也许是什么都没有在想。
从他的角度看不到其他人的表情,但能感觉到四面八方的视线朝他投射而来。
比起“陛下什么时候死”,他清楚,这些目光更多的是在问,“殿下怎么没死?”
十年前母后垂危时,想要攀上皇家的各方势力同样酝酿着风暴。
谢恺尘有些自嘲地想,他们这一家三口,都被人盼着快点死,还真够失败的。
当然,今日不同以往了,他终于拥有了一个心心念念等他回家的小家伙……
嘈杂打断了难得柔软的思绪,他抬起眼,台上的仪器陡然发出警报声,响彻寝殿,屏幕上的红光交错,宛若武器入侵。
所有人不约而同站起来,三个顶尖的医生和五六个护士也冲了过来。
人人神色各异,各怀心事,等着宣布结果。
首席医疗官扭过头,激动地嘴唇直抖:“陛下……陛下恢复了心跳!!”
众人皆是一愣。
陛下的心脏已经停跳20个标准时了,按照帝国的医学鉴定,超过24个标准时就是死亡。
老皇帝的命还真是硬,竟然从地狱边缘挣扎了回来。
谢恺尘说不清自己那一刹那的心情,究竟是松了口气,还是失望。
但他想,若是真的……应当还是伤心更多一些。
哪怕自确认他无法使用精神力以后,父亲再也没有对他露出过哪怕一丝笑意。
那也依旧是给予了他生命的父亲。
只不过,过去二十个标准时是他此生离帝位最近的一段时间。
现在重新变得遥远了。
*
医生将皇帝送入ICU进行新一轮的抢救,其他人各回各家。
老皇帝病危的这几日,为了严防消息外传,宫中不仅禁止出入,还屏蔽了所有讯号。
谢恺尘站在露台上启动腕机,余光看见楼下几个人正看向自己,其中被簇拥的那个格外显眼。
他冷淡地瞥了一眼,移开目光,好似不过掠过一团空气。
为首的那个咬了咬牙,带着其他人离开了。
谢恺尘没有把注意力花在那些人身上,信号刚一恢复,他的腕机疯狂震动,海啸般扑过来无数条语音、视频和文字消息。
80%都是来自备注为【Ann】的。
而这80%里又有一半仅仅是一句简单的【看到回消息。】
谢恺尘心里一紧,难道是凤凰出了什么事儿?
他没去翻更早的记录,立刻拨通裴桉的联系频段。
第一次没有接通,谢恺尘正要尝试第二次,那边弹出通话请求。
“您总算出现了。”裴桉的语气听起来不太好。
“抱歉,Ann,这几天……”谢恺尘没有把这句话说完,“怎么了?”
皇室的内部消息外人是不能过问的,尤其快三天没能联系上,一定是出了重大事故。
裴桉并没有傻到会问太子都在忙什么,只是说了一句:“殿下,你知道你家小朋友已经火了么?”
他说这话时已经调整了自己的情绪,听起来是调侃。
谢恺尘:“?”
裴桉:“发了几个截图,您自己看看吧。看完之后建议您早点来接小不点,不然……”
言尽于此,后面的都交给太子脑补了。
谢恺尘皱了下眉:“可能要等到明天,我……不过,谢谢你了,Ann。”
两人认识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了对方不得不谜语人的时候,也没在意。
结束通讯之后,他用腕机查收照片。
第一张是个直播间截图。
主播眼熟得很,毛茸茸的一团淡金色,粉色的小爪,翠色的眼眸,连呆毛有几根都没差。
躲在奶瓶后面,歪着小脑袋看镜头,有一丝怯意,更多的是想要凑更近的好奇。
——不是他日思夜想的凤凰,还能是谁呢。
截图上显示的在线观众人数已经达到七位数。
也就是说,在他失联的这两天里,帝国、乃至帝国之外的星网,已经有百万人看过了他的小凤凰。
还是实时直播。
能互动的那种。
至今一眼都没来得及看自家小朋友的太子:“……”
另外几张则是其他社交媒体的截图,其中#太子灵宠#和#太子牌奶黄流心小汤圆#两个tag最为热门。
……后面那个是什么鬼。
太子本人很无语。
他又翻了翻,大概了解了是这小家伙自己误触了直播按钮,一夜爆红,现在俨然新晋国民萌崽。
谢恺尘头都大了。
本来把小叽寄养在裴桉家是希望能尽量低调,在自己准备好之前不让其他人觊觎凤凰。
这下倒好,小朋友自己把知名度提高了不止一个量级。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很乖地保持着小雀鸟的形态,而不是会引爆舆论的凤凰。
裴桉又截了些评论发过来:
【抢太子的灵宠判几年?在线等,挺急的。】
【你这想法真挺刑的。】
【皇家暗杀队已经在路上了(狗头)】
【好想亲眼看到崽崽嘤嘤嘤!】
【我的建议各大商家立刻抢先出周边,我立马贡献工资。】
还揶揄地加了句语音:“很明显,殿下,您的人气很快就要比不上小不点了。”
谢恺尘回了他六个点:“……”
这么大的乌龙事件,要如何收场啊。
他翻出购买记录,看了下之前购买的摄像头使用说明,还真是附带直播功能的。
当时忙得天昏地暗,哪有功夫细细检查。
他登上基本没用过的星网账号,搜索相关话题粗略地看了看,都是些说小家伙可爱的评论。
能被他人喜欢是很好,但谢恺尘想,自己其实是个自私的人,并不太想和别人分享他的凤凰。
他希望小叽只是他一个人的宝贝。
……等到回去以后还是把直播间给关了吧。
说起来,买摄像头的本意是自己可以随时查看小家伙的状态来着,差点把最原始的功能忘了。
他登录app,确保处在私密线路之后,连通了摄像头。
巧的是,凤凰正好在监控范围之内。
不巧的是,睡着了。
金团子躺在他那件留下来的衣服上,那么小一只,抱着奶瓶,头埋在羽毛里,微光时亮时暗。
这副场景可爱到让冷漠无情的太子殿下不自觉弯起嘴角。
他想起那些评论说的,简直就是个会动的小玩具嘛。
视讯功能是双向的,谢恺尘本想让凤凰也看到自己,最好能听他啾啾几声,也打开了自己这边的摄像头。
不过发现小家伙睡着了之后,便屏住呼吸,怕打搅到他。
然而隔着屏幕,小凤凰仿佛还是感应到了朝思暮想的人类先生,在睡梦中动了一下。
“叽啾……”
还说梦话。
奶音软软糯糯的,末了吐出一个小泡泡来。
谢恺尘眨了下眼。
他已经能听懂这个短促、充满依恋的叫声了,是在喊自己。
“叽啾”,就是凤凰给自己起的昵称。
他的心脏悠悠一颤,然后,温柔地亲了亲屏幕上熟睡的小毛球。
明天。
明天就能回去了。
再等我一下。
他结束视讯,把睡着的小鸟儿装进脉搏,眺望阴沉沉的远方,风雨欲来。
父亲鬼门关走一遭,苏醒之后,皇室一定还会有震荡。
想到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就格外糟心。
还好,在对人类心灰意冷之后,还好有他的凤凰,让他在这逼仄晦暗的世界里,依旧能窥见唯一一线荧荧微光。
露台上起风了。
谢恺尘打算回去,却被叫住。
“哥。”那个声音说,“留步。”
【作者有话说】
纪攸的“叽啾”就是在喊谢恺尘
嗯,怎么不算一种call me by your name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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