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经过的人络绎不绝,祁白露什么都没说,阮秋季走到面前了,接过他手里的行李箱,道:“你看起来可不高兴。”
祁白露当然高兴不起来,下一班飞机在三个小时之后,两个人只能看着面前的人来人往,在候机厅等上整三个小时,而且改签机票还要扣掉他那么多钱。阮秋季看着他拿出手机改签,就在界面调出来的时候,他不动声色地将目光下瞥,看祁白露买什么舱,道:“帮我也买了。”
在上海的那几天一直是阮秋季请他吃饭,祁白露说要AA,阮秋季说不用,祁白露坚持给他发了红包,结果阮秋季没收,正好今天买机票还上。
“这个位置?”祁白露选了座位给他看,阮秋季看了一眼就点头,祁白露怀疑他根本没看清他们坐在哪,反正坐在一起。
这一路走过来坐下,他们俩相当引人注目,还有路人悄悄拿出手机想要拍。祁白露放下手机坐不住了,从背包里掏出一顶黑色棒球帽扣在阮秋季脑袋上,但穿西装戴棒球帽显然更加怪异,更别说上面还有粉色的刺绣,头顶上明晃晃写着Muse。阮秋季看到那个拍他们的人走开,把帽子拿下来看了看,倒没嫌弃,重新戴回去道:“闪闪惹人爱。”
祁白露看着他闪烁的眼睛,给他把帽檐拉下来一点,道:“或者你去贵宾厅。”
阮秋季抬高了帽檐看他,将刚才脱掉的外套搭在旁边的扶手上,道:“我刚来你就赶我走?”
“谁让你来了。”
阮秋季看出他身上有气,但不是冲自己的,猜到这趟回家的旅程让祁白露很不愉快。过了片刻,祁白露见他难得没有回嘴,意识到自己的表情没收敛好,阮秋季道:“他们让你伤心了?”
祁白露没吱声,只是看着面前漆黑的玻璃幕墙,上面倒映着星星点点的灯影,像是投影了一整个宇宙,阮秋季突然道:“我认识一些人,如果你需要的话。”
“什么需要?”
“他们可以带人出海,让人永远消失在海上。”
祁白露看他一眼,以为阮秋季是在开玩笑,但阮秋季脸上没有玩笑的意思。这不就是□□裸的□□撕票吗,祁白露一时说不出话。他跟阮秋季对视了一会儿,阮秋季的眼睛躲在棒球帽的阴影下,瞳仁漆黑,仿佛带着一种冷酷而阴暗的引诱力。
在这样的目光中,祁白露甚至真的有一秒想到,如果可以让周氏兄弟一起消失,再没有人能用过去的事威胁他。
“他们收多少钱?”
“你想让谁?”
祁白露目不转睛地瞧着他,如果他现在点一下头,估计阮秋季就会替他支付订单。
“只是好奇,问问。”
“你看起来心动了。”
“我才不傻。如果我做了,你就有我的把柄了。你笑什么?”
阮秋季笑得声音闷闷的,靠在椅背上侧头道:“笑你这么小心计较。”
祁白露突然有点怕他,他跟这个人待久了,差点就忘了他也有青面獠牙的一面。温情脉脉时什么都好说,如果自己真的惹怒了他——他还没见过阮秋季真正被惹怒的样子。
没等祁白露回话,估计是因为之前颁奖典礼的热搜,又有路人认出了他们,经过时低声议论了两句。祁白露抱着手臂,低头装作不是本人,同时装作连阮秋季也不认识,周身散发出我是一个人不要打搅我的气场。两个路人频频回头,阮秋季道:“他们在看你。”
“我知道。”
阮秋季看他这么紧张,道:“不想被拍吗?”
祁白露跟镜头打了这么久的交道,还没那么容易害怕镜头,让他紧张的是阮秋季还坐他旁边。之前阮秋季给他颁奖的视频,在网络上引发了一些讨论,助理还给他看了一个八卦贴子,他看了两眼就退了出去。
“你都不重视一下自己的名誉吗?”
“什么名誉?”
“……”
阮秋季都这么说了,他好像也跟着放松下来。
祁白露转移话题,问道:“你去过厦门了?”
“你离开厦门,应该提前告诉我。”
“你坐飞机来这,也没有提前告诉我。”
如果今天阮秋季晚了几分钟,他们就会擦肩而过,但是这样刚刚好,像书上说的,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
“至少是个惊喜。”
不只是个惊喜,有一个人在身边,就好像立了一根定海神针,之前的黯然神伤也跟着消解了几分。阮秋季将手放在他的手上握了一下,祁白露垂着眼睛,看他抓住了自己的手,阮秋季的手指有些凉,但是传递过来的是安定感。
祁白露的心绪反而无法平静,之前抑制住的种种杂念涌上心头。一悲一喜很容易造成巨大的落差感,人在受委屈时最经不得安慰,阮秋季将目光投在祁白露的脸上,道:“你不会要哭吧?”
“又不是为了你。”
祁白露有些恼怒地将手抽走,他刚才只是有点鼻酸,但被阮秋季这么一说,好像曾经发生在他身上的事值得他哭一哭。有可能他再也不会到这个地方,23岁之前的生活是另一段人生,不过是短短几年,却好像沧海变桑田。
阮秋季将手绢递给他,祁白露不接,把脸转向一旁,阮秋季将手绢塞回口袋,看着他湿润的睫毛道:“那样的话就是我的罪过了。”
祁白露闭上眼睛装睡,阮秋季看了他一会儿没叫醒他,让他好好休息。最后,祁白露也没想到自己真的在机场睡着了,他睡了两个多小时,从噩梦中惊醒的时候阮秋季不在旁边,西装外套盖在祁白露身上,棒球帽放在椅子上。
祁白露找了一圈,确定行李还在,一扭头看到阮秋季在不远处打电话,手臂靠在栏杆上,眼睛一直看着这边,阮秋季看到他醒了,表情没有变,但是眉梢眼角像被不经意点亮了一样。
就好像为这样的目光,祁白露已经等了很久。
他们在飞机上的座位挨在一起,祁白露坐靠窗的位置。祁白露记得平板里有之前下载好的电影,翻了一下,结果发现只有那部《如花似玉》。阮秋季也记得这部电影,当时他们在北京去杭州的飞机上偶遇,祁白露就是在看这部片子。祁白露决定不看了,阮秋季被勾起了回忆,道:“当时你看起来有点怕我。”
“有吗?”
“有。”
“我不记得了。”祁白露故意道。
“你记得什么?”
祁白露打量着他,道:“记得你抢了八音盒。”
“你记住我了。”
“因为你可恶。”
阮秋季道:“我们为什么会等到现在。”
这句话很适合接着往下谈情说爱,但祁白露没有接,看他一眼就把视线移开,他们不是情侣,说这样的话题没太有必要。
阮秋季能感觉出祁白露在刻意回避一些东西,祁白露低头解耳机线,连这一幕都跟两年前一模一样,只不过这一次,祁白露飞快就解好了。他挂上一边的耳朵,看到阮秋季看着自己,阮秋季知道他是要听歌,捡走他手里还没来得及挂上的另一只,表情的意思是:可以吗。
祁白露不是葛朗台,听个歌没什么意见好发表的,等阮秋季戴上耳机,低头按下播放键。阮秋季听了没有两句,皱了下眉,又听了几句后,道:“一个字都听不懂?”
“我也听不懂。”
阮秋季看他听的歌名是《海海人生》,祁白露道:“这是闽南方言。”之前他跟林悦微在小唐的车上听到的,觉得挺有意思,随手听歌识曲了一下。
“闽南语跟粤语有什么区别吗?”
“我不是广东人。”
阮秋季似乎顿了一下才道:“听不出区别。”
“有一些区别吧。”
“区别在哪?”
又绕回去了。
祁白露说不上来,他的本科老师在台词课上的要求很严格,所以他对语言比较敏感。况且他听过粤曲,觉得不是同一种语言。
“……可以百度一下。”祁白露道。
他们找出来看了,但还是分不清,列表循环中换了一首歌。祁白露道:“在闽南语里,阮是我的意思。”
“你的?”
“是,我。”
祁白露又道:“这样你可以改名叫,我秋季。”
“不好听。”
祁白露还没来得及笑,阮秋季道:“你好像从没叫过我的名字。”
“你的记性很差。”
“什么时候?”
“在厦门。”
“看来你的记性比我好。”
阮秋季说着,低下头将嘴唇贴着他的耳廓,呼吸声引起耳膜的轻振,机舱内的灯基本都关着,仿佛除了他们之外的人都在黑暗中沉睡。三万英尺的高空上,只要想吻就可以吻住身边的人,比起摘月亮和星星轻而易举。
下一刻,阮秋季将他推得紧靠在椅背上,嘴唇贴住他的。在这样的云层里,或许失神一秒钟,他们就会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