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弥撒”是个很讲求仪式感的组织, 场面越大越好,所以他们捣鼓出来的“昭神”在放大招的时候同样喜欢搞些花里胡哨的效果。
尽管有操纵者尽力想要低调的想法对冲,宝库里的金银珠玉还是被卷进旋风中, 漫天飞舞, 好不辉煌。
但苏跃连并不是一个会被这种场景震慑到的人。
他抱臂, 好整以暇, 丝毫不觉得这件人类武器的结晶会对自己产生什么威胁:“宝贝儿,我劝你还是早点认清现状,别做这种不自量力的事情。你这么美, 我不想伤害你,那会折损你的口感的。”
【谁才是要认清现状的那个啊!】同样唯我独尊惯了的昭昭很少会受到这样的轻蔑, 怒不可遏, 【我也劝你少哔哔……我的意思是, 是少说些废话!】
谨记小主人要礼貌用词的说法。
凤凰并不再回答,原本悲伤的眼神变成了对此人冥顽不灵的失望。
他的指尖凝出浅金色的光影,化作鸟儿衔枝向着“昭神”的光粒子们飞去, 为武器加注更强大的神禽灵力。
“昭神”汇聚的光芒如同烈日, 它摆放在654星地库中的机体被称作太阳女神不是没有道理的, 压缩后的能量的确宛若恒星, 可焚尽一切。
纪攸的掌心轻轻向前一推,两种不同的光团交织着飞向目标。
苏跃连最开始是很不屑的, 完全不觉得这样娇娇弱弱的小美人能使出什么招式来。
然而在光影靠近之时, 那股庞大、圣洁的能量却压得他心脏一颤。
不对……没那么简单!
他瞬间化出双翼挡在自己面前,然而那些原本引以为傲、可抵挡世间一切攻击的鳞片, 竟然被看似温顺的无形风刃划出了一个小口子。
浓稠的黑色血液从伤口中流出, 滴落在脚边颓然倾倒的烛台上。
那血不知道是什么成分, 顷刻间将金属质地的烛台侵蚀殆尽。
苏跃连伸出手去摸了摸伤口, 怔怔地看着血液在自己的手指上腐蚀出一个小小的洞;几秒钟后,他的皮肤恢复得洁净如新,然而他本人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他受伤了。
受伤……上一次是什么时候?
对于“深渊”的主人来说,「受伤」实在是个很陌生的概念。
上一次,应该是两百年前年纪还小的时候,不听长辈的话偷偷出去玩儿,然后被星球上空的雷暴击中了翅膀吧。
然而就算是
那个时候,他也只是晕了过去,并没有受到这样精准的伤害。
眼前的少年,难道有比“风暴之眼”的暴风带更强劲的能量?
他到底是什么人?!
翅膀上的伤口已经完全愈合了,苏跃连一改先前的漫不经心,阴沉沉地盯着纪攸,额头上浮现出深色的犄角。
如果换一个人,如果不是谢小九,现在光是他暴怒的精神力就可以直接将对方捏死。
可苏跃连死死盯小美人纤细的脖颈,却发现自己的意志无法对他起到效果。
……他是怎么了?
为什么他无法攻击对方?
不仅无法在小九身上使用精神力,连本该滔天的怒火也好像被一盆又一盆的冷水浇灭。
苏跃连看着小美人,洁白的肌肤和薄衣为他增添了几分神圣之感。
苏跃连忽然意识到,自己此前想要从对方那里吞噬来的「镇静之力」,正在起效。
这种安抚躁怒的能力影响不仅仅体现在心理情绪上,如今他自己的动作也受到了限制,好像被无形的绳索栓着,禁止他对他造成伤害。
在苏跃连的认知中,无论是有精神力的人类、其他类人种族,还是苏家,从来没有谁可以做到这种地步!
太好了……
他想。
真是太好了。
这一招,可比毁灭之力好用多了。
什么都不用做,就是站在那儿,便能叫敌人心静、心软,直接缴械投降。
这么说来,是不是称霸全宇宙也不费吹灰之力?
他一定,一定要得到这个少年!
苏跃连一直是狡黠而魅惑的,因绝对强盛的力量无所畏惧,也就总是怡然自得。
然而此刻那双紫水晶一样的凤目中,神色逐渐癫狂。
小凤凰毕竟是个从来没有主动跟别人打过架的乖宝宝,风刃喝退过对方以后,也钉在原地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了。
尤其是苏跃连的转变,更叫他心生犹疑。
……你没事吧?
他真诚地想。
注意到苏跃连的不对劲的同样还有昭昭:【小主人,要把他杀了吗?永绝后患!】
都会用成语了。
纪攸不觉得是个好主意:“他要是死了,所有人都会来追杀我们……”
昭昭理所当然:【那就通通杀了嘛。】
“这样不好。”小凤凰的善恶观还不够成熟,就算是现在也说不出究竟什么样的人该受到处罚,什么人不。
只是,所有人不分青红皂白都死去,一定不是好的。
更何况,盐盐也还在这里。
苏跃连再一次幻化出兽尾。
和之前用秋千载着小凤凰不同,这一次所有的倒刺根根竖起,其上沾染的毒液哪怕不说也看得出来也多么致命。
苏跃连没有耐心了。
他不再想迂回引诱小鸟主动被自己吃掉——他现在就要得到他。
他的身形依旧保持着人类,然后那条尾巴却逐渐抽长成黑兽的大小,如同一条巨型蟒蛇以叫人眼花缭乱的速度向着纪攸袭来!
小凤凰在是小鸟儿的时候也是有自己的尾巴的,他知道尾巴有多么的重要,也知晓若是受了伤该有多疼。
心软的小神禽踌躇了一秒,该不该用风刃截断对方的兽尾,还是换别的方法。
忽然,有另一个人闯了进来。
白衣白发,亮得晃眼。
……是豆腐。
兽尾停下了,就算是苏跃连,在豆腐的能力面前也要改变形态。
原本的两位当事人都没有预料到第三者的到来,他们的神色各有各的讶异。
苏跃连原本就因为自己的怒火没有办法冲着小美人发泄而憋屈得慌,这时候来了一个新的靶子,简直求之不得。
短暂的形态改变结束之后,他再一次伸出兽尾,把豆腐抓了起来,一直带到自己的面前。
那些坚持都已经扎进了男人的皮肤,一个个血窟窿看得人心惊肉跳。
然而苏跃连面带微笑,好像这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尾巴越裹越紧,用上了可以直接把人的骨骼碾碎的力度。
豆腐已经快喘不过来气了,但并未求饶,挣扎着吐露出一句话:“少……主……小小姐、已、已经睡下了……”
听到自己的女儿,苏跃连的力道有所放轻。
知道不是仁慈,只是想听一听那小东西是否有了什么状况,能让豆腐敢胆大包天闯入宝库中。
但豆腐想说的并不是西盐。
白发男人眼睛都没有瞟过纪攸一次,在剧烈的咳嗽之后,很快地平复了自己的呼吸:“少主……请放他走吧。”
原来是为了这个小美人儿。
苏跃连并未动怒,反倒更有兴趣了:“你是出于什么目的,才提这样的想法?”
“吾……”豆腐垂着眼睛不敢直视自己的主人,“他在这里继续待下去,恐怕只会对主星造成损伤。才来这么短的时间,就已经把苏宅搅得天翻地覆。”
这还真不是一个夸张的修辞,原本井井有条的苏宅的确在谢小九到来之后发生了许多变化。
比如:“小葱呢?”
“按照少主的吩咐,已经处理了。”
凤凰在豆腐身后听得一怔。
处理,是什么意思?
苏跃连摸了摸下巴:“所以放走这个宝贝这不是他的意思。是你的?”
豆腐低眉顺眼:“是的,是吾的想法。”
“哎呀,所以我可以认为,你是出于自己的自由意志在给这个小美人求情?”
豆腐伴在少主身边这么多年,怎么可能听不出他平静语调下的暗流汹涌。
但他咬紧牙关,并不松口:“……是的,是吾在替他求情。”
“哈。这么多年了,你对我一直忠心耿耿,从来没有忤逆过我。就因为这么一个美人决定站到我的对立面?”苏跃连这句话并不是阴阳怪气,而是当真好奇了,“他到底有什么魔力,能让你们一个二个恨不得易主?”
“……少主,吾起誓,吾绝对没有想要背叛苏氏的想法,否则天打雷劈。”
“别说笑话了,咱们这样的种族也不怕这玩意儿啊。”
“……”
“我知道你这些年劳苦功高,也从来没有向我要求过什么,的确是我最得力的手下。你要是想换个要求,我可以答应你,但唯独——”
苏跃连的话戛然而止。
他的瞳孔有几分涣散。
豆腐感觉到不对劲,顺着他视线的目光也扭头看去。
狂风过境之后,漫山金玉河流一样铺在地上,熠熠生辉。
在这拥挤又空旷的宝库之中,在他们心无旁骛的对话之外,哪里还有少年的影子。
*
“昭昭,这是哪里呀?”
少年轻软的声音带着些不确定柔柔响起。
【报告小主人,我也不知道。】
“……”
小凤凰无奈地看向四周。
几分钟前,在苏家的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争吵时,趁他们不注意,昭昭在纪攸所站立的地方用风刃切割出一方小小的出口,尔后光粒子拥抱着少年平稳下坠。
宝库的正下方,似乎是又一间地下密室。
这里同样昏暗,味道陈腐,好像已经很久没有来过人了。
纪攸起先还试图用掩住口鼻的方法少吸入点奇怪的空气,后来意识到这种普通的办法实在是没多大用处,干脆召唤出一层流光把自己包裹在洁净的氧气泡泡中。
真不知道苏宅这些人到底有什么怪癖,这么爱挖密室,找到一个又有另一个,没完没了。
纪攸低头看着自己每走一步扬起的厚厚灰尘,都被流光泡泡挡在外面:“那你知道我们怎么才能出去吗?”
【报告小主人,这个,这个,我也不知道……】昭昭的声音心虚地弱了下去,【但是我可以帮你把房子掀了!】
纪攸沉默了一下:“那掉下来的东西,也会把我埋起来的。”
【……对哦……】
小凤凰叹了口气,“昭神”在当武器以外的其他场合,都不太靠谱呢。
还是得靠他自己。
他让昭昭进入休眠状态,拍了拍小腿上还在张牙舞爪的红藤,告诉后者同样不需要严阵以待,他已经暂时安全了。
要是放在几个月前,小凤凰自己都想不到自己能够胆子这么大独闯迷宫。
情形所迫,他也在飞速成长。
这个密室比楼上的宝库要小很多,没走几步又来到一个房间门口。
纪攸推门进去,听见哗啦啦的水声。
这里为什么会有水?
不仅有水,还有光。
他走到现在,终于有一个地方不是靠着他自身的光亮来照亮了。
凤凰大着胆子靠近,发现那哗啦啦的水深是一个池子里面发出来的。
有点儿像个喷泉,只不过流淌出的并不是真正的水。
银色的,闪烁着剔透冷硬的光泽,不断从造型精致的出水口往下溅落,开出一朵朵银色的小花儿。
这是……水银吗?
尽管对人类所命名的那些元素并不是特别熟悉,凤凰还是听说过。或许德尔塔象限并没有人类帝国的那种叫做水银的物质,长得倒是有些像,他就暂时称它为水银。
他不太敢碰,只站在池边往里看了一眼。
就这么一眼,让他愣在原地。
水银池里,躺着一个人。
不,只能说是人类形态,因为他和苏跃连、西盐一样,有着犄角、尾巴与双翼。应当也是苏氏的一份子。
不同的是,这个人的这些部位都已化作白骨,好像是从外面嫁接上去的模型。
只是其余裸L的皮肤却并没有被水银腐蚀,颇为衰老,但完好。
男人五官轮廓深刻,是那种看起来就叫人很有安全感的长相。
头发掺着银丝,脸上也有皱纹,模样有五六十岁。
他的表情还算平和,双手交握着放在身前。
纪攸有些惊疑。
这个人是活着,还是死着?
他忽然想起了谢恺尘的父亲。
皇帝病危时也是被放置在类似的玉台上,周遭红白烛摇曳,阴森又静穆。
这人看起来和父亲先生差不多年纪,也和父亲先生一样,躺在堆金积玉的宝库之下,却无福消受。
这个人……会是谁呢?
和苏家,和苏跃连,又有什么关系?
就在这时,他的小腿忽然一阵刺痛。
“嘶……”
少年小声地抽气。
他低头一看,竟然是藤蔓上的尖刺扎到了他的皮肤,破了一个小口子。
这很反常。
绯红藤蔓虽然是荆棘,但和“昭神”一样,既然认定了他是主人就会显出十二分的保护欲来,在他身上向来妥帖又温柔,小心地收起自己的刺,从没有伤害过他。
藤蔓不仅是伸出来戳了他一下,而且还在往外生长。
它看起来非常慌张,小小的枝条抖动得厉害。
它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为什么突然疯长起来,又为什么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甚至伤到了小主人。
纪攸和藤蔓没有直接的沟通方式,除非经过昭昭中转。
不过眼下这种情况,他不觉得藤蔓还能再经受得起昭昭阴阳怪气的刺激,还是放弃了这一想法。
凤凰蹲下来,轻柔抚摸着还在继续往上窜的绯色荆棘:“没关系的。”
小主人的声音温柔而有力量,浅金色的碎光顺着他抚摸的动作缓缓洒在枝条上。
藤蔓依旧在发抖,它知道自己做错了事,很怕被小主人责罚,更怕被丢弃。
凤凰感受到了它的这份惶恐,对它微微笑:“我不会怪你。我会守护你的,不用怕。”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一定不是你的错。”
“相信我好不好?”
在纪攸的安抚下,红藤蔓逐渐平静下来。
它打开了心房,袒L出其中一条枝叶里面被细小尖刺裹起来的琳琅球。
里面那颗翡翠石……在发光。
不仅发光还发热,好像沸腾了似的,滚烫到纪攸都拿不住的地步。
凤凰不得不用一小团光来托住它。他能感觉到它在疯狂往外散逸的精神力。
——宝石被召唤了。
这串脚链是谢恺尘送给他的定情信物,纪攸还记得宝石最初是镶嵌在谢恺尘的耳坠上的。
而耳坠,是谢恺尘的母亲留给他的遗物。
究竟是注入其中的谢恺尘的精神力和密室产生了共鸣,还是皇后的所有物同这里有所联系?
难道,和这个躺在水银喷泉里的男人有关?
他们……是什么关系?
局外鸟完全被懵了。
不过可以确定的是,藤蔓之前的疯长就是被这颗宝石所影响,现在翡翠被凤凰单独拿出来之后,它重新变得乖顺。
失去了铃铛,脚链不再完整,纪攸没有把红藤系回脚上,而是松松地搭在手腕。
藤蔓自发地缠绕上光镯,逐渐与它融为一体。
光镯原本是半透明的,现在里面多了一圈细细的、悬浮于其中的绯色流光,更好看了。
昭昭:“?”
怎么回事,感觉突然被偷家了。
少年拿着翡翠石绕着喷泉走了好几圈,似乎在不同的角度宝石发光和发热的程度都不同。
如果想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看来最好的办法是唤醒这个男人。
凤凰在这人的额头上方伸出手,隔空“扫描”了一下对方的情况。
是活着的。
只不过出于未知的原因,陷入了长久的昏迷。
他能感觉到他的精神力,相当庞杂,也很紊乱,像是自己把自己困在了迷宫里。
除此之外,这个人的精神力构成还有些熟悉,好像不久前才在哪见过。
正当凤凰还想进一步深入对方的精神空间进行探究时,背后的门突然被打开。
上了年纪的人提着一盏古老的煤油灯一样的东西站在那儿,无声无息,像个幽魂。
纪攸认得他。
是总是跟在苏跃连身边的老管家。
他心跳猛地一跳。
老管家双目无神,缓缓开口,声音像是从几百年前传来:“小客人,您不应当擅闯禁地。”
凤凰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整个人已经贴上了喷泉池壁。
老管家并未在意他随时要准备逃跑的举动,继续道:“如果打扰了老家主的休息,会很麻烦的。”
老家主?
是说水银池里的这个男人吗?
既然是老家主,那就是苏跃连的父亲?
——难怪他刚才会觉得男人的精神力构成有些熟悉,的确和苏跃连有几分相似之处!
老管家像个被输入了指令的机器人,根本不管对方有什么样的反应,继续吩咐:“苏珊。”
另一边的阴影里走出提着裙摆的少女。
她和他一样,神情麻木得好像根本没有自己的意志和灵魂。
“送我们的小客人离开吧,苏珊。”
老管家说的话都很有礼貌,纪攸只觉得毛骨悚然。
清丽的少女不知从哪儿抽出一把匕首,一步步靠近少年。
这两人,尤其是那个女孩儿,凤凰先前都有见过。他们对他还是不错的,他并不觉得他们是坏人。
现在两人诡异的感觉好像是被控制了的傀儡,他想他们所做的一切并不是出于自己的意愿。
尽管凤凰不愿意伤害对方,但苏珊扬起的匕首却无比锋利。
情急之下,纪攸只得故技重施:“昭昭!”
【来了小主人!】
“昭神”现在从休眠模式到唤醒的切换速度越来越丝滑了。
就像在宝库里逃离苏跃连一样,纪攸再度借助“昭神”形成的风刃切割脚下的地板。
老管家意识到他要做什么,但已经来不及了。
*
谢恺尘揉了揉眉心,有点儿想叹气,还是忍住了。
他发觉这段时间自己叹气的次数已经快比以前几年加起来都要多了,小的时候母亲还说过,不能总叹气,否则生活会很苦。
母亲倒是从不忧愁,可她也并没有过上多么幸福完美的日子。
事实上,叽里咕噜星的时间流速几乎无法感知,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这儿呆了多久。
那些小小的灯笼果冻原住民们完全无法交流,它们只会叽里咕噜叽里咕噜地想往他身上爬,就算被一次又一次摘下去也不放弃,乐此不疲,好像把他当成了猫爬架。
不过当猫爬架也有猫爬架的好处,小果冻们对他并不设防,谢恺尘靠着跟随它们的移动路线,还真找到了一个看起来像是通道的地方。
问题是……
他还是没克制住,长长叹了口气。
这条通道对于灯笼果冻们来说倒是挺宽敞的,毕竟它的出现也只为了容纳原住民,三五不时地往另一个危险星球旅旅游散散步;但是对于人类来说,实在是窄得可怜。
谢恺尘怎么看自己都不可能竖着进去的,只能横着。
比起俯身爬过去这种尴尬的姿势,还是仰面更合适一点儿。
他刚坐下来,几只小果冻就叽里咕噜欢呼着爬上来,黏唧唧得像一群透明蘑菇。
他把它们摘下去,对着一群纳闷的豆豆眼伸出食指做了一个禁止的动作。
意外的是,这些小家伙好像明白了他的手势,还真没有再攀爬他,远远看着,时不时发出一阵叽里咕噜。
疑问也好,警告也罢,都没关系了。
谢恺尘慢慢躺下。
希望这个通道不是通往其他大型肉食土著生物的老巢的。
进去之后,他庆幸自己的决定——这个通道竟然是向下倾斜的,而且角度还不小。
一旦进去,基本等于开始自由落体。
脚朝下总是比头朝下要好的嘛。
等到他完全进入通道之后,和铜铃-伊塔过来的井隧道一样,周遭顿时光怪陆离,好似被吸入另一个迥然不同的空间。
他一直在坠落。
坠落。
被拉长到失去弹性的时间里,谢恺尘想起那时候自己随着机甲坠毁到荒星,是不是也是同样的感受。
只不过彼时昏迷的他没有感知,更不会预料到接下来会遇见怎样的命运。
凤凰……
他的小凤凰啊。
不知过去了多久,周遭变形的光斑消失了。
他来到了尽头,没有立刻起身,躺在那儿,头有些发晕。
他是在室外,睁开眼就能看见天际永不止息的巨型风暴。
星球天昏地暗,根本没有光源,风暴带阻挡了一切可能折射进来的光线,晦涩得像个噩梦。
应该,是来对地方了吧?
这就是“深渊”的核——“风暴之眼”吗?
……哗……
精神力比感官更先察觉到有什么在靠近,而且速度相当之快,他就算察觉,也已经来不及躲闪了。
谢恺尘下意识抬起手,那本该是一个推拒和防备的姿势。
有谁从天而降,刚刚好,落进人类的怀里。
于是,那恰巧成了一个等待的拥抱。
谢恺尘:“……”
纪攸:“……”
好,好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