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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06章 云鬓花颜

日月长明 番茄加糖 3700 2024-09-19 12:26:09

“兕奴是谁?”高炎定趁机凑上前去问道。

明景宸烧得头脑昏沉,他本不想回答,可对方不厌其烦地在耳畔逼问,让人烦不胜烦。

他有些恼怒,烧红的脸左右地转想要躲开魔音,结果又被扣住下颚转了回去。

拇指摩挲过之前的印记,对方在梦里不适地撇嘴,两颊的梨涡若隐若现。

高炎定觉得新奇,这人醒着的时候剽悍又嘴毒,真是白瞎了这两对梨涡。

嫌弃归嫌弃,他忍不住用手指轻轻戳了一下,觉得手感很好,又戳了一下。

他难得幼稚一回,正玩得兴起,没想到就与对方蒙着水雾烟雨的眸子撞在了一块儿。

高炎定有些心虚,下意识松开了手,良久才察觉对方并没有完全清醒,视线似乎落在自己脸上,又似乎没有,他总有种错觉,仿佛对方看着的是另一个时空。

以为是被烧傻了,高炎定摇了摇他,又轻轻拍了下他脸颊,然而对方的目光仍旧像两道缥缈的雾,穿过自己,于虚空中交汇。

明景宸睁着眼睛,嗓音生涩,“兕奴……我不吃果干……兕奴……这酒好苦……”说罢他像是倦了,微阖了眸子不再言语,可眼角却滚下一串珠泪,沾湿了枕头。

“怎么哭了?”手指揩过他面颊,指腹上又湿又烫,高炎定道,“又是果干又是酒的,想得倒美。”他不信邪地继续套话,可对方已经再次昏睡了过去。

珠云将绞干的帕子敷在明景宸额上,又掏出一只小瓷瓶,把药抹在他颈项里,最后将被褥掖好。外头夜色渐浓,她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却见高炎定还坐在床边,面无表情。

他什么时候走呀,她不由地想,干脆换了只脚当着力点,隐蔽地靠在床柱上打起了盹。

夜半,风雪交加,吹得窗棂嘎吱作响,老旧的木料最终不堪承受,冷不丁发出“嗙”的一声巨响,卷着纷扬的雪片将屋内的陈设吹得东倒西歪。

珠云被惊醒,发现自己靠坐在床头原先高炎定坐着的位置,而对方已经不见踪影。

她连忙跳起来去关窗,被吹得小脸和双手通红一片,她将小几上的花瓶扶正,又拨弄了两下秃了一半的梅花,才施施然回到床边。

明景宸的情况有所好转,额头没那么烫了,只是他仍旧很畏寒,被子卷在身上,下头露出一截深色的狐皮,毛茸茸地一直盖到鼻子下方,上头的细绒随着吐息轻轻摇曳。

珠云重新换了冷敷的帕子,给火盆新添了炭后,再也抵不过困倦半靠在床头又睡了过去。

第二天日上三竿,明景宸才醒了过来,睁眼就和长着褶子的中年军医对了个正着,对方正在给他换药,冷不防和他没什么温度的视线碰到,莫名打了个哆嗦。

军医顿了顿才笑道:“你醒了?身上是否有不适?”

明景宸混乱的思绪在军医反复问了几遍后才勉强理清些许,他还记得昨天的情景,知道自己已经身在天授五十六年。

他掩去落寞和伤感,道:“浑身绵软,使不上力,头也疼。”

军医点点头,将绷带扎紧,给他拢上寝衣,"你伤病加身,这些都是正常反应。虽然熬过去了,但你身体亏损得厉害,那一箭伤到了心脉,今后切记要好好保养,万不可大喜大悲,劳顿疲累。"他话说得委婉,可明景宸聪慧至极,岂会不懂。他被褥下的手攥紧,指甲深陷皮肉,面上仍能云淡风轻,仿佛事不关己,“知道了,多谢。”

军医刚走,珠云就端了药过来,药汁呈黑褐色,味道辛辣苦涩。明景宸盯着药碗不说话,珠云以为他怕苦,刚要劝,就感到有人推门而入,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明景宸斜睨高炎定,对方穿着一身黑色劲装,肩宽腿长,身姿挺拔如松柏,气度雍容锐利,一看就不好惹。

他在打量对方的同时,高炎定也在打量他,见这人精神好了不少,只是苍白中尤带了一抹残红,像是大雪初霁,白茫大地上吹落的一树梅花。

他敏锐地捕捉到空气里似有一缕冷梅的馨香,若有若无,以为是错觉,余光扫到一旁的花瓶,才知道真的是梅花。

高炎定不由地松了口气,心道,还以为这人当真是个妖孽,自带冷香呢,是自己多心了。

“怎么?不认识我了?”他将怀里的东西扔过去,明景宸打开一看,发现是一匣子果脯,有山楂、杏子、柿饼,上头裹着细白的糖霜,飘着果子的清甜芬芳。

这人有这么好心?有也不领情。

明景宸将药一饮而尽,当着高炎定的面将匣子扔给珠云,借花献佛,“我不喜甜腻,全给你了。”

珠云十分高兴,又不敢当着高炎定的面吃,忙一把抱在怀里,开溜前还不忘将空了的药碗收拾了带走。

高炎定面上看不出喜怒,只饶有兴味地说:“看来昨晚你没诓我,你确实不爱吃果干。”

昨晚?明景宸警惕地看着他,没明白他的意思。

“果干不爱吃,那酒呢?”发现对方似乎记不得昨晚的事了,高炎定就想借机再诈他一下,“还是说你只爱吃兕奴给的果干和酒?”

莫名在一个陌生人嘴里听到兕奴的名字,即便明景宸掩饰得很好,但还是被高炎定窥探到了端倪,他得逞地笑道:“兕奴是你的同谋?或者内应?”

明景宸察觉他不过是在试探自己,冷笑着不说话。自己昨晚烧糊涂了,可能说了些胡话,但绝不会透露过多,这点自信他还是有的。

他与这位镇北王,有一箭之仇,对方显然也在忌惮怀疑自己的身份,敌我不明的情况下,不宜暴露太多。

况且谁会信自己的真实来历呢?

高炎定继续试探,“怎么取了这么个贱名?真是可笑。”话音刚落,他发现这祸害的嘴角扬起一丝诡异的弧度,然后似笑非笑地对自己道:“这话你不该和我说,你应当去和兕奴说。”

想到兕奴而今已经六十七八的高龄,明景宸又悲从中来,心底却有个声音宽慰自己,兕奴一定已经从一个青涩莽撞的少年皇帝成为了一位手段了得、深谙帝王心术的明主了。

他该高兴才对。

“哦?那他现在身在何处?”

明景宸懒得应付他,干脆嗤笑出声,“看你有没有本事找到他了。”

有本事就跑到帝京里去问天授帝吧。

高炎定话锋一转,“你差点死在我手里,而我连你名字都不知道,难道是因为也取了个贱名说不出口?”

明景宸觉得这个镇北王哪哪都不顺眼,兕奴到底怎么回事?为何加封一位异姓王爵?岂不怕养虎为患?

他观这人,有鹰视狼顾之相,绝非善类。

对方不依不饶实在令他反感,干脆说了个化名,“我叫景沉。”

“哪两个字?”

明景宸只想快点打发他,这人有毛病吗?明知道是假的还喋喋不休。

“景色的景,沉没的沉。”

“我还以为是沉鱼落雁的沉,或者……”高炎定指了指北方,“北极星那个宸。”

明景宸心间波澜微荡,面上不动如山,故意谦卑道:“升斗小民,岂敢僭越。”

高炎定却觉得他很敢,不仅敢,还能上九天揽月顺带捅个窟窿。

见这人心思缜密,撬不出什么有用的讯息,此事就先告一段落了。

今早风雪小了不少,看情况,约莫晚间就能放晴。他们一行人离开安宛城大半个月,在客栈已滞留多日,高炎定打算明天一早就开拔返程。

只是谭小姐还是没有音讯。

高炎定没时间再等下去,他选择继续李代桃僵,先解决现下的燃眉之急,别的以后再筹谋打算。

可人家并不愿意配合。

高炎定没见过这样油盐不进的人,恨得牙痒痒,都想把人扔到暗牢里先体验一轮酷刑,不信他不点头。

可看他裹着自己那条大氅坐在炭盆边烤火,脖子缩在一圈狐毛中,显得脸又小又苍白,绷带从衣襟里露出一截,格外显眼。

伸出的手腕骨突出,指尖葱白,高炎定偷偷和自己的手掌比较了一下,意识到对方这幅羸弱的身子,恐怕连十鞭都抗不过去就要翘辫子归西了。

于是,他忍下怒气说道:“在云州,没有我的允许,就是只飞虫也插翅难逃。你可要考虑清楚了,即便之前你再能耐,现下也不过是个病秧子,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而今寒冬腊月,外头冰天雪地,若我丢下你,你觉得你还能活命?”

“军医应该和你说了吧,你这幅身子算是废了。虽然我不觉得自己对不住你,但我承认那一箭出自我手,我该担些责任。王府别的没有,人参鹿茸倒是不少,如果你愿助我,我承诺今后十年你所需的药材不论多名贵我都会尽我所能的奉上。我还会延请北地名医,为你诊治。”

高炎定自视他开出的条件丰厚无比,只要脑子清楚,就不该拒绝。

可明景宸连个正眼都欠奉,还阴阳怪气地讥讽他,“镇北王,还真是能耐呀!”

高炎定脸皮极厚,“承蒙夸奖。”

明景宸眯了眼,眸中锐芒一闪即逝,若不是身体状况不允许,他定会要对方好看。

不过高炎定的话气人归气人,其中的笃定和张狂却自有他的底气。

看来云州已经被他牢牢攥在手里了。

北地天高皇帝远,留着镇北王这样的土皇帝,独揽军政大权,迟早要出事。

天授六年的六王之乱,不该再重演。

须臾之间,明景宸已经做下了决定,他要去一趟安宛,看看这位不可一世的镇北王治下的藩地究竟是何模样,高炎定究竟是否有不臣之心。

明景宸微抬眼帘,勾唇一笑,颇有些璨若曜石的惑人之态,看得高炎定背脊一凉。

“好啊,既然镇北王盛情相邀,诚心奉养与我,在下就却之不恭了。”

奉养?高炎定额角一跳,这家伙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给三分颜色就开起了染坊。

还当真以为是去安宛做客不成?不过是一个阶下囚罢了。

“定让你感到宾至如归。”高炎定虚伪地说道。

结果当天晚上,明景宸就后悔了。

起因是高炎定派人送了几套路上换洗的衣物来,明景宸一看,立马黑了脸。

珠云却很高兴,忍不住用手摸了摸上面精致的绣纹,又捧起旁边一匣子的珠钗佩环兴奋地递给他看,“公子,您看这些衣衫首饰多好看呀!”

明景宸一手支颐静卧在床头,他现在只想把这些劳什子东西扔出去喂狗,他懒得再看第二眼,嫌弃地说:“喜欢就都送你了。”

珠云头摇得像拨浪鼓,“不,刚才那位大哥说了,这些是王爷给您的,让您明早路上穿戴。”给她十个胆子都不敢擅自据为己有。

明景宸见这丫头没上次那么好忽悠了,很是遗憾。他越看那些东西越刺眼,料定是高炎定想故意整治自己,才会想这么一出恶心人的玩意儿来。

想要他穿女装,休想!

第二天,大雪初霁,天还未亮,店小二就在庭前清扫积雪,扫了一半,就听到远处传来一阵喧嚣的马蹄声,他直起腰张望,只见一队膘肥体壮的战马从街道那一边飞驰而来,眨眼之间就停驻在了面前。

他吓了一跳,抱着扫帚躲在门扉后不敢轻易靠近。

马队朝两旁分开,后头一辆由两匹骏马拉着的马车慢慢被驾到了前头。马车外观并不多么华丽,整体呈深褐色,相当低调,车顶四角挂着铃铛和彩缎,表明里头坐着的是女眷,闲杂人等不得惊扰。

这队人在客栈前等候良久,除了偶尔的几声马嘶,竟然没有发出任何别的响动。他们来得很早,衣衫上、马匹鬃毛上还沾着湿气。

直到日上三竿,掌柜的才看到前几日借宿在此的客人从里头院落陆续走了出来。

走在前头的是个龙行虎步的高大男子,正是高炎定,掌柜有些怵他,只敢站在一旁朝他点头哈腰地行礼问候。

后头出来的是几十个煞气腾腾的护卫,他们动作迅速很快列队归位。

最后从门后出现的是五位内眷,一个老嬷嬷并三个丫鬟,四人将一位身材高挑瘦削、云鬓花颜的“妙龄女子”围在中间。

女子戴着帷帽,薄纱垂至膝弯,颈项纤长,腰肢不盈一握,曼妙的身姿若隐若现,更为引人遐思。

她走过,环佩叮当,卷起一阵梅花暗香,掌柜和店小二不禁看得痴了,眼珠子直愣愣地连打转都给忘了。

【作者有话说】

字数爆了的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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