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长长石阶延伸到溶洞深处,随着异瞳男子缓步上行,出了溶洞,便见一座座落于山腰上的黑色殿群呈现在眼前。
不知为何,惑心放眼看去,只觉这殿群的构造有些眼熟,却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进入山门之中,被领着一路七拐八绕,不知穿过了几道回廊,又走过了几座行宫,几道宫门,这才在一片建立在水榭之中的宫殿前停了下来。
石阶之上,黑色帷帐低垂。
异瞳男子手一扬,身侧两名侍卫便站了惑心身后。
“你们在此等候,圣僧单独入内,觐见王上便可。”
“不行,我要和圣僧一起进去!”
“不必。”惑心看了他一眼,以眼神制止。此处是西海领主的地盘,他们是西海之民,自然须遵守他的规矩意志。
“圣僧!”
惑心未再多言,见异瞳男子掀开帷帐,示意他入内,便未再犹豫,将手中梳子交给了无过。穿过帷帐,但见一侧的喷泉中水流倾泄,整座宫殿内水光潋滟,灯火幽惑。
前方还有一道石阶,石阶尽头,是另一扇帷帘低垂的门。
灯火不明,照得帷帘后若隐若现,似乎有个修长人影坐在宝座之上。一种压迫感自上方压来,惑心隐隐有些紧张,定了定神,假作从容,一手作拈花印,朝他躬身行了一礼。
“贫僧惑心,参见西海王。”
帘幕微微浮动。
沉妄没有言语,目光穿过帷帘缝隙,居高临下地盯着那雪白出尘的人影,拇指不自禁地在宝座上轻轻摩挲。
全然的静谧之中,令惑心心中那丝隐约的紧张,有了蔓延生长的趋势,便又重复了一遍:“贫僧惑心.......”
“圣僧......请走近些。”
话未说完,便被一个冷冽而魅惑的声音悠悠打断。
惑心犹豫了一下,拾级而上,来到那帘幕之前。
二人隔着一道半透明的屏障,惑心瞧着里边朦胧身影,心间不知为何,与紧张不安之中,漾起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异动。
“圣僧,请进。”
沉妄盯着他的脸,左手将手中酒樽缓缓倾下。
惑心迟疑地抬起手,迈出一脚,掀起了帘子。内里幽光流泄,尚未看清里边人影,他足下不知踩着什么,便是一滑!整个人向前栽去,蓦然栽进一个坚实怀抱,一股摄人心魄的异香扑入鼻腔,他猝不及防吸得肺腑满满,顿时便是一阵晕眩。
抬起眼眸,便见一张晶石面具滑落下来,随之撞入目中的,赫然是一副颠倒众生的妖孽容颜,足可令日月星辰为之黯然。饶是他是个已弃绝红尘的僧侣,亦一时为这容色震慑。更不知为何,这张脸分明于他应是陌生的,却有种似曾相识之感,竟不知是在哪里见过,震慑之余,更有些恍惚怔忡。
沉妄扣着他的腰,这圣僧的躯体一如他梦中所感,清瘦柔韧,可更吸引他的,却是近处那双眼眸,比梦中所见更温柔清澈,只令他心间一时荡漾,竟有种难以自持的情绪涌上来。
可还未来得及做什么,这人已着火似的从他身上弹起来,退后了一步,又踩着帘帐一角,向后栽去。
他一伸手,一把攥住了惑心的袖摆。
裂帛之声猝然响过,人被拽入他怀中。
惑心浑身一颤,立马将其推开,堪堪站稳,却发现自己一边袖子已被撕破,露出缠着念珠的苍白手臂。
唯恐被发现自己是尸鬼的秘密,惑心立时掩住了裂口处。殊不知他那掩臂的情态,落在对方眼里,更生一丝禁欲诱惑。
他垂着眼睫,不去看他:“贫僧......冒犯了王上,请王上恕罪。”
“呵.......”沉妄盯着他疏离清冷的神情,轻笑了一声,又坐了回去,一只脚收上宝座,恢复成寻常的不羁之态。
“是啊,本王的脸都被圣僧看见了。若是换了他人,本王便要剜了他的双目。只是圣僧的眼睛......有若神明,不染尘垢,本王着实不忍。”
听他语调竟似在调侃他一般,惑心微窘,一时哑然。
果然如传闻中所言,这西海领主极是忌讳别人瞧见他的真容,坊间说是因他容貌太美,远胜女子,恐不能震慑臣民,所以才会以面具示人,至于事实是否如此,便不得而知了。
“如此......谢王上恕罪。”惑心再次行礼。
“你为何不看本王,是因本王生得不好看么?”
惑心一怔,莫名觉得这句话有些耳熟,抬起眼眸,朝他看去。
对视之时,他胸腔里咚地一下,自沦为尸鬼之时便死寂已久之物,居然颤动了一下,不免大吃一惊。
为何?
忽然注意到这西海领主身后的异兆,他心底不由一凛。——但见火光摇曳,在他的影子之中,似乎还藏着一抹更黑的影子,似乎是个身姿婀娜的轮廓,却在被他瞧见的一瞬,那影子似乎便有所察觉,倏然匿入了宝座之下。
莫非,是夕儿的魂?
可这西海领主身上煞气冲天,不知是不是因为一半鲛族血脉的关系,似乎还有一股隐约的灵息在周身涌动,寻常邪祟根本不敢靠近。
见惑心疑惑地紧盯着自己身下,沉妄低头扫了一眼,眉头微挑。
这是往哪儿看呢?
该不会.......方才的火还未泄尽,给他看出了什么罢?
“啧。”
情汛之期,就是麻烦。他放下踏在宝座上的一脚,探身凑近,微微扬颌,看着惑心低声道:“圣僧......在看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