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张匡将烛台摆在一边,从袖中掏出一只檀木盒子,盒子上镂有图案,仔细一看,竟是两男女交、合纠、缠的景象。明景宸不可置信地看着张匡,只见这道貌岸然的老男人淫,邪一笑,取出数枚玉,势,一一摆在他眼前,“你喜欢哪一个,我都能满足你……”
若是方才假意迎合假张匡已经不堪忍受,那么这真张匡的特殊癖好,只会让明景宸想将他扒皮抽筋、碎尸万段。
岂有此理,两辈子从未受过如此奇耻大辱!
张匡见他不回答,只怒目而视,偏生这双充斥着滔天怒意的眼睛越是看自己,身上的邪。火烧得越旺,他急不可耐地随意抓取一枚,伸手就要扒人衣衫。
明景宸咬牙切齿道:“本想留你个全尸,现而今大可不必了。”他突然开口,嗓音不曾刻意伪装,导致张匡乍然听到他发出男声,惊骇非常。
“你!你是……”质问没来得及出口,他就被明景宸一掌打飞出去砸在丹炉上,炉壁滚烫,只听一声皮肉烧焦的嘶啦声,伴着一股臭味和痛呼,弥漫于阁楼上。
他趴在地上痛得颤抖不止,像一滩翻涌的烂泥,“你……你竟然……竟然没被丹香……香……”
他不提那阵古怪的丹香还好,一提起明景宸更加怒不可遏,一脚踢在丹炉上,然而炉身沉重,纹丝不动。
明景宸:“……”
张匡死到临头还不知收敛,发出桀桀怪笑。
明景宸蓦然回头,便见五枚箭头闪着暗绿色毒光的袖箭迎面袭来,倏忽已将他上下罩门拢住,除非能一击将其全数击落,否则在劫难逃。
可他现下赤手空拳,无力回击。
毒箭震荡开气流,将他发丝、衣摆吹得随风而舞。死亡迫近……
“小心——”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人破窗而入,身形凝成一道霜寒十九洲的刀光,于半空中“叮叮”以手中短刀砍落袖箭,见人愣怔不动,怒喝道,“发什么愣!”
明景宸如梦初醒,身随意动,卸了张匡双臂扼住咽喉将人提溜而起。
张匡疼得龇牙咧嘴,哪还有一点欺骗世人的高人气度,“你们……你们……”
高炎定见有两个张匡,一死一伤,便问:“你手上这个是真的?”
明景宸将人掼在地上,一脚踩在他胸膛上。
张匡口吐鲜血,胸前肋骨被生生踩断了几根。他惊恐仓皇,以为这两人是官府派来的杀手,忙强自镇定,企图以重利诱之,“两位侠士,我愿将承平道天将军的位置让与二位,只求你们饶我性命。将来攻陷整个湄州,坐享一州所有财富和美女,岂不比给朝廷卖命强上千百倍?”
“老杂、毛!死到临头还敢胡言乱语!”明景宸一抬手,“借刀一用。”
“做什么?”
明景宸怒容狰狞,“我要把这老、畜、生大卸八块,剁了喂狗。”
高炎定抱紧短刀,催促他,“时间紧迫杀了他赶紧走,别意气用事。”外头那些把守的壮汉此时已经察觉到不对劲,听楼下动静正朝上奔来。
明景宸余怒难消,今日这口气要是不出,他宁愿束手就擒死在这儿。
高炎定不知内情,以为他是被张匡占了点便宜心里过不去,便道:“男子汉能屈能伸……”话没说完,就被暴怒的明景宸扬了一身鸡零狗碎的玩意儿。
他低头一看,碎裂的玉、势上布满一圈圈纹路凹槽,缝隙里甚至还有不知何时留下的陈年血污。高炎定猛地抬头,正巧明景宸肩上乌发滑落,原先被遮掩住的脖颈上咬、痕清晰刺目。
有血丝爬上高炎定眼底,猩红如兽,抱刀的手背上青筋毕露,指节因为用力泛白发青,面上愠怒如同暴雨前的乌云,积了厚厚一层,他将明景宸拉至近前,转过对方下颚,拇指在那处咬痕上摩挲良久,忽而将人往身后一推,提刀暴起砍在张匡脐,下三寸处,连同双腿齐根斩下。
“啊——”
鲜血迸溅,四散扬在他脸颊和衣襟上,高炎定没等张匡痛呼第二声,继续连削带斩,不过眨眼之间数十刀尽数落下。
他故意留了后手,张匡生挨了几十刀也未彻底断气,他往日里喜爱找替身,一旦有危机就让他们代自己去死,如今在高炎定刀下,他成了砧板上任凭宰割的猪狗,浑身七零八落,已不成人形。
高炎定只觉得心口怒意排山倒海灭顶而来,将理智淹没,阴鸷和杀意在瞳孔中酝酿翻滚,最终他被驱使着高举凶刃,倾力斩下。
张匡被自己脖颈里爆出的血浸湿了死不瞑目的眼瞳,死前只见那杀神满面癫狂,令人胆裂魂飞,可惜他不会再感到恐惧,因为胸腔内的那颗心脏已然瞬间停止了跳动。
承平道的贼首自作自受,终于尝到了恶果。
高炎定将其头颅斩下,抓着发髻提溜起来,转身望向明景宸,他浑身浴血,五官狰狞若鬼,眉心处压着戾气,癫狂至极。
明景宸大惊,对方的状况很不对劲。
身后丹炉发出噼里啪啦的爆裂声,所谓的碧髓回春丹的气味比之方才更为浓烈,异香宛如粘稠的液体浸透了每一丝空气。
先前自己被炉中溢出的丹香迷倒,可没过多久症状便缓解了,他思来想去,兴许是薛苍术给的解药中有几味药材能解丹毒,才侥幸未让张匡得手。
高炎定如此反常,极有可能也是因这丹香的缘故。
楼梯上脚步声凌乱,听着有一二十人,正面应敌绝非明智之举。
明景宸当机立断,不顾炉火滚烫,徒手探入丹炉中抓了一把暗红的回春丹后,扑向神志不清的高炎定。
高炎定两眼昏花,看不清来人是敌是友,狂躁暴怒的负面情绪催得他头痛欲裂,下意识挥刀欲砍。
明景宸矮身避开刀势,在他手臂麻穴上敲击数下,趁他动作凝滞之际,手臂贴在锐利的刀刃上轻轻一划,顿时切开一道细细的伤口来,有血汩汩流出。
他眉头都未皱一下,将手臂压到高炎定唇边,自己体内药性应该还在,希望自己的血能起些作用。
高炎定吞下血后,神色变换,忽而迷茫忽而错乱,就在此时,承平道的人登上三层,见满地狼藉,真假张匡无一幸免,全部横死,顿时惊怒交加,一拥而上就要为首领报仇。
明景宸对着仍旧发懵的高炎定呵斥道:“快走!”边说边屈指将丹药接连弹出,射入为首的几人口鼻中。
高炎定眸中清明一闪,揽住他腰肢飞速跳上方才被他破开的窗柩,一跃而下。
坠落前,余光中,那些吞了回春丹的人已有癫狂之相,有的脸上醉态毕现,飘飘欲仙,有的狰狞可怖,将身旁之人捅了个对穿。
再多的,明景宸已来不及看,周身夜风呼啸,失重感让他晕眩难言,他被高炎定紧紧扣在怀里,两人宛如一双断翅的鸾鸟,从楼阁三层跌入湖底,溅起的水浪打湿了岸边的垂柳。
入水后仍旧不断下沉,两耳不闻人声,死寂空旷,眼前除了黑暗只有无垠的湖水将他包围挤压,企图从他七窍中灌入体内。
冰冷……窒息……死亡……
这种熟悉的感觉……
脑海中乱入无数画面——战船上扬起的风帆,炮火炸开的血雾,还有这刺骨难耐的湖水……
他嘴边咕噜噜吐出一串气泡,体内所剩无几的空气随着头顶越发遥远的一簇天光逐渐耗尽。
稍顷,一股滚烫的气息不容抗拒地侵、略而上,强行撬开他牙,关霸道地哺进来。
明景宸感到舌尖被咬了一口,刺痛刺痛的,他不禁撑着昏沉的脑袋,想要给这放肆的家伙一顿好打。
可他的挣扎纯属徒劳,手脚绵软,非但没能造成重创,反而被水流卷着缠上了对方高大的身躯。
触手可及的,是高炎定清晰流畅的下颚线条、凸起的喉结、城墙壁垒般的臂膀……
明景宸无声呜咽,只觉得从尾、椎、骨的位置朝四肢百骸蔓延开一阵无力的酸软,他被迫扬起头,只觉得喉管中的空气一进一出,他像一株被连根拔起的水草无处栖身。
就在他以为即将要化为污泥沉在湖底时,他被一股大力拽着跃出水面。
他从未觉得赖以生存的空气会这般令人窒息痛苦,他咳得撕心裂肺,激烈到高炎定忧心忡忡地给他拍了十来下背。
明景宸脑内电光火石,他一边咳嗽一边将人用力推开,高炎定在水中身形一晃,浪头涌过来险先将他再次拍入水里。
“你干什么!”
“这问题该我问你才对!你方才做了什么?你个死断袖!”水中渡气救人需要咬舌头么?明景宸气得面色潮红,他身上穿的衣裙遇水变得通透,半遮半掩地黏在他身上,狼狈之余有什么随着湖水不断荡开。
高炎定眸色幽深,他喉结不住上下滚动,明明周边都是水,却仿若一个即将干渴至死的人。
对方是非不明,知恩不图报,自己救了他,却反咬一口,实在可恶。
他的目光再次落于明景宸颈上,张匡留下的咬伤泡了水泛白,像一张怪诞的嘴正勾唇嘲笑自己。
高炎定的太阳穴嗡鸣不止,心里又气又恨,残留的药性让他像头豺狼,在蝼蚁侵犯了他的领地后,理智瞬间被抛诸脑后,他一把扣住对方,低头一口咬在相同位置,还坏心眼地用犬齿碾了碾,令其深深扎入皮肉里。
“啊……”明景宸疼得想杀人,今晚究竟怎么了,一个个都是属狗的嘛!都把自己当路边的兔肉,谁都能随便咬一口是吧!
他挥拳捶了高炎定脑壳数下,见他还不松口,水下的腿又连蹬带跩。高炎定被他慌乱中踢到了要害,水波漾开,两人被带着朝反方向推去。
明景宸稳住后怒视对方,却见高炎定如梦初醒,晃了晃脑袋一头扎进水里又抬起,如此反复数下,药性才算发散完,他尴尬地抹了把水,语带歉疚,支吾道:“对不住……那……那丹香着实厉害……”
明景宸原不会轻易放过他,却不想身后半空突然一声巨响,昏暗的夜幕被冲天的火光烧红,那楼阁三层被炸得支离破碎,砖瓦、房梁的残骸在烈焰灰烬中如烟花般散开投入太守府的四面八方。
“快趴下!”高炎定迅疾游过来,按住明景宸一起潜入水中。
半截燃烧的匾额当空砸下,擦着两人身体沉入湖底。
惊魂未定,高炎定拉住他快速朝对岸游去。
等爬上岸,远处楼阁奄奄一息坍塌而下,半数砸入湖水中央,掀起的巨浪足有几十丈高。
高炎定将明景宸护在身,下,挡掉了大部分的水浪,等湖水平息,只见远处数十盏灯笼从太守府的各个角落朝这边涌来。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快速钻入黑夜里,逃之夭夭了。
【作者有话说】
渡气救人也算感情升温的一大进展!给中毒的王爷打cal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