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高炎定与他那帮属下已经进了客栈,原本还算宽敞的客店顿时变得逼仄狭小起来,气氛也为之一凝。
几个正在吃饭的游商见到突然进来这么多凶神恶煞,连扒饭的动作都快了许多,几口吃完嘴巴都来不及抹,扔下饭碗就都溜了。
掌柜和店小二互相推搡了几下后,畏畏缩缩地走到高炎定面前,强颜欢笑道:“几位客官,住店还是打尖哪?”
高炎定只看了他一眼就把目光移了开去,掌柜的只觉得那一刹那像是背上压着一座山岳,腿一软自己差点就五体投地当众出了丑,他赶忙用衣袖擦了擦脸上的汗,暗怪今年的夏季怎么比往年还要酷热难熬,分明还只是孟夏时节,已经教人汗流浃背。
高炎定并不亲自开口,他走到一张干净的桌子前一掀衣摆大喇喇地坐了下去。
潘吉走过来道:“掌柜的,速速整几桌好饭菜来,不要酒只上白水,再让人将客房细细打扫干净,若住不开就把里头的人请出去,明白了么?”说着掏出一锭银元宝递到掌柜面前。
“是是是,小人这就去办。各位先坐,先坐。”掌柜的哪敢有意见,立马急赤白脸地催着店小二去后厨传话,然后自己亲自跑上楼去一间间房地和人赔不是,请求里头的客人勉为其难速速搬离。
很快,所有人都知道客栈里来了一群不好惹的恶霸,众人虽心有不满却也不敢大声嚷嚷,只能低声抱怨几句快速收拾了细软离开。
掌柜的一路点头哈腰地走来,见邹大门神似的堵在房门口,正双手环胸板着脸打量自己,目光冷冰冰的,浑身带着煞气,倒是和下头那帮大爷们如出一辙。
“客官,您大人有大量,非是小人见钱眼开,而是他们人多势众又不知是何来历。做生意讲的是和气生财,谁都不想无缘无故惹上祸事。离这儿不远的另一条街上就有家客栈,在那儿住着也是一样的。方才您要的饭菜、热水,银钱一概都给您免了,望您能可怜可怜小人上有老下有小,小本生意经营不易,实在不敢和那帮子人硬杠哪!”
掌柜的边说边抹眼泪,好不可怜。
邹大知道这些做生意的在人情世故上最是精明老道,别看他眼泪哗哗地掉,把自己说得凄惨无比,实际上也不过只有四五分是大实话。
如果放在平时,邹大也是不愿意凭白惹人注意的,要他搬他多半真会搬走。可今时不同往日,下头来的是高炎定,他和明琬琰此次的目标就是他,既然中途就碰上了,他虽不愿再去招惹算计对方招来祸事,但屋里的明琬琰定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于是,邹大道:“掌柜的,方才我在这儿都听到了,楼下那帮人说的是,住不开就把人请走。”目光朝掌柜的身后扫去,只见六七间客房的门大敞着,里头的人全都已经陆续离开,“难道那些空屋子还不够他们住?又不是娇滴滴的千金小姐要单独备一间闺房,大家都是爷们,又都身在异乡上门住店,凡事不该做得太绝。我朋友身子弱,经不住来回折腾,这地儿我们可不搬。”
掌柜的见他一副绝不肯退让的坚定态度,面上颇有些讪讪,一边拱手作揖一边为难地道:“小人也不敢让他们三四个人高马大的壮汉晚上挤一张床板,要真开了这个口,他们一不高兴,还不是大耳瓜子朝小人这张老脸上招呼,半条命就交待在下面了。您若不痛快,小人愿意亲自陪您去旁的客栈借宿,一应食宿花费都算在小人账上,您说行不?”
邹大仍冷着一张脸,无动于衷地道:“说不搬就不搬,今日本大爷就要住你这儿。”
掌柜的自知理亏,但这么刁钻不上道的人他还是第一次碰上,不免也生出点脾气来,心道,既然这人作死,自己也不用在这么没眼色的二百五身上浪费精力,下楼去将实情和那帮大爷们说了,是打是骂就与自己不相干了。
想到这儿,他正要拍屁股走人,谁知一直没动静的客房里突然传来一道很是好听的男声,听着年岁不大,讲话慢条斯理的,但说出的话很是不客气,“掌柜的,劳你下楼告诉他,在下身体不适不想折腾劳累,如果非要我搬走,就让他们的主子亲自上来请我走。”
掌柜的大为头疼,没想到还有比眼前这个壮汉还要不知天高地厚的,忙陪笑道:“这位公子,您是没看见,他们都是些耍刀弄枪的武夫,个个生得高大威猛,凶相毕露,也不知他们是干什么营生的。您这样斯文的一个人,千万别去招惹他们,免得引火上身,吃了亏。您人生地不熟的,有这么群人住在您隔壁,您晚上也睡不好觉哇,您就听小人的劝,速速搬离罢。”
刚说完,只听隔着道门板传出一串笑声,原先的清冷斯文忽然多了些轻浮魅意,像是藏着一只狸奴爪子,轻撩心弦,让人骨缝里顿生痒意,“不妨事,你就把我的原话转告给他,他若气不过提刀来杀我,我也只好引颈就戮了。”
掌柜觉得这人多半有病,又摄于邹大的气势不敢再停留,只好跑到楼下将实情转告给潘吉。
“不愿搬还这么张狂?”潘吉很是惊讶,忍不住回头看自家王爷,见他正面无表情地饮茶,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心道,也不知楼上的人是愚蠢无知还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大言不惭地要这么个修罗亲自上去请他走,做的什么春秋大梦!敢情以为自个儿是景公子,能在王爷面前吃得开?
潘吉道:“我上楼看看。”说着就要掌柜带路。
谁知就听高炎定道:“不必理他,只他两人不愿走那便让他们留下,晚上你们好生留意着就是。”
既然王爷都发话了,潘吉只好歇了上去找茬的心思,和亲卫们分坐开来,先用了饭再安排了今晚值守的人后各自忙活去了。
邹大和明琬琰在屋里等了半天,也没见有人过来驱赶他们,不禁有些奇怪。
明琬琰更是有些失望,亏他已经整理好了衣裳仪容,只等好戏开场,结果当事人没来,真是出师不利,好生晦气。他心里恼恨,暗道这高炎定真是不识好歹。
不识好歹的高炎定此时正把玩着腰间挂着的荷包,对着窗外昏暗的天穹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