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
沸沸扬扬的“秦公传”一案愈演愈烈, 涉及的文人已达两百人之多,其中更有数位官员被抄了家,一时间, 诏狱中人满为患。
《秦公传》是大魏朝开国功勋秦太公的人物传记,叙述了其平生事迹。
按理说, 秦公是当世名将,生前战功显赫,死后更是进了太庙, 著书立传也并不为过。
只因著书之人在撰写的时候,蕴含对当局朝政批判意味, 被小人借此威胁。
岂料著书者也是一身傲骨, 拒不改书, 仍坚持将传记继续刊刻发行。
那小人因勒索不成,随即恼羞成怒,向上告发。
此案最终落入了臭名昭著的北镇抚司手中,事态瞬间升级。他们将这本传记视作谋逆的证据,逐字逐句地剖析,试图从中挖掘出更多的“罪证”。
这场风波像巨大的漩涡, 将所有与这本书相关的人都卷了进去。无论是为书作序的、参与校阅的,还是刻书、卖书、藏书的人, 都被一网打尽,投入了大牢,等候发落。
一时间, 人心惶惶。
而京都各大书肆的生意也因此一落千丈。
正书堂书斋已经连续几日没有客人来买书了,店老板唉声叹气, 愁眉不展。
书斋一小伙计更是低声嘀咕着,说若不是北镇抚司这些人大搞文字狱, 书斋的生意不至于那么惨淡,他们也不至于现在连上个月的工钱都还拿不到。
另外一个小伙计听后,赶忙捂着他的嘴道:“你疯了,这里离北司不过两里路,时常有鹰犬经过,万一被听到,我们所有人都得陪着你一起死。”
那小伙计这才噤了声,缩头缩脑地往里边去了。
就在这时,门口进来一位年轻女子。
老板见有人来,双眼放光,亲自迎了上去,一脸殷勤地将她引向闺阁类的书架,嘴上热情问道:“姑娘,您想买什么书?从经典到闲书,我这儿可是应有尽有。”
女子道:“想看看各地的游记。”
“游记啊,有有有。不瞒姑娘,我这儿的游记,说是京城最全也不为过。您想要哪个地方的游记,我这都有。”
说着,把她引到游记那一列书架面前。
女子随手抽出了几本翻阅。片刻后,问道:“我能在这儿看吗?”
店老板忙不迭地点头:“当然可以,我们这儿设有雅致的包间,清净又整洁,还提供茶水服务,按时辰收费——”
“若是包日呢?”女子打断了他的话。
老板心中一喜,“一整天的话,从开张到打烊,只收您二钱,茶水还可以免费续。”
女子道:“今日便包一日。”
老板乐得合不拢嘴,亲自将女子领到包间。
这女子果然一坐就坐了一整天,中间吩咐小伙计去外头帮她打了一份饭,再未踏出包间半步。
连续三日,日日皆是如此。
而此时,方圆十里之内的皇宫中,宇文修正烦恹得很。
他虽贵为太子,且年已十九,皇帝却迟迟未让他参与朝政。
他倒不是有多想议政,一想到要那么早起来去上早朝,就觉得生无可恋。
可耐不住皇后整天在他耳边念叨着。他天生对父皇畏惧,而且每次见面都要被训斥,导致他就越不想见父皇。
越是这样,母后就越逼着他。
除此之外,每日就是没完没了的课业,他都快烦透了。
身边的小太监见他愁眉不展,小心翼翼道:“殿下,再过两日就是去法门寺的日子了,到时候好歹能出城,透透气。”
宇文明月曾被前国师认定为天命之女,皇后不服,恳求皇帝也在京城附近找了个法门寺,给儿子镀一层佛光,让他每月出宫参拜,听大师讲经。
这便是宇文修每月为数不多的欢乐时光了。
讲经什么的就算了,出去狩猎活动筋骨才是最主要。
故而一听说出城,宇文修的原本颓然的眸色瞬间就亮了起来。
“好小子,快将四皇叔送的那把弓给备好,到时候带出城去,本宫要大显一番身手。”
“是,殿下。”
宇文修想着后日就可以出城,一下子就坐不住了,道:“还早着呢,咱们先出去逛逛,乐一乐。”
小太监为难道:“这个月殿下已经偷偷溜出去两次了,若是让皇上和皇后知道……奴才被打一顿倒没什么,可要是害得殿下受累,那可就糟了。”
宇文修没好气道:“怕什么,就在西门附近走走,半个时辰就回来,不让人知道就行。”
小太监苦着脸,但也只能躬身跟上。
而此时书斋内,一直紧关着的包间突然打开。
小伙计殷勤上前:“客官可是饿了,小的可帮您去打包饭食。”
这姑娘饭量极大,出手也大方,帮她打饭,还能剩不少钱。
女子摇了摇头,将碎银子放在桌面,道:“今日有点事,先行回去,下次得空再来。”
小伙计连连弯腰:“好嘞,客官您慢走。”
……
“秦公传”一案还未消停,今日送入诏狱的是为《秦公传》作序的大理司直宁寿一家,包括他三个儿子。
传闻中,宁寿的十七岁儿子宁三身患疮疡,脸上和身上布满了疹子,使人避之唯恐不及。北镇抚司的校尉都不愿与他靠近,将他套了枷锁后往牢房里一丢就完事。
时至傍晚,诏狱狱卒换班。
有人不禁抱怨道:“抓了这么多人,牢房都快装不下了!”
“先关着吧,等上一批熬不住了,把尸体扛出去,又能腾出地方来。”
“外面那些家伙,只知道抓人,哪知道我们看守这些人的辛苦。半夜还得睁着眼睛提防他们。”
“行了,都少说两句。你要是熬不住,去女监那边找几个漂亮的妞来歇歇火不就成了。”
“哎,这里老鼠太多了,老子都没心思干那档子事。”
轮守白班的人互相抱怨着,相继离去,只剩下守夜班的人。
诏狱里边晚上并不安静,白天遭受毒打的人们疼得无法入眠,发出阵阵呻\吟;老鼠吱吱乱窜,被咬的人惨叫连连;此起彼伏的呼噜声和锁链的叮叮当当声交织在一起,堪比一个小市场。
丑时。
巡逻的校尉刚走,关押着宁家的那个牢房微微有了动静。
宁寿那患有疮疡的儿子宁三缓缓坐起,他借着牢房尽头那微弱的灯光,撕开袖子,露出一把钥匙。轻手轻脚地打开了自己身上重达三四十斤的手铐脚链。
紧接着,又为身边的两位“兄长”解锁,然后三人悄无声息地摸向牢门。
宁寿早就注意到身边的动静,他没有吱声。
他这次被抓进来的三个都不他儿子,真正的宁家人,除了他,已经在两日前被送往鄞州,由公主庇护去了。
眼下这几人,都是公主的人。
只见“三兄弟”弯着腰朝外头摸过去,将牢房打开,一层一层的,悄无声息地走到狱卒跟前。
领头的“宁三”突然袭击,双手捉住对方的脑袋,用力一拧,随着咔嚓一声,那名狱卒便没了气息。
如法炮制,三人就这么干掉了内牢的五个狱卒。
牢中被关押的人很快就被这动静给惊醒,纷纷爬到牢房门口,低呼着救命。
“宁三”手持狱卒的武器,低声威胁道:“想活命的,就给我闭嘴!我会一个个给你们开锁。如果你们敢出声引来外面的人,大家谁都别想逃出去。”
留在诏狱只有死路一条,没有人不想逃出去。听到宁三的话,囚犯们果然噤声。
诏狱里,晚上会有士兵巡逻,每隔一个时辰巡逻一次。
这个时间,足够他们打开所有的锁。
宁三把钥匙交给“大哥”,让他负责开锁,自己和“二哥”负责戒备,一要戒备外头来人,二要戒备监房内有人突然叛变叫嚷引来狱卒。
果然,当真有叛徒出现,张嘴就要嚷嚷。
可惜还没张嘴,异常举动就直接被系统给捕捉到了。
“宁三”眼神一凛,手中的长刀如闪电飞过,准确地刺入了那人的喉咙,顿时鲜血四溅。
其他犯人见状,吓得浑身发抖。
这些人,并不比北镇抚司的人好惹啊。
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选择去当这样的叛徒。
于是个个安静如鸡,连咳嗽声都小了几分。
唯一好奇的,就是那人手上不知道拿着的是什么钥匙,竟然一开一个准,几乎不费吹灰之力。
但此时也没人敢出声去问这些,只盼着能快些解到自己这里。
当解锁解到一个浑身伤痕累累的中年男子时,“宁大”突然压低声音道:“慕容先生,我们是明月公主派来的人,待会儿诏狱暴乱,我们会带您一起离开,您这会儿先不要声张。”
慕容青山原本迷迷糊糊的一双眼睛瞬间睁开,扫向“宁三”的方向。
低声问道:“是梨花吗?”
“宁大”点了点头。
慕容青山嗯了一声,随即闭上眼睛,和之前一样躺着假寐。
半个时辰之后,几百号犯人簇拥在“宁三”身后,踉踉跄跄地朝门口涌去。
没错,“宁三”便是梨花。
梨花已经连续几日在附近的书斋蹲点,早就摸清了整个诏狱的情况。
晚上是诏狱守卫力量最为薄弱的时候,连带巡逻的,仅有三十名士兵把守。
北镇抚司高级将领不会安排在晚上守夜,这些人各自回家,一时半会难以迅速响应。
低阶的校尉们则住在附近的北司官舍,接到消息后,会一刻钟左右赶到。
比起白天,晚上才是行动的最佳时机。
之所以要整个监狱的人一起救,因为只有把这些人一起放出来,才能制造出混乱。
犯人四处逃散,也将会增加北镇抚司抓捕的难度。
果然,前来巡逻的校尉见到一下子突然涌出来的数百名犯人,吓了一大跳。
一开始还想着冲上来砍人,却不知道从哪里冲出来的一少年,一刀捅入前头小队长的腹中。
几人吓得连连后退。
犯人们见状,一拥而上,直接将几人踩死在地。
整个诏狱瞬间暴动,“宁大”尽可能地将每一个锁头都全部打开,方便众人四处逃散。
看着眼前一片混乱,梨花这才挤到慕容青山身边道:“师伯,咱们现在趁乱马上就走,否则对方援兵一到就走不了了。”
慕容青山见到果真是她,连道了几个好,由三人轮流背着,顺着人群往外走。
在系统的指引下,几人很快就跑出了诏狱的范围。
后头监狱里还是喊杀声一片,周边也传来阵阵马蹄声。
“援军来了,好快啊。”
慕容青山在京城待了几十年,没有人能比他更熟这一带。
可他发现弟弟的这个徒弟,似乎比他还更熟,脑子里就像是有活地图一般。
最重要的是,她总能轻而易举地避开后方的追兵和皇城的巡逻禁军。
几人就靠着两条腿,轮着背,直到天将将亮的时候,跑到了离北司距离最远的一座宅院里。
这里离事发地远,北镇抚司的人不会这么快查到这里,等查到的时候她们已经转移了。
慕容锦早就在那里等待。
慕容青山这才问道:“这是谁家宅院?”
慕容锦笑道:“主人家是个富商,好久不在京都了,我们见无人,便借来用用。”
说是借,事实上是趁别人不在家,鸠占鹊巢。
说着,冲慕容九天道:“天快亮了,太子的人很快就会来接我们。大家先去洗漱,换上干净衣裳,咱们利用这个机会出城。”
慕容青山愣了一下,问道:“太子愿意帮我们?”
慕容锦看着梨花笑道:“他不是愿意,他不过是个冤大头,不知道咱们打的是什么主意。”
……
次日破晓,京城的四个城门口已然人声鼎沸。
诏狱发生暴乱,三百多名犯人从监狱中逃出来,城中一片混乱,事发后立即封锁四座城门,凡出城者,都要经过细细盘查。
尤其是马车!
可当看到太子标志的马车出现时,守城士兵面露犹豫,转头看向身旁的北镇抚司校尉,询问道:“太子的马车,我们也需要检查吗?”
校尉面无表情地吐出一个字:“查。”
小兵无可奈何,只得硬着头皮走上前去,试图拦下马车。
随车的小太监怒气冲冲地斥责道:“你眼瞎了吗?这可是太子的座驾!太子每个月这个时候都要去法门寺,这你都不知道?连殿下的马车都敢查,你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坐在马车里的太子更是一脸的不耐烦。
上次他溜出宫,居然见到了一位长相与大柳树村那个叫梨花一模一样的女孩。
但比起梨花,这位龚小姐颜色更是美貌几分,也多了几分知书达理,但同样的,傲气也多了几分。这让他不禁心痒难耐,当即让小太监就去搭了线。
难得的是,龚小姐还是懂武之人,也喜欢骑射,于是便约了她今日一起出来去狩猎。
此刻被士兵拦在城门口,耽误了他的行程,怎能不叫他心中恼火。
正想亲自出去呵斥一番,没想到后方的马车却主动掀起了门帘,让士兵得以一窥车内情况。
士兵匆匆一瞥,只见车内除了美人之外并无他人,赶忙挥手放行。
……
太和宫内。
北镇抚司指挥使丁渊跪在殿下。
他现在也没想清楚,到底有什么锁匠,能不费吹灰之力地,仅凭一把钥匙就能开所有的锁头?
要知道,诏狱的锁绝非寻常之锁。
“三百多个犯人,抓回多少个了?”宇文敬面色铁青地问道。
丁渊回道:“卑职来面圣前,抓回了两百个。”
宇文敬闻言,更是暴跳如雷:“朕给你们北镇抚司配备了那么多人,竟然只抓回两百人!慕容青山呢?抓到了没有?”
丁渊低着头道:“回陛下,慕容青山还未找到。”
宇文敬没有说话,却突然一个转身,从桌上面抓起一个瓷杯,狠狠地往地上一摔。
随着清脆的碎裂声,瓷杯化为无数碎片,四溅开来。
周围的太监宫女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噤若寒蝉,纷纷跪伏在地。
“封锁城门!”宇文敬气急败坏地吼道,“找不到慕容青山,谁也不许出城!”
要是没了慕容青山,他拿什么来拿捏那妖女!
若是让慕容青山逃回了鄞州,自己岂不是成了全天下的笑柄!
丁渊领命而去。
封锁城门毕竟不是长久之计,他的时间不多。
直到晌午,追回来的犯人也不过三百余人,还剩三十六人还是下落不明。
慕容青山就在这三十六人里面。
丁渊命北镇抚司的人继续挨家挨户搜查,自己则直奔各城门口。
在皇帝下令封锁城门之前的一个时辰内,城门仍然对外开放,经过盘查便可通行。
丁渊思忖着,慕容青山被自己亲自审问过,他的刑很重,伤不轻,绝对没办法独自行走,他必须借助马车才能出城。
四个城门一阵盘问下来,均未发现任何疑点。
可整个京城里,全体镇抚司校尉齐齐出动,将所有房屋翻了个底朝天,却仍未见人影。
那么慕容青山到底藏在哪里?
而此时,一阵钟声传来,站在街道中央的丁渊瞬间警觉。
今日是太子出宫去法门寺的日子!
于是重新赶往北门,问太子的马车座驾是否经过盘查过?
士兵回答,太子的座驾没查,但跟着太子的还有另外一辆马车,只是掀了帘子看了一眼,里边坐了个女人。
丁渊听着,骑在马上思忖良久,突然双目瞪圆,猛抽马鞭,往城外法门寺的方向狂奔而去。
等终于赶到了法门寺,发现太子没在寺庙,而是往另外一个地方狩猎去了。
他不得不调转马头,前去寻太子。
好不容易在二十里开外找到了正在狩猎的太子,急忙发问:“殿下,今晨与你同行的那位女子,她现在在哪里?”
宇文修没好气道:“你问我,我问谁去?”
原本约好了一起来寺庙的,可谁知到了寺庙,自己例行去上香,听师父讲了半个时辰的经,等出来的时候人就不见了。
他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但人已经走了,他自己又不知道往哪个地方追去,就只能作罢。
后面就再没心思听师父讲经,直接出来狩猎了。
丁渊听闻此言,心中的猜想得到了证实,他又气又急,却又不能对太子发火。只得一咬牙,翻身上马,往南边的方向追去。
六月的烈日高悬。
但丁渊全然不顾,只是拼命地催马前行,似是不把马匹跑死决不罢休。
这是由京都前往鄞州的官道,慕容青山身受重伤,不能骑马,就只能乘马车。
马车只能走官道,而且速度很慢。
即使他们提前了半天出发,只要自己骑马全速追赶,定能在天黑之前截住他们。
就这么高强度地跑了半天,当马儿几乎要口吐白沫的时候,丁渊终于看到了官道上的一辆马车,与太子护卫的描述一模一样。
他心中狂喜,抽出匕首在马臀上用力一刺。
马儿吃痛,长嘶一声,奋力向前冲去。
大约又再跑出三四里的距离,马儿终于支撑不住,眼看就要倒下。
丁渊看着近在咫尺的马车,借着马儿的最后的冲力纵身一跃,捉住了马车的檐角,翻身上了马车顶。
大刀也在双脚落到车顶的那一刻向下一劈。
轰——
随着一声巨响,马车被他灌注了强劲内力的刀口一刀劈开,碎屑四溅。
他也在这一瞬间人刀合一,从天而降,直取车中的人。
然而落下来的那一刻,他才发现,马车里竟然空无一人!只有一个驾车的车夫在马车被劈开的瞬间翻滚下车。
慕容青山不在这车上?
但劈开的马车,底部的夹层明晃晃的就在眼前,上面还带着斑斑血迹。
慕容青山必定就是藏在这个夹层给送出城门的,只是在这之前又被转移了。
丁延脑袋里嗡嗡作响,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被算计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丁渊目双眼充血,猛然抬头,目光如鹰隼般锐利地锁定了那个驾车的车夫。
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车夫居然是一个不到双十年华的女子。
他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双眼微眯,爆发出一阵狂放的笑声。
“哈哈哈,老夫在朝野间闯荡三十余载,今日竟被一个小丫头给捉弄了!”
他的笑声刺耳难听,仿佛被烈火烧焦的喉咙里挤出的声音,让人听了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你就是晋阳县大柳树村的梨花?”
梨花冷冷一笑,“不错,我就是梨花。你们北镇抚司的鲁晋、柏宜春以及数名校尉,便是死在我的手上!”
“哈哈哈,真是狂妄啊,杀了两个北镇抚司的人,就自以为天下无敌了?你真是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梨花毫不示弱地反驳:“臭名昭著的诏狱,传说固若金汤,却一夜之间丢失了三百多名犯人,便是我的手笔,足以让你们北镇抚司颜面扫地。就凭这一点,我难道没有嚣张的资格吗?”
“更遑论,我还从你们眼皮底下将你们的关键筹码给救走,这难道还不值得我狂妄吗?”
丁渊听到这话,脸上肌肉果然变得扭曲起来,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臭丫头,下去和阎王爷狂妄去吧。”
他狞笑一声,猛然挥起大刀,带着凌厉的杀意冲了过来。
梨花面对丁渊的冲锋,丝毫不惧。
她特意留下来拦截丁渊,早已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铛——”
一声金铁相撞的巨响,火星四溅,两人同时被震得后退几步。
这一击,让丁渊瞪大眼睛。
“妙啊,一个女人,居然也有这样的力气,柏宜春死在你手里果真不冤!”丁渊冷哼一声,再次逼近梨花。
他的大刀舞得密不透风,每一刀都蕴含着致命的杀机。
然而梨花却如同游鱼般灵活,她的弯刀短小精悍,每一次挥出都带着诡异的轨迹,让人防不胜防。
两人在马车残骸之间展开了激烈的交锋,刀光剑影,惊心动魄。
丁渊越战越心惊,他从未见过这样力量如此之大,防备如此密不透风的女子。
想想自己如今被尊为天下第一高手,若是连眼前这黄毛小丫头都斗不过,让他如何在江湖上朝堂之上立足?
他不得不虚晃一刀,趁对方追来之际,祭出自己的匕首。
匕首呼啸而至,梨花闪身避过。
丁渊趁着梨花未站稳之际翻身一跃,向上抛出长刀,右腿猛力踢向长刀刀柄。
长刀瞬间如同利箭一般破空而至,直取梨花面门。
梨花没想到对方会来这一招,已然来不及闪躲,只得将手上弯刀立即抛出,缠住了那柄从十步之外直奔过来的巨刃。
金属碰撞的火花四溅,一股冲击力让周围的尘土骤然飞舞。
两把刀就这么从中间断开。
强大的气流震得梨花不禁往后退了几步。
随着喉头一甜,一股腥气涌到喉咙,吐出了一口血来。
丁渊顿时大喜,大笑一声,身影鬼魅般袭来。
梨花见状,冷笑一声,脚尖点地,拧身迎了上去!
……
官道上。
一行人正由南向北驶向京都的方向。
中间马车上,坐着的正是宇文敬派往鄞州传旨的太监。
一旁的小徒弟嘟囔道:“这个明月公主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向陛下要九锡,当真是狂妄至极。”
传旨太监眼睛未睁,口中虚弱道:“她这是在拖,不过,哼,拖又有什么用呢?慕容青山落在北镇抚司手里,就是神仙下凡也救不了他。她这样拖延不过是徒劳。哎,我这苦命的差事啊,又得来回奔波了。”
说着又哎哟哎哟地连叫着屁股痛。
却不想正在疾行的马车突然停了下来,他一个坐不稳,脑袋重重地磕在了车板上,
疼得直叫骂。
这时,前头的骑兵飞快来报:“郭公公,前头有棵大树,树下吊着一具尸体。”
郭公公一听,心中暗骂晦气,本想绕路而行。
骑兵却迟疑着说:“那尸体,远远看着,有些像北镇抚司的丁指挥使……”
“胡说!”郭公公怒斥,“你长的是什么狗眼!吊着谁也不可能吊着丁指挥使!”
小徒弟也插嘴道:“就是,丁指挥使可是咱们大魏朝武功第一人,谁人能杀了他,还把他给吊在大路上?”
骑兵被斥得不敢再言,转身欲走。
郭公公却突然改变了主意:“慢着,既然碰上了,就去看看吧。”
随着尸体被小心翼翼地放下来,他这才捏着鼻子上前去看。
然而当他对上丁渊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时,顿时两腿一软,差点就要瘫在地上。
幸而旁边的小徒弟眼明手快,一把将他扶住。
郭公公此时哪里还有方才的那松散的模样,嘴唇哆嗦着,吩咐道:“快……快马加鞭,回京禀报陛下,丁指挥使……遇害了。”
看着前头骑兵领命而去,他口中喃喃道:“原来,她一直拖着,就是在等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