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有道观！”
“快进去躲雨！”
“有落脚的地方了！”
“天呐全身都湿透了。”
比人先到来的是他们的声音。
虽然大多数人都赶去了某些著名景点的山头, 也有一小部分人，在雨中没能走太远，而误打误撞的上了这座山。当然, 也有可能是有意为之，牧瑰他们能猜到，某些地方挤满了人，也一定会有别人想到。
那群人一闯进来，就看见牧瑰一行人。
他们坐在大圆桌边, 吃着热腾腾的饭，旁边的柴火炉里还燃着火，很温暖。
他们吃到一半转过头。
与这群不速之客视线相对。
两方人彼此陷入了沉默。
金墨、青鉴等人不由自主将视线转向牧瑰，似乎在等他做决定。
牧瑰瞧了一眼来人。
这群人打头的似乎是一个看起来高壮健硕的中年人, 穿着黑色的夹克，头发修的很短, 眉毛粗犷，嘴唇厚实。
他身后跟着的人，有男有女, 没有小孩或者老人。
他稍微看了两眼，把目光转向青鉴, 后者对他摇了摇头，牧瑰于是轻声说了句：“继续吃。”
他们八个人都不在聊天, 而是开始闷头吃剩下的饭。
金墨原本还吃的好好的, 这群人一来，胃口瞬间没了，他瞅了眼桌子旁边其他人, 似乎也是这样的想法。
他们几个人不自觉就放慢了吃东西的速度。
因为很尴尬。
那群新闯进来的人，也闻到了米饭和腊肉的香味, 其中好多人不由自主地咽了一下口水，好在被雨声给掩盖，不是那么明显。
他们也没有随便开口，打头的那个中年人向后挥了挥手，其他人都聚集收缩在石殿墙角。
有些人穿着雨衣，但是他们里面的衣服也全湿了，檐廊下的地面上很快布满水的痕迹。
那些人还是忍不住偷瞄牧瑰他们那边的模样，偷偷地吞咽口水。
即便有些人带着背包，他们没有一个人拿出东西来吃。
牧瑰倒是没有放慢速度，啊，按照自己以往的节奏解决了这顿饭，放下筷子，顺便说了一句：“吃快点，准备洗碗。”
望冬青不由自主地加快了速度。
而那边那群人终于忍不住了。
打头的那个男人，起身走过来，问他们：“那个……你们有没有多余的食物，可以分我们一点吗？”
八个人齐刷刷的把视线对准他。
对方似乎也比较坦然，继续问道：“我们这边的人衣服身子都湿了，能不能去你们的柴火边烤烤火？”
其余七个人都主动把视线，再次移到牧瑰身上。
那个男人似乎也意识到了牧瑰是他们这群人的领头人，于是干脆直视着牧瑰的双眼。
牧瑰静静地看着他，有一会儿，对方似乎也没有多尴尬，他们看着牧瑰从原来的面无表情，逐渐挽出一个温柔的笑容。
“金墨，给他们盛一碗饭。”
男人以及跟随他的人们露出喜色，有些人马上起身聚集到他身后。
金墨没有多问，照做了。
但是正如牧瑰所说，一碗饭，上面并没有腊肉。
对方拿到了一碗白米饭，只有一碗。
那个中年人愣了一下，看着手中的那碗白米饭，挤出一个不怎么好看的笑容：“这一碗……”
牧瑰仍是那样温柔的笑：“怎么了？”
青鉴突然起了鸡皮疙瘩。
鹰九饶有兴趣看着这一幕，摩挲着下巴。
男人的话语堵在喉咙里，他身后的人却迫不及待开口了。
“这一碗怎么够我们吃？”
牧瑰笑而不语。
“……那个……我们是想要每个人一碗。”
“还有那个肉……拜托了……我们已经有段时间没吃上像样的东西了……”
而有几个人已经默默地脱了外面湿透的衣服聚集到柴火炉边上。
“幸存者之间应该互相帮助，不是吗？”
领头的男人适时地发出了温和的声音。
所有人都在看着牧瑰。
牧瑰慢慢点头：“嗯，是啊。”
男人面露喜色，于是伸出手想要直接去盛饭拿肉。
苍剑声一言不发扣住了他的手。
那男人脸色有一瞬间青了，但他还是很快调整过来，问道：“……怎么了，他都说可以了。”
苍剑声的力气很大，直接甩开了他的手。
牧瑰重新坐下来，缓缓靠在椅背上，手指点着桌面，笑容愈发深邃：“所以……你们能给我们什么帮助？”
男人愣住了。
牧瑰伸出手指指向特定物品：“这个米饭是是我们自己搜罗来的，储藏起来带走的，这个腊肉是我们自己打猎来的，我们几个一起花了很长时间和精力做成的，饭菜是我烧的，这里的柴火也是我们几个人捡来的，这里的桌椅碗筷也是我们自己找到并带来用的。”
那男人似乎不明白他在说什么，皱着眉头。
牧瑰又问了一遍：“所以你们能给我们带来什么帮助？或者我换一种说法，你们如何支付这碗饭的代价，顺便一提，钱在现在已经不能用了，我建议是物品跟物品的交换。”
他身后的几个人，开始窃窃私语。
说是窃窃私语，但在这狭小的环境中，其他人都能听得到。
“他怎么能这样，趁机敲诈吗？”
“就一碗饭而已。”
“怎么会有这么黑心的人？”
“这才不到一个月，果然是灾难临头各自飞。”
“这气量也太小了。”
“连基本的作为人的道德良知都已经没了吗？末世时期，人就应该互相帮助呀。”
“他明知道我们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给他的，才这样说的，他从一开始压根就不想给。”
“什么搜罗来的？就是偷来抢来的嘛，搞得好像米饭是他们自己种的一样，那些家具用品也是他们自己买来的一样。”
牧瑰看向那个人：“这可冤枉我了，每一次我们拿到这些东西的时候，我都有付钱。我真的，钱特别多啊。”
他特意强调了最后一句话。
在信号还能使用的那段时期，他每去一家店里面搜罗物资，只要那家店还完整，他都会用腕表输入他们拿走东西应有的金额，还总是被金墨吐槽说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当然，他前世比较穷，没有这么干。这世钱多的用不完，反正末世以后金钱体系全部崩溃放着也没用，他就体验了一把，撒钱如流水的感觉，也挺爽快的。
被他呛着的那人讪讪地缩到了后方。
封薄明轮流看着牧瑰，还有那群人，欲言又止。
牧瑰撇向柴火炉，以及围在他旁边的那几个人。
他慢慢走过去，走到旁边，那几个人不由自主站起身的退后了几步。
牧瑰伸脚把柴火炉轻轻踢翻到了地面上。
“呀！你干嘛呀？！”
“不至于吧你？！”
“吝啬鬼吗？”
牧瑰露出的笑容仍是友善的，说出的话却是冰冷的：“这是我们捡来的，怎么用它自然也是我们说了算？你们打算怎么做？”
那几人骂道：“有病！”
然后纷纷扯起衣服退到那个男人身后。
鹰九憋笑憋到肚子疼。
顾疏一边呆呆地看着一边吃饭。
那男人露出严肃的表情：“我们并没有提出过分的要求吧？我看你们过的也比较宽裕，食材也比较多，分给我们一点有这么难吗？或许能保住几个人的命，社会还没有彻底崩坏，做人要留一丝底线啊。”
牧瑰淡淡的扫了他们几个人一眼：“我看你们还没有饿到活不下去的程度。至于底线，我没有这种东西啊？”
鹰九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我真是太欣赏你了。”
与她的爽朗笑声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对面那群人愤恨的眼神和表情。
牧瑰把鹰九的笑声当耳旁风，装作略微沉思了一下：“唔，我实在想不明白，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事，让你们看起来这么讨厌我。”
牧瑰没等他们开口，继续道：“我只是没想把属于我们自己的东西，我们自己劳动所得的东西免费送给你们，这是什么错事吗？”
这下对面的脸色真是青红交错，煞是精彩。
金墨看着这一幕。
是他的错觉吗？
他的舅舅似乎原地化身成了清新脱俗的绿茶。
虽然他平时就挺喜欢阴阳怪气的。
但，说实在的，这阴阳的对象不是自己，挺爽的。
金墨嗤笑一下，放下筷子。
“你！”
牧瑰打断了他想要说的话，转向金墨：“我今天给你上一堂课。
金墨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我听着呢。”
牧瑰笑道：“我自认为我是比较善良大方的人。”
对面那群人露出了“你放屁”的表情。
牧瑰仍是自说自话：“一般来说，我都非常乐于与人合作，毕竟人多力量大，但是，测试一下是有必要的。”
金墨很配合地问：“怎么测试呢？”
“一顿饭。”
“ 当那人没有立刻展现出想要合作的意愿，而你有余裕和自保之力时，可以赠予别人一顿饭。”
“免费的一顿饭，但是可以看出很多。比如有些人会给予感谢，有些人会给予承诺，有些人会给予补偿，有些人会试图合作，而有些人，会贪图更多。想要更多是人之常情，但是只想从别人那里得到而不想付出，互帮互助，只索求单方面的帮助和付出，这不是值得合作的人。而且，他们请求人的态度也不怎么礼貌。”
金墨把视线重新放回到那群不速之客头上。
牧瑰问：“你觉得这些人是什么样的人？”
金墨给出了他的答案：“想要不劳而获的人。”
这时对面脸色已经铁青无比，但他们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牧瑰笑盈盈地说：“想要我们分给你们食物和水？那你们能给我们什么？我们的食物，我们的柴火，我们的水，我们栖身之所，都是我们合作得来的结果，每个人都在力所能及的事情上贡献了自己的力量。凭什么要分享给你们呢？”
金墨适时地插嘴：“舅舅，厚颜无耻的人是不会觉得自己厚颜无耻的。”
牧瑰顿了一下，总会把自己也对号入座，但是他无视了这一点，毕竟他确实不以此为耻。
但他的厚脸皮，跟对方的还是有点不一样的。
那男人的脸色逐渐冰冷。
牧瑰吸引了一手好仇恨。
现在对方所有人都对他同仇敌慨。
“嗯，按照我的经验，往往这类人，在你给了他要求的那一部分之后，会变本加厉，继续不断的要求你给他提供资源，像一只吸血虫一样，寄生在你的血肉上，直到将你榨干。”牧瑰摊开手。
对面破口大骂起来：“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看你才是如此！”
“不要跟这种人再说了，我们去其他的殿，不拿他的就是。”
“他们才八个人。”
青鉴自从他们进来就略微数了一下，总共二十几人。
作为小团体来说，力量已经比较充足，而且都是青壮年。
假如这群人当中有几个异能者，应该能在末世横着走一段时间了。
可惜除了领头这个，其他都没有能力。
领头的这个男人，也只是力量稍微增强了一些，超过凡人的程度，能力等级才F。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身边都是顶级的能力者，他的等级观有点扭曲了，VG以下的异能者在他眼里真的不太够看。
转头他想起了牧瑰之前跟他说的不能单纯以等级评判异能者，又收了收心。
牧瑰点点头：“假如，你讲弱肉强食，好吧，那掠夺，也是需要与之相对应的实力的，你们有这个实力吗？有这个实力的人应该可以自己打猎生存了。顺便一提，你们的雨衣上还有一些没有被刷掉的血迹，那个是人的血吧？”
如果是动物，他们应该能够拎着变异动物的尸体上来，又或者说他们害怕他们杀掉的变异动物的血迹，引来更多的动物，他们根本没有从中自保的能力。
人数应该比现在的要多一些，上山来估计也会费了一番功夫，死了几个人。然而，这些人的脸上没有一丝悲痛沉重。
领头的男人深深地看着他：“我们没有这个实力，你们不是也窝在这个偏僻的角落？”
这下不止牧瑰笑了，金墨、青鉴、望冬青、苍剑声都露出了笑容，笑意中略带讽刺。
金墨道：“喂，你们是不是傻？你刚刚没有听我舅舅说的话吗？”
这些腊肉是他们自己打猎做出来的。
那些人终于反应了了过来。
“异能者？！”
牧瑰笑：“我们很强，但我们很善良，不想伤人，你们身上也没有什么可以掠夺的东西，所以，趁我还好声好气，自己滚，ok？”
领头的那个男人，似乎，还不甘心放弃，“这个地方就只有这么一个可以寄宿的地，这个道观也不是你们建的吧？凭什么你们可以呆在这儿，我们就不可以？”
他还抱着一丝对方虚张声势的希望。
“而且，你以为就你们有异能者，我们这边没有吗？”他发狠道。
这时一道光，击穿了那个男人脚边的地面，留下一个深洞。
牧瑰惊讶的看了一眼封薄明，他只是慢慢的喝了一口茶水。
“那个是什么？！！”
金墨身后的黑影凝成了一个巨大的黑色轮廓，好几个小黑拔高身体站在他身后，形成了一种巨大的压迫感，从黑暗中走出来的未知之物，对他们露出了獠牙。
金墨眯着眼睛看着他们。
牧瑰心想，之后要好好夸夸他们，真的是很会举一反三的聪明学生。
牧瑰：“我不是说了吗？因为我们很强。”
当然，他自己是狐假虎威。
可他不会留下一群随时准备偷袭掠夺的人在身边。他要对自己团队的人负责任。
那领队的男人，有些骄傲自大，但似乎不是个十足十的蠢货，他咬牙带着人退出去。
他身后还有几个人不甘就此退走，“是我们错了，对不起！让我跟你们一起待着吧！我什么都能干！你们让我们做什么我都能做，只要给我一个地方住，给我一口吃的！”
“是啊，我们真的太饿了，所以……”
青鉴想，如果他们一开始就好声好气，真诚的恳求别人，并且不过分贪婪，表现出合作的意愿，表现出自己的价值，哪怕是再小不过的事，牧瑰大概是很乐意接受他们的。
他们队伍里面的人，大部分都是这么捡过来的。
牧瑰：“你们没有利用价值，我们不需要。”
这句话击碎了他们所有的希望。
“顺便一提，如果让我在外面的走廊看到你们，我会动手把你们扔到山底下，我只警告这一次。我不动手伤人，但是我会动手杀人。”
他的语气仿佛在陈述事实。
听到他的话的那一刻，所有人都毫不怀疑，他真的会动手的。
“草！算我倒霉！你们不走的话，就自己赖着吧，就算饿死了，他也不会救你们的！”
领头的男人最先跑出去了。
其他人也没有一个敢呆着，争分夺秒的逃了。
世界再次恢复了清静，只有雨声。
封薄明道：“你最后那句话是骗人的吧？”
牧瑰：“怎么会是骗人的呢？”
“你不会动手的。”
牧瑰没有反驳，也没有承认：“但是作为恐吓的效果挺不错的，屡试不爽，嘴上说说又不犯罪。”
青鉴：“那碗饭也是一开始也是打算免费送给他们的吧？”
牧瑰：“假如他们不那么贪心的话，一顿饭我们还是付的起的。不过斗米恩升米仇。你给了一个人，别的人就会想要，给了他一碗，他还会想要更多，假如是免费的就不愿意付出代价，他会把你的付出当成理所应当，这就是人。”
封薄明略微低下头，为自己一开始，还想要为那群人说话的心而感到些许的愧疚。他也从这堂课中学到了很多。
金墨：“舅舅，你刚刚像极了一个大反派。”
牧瑰：“坏蛋总是能活到最后。”
他倒是宁愿当个真正的大坏蛋。
鹰九：“我举双手双脚赞同。”
望冬青舒了口气，似乎在庆幸自己初期表现非常好，成功加入了这个队伍，毕竟他可是唯一一个没有能力的普通人。
顾疏：“来抢东西的人确实要赶跑。”
苍剑声对封薄明说：“你吃完了没有？我们继续训练。”
看到刚刚的场景，他的剑有出鞘的想法。
封薄明也完全投入了练剑的过程，他很享受这样的过程，也希望变得更强，他道：“好了！我们马上开始！”
金墨和顾疏对视一眼也默契地站了起来。
牧瑰叮嘱：“一开始运动量稍微轻一点，你们才刚吃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