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这幻象里的盘古阴阳镜与现实中的盘古阴阳镜可会在一处地方?
见少女拉着玄曜偷偷跃出窗外,北溟立时往花叶间躲了一躲,掐了个隐身决将身周几人匿去,恐惊到了这些还残余着些许灵识的幻影,干扰到他们重演到年发生之事。
跃上这宫城穹顶,在檐牙翘角间一路飞掠而去,北溟抓起那守陵兽,也迅速缀在后边,随着他们飞到了一座高塔之上。
守塔的鸾鸟在塔顶盘旋,却未被到来的两人惊动——
想是因为武罗身份的缘故。玄曜转头看了那鸾鸟一眼,随武罗纵身飞落在塔顶高台之上,钻入了塔内。
“师父,我们跟进去么?”沧渊感觉到什么,在身旁低问。
“你等等,别先下去。”北溟攥住他手腕,恐他又像之前那般下去探路,心弦亦有些紧绷。这塔内比之武罗冢内,煞气似乎更为深重。未等他凝出只探路纸鹤,身旁另一边的灵湫却已一摆拂尘,落在了那高台之上,在足下扫开一圈结界。
竟是下去探路了。
“师尊,下来罢。”
这人.......瞎抢他什么风头?沧渊眯起眼眸,心下不爽到了极点,当即捂住心口,蹙起眉闷哼了一声:“师父......”
“怎么了?”北溟面色紧张,摸了摸他心口,“是不是这煞气?”
沧渊微弯唇角:“不打紧,你摸摸我,便好多了。”
“........”北溟反应过来,拍了他心口一掌,飞身而下。
苏离:“啧啧........高手,高手,真有情趣。”
昆鹏:“.........我眼要瞎了。”
“哎,师父!”怒刷存在感的沧渊笑了一下,紧跟而下。
几人随着灵湫撑开的结界行入塔内,便听见扑朔振翅声由远及近,北溟心头一凛,以为是守陵兽跟来了,却瞧见一侧窗外飞入一只雪鹰来,甫一落地,便化出一抹人影来。
那人影一头白发,是个身形高挑的瘦削男子,脸庞生得秀致绝伦,双耳缀着一对红玉坠子,双臂上皆缠着青铜蛇形手镯,额心有一枚蛇形印记,一眼瞧去,他的五官有种颇为凌厉的美感,眼角却偏偏生着一滴泪痣,平添三分凄艳之色。
沧渊目光在那人脸庞上逗留一瞬,又挪向了瀛川。瀛川眼神亦是透出些困惑,异色瞳孔微微缩敛。
“师尊......你绝不觉得,此人有些像一个人?”灵湫此时竟问出了他心中所想。
北溟看着那人面容,那眉眼轮廓,的确有些......肖似瀛川,这人是谁?显然,这亦是当年情境的重现。他心下疑云升起,见那人往塔内甬道悄无声息的行去,立时跟上。那人走到拐角处,忽然步履一凝。他这个角度,刚巧能瞧见那甬道尽头的塔腹之内,武罗正与玄曜纵情缠吻,在他们身后,正是一面硕大无匹的青铜镜子,镜子之前,一层紫色结界光晕浮动。
玄曜一手扣着少女后颈,将她压在镜前,吻得十分忘我,北溟有些不好意思,正要非礼勿视,却瞧见少女身子一软。
竟是软软倒了下去。
再看那玄曜捞住她腰身,脸色却是一片平静,只捏住她下巴,迫使昏迷的少女面对着那面镜子,便见她额心神印一闪,镜子上的结界登时便光芒淡去,已然消散掉了。
北溟心头一惊。
看着玄曜抬起一手,缓缓抚向镜框,他心中隐约意识到,什么痛失爱妻........看来那场上古神袛的悲歌,其实另有隐情。
但见那镜框周围有个可活动的圆轴,被他一拨,便拨到了镜子的反面,反面看着也像一面镜子,却黑漆漆照不出人影来。
“原来你百般讨好西灵圣母,求娶武罗,为的便是这个?”
一个清寒声音在寂静中乍然响起,令玄曜即将触到镜子的手蓦地一顿。他回过身来,脸色微微一变,瞧见那白发男子,嘴角抖了一抖,又似乎无所谓地勾起了一边唇角。
“我当是谁.......原来是阿英啊。”
北溟一怔,适才意识到这白发男子的身份。
他便是延维的那位叔父,武罗大婚之后,被娲皇亲手诛杀镇压的堕神延英!
延英盯着他,并未言语,玄曜又笑起来:“是又如何?你要去告密么?”说罢,他竟一把攥住延英手腕,将他猛地拽在镜前,抵在镜上,另一手狠狠握住他腰臀,贴在他颈侧低道,“你忍心么?我的好阿英.......好堂弟。”
北溟睁大眼,倒吸了一口凉气。
延英蹙起眉心,双手蜷起,微仰着头,那一双漂亮凌厉的眉目间泛着复杂矛盾的情绪,似一只被逼到悬崖的鹰。
那其中有恨意......还有再清晰不过的......恋慕。
“你不忍心的,是不是?那日醉酒之时,你对我越界之举,我记得清楚.......”玄曜低头盯着他的眼,“其实阿英,我亦喜欢你。”
延英神色一怔,凌厉的眉眼分明软了一软。
“娶武罗,不过是为了北帝之位.......阿英,试炼大会上,你不会与我争,也不会说出去的是不是?”
“在这神界能身居高位,当真对你如此重要?”延英盯着他道。
“不错。”玄曜微微昂起头,眼神变得极为锐利,“明明身为玄凤一族的族君独嗣,却先天神骨不足,我自小受尽了白眼嘲笑.....欺辱,眼睁睁的看着大半族人在讨伐共工一役中陨灭而无力相护,眼睁睁的看青鸾一族沦为鸾族之末......弥补神骨,爬上高位,凌驾诸神众仙之上,于我便是如此重要。我非但要这北帝之位,往后我更要做这天地共主,睥睨众生!”
北溟心里咯噔一下,不禁觉得,玄曜说这话时的神态竟与白昇.......如此相似。久远的记忆里,少时在他膝下修行的白昇,在某次试炼大会名次落末后,便与他说过一番类似的话。
他还记得白昇那时的神色。
因为一直没有长开,白昇那时的模样,与现在并无二致,只是更加青涩稚嫩些。在试炼中明明受了不轻的伤,却躲开了他要来扶起他的手,以剑强撑着,独自站立起来,半折的白色羽翼强行支棱着,仿佛要撑住自己最后一丝倔强与骄傲,来迎对场上诸神众仙们或质疑或嘲谑或鄙夷的目光。
他双目泛红,似乎想哭,又生生忍住,咬着牙,一字一句道:
“我是天尊之子........我是天尊之子。我会变强......我会证明给你们看,我是天之骄子,不是先天不足的废物,白凤族不会因我没落,我不会让父尊失望.......不会!”
或许,是因那时的白昇,背负着与玄曜相似的东西罢。
天尊继承人的使命,诸神的期待与质疑,白鸾一族的兴衰........
这些沉重不堪的包袱,俱压在他单薄的脊背上,迫使他畸形的生长,不择手段的挣扎,令他一定时时透不过气罢。
.......
“你.....好大的野心!”延英的声音将北溟从回忆中拽回来,“天尊向来都是娲族后裔继承,你休要痴心妄想!”
说罢延英双手将玄曜一推,似是负气要走,却被对方攥住双腕扣在身后,一手掀起了袍踞:“我曾听闻,若是两情相悦之人在这盘古阴阳镜前双修,便能聚汇天地阴阳之气,修为大涨.....你不是不知,我天生神骨不足,唯有此法能补足自身。本来我想与武罗.......现下,或许阿英你更加合适?”
“你......放开!武罗还在此!”延英气得蓦然变色,一句话不曾说完,便被玄曜封住了唇。他一巴掌将他扇得别开头。玄曜唇角渗血,却有些病态笑了起来,道:“若你不愿.....你可以走,只是若你离去,我便只好对你的小师妹下手了。你曾在西灵圣母身边修行,一定不忍见恩师爱女如此罢?”
“你并不爱她,便休要祸害她。”延英冷冷道,“你当我不知,这阴阳镜阳面则蕴藏日月灵气,阴面则含至阴混沌之气,此消彼长,在此双修......你是想聚阴补阳,借走她的修为罢?”
“不错,我的阿英真聪明......”玄曜捧住他的脸颊,“自然,你可以去告状......可若如此,便是置我于死地了,你真忍心?阿英,我们可是一起长大.......”
延英浑身发抖,起先还试图抵抗,后来便认命般的闭上了眼,任他解开了自己的腰带,只道:“好.....我愿献身于你,你需答应我悔婚,不可娶武罗。你不许祸害她.....要祸害,你便祸害我一人。”
“好。”玄曜覆上他的脖颈,轻叹,“有阿英一人足矣。”
眼前景象已是香艳不堪,北溟忙背过身去,见灵湫也已自行面壁,昆鹏和丹朱互相掩着双目,只有苏离和沧渊还看得兴致盎然。苏离管不得,只一手掩了沧渊双目,斥道:“还看?”
沧渊握住他一手,拿下来吻了吻,附耳低道:“不看了,活春宫而已,有什么稀罕的,前几日我便看过。”
“.......”北溟耳根滚烫, 怒踹了他一脚。
几人忍了半日,听厮缠之声渐止,方敢回过头去,见延英衣衫不整,半跪在地上,一手捂着胸口脸色泛白,喘息断促,竟似是受了重伤一般,反观他身旁正在系腰带的玄曜,却是容光焕发,额心神印熠熠生辉。
“你如何了?才这么一次便受不住了?”玄曜捏住他下巴,“我还未尽兴呢......明日晚些,我去你宫中寻你。”
“这镜子......有些古怪.......”延英轻喘着道,话音甫落,半听得武罗呻吟了一声,似乎要醒,玄曜一惊,一把抓起他往窗外一推,转身便抱起了地上的武罗:“罗儿?”
“玄曜哥哥,我怎会......晕倒了?”武罗喃喃道,坐起身来,突然“呀”了一声,指着那镜子,“那是......那是......”
北溟亦是一惊,那盘古阴阳镜上,不知何时,竟然出现了延英的身影——他闭着双眼,头发衣袍摇曳,宛如浸没在水中,一动不动。联想到延英所说,他心下登时生出了一种猜想:“莫非这阴阳镜还有别的效用?”
人面螺亦有些不可置信地摇摇头,叹道:“听延英刚才所说,怕是在这阴阳镜前双修,不但可以聚阴补阳借走为阴者修为,且看这情状.....兴许是这阴镜吸走了延英一部分的魂魄。”
“这镜上怎会有延英的影子?”武罗惊道,又拾起地上一物,那竟是一枚精巧的蛇纹香囊,“蛇......是娲族所佩,他.....”
玄曜顿了一顿,道:“他方才来过,便是他弄晕了你,我与他交手了一番,已将他赶走了。看来这延英如今还觊觎你呢。”
武罗轻皱秀眉:“从前他便喜欢跟着我们,现下我和玄曜哥哥要成婚了他还......真是阴魂不散!”
“都怪我家罗儿太过可人,时候不早了,我们出去罢,教你母神发现便不好了。”玄曜笑了一声,将少女打横抱起,飞身跃出了塔外。北溟一时惊愕难言,未想到那则上古传说竟包含着如此隐情。什么延英为北帝之位与武罗与玄曜相争,失手将武罗杀死......
想来,延英后来会在大婚之日去找玄曜的麻烦,恐怕不是因为什么北帝之位,夺爱之恨,而是玄曜违背了他的诺言,仍然迎娶武罗,延英......是为了破坏婚礼,保护武罗。
诸神史上将延英描绘的十恶不赦,可真正坏的人,其实是后来的北方天帝玄曜啊。
不过他到北溟为海神之时,玄曜已归墟千年,他并未“有幸”一睹他本尊,只听闻他失去武罗后性情大变,孤戾乖张,虽坐拥着北域天垣,却成日里幽居不出,政事全交给座下臣子处理,直到归墟也无人在意,是个毫无建树的帝君。
可照现在看,他又哪里像是会为武罗陨灭而伤心的人呢.....
见手中被傀儡线缠缚的守陵兽挣扎着往那阴阳镜的方向扑腾,北溟心下一动,莫非白昇元神被守陵兽带入了那镜中?
想想一路行入这塔内,并未遇上什么封印结界阻拦,此处结界封印皆要鸾鸟族人才可解,白昇的确很有可能就在镜里。
将手指稍微一松,便见那守陵兽飞入了镜中,将沧渊手中的傀儡线瞬间绷紧。沧渊眸光一凛,将傀儡线迅速收回,却听得“啪”地一声轻响,傀儡线居然蓦然断裂,缩回了他手中。
“怎么回事?”沧渊喃喃,“傀儡线怎会断裂?”
北溟走到镜前,只觉这阴镜中阴寒无比,煞气深重,如果白昇真被带入了镜中,现下可谓命悬一线。
“师父。”
“师尊。”
见他似乎要一探阴镜之中,两个徒弟将他双臂先后攥住。
北溟蹙眉:“放开!”
话音未落,却见一人竟与他擦肩而过,纵身投入镜中!
“瀛川!”沧渊伸手抓了个空,已见他消失在阴镜之内。
“我去救小陛下。”北溟将攥住双臂的两人之手震开,亦纵身跃入其内,沧渊与灵湫想也未想,一先一后跟了进去。
“哎.....”见此变故,苏离一愣,正要跟上,余光忽见怀中飘出几片花瓣,他睁大眼,将一直揣在怀中的永生木槿花取了出来,只见那上面承载着云瑾残魄的花瓣,竟然片片散开,飘向了镜中,不由惊诧难言,便也立时跃入了镜中。
见昆鹏也要跟上,丹朱一把抓住他:“先等等,他们都进去了,外边也需有人照应,你我先待在此处,待有变故再说。”
昆鹏“嗯”了一声:“还是你考虑得周到。”
丹朱笑了一笑,望了一眼塔外:“昆鹏,你出去巡逻,防着外面有什么变故,我守在此处便是。”
昆鹏数百年间已习惯听他的话,一听此言,不多犹豫,当即便飞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