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域, 莲心池。
幼神坐在池边,两条小短腿一撩一撩地拍打着晶莹的池水,盯着不畏波浪凑向自己的鱼儿们, 双手捧脸, 神情忧郁。
“蛋蛋怎么还没有回来。”
小神子的表情和语气实在太过忧伤, 是这个年纪所不该有的忧伤。
男人在祂旁边盘腿坐下来:“你就这么喜欢小毛啾?”
眠礼使劲儿点点头:“可是礼礼最好的朋友呐!”
小神子自小长在空旷孤寂的神域里, 得不到父神的关爱,也不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就算神使们众星捧月,可那依旧不是小孩子想要的。
凤凰是祂的第一个同龄玩伴, 也是让祂明白了什么是「朋友」。
尽管蛋蛋已经长得比祂高了好多好多,已经完全是大人的模样了, 可在小孩心中, 蛋蛋永远是那个跟祂一起在御花园或者神殿上偷偷调皮的小鸟儿。
莲心池是神明的沐浴、休憩、冥想之所, 外人非请勿入。
能够自由进出的,放眼整个神域,或者整个世界, 也就只有小幼神了。
以及被祂“捎”进来的男人。
迦没有像幼神那样把腿浸没在湖水中, 而是撑着膝盖上身前倾, 看向池水的倒影。
眼睛还是那个眼睛, 鼻子还是那个鼻子。
只因镜面是莲心池,却又显得很陌生。
人类的「七宗罪」审判还在继续, 没有人知道会持续多久。
他帮助小凤凰进入了那些世界, 其实是有风险的,一旦谢恺尘最终的判定结果是不通过, 小家伙也可能回不来。
他把这些如实告知了少年, 但它们都没有让他动摇, 反而很坚定。
“如果那样的话, ”那个时候,半透明的小幽灵这么说,“我就留在那些世界里陪他好啦。”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不仅没有担忧,反而是幸福的。
什么刀山火海,什么荆棘丛生,只要能和他的人类一块儿,他什么都不怕。
身为神禽,他本不该与人世间有如此多牵连,尤其是私情方面。
然而又有谁能不为那份坚定的爱动容呢?
那是年幼的神禽在生命之初见到的第一个人,也是爱上的一个人。
从此,坠入无尽河流。
迦想起来就摇头,那样不近人情、不识情爱、根本没有心的神明大人,怎么会养出这么个恋爱脑的小东西?
但凡祂有凤凰一半,不,十分之一,百分之一、乃至万分之一的感性,把祂自己当做一个独立的个体,而不是需要掌管万物、容纳一切的神主,或许,很多事情会变得不一样。
不过想这些也没有用了。
一大一小两条恶魔尾巴以相同的频率甩了甩,然后不小心碰到了一块儿。
对于恶魔来说,碰尾巴就像人类握手一样,是个打招呼的方式。
小的那个扬起脸:“撒撒。”
男人低头:“嗯?”
“为什么不去见父神?”
这是个困扰幼神很想时间的问题。
明明都已经到这里了,却自始至终没有见过一面。
不坦率的、教育小朋友不要说谎、却总在自欺欺人的,奇怪的大人们。
“……”
撒迦利亚沉默片刻,手指在空气中勾勒出一根羽毛的形状,黑色的光芒凝聚又散去。
他单手托腮,同幼神形成了一半的对照:“宝贝,不是所有人都能像小毛啾和那个人类一样,勇敢地表达。”
“表达什么?”眠礼问。
还真把撒迦利亚给问住了。
他想了想:“我不知道表达什么,但是我知道什么样的人不敢表达。”
小孩的思维很容易被牵着走:“什么样的人?”
撒迦利亚道:“胆小鬼。”
“喔。”眠礼低头想了想,又抬头,“那,撒撒是胆小鬼吗?”
男人对着小孩微微笑:“也许吧。”
“礼礼不要做胆小鬼,要做一个勇敢的人!”神子想了想又改口,“……勇敢的,神!”
地狱之主捏了捏祂软乎乎的、牛奶慕斯一样的小脸蛋。
小孩的注意力被盛开的金莲吸引过去,撒迦利亚的思绪也飘远了。
高洁的诸神之神全知,全能,全在,全善。
是世界的基点,万物的始与终。
又有谁知,即便是祂,也有自己的「怯」?
就像小孩子说的那样,也许某个时刻里,他们都是胆小鬼。
*
谢恺尘以为自己会回到审判庭,然而并没有。
他被传送到一方精致的池水,起初还以为是卡布卡和蜚蜚起居的天池,随即意识到这儿的大小对于翼若垂天之云的鹏鸟原身来说太小了。
而且,气氛过于静谧,跟那两个拌嘴了千万年的同僚实在不符。
人类的目光被水中央一簇簇盛开的莲花所吸引,它们都是金色的,岑寂而馥郁,又如冰川之上的雪莲,高不可攀。
金莲……
谢恺尘预感到了什么。
一转身,看见方才还空无一人的池边,静静伫立着眺望池水的神明。
「七宗罪」中的经历并没有完全淡退,谢恺尘还记得在「怠惰」之罪中,化身成为普通人的神。
现在想来,在那个世界的设定中,姜宵有纪攸和眠礼一大一小两个孩子,还挺……温馨的。
最初他在知晓凤凰于拉斐尔星孤独长大是因为神把他送去那里时,还无法理解这样绝情的做法。
现在想来,神不是不爱祂的孩子,而是祂爱的方法注定与凡人不同。
对神子是这样,对神禽也是同样。
他作为被创造出的人类,没有资格评判创世神的做法究竟是否合适,只知道自己日后会把凤凰缺失的那些关爱和陪伴,全都补回来。
谢恺尘走过去:“陛下。”
神没有看他,抬手在池水上方轻轻一抚,还未绽开的莲花花苞渐次苏醒,而盛开的金莲沉入梦乡。
这样的交替似乎并没有什么影响,清澈的水里几尾鱼光影一样游动。
祂没有先开口,人类也就在旁边静静等待。
顺便想象了一下,小凤凰小的时候,会不会也跟小神子一起偷偷来这儿玩,或者被神明带到这里,一左一右地听从教诲。
「怠惰」之罪的世界中那个软萌懂事的人类幼崽纪攸,应该就是神记忆中的小凤凰的模样吧?
他正这么想着,神开口了:“第四重世界里,我曾经要求过你‘不可抛弃、不可离别’,你是否还记得。”
谢恺尘差点以为神明有读心能力——不过,就算有也很正常——怔忪片刻,回答:“记得。”
神的声音永远不急不慢,如同落下的每个字都该是篆刻在石碑上的传世箴言。
祂看向谢恺尘:“你现在是人类,你的寿命是有限的。”
人类听明白了神的言下之意。
尽管他起誓永不离弃,可这个「永远」是很有限的。
以人类这样孱弱的身体,他可能根本陪不了凤凰多久,更别说什么「永远」。
谢恺尘不是不知道,从他捡到小鸟儿开始,他就意识到了。
可是大多数时候,他克制自己不去想无法解决的难题。
神看见了他的挫败:“你身体里还流着龙类的血。尽管依旧比不上神禽的与天同寿,几百年,努力一下上千年,还是做得到的。”
谢恺尘从祂冷淡的声线中听出了类似于宽慰的意思。
他好像看见了希望,可那希望同样渺茫:“……我并不知晓如何能够破解封印。苏跃连说,就连我的母亲也做不到。只有苏家的老家主……”
“他没有死。”神道,“我不会干涉种族的运行,不过,我已经告知凤凰唤醒苏烈的方法——让你的祖父,为你解开封印吧。””
谢恺尘猛然抬起头。
就算不是发生在现实中,就算是虚构的创作中,所有“解开封印”一类的事,都会有代价。
所以,神明问他,你是否接受代价。
龙血对于人类的身体有极强的腐蚀性,哪怕他生来有一半属于龙,可多年的禁锢让他人类的那部分完全占据了主导。
若果他真的解开封印,他会经受人类血液和龙血融合的痛苦,这并不是一个能保证通往光明之路的荆棘。
更重要的是,在二十年、三十年之后,在人类本该逐渐衰老,而他的样貌经年未改之时,他必须要离开常住的地方。
他现在是帝国唯一的继承人,距离最高位触手可及。
这意味着要能舍得帝国之巅那荣华富贵、手可摘星的生活,从此隐姓埋名,居无定所。
他舍了什么,得了什么。这便是代价。
然而谢恺尘对此毫无苦恼,连犹豫都没有。
二十年时间,足够他将帝国带进稳定繁荣的新阶段,并且为它挑选和培养好下一任继承人了。
到那时候,离开,并不是下策,反而是绝佳的选项,像一次迟来的蜜月,期限则是真正的永恒。
“陪小叽一起在星海流浪吗……”谢恺尘笑了起来,“听起来,我很向往。”
神明端详着他的神情。
或许不需要看微表情,祂也能判断出他说的究竟是谎言还是真心话。
良久,祂开口:“你们要找的答案,都在时间里。”
祂和莲花池都在消散。
人类感觉到身体越来越重,好像从高高的云端掉了下去。
这是……要回到人间了吗?
然而没有人回答他,耳边仅有呼啸的风声。
他最后能做的,就是抱紧凤凰蛋。
他在下坠。
下坠。
*
纪攸做了许多梦,许多很长,也很好的梦。
梦里有时候他是一个普通的学生,过着平凡而充实的生活,有很多人给他过生日。
有一次他成了小猫咪,跟着威风凛凛的大狮子在自由自在的草原上奔跑。
有时候他是一个被裹成糖葫芦串串的人类幼崽,堆完雪人后,能够趴在监护人的身上晒着太阳睡觉。
有一次,他竟然被谢恺尘叫了哥哥。
(好奇怪哦。不过,好像也挺好。)
那些梦境的色调总是温暖的,他不是森林里孤零零的、没有族群的小雏鸟,而是被人期盼着出生,也一直被人捧在手心里爱着。
最棒的部分在于,这些梦境里,每一个都有约阿诺在。
人类先生陪着他走过一个又一个轮回,他们生生世世都在以不同的形式与身份相爱,就像童话里说得那样,永远幸福快乐地在一起。
等到凤凰醒来时,自己已经不是那个在神域游荡的半透明小幽灵了。
他的世界是白色的——而且伸手就能触及边界。
纪攸想了一会儿,明白他的意识已经回到了真身上:现在的他在凤凰蛋里。
起初他有些恐慌,他一直是无拘无束的小鸟儿,不管是在拉斐尔星还是母星,还是后来游历的那些星海,他还从来没有突然被关进笼子里;不知道这样是不是正常的。
后来,他隐隐约约能听见蛋壳外面的谈话。
“蛋蛋怎么了?”这个困惑的、稚嫩的小奶音是眠礼的,“‘神盘’不是结束了吗?他为什么不来找我玩?”
“小殿下,不是‘神盘’,是‘审判’。”这个是奥利尔,“凤凰殿下快要孵化了,所以要回到蛋里。”
“那他不会再出来了吗?”
“会的,只不过不会再以灵体,而是他真正的本体。”
“要等待多久?”
“应该会很快了。”
“礼礼能看见吗?”
“谢先生要带凤凰殿下回到人间,凤凰殿下会在那里重新诞生。”
“那,礼礼不就看不见了……”
“以后还会再相遇的。”
“但是……”
幼神的声音越来越低落,也越来越小,到最后,纪攸已经完全听不见了。
小凤凰有些担心,小神子会不会很难过。
应该又会哭吧。
奥利尔先生会哄得好吗?还是卡布卡和蜚蜚?
还是迦先生,或者主神陛下呢?
他答应过,等到事情结束会再去找眠礼玩的。
对不起,他想,自己好像要失约了。
神使长先生说的另一句话,纪攸没有错过,那就是谢恺尘要带自己回尘世。
这是不是意味着,人类先生的“七宗罪”审判全部通过,被神域认定有资格成为自己的伴侣?
换言之,是不是神明准许了他们在一起?
他开心又羞涩地想,这就算是被家长同意和祝福了吧?
他们共同经历了那场倾世大火,一同殉情,灰飞烟灭,然后又一同重生。
生离死别,也都走过了。
如果连死亡都做不到的话,那么,从此这世上再也没有什么能把他们分开。
现在纪攸什么都听不见,也看不见外面的动静了。
但他有一种很笃定的直觉,正抱着自己的,一定是约阿诺。
不然这样暗无天日的牢笼,怎么会被星星照亮呢?
人类先生已经做到了全部的努力,接下来,就是自己了。
要早一点重新出生,快快和他见面呀。
小鸟蜷缩在自己的蛋壳里,慢慢睡着了。
*
神域直接将谢恺尘传送回了帝国母星,不偏不倚,就在太子寝宫里。
所有虚浮的不真实感结束之后,谢恺尘第一眼看见的是个轮椅。
锈蓝色看似不起眼,其实也是种珍稀的贵金属做的,全皇宫仅此一辆,绝无复制版。
谢恺尘花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谢鸣风正坐在那儿。
坐在自己的花园里,举着个原始而古老的小水壶,给快要枯萎的太阳花们浇水。
这些小凤凰最爱吃的太阳花本身就是只长在拉斐尔星的,想要移植到母星的土壤气候条件很难,全靠凤凰的布施才得以存活。
然而距离纪攸上一次来看它们,已经过去很久很久了。
花儿们垂头丧气,无精打采,给它们浇水的园丁也是同样。
哥哥和弟弟同归于尽,打击最大的是谢鸣风,尤其是大哥的死,让他无法接受。
但不接受,又能如何呢。
高层如何厮杀,他管不着,也不关心。
二皇子终日死气沉沉,就像这逐渐荒芜的太子寝宫,唯一的乐趣就是来看看花儿们,好像要是有朝一日能重新培育出一株绽开的花朵,兄长就会回来。
哪怕在心底,他清楚绝无可能。
最先发现谢恺尘的,是金刚鹦鹉店小二。
鹦鹉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为了证明,它选择的办法是叨自己的主人。
蔫蔫儿的谢鸣风冷不丁被攻击,差点没从:“个死鸟!你要干什——”
他的话说不出来了。
被祭奠的,被哀悼的,已成往事的兄长,正站在他身后,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谢鸣风倒吸一口凉气,爆发出人类难以企及的尖叫:“鬼啊啊啊啊啊——!!!!”
谢恺尘:“……”
他头疼地揉了揉额角:“见到我第一面,想说的就是这个吗?”
店小二飞过来,绕着谢恺尘转了一圈又一圈又一圈,战战兢兢对谢鸣风:“是活的,是真的,真的太子殿下!”
谢鸣风从惊惧,到震惊,到难以置信,到终于接受,然后泪流满面,只用了短短一分钟的时间。
他是谢铮的三个儿子里最不受宠的那个,唯一一个没有见过自己的母亲、从来都过得不像个皇子的那个。
却也是唯一一个会爱恨鲜明、像个正常人的。
谢鸣风操纵着悬浮轮椅向着谢恺尘飞奔,速度之快让后者忍不住往后退了两步。
轮椅最终稳稳停下来,谢鸣风很想抱着大哥的腰哭嚎,但还是忍住了,只是抬着头,声音哽咽:“哥……哥你没死……你真的没死……呜呜呜呜……我就知道你那么牛逼肯定能活下来的……”
谢恺尘还能模糊地记得,在七宗罪的审判世界里,谢鸣风出现了不止一次。
而且和总是反派定位的谢狄川不同,似乎谢鸣风总是站在他那一边的。
真实世界中的二弟,这么多年,也从来没有背叛过他。
他并不是一个善于表达情感的人,很多时候甚至不会去感受;但在那些时候,以及现在,他还是庆幸自己有这样一个手足。
谢恺尘很轻地叹了口气,拍了拍二弟的头:“嗯,你说得没错,我不会死的。我回来了。”
哪怕是小时候,他们兄弟二人也很少会有这样的举动,谢鸣风热泪盈眶:“哥……呜呜呜呜呜呜……哥……”
谢恺尘:“……别把眼泪蹭我身上。”
是很重要的弟弟。
但还是有点嫌弃。
金刚鹦鹉难得体贴一回,叼着手帕过来。
谢鸣风擦了眼泪,东张西望:“哥,小可爱呢?没跟你一起吗?”
这一年中发生了太多事,无论是遇见小九,还是找回小叽,还是小九和小叽其实是同一个,谢恺尘至今没有机会告诉任何人。
谢鸣风的消息也滞后了一年。
谢恺尘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就见店小二突然冲过来,在快撞上他时紧急刹车,破锣嗓子发出了和主人相似的高频尖叫:“我的妈呀——”
谢鸣风:“你见过你妈么就喊……”
“蛋!!”鹦鹉扑腾着翅膀,“太子殿下,有一个蛋!!”
谢恺尘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到二弟一脸复杂地看着自己,好像还带了点儿同情:“啊,哥,这样啊,不过其实也不影响健康……”
谢恺尘:“?”
谢恺尘:“…………………………不是你想的那样。”
再拖下去解释不清了,他从怀里拿出凤凰蛋。
谢鸣风眼睛都直:“哥你消失这段时间去挖宝了?!”
店小二:“是蛋,太子的蛋!!”
太子已经放弃了和这一人一鸟沟通的想法。
但他看着太阳花花田,忽然有了另一个想法。
他快步走向房间,谢鸣风和店小二对视一眼,也赶紧跟过去。
那棵拟圣梧桐还在,银叶闪闪发亮。
谢恺尘小心地把莹亮的凤凰蛋放在树下,温柔地摸了摸:“这里,很像你来时的地方吧?”
梧桐叶的絮影簌簌飘落,柔和的银光笼罩在玉一样的蛋壳上。
唯二的围观群众不仅不敢上前,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惊扰了这仿佛祭祀般的仪式。
谢恺尘低声道,来吧,这里已经安全了。
你可以来见我了。
我的小叽。
我的小九。
我独一无二的珍宝……回来吧。
回来我身边。
仿佛听到了他的呼唤,凤凰蛋突然动了动。
接着,缓缓漂浮了起来。
这回屏息的轮到谢恺尘,他一动不动,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错过了凤凰的诞生。
那玉胎上渐渐出现了裂纹,从芝麻粒的一丁点儿,逐渐向外扩散。
里面溢出了大量金光,比起凤凰蛋原有的温润光泽,它简直可以算得上刺眼的程度。
谢鸣风和店小二抵挡不住,赶紧闭上眼。
不仅是屋子里,此刻若是有人从太子的宅邸路过,都会发现这里漫出的灿金色。
金光淹没了谢恺尘的视野。
等到他的目光重新聚焦,圣梧桐不见了,他的寝宫也消失了,天地之间,只有他和几近碎裂的凤凰蛋。
在一声近乎于耳语的呢喃声后,最上面的蛋壳动了动。
毛茸茸的小脑袋顶着那片碎玉,从里面钻了出来。
“凤……”
谢恺尘只说了一个字,就哽住了。
破壳的小鸟不像其他的禽类湿漉漉的,打从一开始,他就干爽而蓬松。
小翅膀一挥,处处金光闪闪。
见到日思夜想的饲主后,那双玲珑的琉璃瞳弯起,娇嫩地啁啾着,飞向谢恺尘。
很久以前,在凤凰刚刚化形为人,惊慌失措地逃离太子身边时,曾经对着圣帝大教堂的玫瑰圣像,虔诚地许下愿望。
『请允许我
找回自己
穿过雪原诞生的黎明,雾雨颤动的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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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过枯萎的焰火、迷途与长夜
在思念的尽头
终将回到他身边』
现在,他走完了荆棘之路,终于等到了花开之日。
人类一如既往,张开怀抱接住从天而降的小神灵。
他坠落和降临的每一次,他都会接住。
“……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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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跌进深邃的黑暗里
就算坠入无边的梦魇里
就算世界顷刻间分崩离析
就算微笑背后是叹息』
『直到我
迷惘而仓促的被你捡起
狼狈而慌乱的被你抱紧
直到眼睛捕捉到光的缝隙
直到你让死而复生的心
还可以惊天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