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击收藏后,可收藏每本书籍,个人中心收藏里查看

第55章 一入渊心(已修改)

鲛人饵 深海先生 4159 2024-08-04 13:33:55

楚曦暗叹,他这小徒弟心思似海底针一般,他想懂也难。原地画了个法阵,他闭上眼,一手按在沧渊心穴,灵识探入他识海之内,但见一片深蓝中,沧渊的元神静静蜷卧在神窍内,周身三魂七魄却是残缺不全,他想到那“卵”里与沧渊一般模样的人影,心里便有了些猜测。

莫非,那便是他的魂魄碎片么?因何会被困在万魔之源中,可想而知,沧渊一定经历了比他在幻境里所见更痛苦更可怖的事情。

“为师知晓,你入魔定是不得已,是不是?”楚曦叹了口气,咬咬牙,从自己心窍缓缓拔出一丝魂焰,覆在他残破不堪的魂魄上,细细织补起来。

每织一丝,心窍处袭来的剧烈苦楚便似千刀万剐,叫他呼吸都困难起来。他深吸一口气——也难怪,魂焰乃元神根基,抽这一丝,与抽他的神骨无异。

罢了,若能救沧渊,也值得,终究是他这师父欠了他。

勉强补好一魄,正要去拔第二丝魂焰,却不知是不是惊动了沧渊,只见心窍中他的元神动了一动,眼睫微颤,似要醒来。一抹长长黑影倏然从楚曦身侧擦过,他心下一凛,回过身去,见那黑影在渺远处游弋,却看不清是何物,只看得清轮廓宛如一条巨大的龙蛇类属。

那是何物?

为何会在沧渊的识海之中?

他祭出灵犀,化作长剑,直逼而去,但见那神秘蛇影立时蹿入了更远处,楚曦提剑疾追,直追入识海深处,但见周遭飞过一片片半透明的泡沫,随手一拂, 那泡沫便在他手心破碎,幻变出一幕幕影像。

他知晓,这定是沧渊的记忆。不经意一瞥,竟都似是他自己的身影。此世身为楚曦的,前世作为北溟的,喝酒的他、提剑的他、抚琴的他,大笑的他、温和的他、恼怒的他、熟睡的他、醉酒后衣衫不整的他......一颦一笑,一举一动,无不俱全。

他心下骇然。

不对.......沧渊再依恋他再恨他这个师父,也不可能记忆里尽是他,定是因为这一部分恰巧是沧渊有关他的记忆罢。

他摇了摇头,勉强定神,再放眼望去,那蛇影已游到更远处,那里是深远黑暗的一片,眨眼便已看不见那蛇影的踪迹。他顾不得许多,只想今日便将这魔源从沧渊体内根除,当下疾步追去。

不知追了多深,他竟追入了一片密林之中,回头去看,已看不见沧渊的元神所在了。楚曦心知,这恐怕已是沧渊识海的极深处了。神魔之属,在识海之中,往往离元神越近的,便是越清晰、越深刻、时隔越短的记忆,反之,离元神越远的,便是年代越久远的、越隐秘的记忆。

但识海里的距离无从判别,无法拿尺子丈量,他也无法确定此处是沧渊哪部分的记忆。

他环顾四周,在这一片寂静的森林中中听见一个稚嫩的叫喊声。他循声走去,走入密林不知多远,但见树叶漫天飘飞,一个幼小的身影正林中舞剑,楚曦停下脚步时,他正飞身祭起冰剑,朝一颗大树劈刺而去,剑势如电,几乎一下将那大树劈成了两半,却在收剑时脚步不稳,一下半跪在了树下。

“啊啊啊可恶!”那少年吼叫了一声,狠狠捶了一把自己的脚踝,似乎恼恨不已。

楚曦又怎会不认得,那是幼年的重渊。

——这里离他的元神如此之远,莫非是什么很隐秘的记忆么?

他凝目看着少年咬牙站起来,换了另一颗树不断劈刺练习的拼命模样,有些意外。印象里,重渊似乎从来没有在他面前表现出他这样的一面。他在他的记忆里,一向是天资聪慧,天赋远远超于他的其他弟子,学什么东西都上手极快,从未有过受挫和气馁的时刻。

“呀!”重渊再次飞身而起,由上至下,朝一块岩石击去,冰剑在半空中画出一道法阵,将岩石击了个粉碎,可他自己也被这凌厉攻势震得飞了出去,重重撞在树上,滚落在地,嘴角都溢出血来。

楚曦一惊,下意识喊了一声:“渊儿!”

可这只是记忆而已,重渊又哪里听得见他的呼喊?只见他拭了拭嘴角的血,锤打了几下地面,又爬起来,发了狠劲,又是一阵疯狂练习,只练到气喘吁吁,遍体鳞伤,站都站不稳了才停下来。

楚曦看着此情此景,却只觉惊愕。从重渊练习的过程中,他可以清清楚楚的判断,重渊的天赋其实并不高,甚至于,是有缺陷的。

他的身骨非常差.......差到连平平无奇都够不上。

可,怎么会?

见小小的少年拎着剑,一瘸一拐从眼前行远,楚曦忙收神跟上,那踉踉跄跄的身影却忽然消失了。又听不远处传来嘈杂的叫喊吆喝声,楚曦循声找去,但见周围密林幻变成一片云雾缭绕的冰雪仙境。

56.渊心似壑

他识得,这是在北溟附近的月落峰。

他站在悬崖之上,有些迷惑,环顾足下,才发现陡峭的绝壁之上,一个小小的身影正在往上攀爬。

他的身形并不敏捷,一点一点爬得艰难,不知已爬了有多久,楚曦看见他的手指已被血染红了,人却还在拼命爬着。

这是在做什么?

楚曦疑惑又心疼,只恨不得能把此时的重渊拉上来,只见他脚一滑,朝下直直坠去,心都几乎要跳出来,好在少年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一根树藤,在绝壁上碰撞晃荡了几个来回,又稳住了身形。

只是,他脸上身上都已被尖利的岩石磨出了累累伤痕。他却似感觉不到痛楚,一咬牙将树藤卷在腰间,又继续向上。

好不容易来到悬崖下,少年那汗水密布的脸上终于绽开一丝笑容。这笑似云开雨霁后的绚烂虹彩,只令楚曦不由一怔,目光随着他伸出的手落在崖下一处,才注意到,那里有一株碧蓝色的奇花。

——那是月溟草。

他猛地意识到什么,心里一颤。

忽然一阵鹰啸由远及近,楚曦回过神,但见一个乌云似的巨大黑影袭来,直扑在少年背上,铁钩般的双爪切入他双肩。重渊惨叫一声,却竟是奋力纵身一跃,将那月溟草摘了下来。狼枭张大利喙,一口咬入他脊背,宛如刀锋剜过,一下便撕扯吓一大块皮肉来。

“啊——”

少年惨叫着从山壁上滚了下去,身体被树藤吊住,重重砸在山壁上,那狼枭却不肯放过擒获的猎物,疯狂撕咬着他。

楚曦心如刀绞,伸手想护着他,却只触到一片虚无。

几番挣扎过后,似被激出了血性,少年大吼了声,拔出佩剑,剑光一闪,树藤齐齐断裂,他便如断线风筝直坠而下。

楚曦的心吊到嗓子眼,见他坠落的身影在半空中一凝,晃晃悠悠的浮了起来,少年抓拥着佩剑,似乎是在这性命攸关的时刻第一次学会了御剑飞行,动作笨拙,却飞得快如疾风,直朝下方的森林间冲去,被茂密的树枝拦了几道,摔进底下的灌木丛里。

许是伤得太狠,少年已没了反应。

楚曦来到他身侧,少年仰在草丛里,一动不动,显然是已昏死了过去,背上数道血口深可见骨,触目惊心。可手里,还紧紧攥着那月溟草。

楚曦瞧着他,呼吸凝滞,那月溟草灼着他的眼,眼底生疼。

没容他多看上一刻,眼前便又换了场景。

这是一片布满白色石子的浅滩,前方便是北溟,海天如镜。身后传来叫嚷之声,他回过头,看见一群少年正你追我赶,争夺着什么。

被追的那个正是重渊,他捂着胸口,警惕地看着把他团团围住的少年们,似只护食的小兽,凶凶道:“这月溟草是我的!你们想干什么?”

“哈,就凭你这个废物也能拿到月溟草,明明是你从我这儿偷的!小贼,给我还来!”一个身躯修长,皮肤白皙,长相有些凌厉刻薄的半大少年逼过去,楚曦愕然,他自然认得,那是他的次徒长岳,而其他的少年,也都是他的弟子。

重渊盯着他,眸光如焰:“这是我熬了好几夜辛辛苦苦抓的,是要送给师尊泡酒的!”

“就你想着师尊,咱们不想?呸,你个废物也配!”长岳骂道,“把你偷的东西还来!”

“就是,废物就算了,还作贼!”少年们七嘴八舌,捡起石头就往重渊身上砸。重渊瞥头想躲,却避之不及,一颗石头不偏不倚的砸在他额角,鲜血便从鲛人少年那昳丽的面庞上淌下来,可他双手却紧紧将那发光的溟蛉护在怀里,任由少年一拥而上,对着他拳打脚踢起来。

“你还来!哎哟这废物还咬人!”

“照脸打,叫他顶着一张娘兮兮的妖孽脸蛋迷惑师尊!”

“小贼!敢偷东西!揍他!”

重渊蜷作一团,用单薄背脊把怀中之物死死护住,黑色的衣服早已湿透了,即便看不出颜色,楚曦也知道,那是他伤口沁出的血。不知是谁的脚踏在他背上,又是谁把他的脸踩在鞋下,少年整个人几乎被碾进尘土里,却始终保持着护着怀中物的姿势,似只小小的穿山甲。

楚曦眼圈红了。

重渊受过其他师兄师姐的欺负,这事他是知晓的,可亲眼看见又是另一番感受,他从不知他们下手如此之狠,因为他从未从看见过重渊鼻青脸肿的模样,便以为,只是言语上的挤兑罢了。

可眼前此景此景.......他方知道,他的确不曾真正了解过重渊。

这是他无力改变,一无所知的过去,他无法保护过去的重渊,而他的这些弟子,也早已不在人世了。

不知过了多久,远远一个声音传来,围殴重渊的少年们忽作鸟兽散去。楚曦一惊,睁开眼,见远处一抹缥白身影乘着鲲鹏从天而降——

那是他自己。

少年们围过去,聚拢在他身边,他点头微笑着,没有一点察觉有什么不对。而再看那浅滩上满身是伤的少年,却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便撑起身来,艰难地爬进了水里,似是生怕被他瞧见。

可这是重渊的记忆,他此时终于能看得一清二楚,少年狼狈不堪的缩在礁石后,独自舔舐伤口的模样。

他也不曾忘记,后来那少年笑着的将他亲手酿的那壶酒捧来给他的模样,只是从不知道,那笑容背后到底都湮没了什么。

虽明知只是回忆的虚影,楚曦仍不自禁伸出手,抚摸了一下少年的头。

但见他咬了咬牙,一甩尾游向溟海中央,在暗流与漩涡之中修炼起御水之术来。自此之后,别的弟子修行时他在修炼,别的弟子休息时他仍在修炼,日复一日不分昼夜的苦修,不知过了多少时日,似乎终于有所小成。

楚曦瞧着这一幕幕,心下愈发怜惜,只见不知过了多少年月,眼前的景象终于变了,成了一片冰雕玉砌的宫阙。

那是他的居所。不知是那一年,这一日大雪纷飞,月光皎白,满地皆是银霜。银霜之中,有一个瘦削的黑衣身影柱伞,徐徐拾级而上。

少年的个子比之前要高了不少,脸也长开了些,模样更加俊美,显然已在方才的景象几年之后了。

他一边臂弯里抱着壶酒,嘴角微微弯着,有掩不住的欢欣。

似乎那些欺辱,那些伤口,在此刻而言,他一点儿也不在乎。

进了回廊,他拂了拂肩头未化的雪,整肃衣装,还不忘将里袖扯下些,遮住了手背上......一处明显的伤痕。将伞立在一旁,他便想伸手敲门,手却顿住了。门内传来谈笑之声,楚曦稍加分辨,便能听出那是他与禹疆的谈话声。

“......说起来,明日便是试炼大会,不知你这一批弟子中间,谁能考上你的护法神司,我赌是灵湫,要不要来押个注?”禹疆的轻笑溢出门缝。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笑道:“灵湫啊,他不是池中之物,很快就要飞升上仙去上穹领神职,不会参加试炼,留在我座下了。”

“那,长岳?我瞧那小子也不错,根骨极佳,若能留在你座下,想必是个得力之人。”

楚曦看见,门口的重渊下颌绷紧了,脸不自觉地贴近了门面。

“其实,我倒是比较看好重渊。”

因这简单的一句,令门前少年的嘴角止不住的上扬。

“重渊?”禹疆语气一沉,“你为何看好他?”

“他天资聪慧,人机灵,又善解人意,是我这些弟子中最出挑的一个。怎么了,听你这语气,有何意见?”

禹疆哼笑道:“你这弟子,聪慧倒是聪慧,可他不宜留在你身侧。”

楚曦注意到,重渊垂在身侧的手,蜷了起来。

“哦,怎么说?”

禹疆沉默了片刻,压低声音道:“你命轨中有一劫数,是颗带煞的妖星,我瞧着平日里与你有交集之人中,唯有可能是他。”

楚曦大笑:“你何时去看了我命轨?我们的命轨只有在天机宫里的那些司命官能看,我自己都看不着,你是怎么知晓的?”

“我......”禹疆顿了一下,“自然是偷看的。”

“你!”楚曦嗤道,“你胆子真是够大的,也不怕触犯了天律受罚?偷看命轨可是重罪。”

“我是去取东西的,谁知恰好那几个司命官被帝君召去了,门又没锁,我一时好奇便......总之,你信我,莫留他。”

门内他淡淡笑道:“你多心了,我这小徒弟乖顺得很,如何会成为劫数?且他若在试炼中若能拔得头筹,我不留他,于他便太不公平了。”

重渊抿了抿唇,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门前。

周围景象再次变幻,楚曦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已身在一片峡谷之中,两侧峭壁高耸入云,足下是一道蜿蜒的河流,延伸向峡谷尽头。那处一轮残阳如血,在河流汇聚成的深潭中燃烧着剩余的光焰,数只三足金乌在湖边觅食。

那是咸池——此处是日落之谷,虞渊。峡谷深处有道深渊,那里栖息着凶兽伏明。因伏明们只在日落后苏醒,所以到了晚上,虞渊深处便是神界极为凶险之地,也是仙家众弟子的试炼之所。

他蓦然想起,似乎便是在这一日,发生了那件令他尤为震惊之事。

目录
目录
设置
阅读设置
书架
加入书架
书页
返回书页
反馈
反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