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知道你刚刚是在我的面前实行恐吓吗？”出来后闫孟肃冷不丁对牧瑰说道。
牧瑰笑：“假如说几句狠话就能定罪, 那么监狱要塞不下人了。”
闫孟肃：“没跟你开玩笑，要不要我给你背一下刑法？”
牧瑰摆摆手：“虽然我和他做出了约定，但假如这个我想让他死的时间是他寿终正寝的时间呢？我这算是挽救失足少年, 你也知道，他身心都有巨大创伤，假如我不使用一些非常手段让他收敛，他很可能会伤害别人，事实上先前他就差点做出这样的事情。”
闫孟肃思索了片刻问：“......这是你预言里面得知的？”
牧瑰笑道：“他会犯下一连串残忍的凶杀案、还会趁机在灾祸发生的时候打开围墙, 直接导致数百万人死亡.......还要我继续吗？”
闫孟肃眼神越来越复杂了。
假如牧瑰说的是真的，那么申屠十三应当被立刻监/禁起来。
但是他所说的这些事都没有发生，他们没这个权利这么做。申屠十三目前只是一个还未成年的十七岁的男生。
可假若这是真的等事情发生后再做些什么就来不及了。
牧瑰轻描淡写地继续说道：“或许你可以查一下，和他相关的一些人, 是不是已经被他杀了，关于这一点, 我并不清楚。”
闫孟肃一惊。
牧瑰：“当然，这些事情都别发生最好，不然我说那一番话都是白说了, 另外，他精神状态还不是很稳定, 最好先别放他出来，给他足够活下去的食物, 让他老实呆在一个房间里, 至少到那一天为止。他如果和别人起冲突了，也很容易发生流血事件，这可是个不会死的家伙。”
闫孟肃：“这件事我得去和中校请示一下。”
和牧瑰分道扬镳之前, 闫孟肃又跟他说了几句：“你也不要再参与暴力冲突了，要记住, 你没有执法权，你应该庆幸那个房间没有监控。”
牧瑰笑着应好。
***
数日前，在杨中校的办公室谈话事毕，牧瑰、青鉴、颜策之、金墨、顾疏、苍剑声、望冬青等人都被分配到了距离临时军/营较近的住所，鹰九被带到了附近一个公立医院的备产区，艾柏枝被带去了植物培育园区，而封薄明则被人带去了他自己的家。
锦城基地在军/方政方联合商讨之下，实行这样的策略：在锦城市区内有自家住房的，且未严重损坏的，还是住在自家房屋内。外地探亲来的，就住亲戚家。外地学生可就住学生宿舍，家在基地范围内的学生回家住。外地务工者住员工宿舍。空房以及空余公共建筑全部征收充公，其余暂时无去处的人，包括逃难者和游客都直接分配住房，抽签分配住所。
水电粮食全部分配，在此基础上，所有人都要去做力所能及的工作，帮助建设基地，工作基本上都是分配的，技能配岗，按照工作重要程度与劳动时间，能够领取基础救济物资之外份额的资源。纸币货币早在几十年前就已经消失了，储存在电子账户里的货币如今相当于没用了，比起那些毫无意义的数字，人们如今更看重拿在手里的一份粮食。
封薄明的家正在锦城市区内，他的父母都是大学教师，他们家并非公寓楼房，而是年份颇久的四层落地房，是从他爷爷的爷爷那辈传下来的，后来经过几辈的翻新如今还能住人。
原本在路途中，封薄明已经稍稍平复了一些情绪了，但是一看到自己长大的房子，再次忍不住红了眼眶。
“那你在这边休息一段时间，明天记得去营地报到。”
封薄明对带他回家的那位文职人员点头致谢，正打算开门进去，身后传来了一串小心翼翼的声音。
“.......薄明？”
封薄明僵住了手，转过头。
许久未见的父母的脸。
视野像被水雾笼罩住了。
封薄明伸出手擦了擦眼睛，跑过去，抱住了他们。
“爸！妈！”
封晓峰和苏瑾玉也紧紧反搂住了他。
他们年纪也不小了，还是经不得哭得很狼狈。
苏瑾玉轻轻锤了一下他的肩膀：“你这小子，再不回来我们都准备出去找你了。”
封晓峰重重拍着他的肩膀：“我就说会回来吧！从小就那么能干！我就想啊，你一定能好好找到回家的路的。我和你妈这段时间根本联系不上你，你知道我们有多急吗？”
封薄明接过母亲递过来的纸巾擦了擦脸：“我和你们一样急！”
封晓峰这时注意到了旁边的文职人员，道：“真的谢谢长官送我们家儿子回来！！进来吃顿饭吧！”
对方直言推辞了，“你们好好团聚一下，明日他要去军/营那边参加训练，就这样，我先走了。”
苏瑾玉担忧道：“什么训练？你入伍了？”
封薄明搂着他们的肩膀：“我们先进去吧！我和你们慢慢说。”
两位吃得不算多，家里的一些存粮加上每日分发的救济粮还有两人工作所得的食物，还是做了一顿不错的给封薄明。
封薄明坐在餐桌上和他们谈从学校开始的事情，除了涉及其他人隐私的部分，他差不多都讲了。
他这一路也没有遇见过重大的危险，所以说的都是些开心的旅途见闻，当然对于一些残酷的景色，他选择性的略过了。
封晓峰笑道：“那都是多亏了那个叫牧瑰的同学，你才能安全来到锦城啊。”
苏瑾玉道：“那下次你带他到家里来，我们好好感谢一下他，还有你同行的那些朋友们。”
封薄明点头：“要不是他一开始带上我，我估计也没办法一路顺利走到这里........而且.......”
从一开始，牧瑰就笃定地告诉他，他父母不会有事，而且一路上都跟他多次强调这件事，不然他早就被众多情绪给淹没了。
世界突然变成这样，他并非不害怕，每天都充满了不真实感，是牧瑰走在他们前面，告诉他们明确的前进方向，需要做的事情，让他们什么都不用考虑。有一个可以依靠信赖的人，会让人感到放松，不再焦虑。
封晓峰看他欲言又止，关切地问道：“怎么了？”
封薄明笑了笑：“没事，我只是觉得，总是依靠别人不太好，我也想帮到他们。”
苏瑾玉接着问：“刚刚说的那个训练，是因为你有很强的异能，所以得去训练吗？”
封薄明点头：“是的。我的异能确实是比较高级的，就像你们有你们能做的工作，我也有自己要做的事情。”
封晓峰：“道理是这个道理，可是，唉，哪个父母会想要自己的孩子面临危险啊，按照你说的，你是要直接和那些变异的生物战斗吗？”
封薄明笑着宽慰他们：“我一路也是这样走过来的，没事，只要够强，就不会有太大的危险。”
牧瑰说的这个基地将面临的巨大的灾祸，他同样也没底。
至少他不能提前让父母担忧。
“啊。”封薄明突然出声。
“怎么了？”父母连忙询问。
封薄明摆了摆手，不由得笑起来，他才明白，牧瑰也是同样的想法。
因为提前为还没发生的事情担忧是没用的，牧瑰只告诉了他们需要做什么去准备应对灾难，而没告诉他们详细的东西，就是为了让他们无后顾之忧。
因为无论他们担忧与否，事情总会发生。
他提前为他们考虑到了这一点，而牧瑰已经告诉了杨中校他们两人，估计他们已经开展了防御计划的筹备。
从头到尾都那么令人安心，考虑周全。
一路上，看似是他们几个为了团队战斗，实则是牧瑰一直在前头牵着他们走，为他们筹划好了一切。
他正如此想着，门铃响起。
“这个时候，不知道是谁？”封晓峰起身准备去开门，封薄明已经有些预感了，他先一步跑下楼。
牧瑰举起手：“嗨，我下班来玩了。”
他这时刚好和闫孟肃结束了一天的搜索。
封薄明扬起灿烂的笑容：“进来，我和我爸妈正聊到你。”
封晓峰和苏瑾玉见到他就知道他正是封薄明所说的那个人，非常热情地欢迎他：“快来！我们还没吃完，正好一起吃。”
牧瑰也不客气地坐下了：“叔叔阿姨，改天我也给你们做一顿，我的手艺也不错，薄明也知道。”
苏瑾玉：“他刚刚和我们聊他一路上的事情，有一半都在讲你做的东西有多好吃。”
封薄明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牧瑰笑：“为了让他们一路上能吃上好的，我也得多费点心思，慢慢就熟练了。他一路上一直在联系你们，总是联系不上，现在他也终于可以放心了。”
封晓峰：“这都是多亏了你啊！我们一家实在不知道如何感谢你！”
牧瑰耸耸肩：“他比较谦虚，说反了吧，他能力那么强，一路上都是他在保护我们，所以我们一行才能毫发无损来到这里。”
封薄明：“如果没有你教我，我也没办法这么快熟练地运用自己的能力啊。”
苏瑾玉：“而且，你不去别的地方只先来了这里，我们也很感谢。”
牧瑰：“那是因为我来此有别的目的，此地是必经之地。”他对此没有多展开。
他看着这一家人的眼神带着隐秘的怀念，但他尽力不让自己这样的态度被察觉出来。
他前世没有被检测出能力的时候，正是封薄明和他父母收留了自己，让他住在他们家里，像对待自己儿子一样关照，他还记着这份恩情。
牧瑰继续道：“接下来薄明将要去训练，指导者还是我，我来是想告诉你们一下这件事。”
苏瑾玉急切道：“刚刚薄明给我们说了，之后他是不是要去和强大的变异生物战斗啊？是不是一直要处于危险之中？能够拒绝这份工作吗？”
牧瑰：“我向杨中校要来了选择的权利.......”他看向封薄明。
封薄明接上：“是我自己选择了战斗。”
封晓峰攥紧了拳头：“你明明可以不去，可以要一个安全一些的工作。”
封薄明缓缓道：“我的家在这里，我的家人朋友都在这个基地，我既然已经拥有了这样的能力，我就没办法不去战斗。”
苏瑾玉听着，不由得又落泪了。
封晓峰也再次红了眼睛。
身为父母，他们听到这样的话，既骄傲又难受。
没有一个父母能毫无犹豫地将儿子送往前线。
世界变化太快。明明他们原本只是和平时代一个普通的家庭，他们只希望他们的孩子能平安健康地度过人生，去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
封薄明握住了两人的手：“不要太担心我，我不是孩子了，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我会尽量不让自己受伤的。”
封晓峰叹了口气：“你要想好，一旦做了，就很难不继续下去了，可能你的付出和回报根本不会相当，甚至很难有休息的日子。”
这是一条光荣的道路，也是一条布满沾血荆棘的坎坷道路。
封薄明道：“我知道，我都知道这些，”他看了眼牧瑰，笑起来：“我也不是那么正义心爆棚的人，我也不想牺牲我自己，我会在需要的情况下，尽量让自己舒服，休息好，这也是为了更好地战斗。”
牧瑰露出微笑：“实际战斗危险肯定是有的，但只要我还在这个基地之内，我会保证不让他受伤的。”
封薄明一愣，想起，牧瑰终归是要走的，他要去京城。
这里的事情解决了之后，他就要走了。
这几天他看起来也忙得很。
封薄明脱口而出：“你今天要不要留宿我家里？”
牧瑰看向他，过了一会儿说道：“可以啊。”
牧瑰猜到了他有些话语想和他说的。
封薄明看着他的眼睛就知道了。
他真的很多时候有一种奇妙的感觉。明明他们俩认识没那么久，牧瑰却能看透他的一切心思。
这也是他认识另一个未来的自己的缘故吗？
牧瑰自己呢？他究竟想做什么？
一路上都没什么时间好好问清楚。
封晓峰和苏瑾玉对封薄明的事情也不再多说了，他们没办法那么坦率地接受这件事，但还是说：“你做出的决定，我们再怎么说你也不会改变的吧，只是你不想做了，就回来，就算别人都责怪，家里永远会保护你的。别让责任感把你压坏了。”
虽然他们都知道，这世道，不是他们说了算，但还是下了这样的决心。家人对于他们来说永远是第一位的。
封薄明：“我都知道的，放一百个心。”
封晓峰和苏瑾玉也都很欢迎牧瑰留宿，给他收拾了一个房间。
封薄明和牧瑰站在阳台上，望向外头。
曾经灯火通明如同白夜的繁华城市，竟然灭灯灭得差不多了，这也是用电管制的结果。
封薄明突然道：“这一路上，多亏了你。”
牧瑰：“我都不知道听了多少句谢谢了，我们是互相帮助，要不我也给你说一大堆谢谢，看你会不会烦。”
封薄明：“哈哈，我知道，不止是生活物质上，你对我们的情绪也很照顾，我看起来这样，其实情绪还是挺脆弱的，要不是你，我可能走到一半就崩溃了。”
牧瑰：“.........”
他说过一样的话。
不是每个字都一样，情况也有所不同。但是他也感谢了他。
明明那个时候是他在保护他。
“牧瑰，不要这样说，我才得谢谢你啊，要不是你，我怎么可能撑到回家呢？你看我总是笑，但是要不是你的存在，我早就崩溃了。你在我身边，我才能好好地撑下去。路上危险那么多，你却处变不惊，我一个人是没办法回家的。”
“你怎么知道我那不是吓傻了。”
“怎么会？你比我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勇敢，可靠。”
无论过去还是现在，牧瑰说：“你夸过头了。”
他没他说得那么好。
带着他们更多的还是利用，如果没有强大的能力者傍身，他一个人是绝对活不下去的。
而且，他让他变得强大，也是为了让他们为他创造一个好环境而奋战。
过去是这样，现在还是。
他会说漂亮话，也是为了达成自己的最终目的。
“说到底，人终归还是为自己而活的。”牧瑰叹道。
封薄明：“这就是我想做的，你和我爸妈都在为我着想，你自己呢？你想做什么？你这一路上都在为其他人做事情。”
牧瑰早就明确了自己目标，说得很顺口：“我？我想在一个非常安全的基地，有一个自己房子，领着丰厚的退休金，享清福，不用工作，不用战斗，就躺在床上睡觉，睡醒了，玩游戏，想吃什么就做什么，不想做就去外面买，偶尔去公园逛一下，消磨时光。”
封薄明笑道：“什么退休老人啊，你才二十岁，就没什么想做的嘛。”
身体是二十，里面早就不是了。
牧瑰：“三十岁之前退休最好，越早越好。我没啥想做的，什么都不用做最好，养东西太麻烦了，学新东西也懒，人拼命工作不就是为了这样的生活吗？你知道过上这样的日子有多难吗？”
封薄明想了想，好像也是。
可是他突然注意到，在这样灾变的情况下，哪里有真正安全的基地？
而且......
“可是，你不是说，二十年后......”封薄明直觉牧瑰不会明确回答的，还是问了出来。
牧瑰轻笑道：“是啊，二十年后世界就彻底完蛋了。”
牧瑰拍了拍他的肩膀：“所以，这一次过后，也不是结束，我可能还需要你的帮忙，世界和平可全靠你们这些人了。”
虽然封薄明可能会留在这。
但关键时刻需要他的时候，他也会不客气的找他帮忙。
他的退休生活也是。
封薄明苦笑道：“有那么容易吗？”
牧瑰：“不容易啊，但是要去做到啊。做得到，世界就不会完蛋，做不到，世界就完蛋，就这么简单的事情。”
封薄明看着他的眼睛。
说着无比沉重的东西，他的语气是完全轻松的，眼底是深邃的。
他的眼里有一条清晰的道路。
不止是到锦城，牧瑰设想的道路一直铺到了遥远的未来。
封薄明不知为何有这样一种感觉。
他说的“要去做到”也不是随口的戏言，而是沉淀了很多真切实在的分量的。
封薄明：“我会帮忙的，无论要做什么，要去哪里，你说一句话，我就会赶过去。”
牧瑰笑：“你可真好骗。话说，你真的信二十年后世界会毁灭这种话啊？”
封薄明：“.......你在骗我们吗？”
牧瑰沉默片刻：“........没有。”
封薄明睁着纯粹无垢的双眸凝视回去：“你至今说的大部分预言都是对的，我没有理由不相信你啊。”
他一开始就相信他，以及到现在绝对不会后悔自己对他的信任。
牧瑰盯着封薄明看了半晌，虽然他不抽烟，却不知为何有了隐约的想要点根烟的冲动，麻痹一下缺斤少两的良心的刺痛。
封薄明：“你不要自己想着做全部的事情啊。”
牧瑰：“我才不会，我会拉很多人去做，我干嘛把自己搞得那么累，你知道我是很懒的，能不出手我绝不出手。”
封薄明：“那到了必须要你出手的时候呢？”
牧瑰：“......我会竭尽全力创造出不出现那种情况的局面。”
说什么可怕的事情啊？
让他解决一些小喽啰做一些轻松的辅助工作可以，他才不要重复上一世那地狱般的生活。
封薄明：“哈哈你这算自信还是狂妄？”
牧瑰：“我的狂妄源于对你们的信任啊，所以从明天开始要训练了，我看好你们。”
一路上他们除了下大雨那几天，都在赶路，也没太多时间训练。
如今还有一个月，打打鸡血，他们就会努力了。
封薄明笑：“你不是说不要努力过头了吗？”
牧瑰：“劳逸结合是效率最大化的最佳方法。”
封薄明又问道：“你曾经认识的那个‘我’，也有好好见到爸妈了吗？也有保护好他们吗？”
牧瑰露出一个微笑。
“是的。”
前者是，后者否。
牧瑰身后的封薄明*表情沉了下去，他捏紧了身侧的拳头。
牧瑰是会在他面前说谎的。
这是一句谎言。
现在的封薄明也看出来了。
但他没戳破。
他温柔地舒展了眉眼：“是吗？那么这一次我也会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