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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6章 去而复返

日月长明 番茄加糖 3728 2024-09-19 12:26:09

此时,天边飘来几朵乌云将月华尽数遮蔽住,远处山门外忽然涌进来一条火龙,烈焰缠身,威势浩荡,甫一冲入便一化为二,二化为三,不过眨眼间便如入无人之地已将大半个揽仙台纳入囊中。

“他们也是你的人?”之前薛苍术说山脚下来了支军队,他还以为是帝京中的某个野心家听闻皇帝将要晏驾的消息,打算先下手为强。

高炎定道:“他们不过是我的先锋,你若想活命,趁早束手就擒。”

“痴心妄想!”明景宸愤恨难消,却也知道在这儿和对方逞口舌之快无济于事,他必须立刻赶到天授帝身旁护其周全才好。

然而未等他想出如何甩脱高炎定的法子,对方已经先他一步出了手。

高炎定点了明景宸的昏睡穴并接住了对方倒下的身子。直到此时,他才敢放任自己最真实的情感肆意外露,“景宸……”他多么希望对方只是当年那个流落在北地雪山之中的景沉,“万幸我不曾迟来一步,否则……”

“咄咄咄——”潘吉悬在窗外敲击示意,“王爷,他们带人往这边来了,咱们得抓紧离开此地!”

高炎定道:“潘吉,你过来。”

话音刚落,潘吉便翻窗而入,单膝跪在他面前,“您有何吩咐?”

高炎定抚过明景宸的睡颜,目光温柔,如同一湖春水,“你和其他人先带他走。”

潘吉吃了一惊,“那您呢?您不同景公子一块儿走么?”

高炎定不答反问:“薛苍术怎么说,他这伤从何而来?”

潘吉道:“薛神医都交待清楚了……”说罢将这段时日以来明景宸身上发生的事大致叙述了一遍。

高炎定面沉似水,周身杀意毕现,“果然是他!”

潘吉见他这个反应,又想到他方才要他们先走的话,更为忧心忡忡,“王爷,快走罢!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此次攻入揽仙台的是羽林卫和负责帝京城防的禁军。咱们此番进京带的人手不够,弟兄们再勇武,双拳也难敌四手哇。王爷,薛神医都说老皇帝就要死了,您现下该立刻回到北地集结了兵力渡江南下才是!”

可高炎定心意已决,他把明景宸交给潘吉,不容人违抗地道:“这是命令,现在立刻带他离开,等我办完了事自会赶来与你们汇合。”

潘吉不放心让他一人涉险,忍不住道:“既如此,不如让弟兄们先带景公子走,属下留下,也好有个助力。”

高炎定道:“不必,你们快走!”

潘吉无法,只好带着明景宸一同纵入夜色之中。

很快,火光伴着嘈杂人声逼近,将整做楼阁外围照得亮如白昼。高炎定隐在窗后窥视这帮士兵,果然如潘吉所言的那样,正是禁军的人。

那夜因偶遇帝京的信使提前截获了本要送到北地交给自己的信,让他识破了明琬琰的阴谋,不想仍就迟了一步,教对方给跑了。

他心知明景宸定然还在帝京,而明琬琰离开后必定也只有帝京一处去路,此次他针对自己的阴谋未成,必然不会轻易罢休。

向来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此人若是针对自己也就罢了,就怕他转头又去对付身在帝京的明景宸。

高炎定心急如焚,日夜兼程,差点跑死了两匹马才赶到帝京。宫里有他安排的眼线,不过稍作打听就得知天授帝不在宫内,于是他才会带人夜闯揽仙台。

只是他未料到天授帝竟然会在这个时候性命垂危,同时也低估了明琬琰的胆量和疯狂,此人竟有本事调动羽林卫和禁军的人,伙同朝中重臣打算夺权。

天授帝一准儿活不过今夜。

若错过了今晚,有些话恐怕就要永远埋在心底了。

高炎定并不甘心,所以即便清楚自己是在冒险,他也得设法去见天授帝一面。

禁军的人正在周围四处搜寻,但凡见到个人,不论是宫人还是道士,通通驱赶到一处集中看押起来,以免有人将消息走漏出去。很快便有人带头闯进了楼阁,一层层地搜索确保此处无漏网之鱼。

高炎定先他们一步从窗口掠出,双手一攀,凌空一个上翻便跃上了屋脊,他记性绝佳,依照方才来时的路很快找到了天授帝的寝居。

此时寝居外刀光剑影,厮杀不断。原先随扈天授帝来到揽仙台的羽林卫见到同僚攻上来时便阵脚大乱,敌军在人数上就占尽了优势,且这次行动虽有些仓促,却也杀得揽仙台众人一个措手不及。

敌方愈战愈勇,随扈的羽林卫且战且退,将士们死伤无数,很快残部就被对方呈包围之势一路驱赶到了天授帝寝居外。

趁双方交战正酣的当口,高炎定轻而易潜入其中,他身手敏捷利落,加之此刻人心惶惶,各人都无暇他顾,也就无人察觉到他了。

天授帝的寝殿静悄悄的,那些宫人见有人逼宫,慌张得四处奔逃,导致无人顾得上老皇帝的死活,留他一人孤零零地躺在龙榻上苟延残喘。

天授帝神智昏昏,忽感觉有片阴影兜头罩下,便慢慢撩开眼皮子打量。

高炎定见他目光浑浊,整个人如同一条半死不活的鱼,面色青白,死气沉沉,随时都能一命呜呼,与当日那个穿着龙袍、头戴冠冕并用阴恻恻目光打量自己的天子判若两人。

天授帝果然真的要死了。

为了让对方看清自己,高炎定往前走了两步并摘下了蒙面,英俊的面庞在灯火下半明半昧,却无损其龙章凤姿之态。

天授帝眼珠子骨碌碌地转,良久才认出高炎定来,他面上惊惧交加,使得五官扭曲在一块儿,愈发古怪可怕,“……是……是你!!!”

天授帝抬起一根手指指着高炎定,“你……你……”高炎定常年驻守北地,加之老皇帝对他的苛刻和防备,平日里无诏是不允许像他这样权势滔天的藩王随意离开封地的。他乍然出现在面前,怎能不让人惊惧?

高炎定清楚他的恐惧和怒意从何而来,然而一个奄奄一息的老皇帝又有什么值得自己顾虑的?他笑道:“陛下既然还认得本王,倒是省了本王好一番口舌了。”

天授帝戒备地望着他,“你……你这逆贼……你……来人——来人——”老皇帝以为高炎定出现在此地是为了刺杀自己,惜命的他立刻就要招人来护驾。

高炎定觉得有些好笑,神情也就变得愈发玩味起来,“陛下还是省点气力,如今此处只有你我二人,你叫得再大声,除了本王也无人听得到。”

天授帝不信,仍梗着脖子唤人,可不论是心腹秦太监还是羽林卫将领,始终无人出现,见此死到临头的老皇帝竟开始高声喊起明景宸来。

高炎定乍闻那声“小皇叔”时起初没立刻反应过来,脑筋转了一圈才想起这“小皇叔”代指何人,不禁气笑了。

“陛下是在唤景宸么?”高炎定俯下身,轻声轻语地道,“可惜,景宸也不在这儿,但凡你活着,他再不会出现在你跟前,你是甭想再见到他了。”

天授帝目眦欲裂,胸膛剧烈起伏,连喘气声都比刚才粗重了许多。

高炎定笑道:“陛下不必害怕,本王此番不是为要你的性命,不过是看在景宸的面子上特意前来感谢你的成人之美。若无陛下当年刻薄寡恩之下的那杯鸩酒,本王即便是上穷碧落下赴黄泉也无缘和景宸相识。若无陛下如今的倒行逆施、荒淫无度,景宸也不会心甘情愿与本王走。细细想来,陛下算得上是本王与景宸的媒人。可惜当日本王尚不知晓内情,倒是无缘请陛下喝上一杯喜酒了,着实可惜。”

他嘴上说着可惜,目光却冷冰冰的,笑意并不达眼底,让人遍体生寒。

天授帝岂能听不出他话里的挑衅之意,立马张牙舞爪地就要扑过去。然而他一个垂危的老人,即便是有再大的恨意和不甘也注定不会是年富力强的高炎定的对手。

高炎定连出手的意愿都没有,只作壁上观地看着他在龙榻上苦苦挣扎,就像一条砧板上拼命甩动尾巴扑腾的鱼,可笑至极。

“本王与景宸患难与共,心意相通。等陛下去后,我俩更是会天长地久,永不相负。”

天授帝双目暴圆,怒道:“乱……乱臣……贼子……你……你这个乱臣贼子……”

高炎定不以为意,眉目冷峻锋锐,周身气势如同一把出鞘的宝刀,锋芒毕露,威势赫赫,他突然俯身凑近天授帝耳畔,“如今你心里很不甘么?可你揽镜自照,好好瞧瞧你如今的样子,哪配与本王一争?景宸如今不过二十几许,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像你这种恶名累累、双脚已经迈上黄泉路的老鬼就别惦记着不属于你的人了!”

外头的冲杀声不知何时已经偃旗息鼓,很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再次打破了寂寥。

高炎定笑道:“陛下就留在此处好好享受这长夜慢慢和血雨腥风。将来,不论是景宸还是这万里江山,本王都会纳入怀中。”

此时来人的脚步声已近在咫尺,高炎定并不想掺和进这帮人的纷争当中,既然想说的都说了,便再无逗留的必要,立刻破窗而出。

出了揽仙台径直下山,此刻山道上随处可见大量的兵马拦住各处要塞,更有两三辆车架在兵丁的簇拥中快速朝山腰的建筑群驶去。高炎定小心避让开,专挑林木茂盛的地方掩藏行踪,眼看即将下山,却不想与本该离去的潘吉几人撞了个正着。

高炎定见他们仓皇不安又都身上带伤,便察觉出不对劲来,“发生了何事?景宸人呢?”

潘吉羞愧难当,率众跪下请罪,“属下愧对王爷信任,在山下被人劫走了景公子。”

高炎定差点当场失态,他攥紧刀柄,脸上山雨欲来,已在暴怒边缘。明景宸不亚于是他的逆鳞,外人动之即死,如今得知对方出了事,犹如天塌地陷,他强忍着怒意问道:“看清是什么人没有?”

潘吉与几个亲卫相互看了看,愈发无地自容,“属下无能,当时来的有十来人,个个身着夜行衣,尤其带头的那个身手不凡,属下与之交锋……不敌……”

潘吉的身手和为人,高炎定再清楚不过,能打败对方并把人顺利劫走的,本事不可谓不高。

潘吉又道:“属下几人追着那些人赶到这附近却又把人给跟丢了……”

高炎定清楚现下不是问罪的好时机,当务之急是赶紧找到那帮歹人并救出明景宸。

在这个当口,有本事指使一帮高手卖命的,不做他想。

高炎定望着被草木遮掩,不断蜿蜒而上的山间小径,心里已然有了成算,他对一干亲卫们道:“今夜的过失暂且按下不提,本王命尔等将功折罪,速速随本王上山救人!”

说罢他率先蹿入树影中往山上而去,一颗心像是被放在热油之中上下翻腾,备受煎熬,恨不能现下就乘着山风立刻赶到明景宸身旁。

此时山腰上通明的火光直冲天际,几乎要把夜幕生生烧出一串窟窿来,羽林卫和禁军的将士们戒备森严地把守着各处宫室,整座揽仙台已然在顷刻之间落入旁人的掌握中。

高炎定与潘吉他们躲在暗处观察,先前在山下见过的那几辆马车停在不远处。六七个紫袍金带的重臣先后从车驾上下来,互相见礼后一同迎了一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下车。

那中年男子一身王爵制式的袍服,怀里搂着一个三四岁大的男娃娃,行止间畏畏缩缩,似有胆怯畏惧之意。他和怀里的孩子仿佛一对被人牵住了引线的木偶,在飘着血腥气的夜色中被裹挟着战战兢兢往前走。

高炎定认出那几个重臣的身份后,道:“看来这帮人是打算逼老皇帝下旨传位给个宗室当傀儡皇帝。”

潘吉道:“是他们派人抓了景公子?”他倒是没觉得是老皇帝所为,如今天授帝不过是吊着一口气,身旁连个端茶送水的人都没有,对方尚且自顾不暇根本没那个本事去劫人。

高炎定并未回答,直到那群人走远后,才道:“赶上去,记住切莫打草惊蛇。”

潘吉等人点头,在高炎定的带领下从飞檐屋脊上快速掠过,未惊动什么人就来到了天授帝寝居。

亲卫们都身经百战,训练有素,他们分作三四队,潜伏在周围保护高炎定,而高炎定和潘吉则飞上寝殿的屋脊,揭了琉璃瓦朝下窥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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