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炎定将人抱回寝室,屋内烧着地龙,本该温暖如春,可窗柩坏了,吹了一堆乱雪进来,温度骤降。
梅姑连忙去找了床被褥,让珠云搭了把手,一同将之挂在窗檐上暂且用来遮挡风雪。
高炎定见明景宸面色青白,裹在锦被中直哆嗦,也不知是冻的还是疼的,便要让人去传大夫,没想到对方执意不肯,“别去,不碍事。”
高炎定在他额角揩了把汗,讥笑道:“怎么?现在嫌丢脸了?开始讳疾忌医了?”可当下明景宸压根没力气和他拌嘴,只固执地抓着他胳膊不让他去喊人。
“哼,不传大夫也行。不过你要是死了,我今晚就让人拿草席将你卷了扔到墙外的后山上喂狼。”
明景宸心口疼得只能发出虚弱的气音,他道:“随你高兴。”顿时让高炎定有种一记重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他对珠云道:“去把之前的药熬一碗端过来。”
高炎定把手伸进被褥里,又突然拉下脸来,将被子一把掀开,露出下头一双无暇的玉足。
这双脚长得格外秀气,因为在雪地里跑了半天,上头的皮肤白得近乎透明,趾尖和足跟处被冻出淡淡的紫色,趾甲修剪得很精细,成半轮明月状。
只是上头一点热乎气都没有。
“去弄个汤婆子。”梅姑应了一声,立刻着手去办。
高炎定给他搓了搓双足,仍毫无起色,手掌里像握了两块寒玉,怎么都捂不热。他只好将寝衣解开一角,将那两只冰冷的玉足搁在自己肚子上,再用被褥盖好。
明景宸原先冷得没有知觉,突然感觉到有个热烘烘的火炉在自己脚上烤着,暖洋洋的别提多舒服了。他发出一声喟叹,下意识踩了踩热源。
唔,除了触感硬邦邦的,勉强还算得用。
高炎定的脸色比之前还要难看,他扣住对方足踝,不让它们在自己怀里使坏,等梅姑拿着汤婆子进来,他才故作冷漠地放开。
梅姑将汤婆子给那小祖宗塞在脚下,抬头就见王爷衣衫不整地坐在那边,不禁好奇地多看了两眼,谁知对方突然轻咳一声,似乎有些尴尬,红着脸皮快速系上了衣带。
这是怎么了?她想问却不敢多问。
高炎定避开梅姑的视线,摸了摸凉飕飕的肚子,暗怪这妖孽究竟是什么做的,怎么冷得像个雪人似的。
因为这段小插曲,他怕梅姑多想,便做贼心虚地留下一句“药盯着他喝光”后逃也是的跑了。
走到廊下,见亲卫首领正候着,就问道:“人抓住了?”
亲卫首领回禀道:“抓住了,兄弟们还没下死手就全招了。”
“受何人指使?”
亲卫首领赧然地挠了挠脸颊,还偷觑了他一眼,没敢立即回答。
高炎定目光渐冷,“说。”
“是……是您的两位侧室……”
原来乔氏、元氏两人见前两天“谭小姐”寻死觅活的动静闹得那般大,人人都在谈论说,这又是上吊又是跳井的,这回铁定受不住,就那娇贵的身子,迟早香消玉殒。
两人日盼夜盼,却迟迟不见听雪堂那边报丧,一打听,才得知“谭小姐”活得好端端的。
两人别提有多着急了,王爷现下就待她如珠似宝,等将来确定了名分,王府中还能有她俩的立足之地?
她们一筹谋,就决定趁她病,要她命。
王府中关于听雪堂闹鬼的传闻由来已久,想来一个卧床的病秧子,还是个被娇养长大的贵族小姐,一定不经吓。只要不被抓住把柄,一旦人被吓死,全部推给鬼怪就万事大吉了。
亲卫首领向高炎定请罪,“都是属下疏忽大意,没发现梅林那边的墙根上有个狗洞,才让贼子从后山绕道溜了进来,差点酿成大祸。”
高炎定听后面上如覆霜雪,乔氏、元氏二人一而再地滋事,看来已经不适合继续留在王府了。
第二天他让亲卫将那个装鬼的下人直接提溜到二人面前,不顾她们大惊失色的模样,当着所有人的面,将这人杖责了二十军棍后直接发卖了出去。
金鼓带了几个强健有力的嬷嬷过来,强行给两位侧室收拾了行囊,他还给乔氏、元氏传了话,说王爷再给她俩人一次选择的机会,是拿了金银出府改嫁,还是一辆马车直接送去乡下的庄子,两条路子任她们二选其一。
直到这一刻,乔氏和元氏才意识到事情已经再无转圜的余地了。
镇北王因为“谭四小姐”这位“红颜”,一怒之下将两名小妾打发出府的事,很快传遍了香、云二州。所有人都相信,这回高炎定是真真切切地对谭耀的小女儿情根深种,非卿不娶了。***因为雪夜捉鬼作死,明景宸心口疼了大半宿,在天光微亮的时候才有所缓和,沉沉睡了过去。
谁知,这一睡又发起了烧,连军医见了都连连摇头,不赞同地对高炎定道:“这位公子如今的身子好比就是那美人灯儿,吹吹就坏了,怎可任由他在风雪里自由来去,难道是嫌活得够了?”
梅姑、珠云听后就要请罪,被高炎定制止,别人不清楚,他还不知道这祸害岂是她们俩人能看管得住的,他心中没来由地堵着一口气,说出的话也带了股呛人的味道,“知道了,下次叫人打根铁链子,将人拴在床头,看他还能跑哪儿去撒欢。”
梅姑和珠云都不敢吱声,暗道幸亏公子睡着了,什么都没听见。
明景宸一连躺了好多天,连除夕的年夜饭都是珠云端到床上吃的。
膳房为了讨好受宠的“谭小姐”,铆足了劲、变着花样地呈上各种滋补的药膳,可他病中胃口全无,只觉得腻歪。
珠云见他吃得少,就劝道:“今日过节,好歹尝一口饺子。奴婢方才偷吃了几个,有酸菜猪肉的、羊肉胡萝卜的、还有素菜馅儿的,鲜得能把舌头吞下去。”说着忍不住咽了下唾沫。
明景宸用筷子尖虚点了下她鼻子,笑骂道:“小贪吃鬼。”他夹了个素菜馅的,在特制的醋碟里蘸了蘸吃了,果然开胃鲜美,便又尝了三四个。
珠云见他用得香甜,笑道:“要是王爷知道了,这做饺子的厨子没准还能得个赏。”
明景宸只当耳旁风,啥也没听见。
这几日节下事多,高炎定来得很少。
初一那日王府里安排了祭祖,府里的两位正经主子连同上下仆役天未亮便都忙得焦头烂额。
因昨晚被烟火爆竹闹了一夜,临近午时,明景宸还在补眠。
睡梦中忽而听到一阵细碎的足音慢慢靠近了床榻。
他敏锐地睁开眼,一愣。
面前站了个四五岁大的女童,脑袋上顶着两个小鬏鬏,还配了桃花兔子状的发饰,身上穿了件带兔毛的小袄,长得雪团儿一般,眼睛又黑又圆,见他突然醒来,莫名睁得大大的,如同两颗水灵灵的葡萄。
哪来的小女孩?
明景宸看她,她也好奇地看着明景宸,脸上怯生生的,愈发显得纯真稚气。
“你是谁?”他挣扎着坐起身来,忍不住手痒轻轻拽了下女孩的小鬏。
小女孩眨眨眼睛,声音低低弱弱的,像只啁啾的小雀,“涣涣。”
“涣涣?你叫涣涣吗?”
涣涣点点头,脑袋上的小兔子跟着跳了跳。
“偷偷跑出来的?迷路了?”涣涣颈项里戴着如意项圈,手腕上还有小金镯,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出身,被宠爱着长大的。
涣涣没有回答,只歪着脑袋不住地瞧他,然后嘴巴里蹦出两个称呼,“姐姐?婶婶?”
明景宸面上一僵,这是哪里来的眼瘸傻丫头,叫哥哥、叔叔他都认,这张口就喊姐姐、婶婶的究竟什么毛病?
【作者有话说】
张口就叫婶婶,跟谁学的臭毛病-\_(シ)_/-热烈欢迎我们的重要女性角色登场——小郡主高涣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