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子身着黑袍,面若冠玉,满身却是阴寒气息,不是冥王禹疆又是谁?
“禹疆你做什么?”他皱眉,环顾四周,“这是何处?”
“此处是在我镇魂灯内。我见你受伤,未免你拖累他人,便将你拉进来了。”禹疆慢声道。
“多谢,可是......便不必了。”楚曦心知他到底还是顾念当年旧谊,可这好意他真是承受不起,待会沧渊回来若是瞧不见他,不知会作何想。好不容易他们师徒二人才修复关系,他才答应跟他回天庭,万一出了什么岔子,可真是覆水难收。他艰难开口,“你还是让我出去吧,这点小伤罢了,我撑得住。”
禹疆盯着他,眼神复杂,良久才慢条斯理道:“不如你先告诉我,你的魂焰为何缺损?”
他怎知?楚曦一怔,旋即反应过来,禹疆如今已是幽都冥君,自然无需进入识海,便能一眼看穿他魂魄元神是否完好。
“回答不出?”禹疆哼笑出声,“我若没猜错,又是为了你那个孽徒罢?我真不敢相信,一介上神竟抽了自己的魂焰,不惜元神破损,去救一个魔!这是何等荒唐?”
楚曦一时语塞,顿了顿道:“你......你莫说出去。”
禹疆反唇相讥:“怎么,怕违反天规受罚么?北溟神君也会忌惮这个?”
楚曦深吸一口气,脑仁突突直跳:“我无意与你相争,你先放我出去罢。”
“为何要放?北溟神君勾结魔君,本君代天刑司拘拿罪仙。”禹疆微微扬颌,悠悠道。
楚曦头顿时大了:“禹疆,你别胡来。就算我有罪,拘拿罪仙也是要天刑司的令牌的,你是负责管束下界妖魔鬼怪的,此事怎轮到你代行?”
“放你出去,纵着那小魔头么?”禹疆反问,“你可知,他如今为祸世间,便是因为你这做师父的太过纵容,他已然再次入魔,你却还不醒悟!”
楚曦心头火起:“我纵容他?禹疆,若非你当时瞒着我,对他私自下缚灵咒,令他修不了正道,他可会被彻底逼上邪路?”
禹疆微微变色,显然是未想到他知道了此事,却也并未否认,面无表情道:“不错,我是对他下了咒。当年我窥见你命犯妖星,又发觉这小魔头心术不正,便想防着他变强,将来犯下什么大错,祸及到你。”
楚曦敛着语气,垂眸道:“我知晓你是为了我,可你做错了,禹疆。你容我出去,这错尚可弥补。”
禹疆的脸上,一瞬有些扭曲起来,隔了好一会,才一脸嘲谑的笑道:“你心里只记挂你那徒弟,可曾想过,当年你为了救他,弃我而去后,我又遭遇了什么。”
楚曦一怔,看向他,莫非禹疆会从风神变成冥君,竟是有他的缘由?
他记得,当时禹疆受了伤,可重渊却通过令牌声声呼喊着他,声嘶力竭,他不愿带负伤的禹疆一起冒险,便将他留在了自己设下的法阵内。
“可,我分明设了阵护你周全.......”
“你可知,我感知到你出事,便去寻你,”禹疆一字一句,声音从唇缝间透出,犹如寒风摧折的树叶,微微发抖,“半路上却遭群魔伏击.......它们将我四肢扯裂,神骨摧毁,挂在树上,肆意凌辱......”
他眼底涌上血色,凝视着楚曦,似乎说得极为艰难,“父神寻到我时,我早已形同人彘,躺在恶臭的泥沼里,一身修为尽毁,便只能从头来过。北溟,我所经历,你可曾看见,可曾知晓?又可曾在意!?”
楚曦心头大震,看着眼前一身鸦羽黑袍的禹疆,想起当年他清风朗月的少年模样,闭上双眼,哑声叹道:“是我对不住你,禹疆,我........”
“不必,我不想要你的怜悯。”禹疆走近了几步,垂睫看他。眼前此人万年未变,一如从前有月华般皎洁的姿容。他仔仔细细的端详,道,“你若真觉愧对于我,便与那小魔头划清界线,将他交与我处置罢。”
楚曦心中一凛,睁开眼,堪堪对上他漆黑双眸。
“交与你,送进幽都地狱里镇压么?不可能。”
他许诺过沧渊,若他随他回天界,他必护他周全。
禹疆的眼神一瞬冷到了冰点,冷笑道:“北溟,你如此护你这徒弟,你该不会对他,生出了什么不伦之情把?”
楚曦一惊:“你在胡言乱语什么?”
禹疆侧头,对他耳语道:“我不知晓你有没有,可你这弟子,待你的感情,却要多不伦,有多不伦,简直到了疯魔的地步,你就不恶心吗?”
楚曦鸡皮疙瘩起了一身:“禹疆,我看你是疯了罢?岂会有这种想法?”
“你若不信,我立刻可证明给你看。”禹疆哈哈一声,整个人摇身一变,竟成了他的模样。楚曦睁大眼,一把拽住他的衣襟:“你要做什么?”
话音未落,“嗖”地一声,禹疆便消失了踪影。楚曦扑了个空,撞在一层无形的屏障上,跌坐在地,当下急火攻心,喉头都冒出了血腥味。
而下一刻,但见眼前的一片黑暗中,浮现出了一面镜子,镜中映出了一个人的身影——那是他自己,不,应该说,是禹疆化身的他。
他靠在那石柱后,假装虚弱之状,石柱前方,可见黑雾弥漫,那怪物的手尽数被削断,已然趴在地上,奄奄一息了,可脸色仍是怨毒无比,头颅左右转动,眼窝中的幽焰闪闪烁烁,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延维.......延维,你出来——”
“便是因为你,烛瞑他将我弄得如此地步,我好恨,我好恨哪——”
“你口中所言的延维不在此处。”站在他正前方台阶上的灵湫淡淡道,“不过,我瞧你怨气如此深重,若你有什么遗言,可说与本君听。若你说出来,肯放下执念,兴许还有希望入轮回往生。”
那怪物粗重的喘息着:“胡说!延维便在此处,我瞧见他啦!我便是要他万劫不复,要他灰飞烟灭,让那天杀的烛瞑永生永世痛苦悔恨,不能一偿所愿,哈哈哈哈哈——”
数根琴弦缠上他的脖颈,令笑声戛然而止。
但见上方沧渊一手按在琴弦上,手一松,“铮”地一声,蓝光闪过,怪物的头颈猝然断裂,爆出一团浓稠的黑雾。
而在那黑雾中,又浮起一抹青衣人影,虽只是很短的一瞬,那人影便涣散开来,楚曦仍然看见了,他所戴的抹额上的印记。
——那是天刑司的标志。
这变成了怪物的堕神,曾是天刑司的一员,而且,还是指挥使的级别。
这断妄海中的秘密,似乎暴露出了不可思议的一角。楚曦愈发觉得心惊,不知这被天界抹去的禁忌之中,到底藏着什么惊天秘密。
“师父,你可还好?”
见沧渊来到禹疆面前,他心下紧绷起来,生怕顶着自己面容的禹疆对沧渊下黑手。沧渊俯身下去,要去察看他的脚踝,禹疆将他的手立时按住,道:“为师已好多了。”
那语气模仿得亦是十足相似——禹疆与他相交多年,对他的语气神态都甚为熟悉,连他自己眼下看着,也觉得难以辨别。
“你呢,可有受伤?”禹疆关切道,目光落在他一边侧脸,楚曦看见那些暗红血丝并未褪去,不由有些不安。
“弟子没事。”沧渊见他盯着自己的脸,便伸手抚了一下颊边被暗红血丝侵占之处,“如此,师父可是觉得难看么?”
“自然不是,”禹疆道,“为师是担心你。”
“不过是入过修罗道的痕迹罢了。”沧渊轻描淡写道,“师父不必担心。”
可不知为何,他愈是这样的语气,楚曦便愈觉得他没说实话。
换作是他,必然会刨根问底。
禹疆却没有追问下去的意思,只是看了一眼不远处正为昆鹏和丹朱疗伤的灵湫,低道:“你带为师先行离开罢。为师有话想问你,不好当着他们。”
“正好,我本就不欲与他们同行。”沧渊笑了一下。可话音刚落,忽然周围传来一阵龟裂的异响。
下一刻,这整座牢狱的墙壁都四分五裂开来,原来是被那怪物的尾椎戳得千疮百孔,再也支撑不住,即将要彻底垮塌了。
见沧渊带着禹疆趁乱离去,楚曦心一沉,不知接下来禹疆到底会做什么。毕竟数万年过去,他早已不是他所了解的那个禹疆了。
在石城中穿梭了一阵,将灵湫三人甩得不见了踪影,沧渊才在一座亭台前停下。不远处,可见一座巍峨的石殿,规模蔚为壮观。
沧渊设下结界,隔绝了水,将二人笼罩其中。
“师父可有觉得不适?”沧渊看着湿淋淋的禹疆,抬起手,似想替他扶正头顶歪了的发冠,半路又将手放了下去。
楚曦看得眼皮直跳。
禹疆侧眸看向他,头扶在额角,身子一歪。
“师父!”
沧渊立刻扶住他的腰身,禹疆竟顺势勾住了他的脖颈,虚弱道:“渊儿,为师......头晕。”
楚曦被他此举震得目瞪口呆。
沧渊明显僵了一下,神色似乎有些诧异,但更多是紧张。他眉心微蹙,将禹疆缓缓放在地上,禹疆却不放开手,双手都缠上了他腰间。因他顶着自己的皮囊,楚曦瞬间不适到了极点,更听他用自己的声音喃喃道:“为师......不知为何,觉得好热啊.......还是你身上凉.......”
沧渊呼吸凝滞,心跳一阵狂跳,乱了节拍。
他深深仰慕,为之疯魔的人就在身下,搂着自己,仿佛索求他一般的扭动着。他蜷起手指,牙关不自觉收紧,尖锐的指甲往手心里扎进去。
——这是他午夜梦回也不敢奢想的情状,也是他上一世曾经历过,为之堕入深渊,万劫不复的极致诱惑。
“渊儿......为师好热......好难受啊......”
熟悉的声音,一声声唤着他的名字,宛如夺魂的魔咒。
两个人发丝缠着发丝,湿衣黏着湿衣,墨蓝映着雪白,暧昧蚀骨。沧渊盯着身下人翕张的唇,他半睁的眼眸,衣襟间若隐若现的锁骨,耳膜里俱是心跳入雷的嗡嗡轰鸣。他不由自主地低头埋在对方潮湿的鬓角,深吸了一口气,一手缠抖着将他拥紧。
楚曦大睁着眼,捂住嘴,天崩地裂。
须臾,沧渊又收回手,咬了咬牙。纵是身下已然如火如灼,他却尚有一丝理智——绝不再重蹈覆辙,再一次走到不可挽回的绝路上。
“师父忍耐一下,我为你瞧瞧到底怎么了。”一手捉住腰间的手,他轻轻扯开来,按在一边,目光无意掠过身下人敞乱的衣襟间,他瞳孔蓦地一缩。
——那颗痣。
那颗由他前世的眼泪所化的朱砂痣,不在。
未动声色,一缕鲛绡却自他袖口涌出,瞬间勒住了身下人的颈项。
“你是谁!我师父在何处?”他森然道。
“哈哈哈哈哈——”禹疆大笑出声,又露出从前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我演技如此之好,你是如何认出我的?我.......”
鲛绡收紧几分,勒入了他的皮肉。
“我再问你一遍,你把我师父藏在何处?”沧渊双目泛出血色,一手掐住他的颈项,一如他当年胁迫自己。
“你师父.......”禹疆极力凑近他耳畔,边咳边笑道,“就在这里啊。”
沧渊狠狠怔住。
“北溟,你都看见了罢?我骗了你么?你看看你这爱徒都藏着些什么心思?你养出来了一个什么大逆不道的妖邪,你看看清楚!”
楚曦天旋地转,一口血张嘴便呕了出来。
血花绽在白袍上,他整个人仰面倒去,坠入一片汹涌扑来的记忆里。
.........
“师父——师父——你在何处?”
少年的声声嘶喊,从怀中令牌中阵阵传来。他心中一凛,站起身来,却被一只手紧紧抓住了手腕。
“别去.......”面前蓝衣青年咳嗽着,血从他嘴角渗出来,染污了那张俊雅风流的面容,“别去,北溟!这蓬莱上魔物太多,我们暂且对付不了,先等援兵下来!”
“不成,等援兵下来,我的徒弟都要死光了!你受了伤,就不必跟我去了,在此等着我便是。”北溟挣开他的手,一手拎着灵犀,就地划了个庇护阵,将禹疆护在其中,便要转身离去,袖摆却是一紧。
回过身去,是禹疆死攥着他的袖子,他嘴唇颤抖,盯着他,眼底竟似有泪:“北溟,你别去。我说我看过你的命轨,你此去,必回遭遇不测,你信我,好不好?我不想你葬身此地,我们约好同生共死的!”
北溟一怔,低道:“可我不能丢下我的弟子不管。禹疆,这便是为人师的责任,即便是身陨此地,我也义不容辞。”
他拽了拽袖子,禹疆却不放手,反而抓得更紧,连手背都爆出了青筋:“你别去。徒弟没了可以再收,可你是位列诸神史的上神!岂能为了一个徒弟以身犯险!况且他还是你的劫数!”
“你在胡言乱语什么?”北溟又拽了拽,见他仍是不放,心一横,提剑一削,“嗤”地一下裂帛之声,袖摆瞬间断裂开来。
禹疆抓着那截袖摆,狼狈仰倒,眼角一滴泪无声滚落沙土。他收紧五指,嘶哑颤声道:“北溟,你若弃我而去,我必与你,恩断义绝。”
北溟闭了闭眼,在原地凝驻一刻,决然纵身,飞离了阵中。
整座蓬莱魔气笼罩,靥魃令人们恐惧的一切魔物俱已化作实体,在岛上肆意猎食屠戮,目之所及,皆是一片尸山火海。
从一只半兽尸人的背上拔出剑来,楚曦喘了口气,将怀里方才救下的孩童放到地上。这一路,他已不知斩杀了多少只魔物,救下了多少人,又见过了多少尸首,身上血迹斑斑,早已疲累不堪了。
但是还不行,不能停下,他的弟子,还在等着他。
........
循着感应,他一路行上蓬莱山。面前这座山城的大门上,皆被半透明的蛛丝缠绕覆盖,这蛛丝却非普通蛛丝,一根根足有手指粗细,粘稠蠕动着,泛着迷幻的虹彩,艳丽到诡异。山城内外,尸横遍野,亡者的残骸散得到处都是,被蛛丝缠绕着,裹成人蛹,一点点吞噬。
也有不少还活着的,一息尚存着,也已失去了神智,不知挣扎,睁着空洞的双眼,从他们的颅腔里,不断钻出由恐惧化出的魔物。
楚曦喘息着,咬着牙,狠着心,沿路劈杀而去。剑刃上沾满得是凡人的血,皆成为他的罪孽,这便是靥魃最大的恶意,他却无法停手。
一剑又一剑,他几乎杀至麻木,满眼都是血红,终于闻得前方传来厮杀呼喊之声,他精神一振,赶入声音传来的山顶洞窟。
洞窟内满是仙人壁画,摆满丹炉,是岛上修士的炼丹祭祀之所,可也蛛丝密布,宛如妖魔居住的盘丝洞。
“师父——师父——救命!”
“救救我们!”
呼救惨叫之声,一阵阵传来,北溟心急如焚,却不敢放松警惕,沿路设下神符,穿过幽长甬道,但见洞窟深处,一座巨大祭坛呈现在眼前。坛上蛛丝缚着数个人蛹,竟都是他的弟子,俱都惨叫挣扎着。
初成雏形的魔物,已在其中几个的腹部蠕动着,许是下一秒便会破肚而出。他提剑的手颤抖起来,冲上祭坛,疯狂劈向那些蛛丝。
蛛丝却似无形无状的烟,绞住他的剑,无法斩断。明知此举是徒劳,他却仍失了冷静。而他越是急怒,蛛丝便越是凶猛,忽然一眼瞧见祭坛上的法阵,他蓦然意识到什么。这是魔族最凶邪的噬仙血祭——
祭祀已然开始,便要开始吞噬祭品。若要救他的弟子,便要以同等修为的祭品去换。他一人,是足可换下这些弟子的。
这念头闪出的一刻,一阵尖锐的笑声从上方传来:“看来你知道这是什么了,北溟神君,你不是很心疼你的弟子么,以命换命,你可愿意?”
北溟朝上望去,但见一张蛛网从上方绽开,瑰丽迷幻的光泽中,一只巨大蝴蝶从天而降。那对蝶翅上的图案千变万化,色彩斑斓,像包含了世间一切诱惑之物,让人看上一眼便头晕目眩,而蝶翅的中心,竟是一个妖娆的人形,那人形似男非男,似女非女,头上生着数对昆虫的复眼,不停眨动,诡异至极。
那人影俯视他,放肆而得意地轻笑:“不认得我了么,北溟神君?”
“你是......星桓?”北溟深深皱眉,握紧手中剑柄。
“好久不见。这岛上的一切,皆是我献给你的礼物,神君,你可满意?”
北溟盯着他,寒声道:“你屠戮众生,为祸人间,便是为了向我复仇么?”
靥魃笑意愈加放肆:“不,我是想感谢你。若非你,三千年前为重渊挫了我仙骨,我岂会堕入魔道,成为今日这所有人都闻风丧胆的靥魃?我如今能翻手为云,覆手为云,随随便便就能吞噬数十万人,这一切多亏了你。”
“你还想让本君向你道歉么?你如此毒辣卑鄙,是仙是魔,有何区别?”北溟说罢,纵身一剑刺去。
靥魃双翅一振,向洞窟更深处飞去。北溟紧追在后,见漫天双翅生着眼睛的紫蝶迎面扑来,奇香的磷粉散出点点荧光。他旋剑搅碎,振袖拂开,见那靥魃转过身来,迎着他的剑尖大笑:“神君可知,你若杀了我,你的弟子们也活不成。这些蛛丝,便皆是我周身血脉,你可知?”
北溟不理,一剑斩向他身躯,但见他一闪,翅上被劈开一道裂口,祭坛处便传来一阵惨叫:“我的手,我的手断了!啊啊啊啊——”
他一惊,剑势一滞。
这迟疑一瞬,一只紫蝶径直撞在他脸上。
那翅上的眼睛一闪,他便是一阵晕眩。
现出破绽的这一刻,无数粘腻的蛛丝缠涌上身体,宛如数双女子的柔荑抚过皮肤,指甲扎入他的皮肉,汲取鲜血,耳畔传来此起彼伏的娇媚吟哦。北溟胃里翻江倒海,感觉到阵阵恶心,却愈是挣扎,愈觉头晕目眩,四肢无力,丹田内更涌起一股不可名状的热潮,在四肢百骸间蔓延开来,侵入他的血脉。
他喘不上气,浑身热燥发软,眼前一片光怪陆离,呼吸急促起来。
“没想到,清心寡欲的北溟神君,原来也会有如此千娇百媚的一面。”靥魃伸出手,缓缓抚过他的脸颊,尖锐的指甲将他腰带轻轻勾散。但听胸口令牌传来一声呼喊:“师尊!你在何处?”
那是重渊。
“别......别过来。”北溟喘息着,双唇颤抖,“听为师的,回天界请援兵!”
话音未落,令牌却“啪”地一声,被一只手捏做齑粉。
靥魃大笑起来,飞向祭坛处,显然是要去吞噬他的弟子们。
北溟双瞳欲裂,绝望之中,心头闪过一念。
或许唯有以他命相换,才能保住他们,只是方法决然不会按照靥魃所想的来。他闭上双眼,强迫自己凝聚精神,元神刚要脱体而出之际,听见洞口传来一声熟悉呼喊:“师尊!”
他心猛地一沉,精神受此惊扰,尽数溃散。
闻听外面脚步声,他想要呼喊警告,喉头却被蛛丝绞缠,发不出声音。而那些蛛丝此时也如同兴奋起来的蛇,在他身上四处游走,所过之处,皆撩起一阵阵奇异的热燥之意。
他紧守的最后一丝清明,也摇摇欲坠起来。
连视线,也开始涣散了。
他眼皮沉重,身上滚烫,难耐地挣扎扭动起来。
突然,重渊的声音在近处响起:“师尊,你醒醒!看我一眼!”
北溟睁开双眼。
“师尊!”
又是一声呼唤,他扭过头去,但见重渊悬在他上方,一只手臂也被蛛丝缠住,半身浴血,另一手挥舞着一把利剑,劈砍着不断往他身上缠的蛛丝。
他张了张嘴,想唤沧渊一声,却半点声音也发不出来,忽见头顶一暗,抬眼便见靥魃悬停在头顶,一对蝶翅不住扇动,翅上斑驳迷幻的图案变幻成无数双眼睛,闪闪烁烁。
北溟厉喝:“重渊,这是靥魃原身,你斗不过他,快离开这儿!”
“我不走!我要救你出去!”
重渊一剑劈断了缠住自己胳膊的蛛丝,跳到他身前。离得近了,便能看清他已是遍体鳞伤,破烂不堪的衣衫内露出无数纵横交错的血口,如被利刃割过,道道深可见骨,明显是这些吸血丝线留下的伤痕,还在不断渗血,他却像毫无知觉,紧握着手中利剑,要为他拼死一搏。
“重渊!你走,为师自有办法脱身!”
“我说了。我不走!”
“你留在这,只会拖累为师!”
重渊闻言,侧头瞥了他一眼,目光斩钉截铁,他双手持剑,嘶吼一声,剑上燃起炽亮光焰,足尖一点,纵身一跃,如雷霆万钧之势向靥魃扑去,但见靥魃双翅一扇,无数小蝶朝重渊袭来!
四面陷入一片漆黑,一串狂笑当空响起——
“北溟,这是你所有弟子中最出类拔萃的一个,你很疼惜他是不是?当然,你自是很疼惜他了,否则你堂堂一个上神,当初也不会为了给他讨个公道,不但告状到上穹去,还屈尊降贵,亲自替他出气,挫了别人的仙骨……啧啧,真是雷霆手腕,让人不得不佩服!”
重渊惊道:“你是谁?你难道是……星桓?”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考验考验你这个弟子,看他秉性到底如何,值不值得你如此重视他,如何?”
“你想要做什么?”
“哈哈哈哈,你很快就会知道了!放心,待会发生的事,也会像你当初主持公道一样,被你的所有仙徒亲耳听见,他们临死之时,都会刻骨铭心的记住!”
“你要做什么!”北溟睁大眼,见靥魃双翅完全展开,翅上无数眼睛倏然大睁,射出数道迷幻虹彩,他立即闭目,嘶声厉喝:“重渊,闭目!听为师的话,别逞强,快退出去,去请援兵!”
靥魃发声大笑:“你看看他,他像是舍得走的样子吗?我乃欲魔,我能给他造的梦,便是他心底所欲,是他一世求之不得的奢望——”
北溟倏然睁眼,见重渊果真并未离去,只是站在那里,似是突然之间丢了魂,双目映着那迷幻色泽,痴痴瞧着自己。
“重渊?重渊!别受他蛊惑!”他头晕目眩,喘息着呼喊,却是徒劳,只眼睁睁看着重渊一步一步朝他走来。
“重渊?”
靥魃要控制他做什么?
重渊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伸出双手,探向他的面庞,细细抚摸起来。从额心神印,自鼻梁,落至嘴唇,自颈项而下。
“师父.......”他呼吸粗重起来,脸色泛上红晕。
北溟脑中宛如开裂,一片轰鸣。
“重渊!”他摇着头,呼吸急促,天旋地转,万物扭曲。
“师父.......”重渊扣紧他的腰身,拆开他的腰带,外衫蓦然滑落,露出里边洁净无瑕的上神之躯。
对上那双情欲烧燎的眼睛,北溟神智轰然崩溃。
意识坠入一片泥沼,浑浑噩噩间,身下袭来撕裂痛楚,似被什么蓦然侵入。他昏昏沉沉地睁眼,只见重渊伏在上方,衣衫不整,眼神痴狂如兽,十指将他双手死死禁锢。
身躯被猛然顶撞的动静,令他刹那间清醒了一瞬。
“重渊,你在做什么.......”
他扭动挣扎起来,换来得只是重渊更凶猛的侵犯:“师尊.......你是我的......我一直想要你.......”
“放开......重渊,他们.....为师......”他咬牙说着,可溢出唇齿的,皆是不堪入耳的破碎呻吟。只闻得耳畔喘息声声,这肆意侵犯他的弟子咬着他耳垂,断断续续道:“他们要死,便让他们去死好了!他们死了,师尊就是我一个人的了!”
闻得这一句,北溟如坠深渊,眼前一黑。
许久,他方才醒来。
抬起沉重的眼皮,眼前所见,便是重渊跪在自己身前,遍体鳞伤的上身赤着,汗水密布。
他看了看四周,却不见靥魃,便连那些蛛丝也已消失了踪影。
北溟艰难支起身子,一件黑色衣袍便从肩上滑落下来——那是重渊的衣物。而袒露出来的他的身躯,衣衫尽裂,身上俱是斑斑点点的青紫红痕,暧昧至极。
甫一动,他便感到一阵钻心痛楚。
虽是清心寡欲了数万年,他却也明白,方才到底发生了何等可怕的事情。掩上几不蔽体的衣袍, 从足下残破碎布间拾起剑,他跌跌撞撞走向祭坛。
而猝然撞入眼帘的,是数具已如枯骨的尸骸——血祭已然完成,靥魃在他面前,杀死了他所有的徒弟,除了重渊。
他本有机会救他们的。
一口黑血自喉间喷涌而出,他踉跄几步,以剑撑住了身体,一头青丝在瞬息之间,便尽数化作了如雪白发。
“师尊,”重渊膝行至他面前,头一下下砸进地里,重重叩首,“师尊……你原谅我……”
“都是你……”北溟双眼通红,鲜血自眼角流下,“都死了……为何你还活着?”
说罢,他颤抖着抬起一手,朝着重渊的颅顶,一掌击下,蓦然收紧,将他额心神印生生拔出!
“啊!”楚曦蓦然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