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渊侧眸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很深很暗,只令楚曦呼吸一凛。
还未来得及说话,却见他转过头,看向了禹疆,那眼神竟是杀意肆横,却是冷冷笑道:“我倒真没想到,时隔万年,还会再见到你,风神大人。”
他说这话时,声音字字破碎,似是咬牙说出来的,同时袖中蓝芒浮现间,一把冰刃已然凝聚成型。
下一刻,他已一挥袖摆,那把冰刃携着强劲水流直朝禹疆袭去!
“沧渊!”楚曦惊道,瞬移到禹疆身前,来不及祭出灵犀,只得以身去挡。沧渊看见他登时变色,冰刃水流临到他身前毫厘时转了个弯,径直刺中了旁边的树根,那股凛冽杀意仍将他飘起的一缕长发齐齐切断。
——他是真对禹疆下了死手。
可,为何?沧渊能和禹疆有什么旧怨,怎么他毫不知情?对上沧渊那双泛着血色的眼,楚曦惊疑不已。
“沧渊,为何?”他盯着沧渊,问道。
沧渊未答,只盯着他缓缓问:“师尊,我只问你,若要师尊在徒儿与他之间做选,或我生他死,或他生......我死,师尊会选哪一个?”
“你们......”楚曦蹙起眉,刚要发问,却觉背后动静忽起,偏头便瞥见一道弧光闪电般袭向那树根中裹着“”沧渊”的卵,不及驱动灵犀阻拦,刹那间弧光已穿过了那卵回到禹疆手中。楚曦大惊,但听那边沧渊发出一声痛苦的厉嘶,整片树根突然如炸巢了的蛇群疯狂扭动起来,在水中搅出一个巨大漩涡,几人瞬间便被卷向了下方涡心。
黑暗混乱中,楚曦只觉周身似被数跟树根缠绕住,一阵窒息,失去了意识。
“师父.........”
一个声音从渺远处传来,楚曦睁开眼。眨了眨被水打湿的眼睫,周围的景象映入视域,他赫然发觉,自己似乎已不在那忘川之下。
他身处一条宽阔的河流中,河水不深不急,周围巨树丛生,繁花盛开。前方不远处便是一处向下的瀑布,烟雾缭绕。向远处看,似乎有山岳若隐若现,可明显与魔界的山形并不类同,反倒像是神界的仙山。定睛细看,上面似乎还有神殿宫阙的轮廓。他这是在何处?
楚曦不解,扶着旁边石块站起身来,环顾四周,忽然瞥见一只通体雪白的鹿在河边饮水。那鹿却不是普通的鹿,毛发神光灿灿,头上生着四只角,通透流光,是翡翠的色泽,宛如玉制。
他愣了愣,忽然想起什么,不由一惊。这不是“夫诸”么?
以前他阅览神界古典,记得这种异兽早已灭绝十多万年了,怎么能在这不知名的地方看见?
好奇之下,他屏息向它游近,却见那夫诸似被什么惊动,一蹦三尺高,蹿入林间不见了踪影。再看它饮水之处,似乎有一团深蓝水草。不对,那是——
楚曦立时游近,果然看到水下鲛人的身影。沧渊伏在一块礁石上,似乎已经昏迷,鱼尾沉在水底一动不动,只有长发与身周衣袖随着水流静静漂浮。他伸手一捞,将沧渊从水底拽了上来,拖到岸边浅滩上。
他适才注意到,浅滩上的石子也都是玉石,有的甚至似乎是黄金。心中一股异样升起,他无心去想,将沧渊翻过身,拨开他脸上发丝。手指触到鲛人青年身上那热到不正常的体温,一张苍白如纸的俊脸映入眼底,楚曦一怔,下意识抚了对方脸颊一把:“渊儿?”
手腕蓦地一紧,被一只灼烧的手死死抓住,那滚烫潮湿的气息喷进他颈窝里:“师,师父.......”
嘴唇翕动着,眼睛却是闭着的,显然神志不清。
神情也不是之前魔君的神情,此刻浸在水里,皮肤几若透明,就像尊玻璃人,脆弱到一碰就碎。
他心一软,仿佛又看到了幼年期的小鱼仔,更兼想起那幻境里沧渊的惨状,一股保护欲顿时就窜上来,温声安抚道:“师父在,不怕。”
那手不松,反抓得更紧,另一手也锁住了他的腰,将他整个困在怀里,蟒蛇一般越缠越紧。贴近青年那张倾倒众生的脸,楚曦一阵窒息,竟感到有几分心慌,手无足措的挣扎几下将他推开。青年衣襟散开,露出一抹玉质胸膛。冷不丁瞥见青年胸口上爬满暗赤色的纹路,楚曦略微一惊,抬手掐了个清心咒,击在他眉心。
困着他的手臂这才一松,软了下去。
他拨开沧渊手臂,解开他腰带,便见他周身果然也是血丝密布,而身下墨蓝色的鳞片不知为何,也从尾端开始,蔓延上了似那树根一般的赤色。虽不知是何原因造成,他也知道这绝不是什么好的兆象。
他记得,先前沧渊被魔气侵染时,也是这样浑身发高热,可是如今沧渊业已入魔,再糟还会怎么样?
他想不到,可联想到那卵中身影,有种无法言明的不详预感爬上心间。
“窸窸窣窣.......”
忽然,身后传来草叶摩擦的响动。他回过身,余光瞥见一抹黑影闪过林间,携来一股浓郁的腥香,闻来叫人发晕。他忙闭了气,站起身来,祭出灵犀,划出法阵,在沧渊护在其中。
这一动,便有一抹黑影直扑而来,他祭出灵犀,挥手一刺,但见那黑影擦身而过,落在几米开外。
楚曦蹙了蹙眉,眼前的这也是一只一人多高的异兽,蛇首鸟身,背上生着四翼,只有一只血红的眼睛,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大张的嘴里垂涎三尺。涎水滴落之处,草木瞬息就被烧为灰烬。
这不是......“酸与”么?
这东西,他记得,也早就灭绝了。心中古怪感更甚,又听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周围窜出来十几只酸与,将他们围在其中,蠢蠢欲动。
他手腕微微绷紧——他也记得,古籍中讲,这种上古异兽的战斗力是不容小觑的,四五只对他一个上神而言也许尚无威胁,可这么多,要护着这条大鱼仔,就有点吃力了.......这是落在鸟巢里了?
他握紧灵犀,化笔为剑,做好了要大战一场的准备,却听一声嘹亮的口哨,酸与们倏然一下便纷纷蹿散开去。但见一丛树影摇曳,楚曦眯起眼,看到一个人影从不远处缓缓行出。
那人拄着一根木杖,披着件灰白斗篷,是个身躯佝偻的老者,手腕上戴着多串骨镯,身后还跟着个少女,也同样披着斗篷。行至近处,那老者竟然颤巍巍朝他跪了下来,毕恭毕敬道:“神君,这些孽畜无礼,冒犯了神君,还请神君恕罪。”
楚曦打量了他们一番,迅速判断出这老者和少女不是神族,也不是魔族,而是人族。他伸手扶了那老者一把,只觉触手之处,一片冰凉。他没动色,道:“起来吧。你们是何人?这里又是何处?”
老者抬起头来,楚曦才注意到他双目白茫,没有瞳孔,是个瞎子:“回神君,老朽是供奉神族的神巫,此地便是奉仙山,神君不曾来过?”
楚曦背脊发凉,心中疑惑愈发深了。他思忖了一瞬,旋即笑了笑,自若道:“本君休眠许久,许多事都忘了,应当是来过的。除本君之外,你们今日可有见到其他神君到来?”
老者缓声道:“有的,有的,先前见到一位四位神君,老朽已经引他们去寨中沐浴歇息了,请神君随老朽来。”
楚曦犹豫了一下,有了决定,一拂袖,将昏迷的沧渊收入袖中,跟在那老者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