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薄明*.......回来。”
封薄明*听到了牧瑰让他回去的呼唤。
他是没有反抗的权利的。
他只是他能力的一部分。
哪怕他不想帮忙, 牧瑰的命令下,他也必须行动。
这是这次出战最明显的感受。
当然这次,他是自愿的, 牧瑰不会强迫不愿意帮忙的人出来,他也很感谢牧瑰为他、他的家人、他的家乡所做的一切。
一路上,牧瑰都展示出朋友的姿态。
即便不是,他们相处中也早就建立了身后的友谊。
然而这只是对现实中二十岁的封薄明。
牧瑰对他,似乎不想多说几句, 畅谈关于那些丢失的记忆。
他也没多少感触。
他甚至都不记得关于牧瑰的任何事情。
他本以为只是如此。
直到他闭上眼睛,陷入了他失去的那些回忆里。
***
2060年4月1日。
后来被称为灾诞的愚人节。
如其名,命运似乎将全球的人类都戏耍了一番。
那是前所未有的大灾难的开端,灾殃的诞生之日。
那一天, 封薄明只是一如平日地去11号教学楼305教室,参加他所选修的公共课。
公共课对于大多数学生来说只是一个赚必要学分的东西。
这堂课也混杂了不同学院的学生。
教室最后面睡了好几个学生, 还有几对调情的情侣,以及用教科书做挡,写其他作业, 或者拿卡片终端玩游戏的。
封薄明挺喜欢这堂课讲解的这本经典名著的,所以听得还算认真, 虽然大多时候还是看录像,老师只是监督纪律, 这会儿老师嫌呆着无聊, 刚刚已经回办公室了。
偶尔,他会把视线投向窗外。
四月初,比往年暖和一些, 接近正午,在熏人醉的阳光中, 风送着轻盈的柳絮上了天空。
外头景色如同朦胧地笼上一层梦幻的轻纱。
瞥见一角的操场上有人带着孩子在放风筝。
封薄明边转笔边想着,等会买点东西吃顺便去散散步好了。
他看向墙壁上的小电子屏,10点50分。
快下课了。
教室前方的录像屏幕啪嗒一声消失了。
取而代之是一整面底黑字红的警告界面。
“什么?!”
“什么鬼?”
“怎么了?”
“什么字?”
“出错了?”
“被病毒入侵了?”
“我喊一下老师吧?”
打破平静的意外事件让无聊的学生们愉悦地骚动起来。
然而,他们还没能仔细看上面写了什么字,广播里警报声刺入他们的耳中。
熟悉又陌生的警报。
六秒,渐弱,停六秒,再次响起,以此为周期,进入循环播报。
“防空警报。”
封薄明听见耳边传来轻声。
他转过去。
这句话落在耳中,他才把目光转向那边,对准说出这句话的那人。
一个应该和他同龄的学生,五官是普通清秀耐看的,可没什么记忆点,衣服有些褪色老旧,穿着没什么时尚感,面上似乎有些疲惫,像是没睡足似的,黑发和面庞倒是打理得很干净。
他说出来的时候,封薄明才意识到这个警报到底是什么。
只有重大纪念日才会响起的警报声。
安居于和平世界的人们几乎忘记了它原本的作用。
他没有停止,而是看向屏幕上出现的字样,快速地念出来:
[注意!非他国空袭!有不明天体突然出现在地球引力场范围内!数量众多!体积小!请听到防空警报的民众立刻就近寻找人防工程躲避!!!预测坠地时间不到十分钟。附近没有人防工程的请就近寻找开阔地躲避!!!]
“上面写的这些字什么意思?不明天体?”
“愚人节的恶作剧吧?”
“谁敢动学校的系统就为了一个恶作剧啊?”
“而且这个广播,这个警报声,要是玩笑也太大动作了吧?会被骂吧?”
“演习?要不要象征性出去一下?”
“先稍微看一会儿情况吧。”
“我看网上大部分人都听到这个声音了,情况会不会很严重啊.......”
“开玩笑吧,谁会信啊,不明天体?天降陨石吗哈哈哈哈。”
原本昏昏欲睡的课堂一下子注入一些新奇的刺激,教室里的学生骚动起来,大声讨论。
“开阔地.......”在人群中,只有那名同学喃喃,猛地站起身。
封薄明也不由得跟着起来。
他跑到窗边。
封薄明晚他一步,紧随他来到窗边。
他们的动作也吸引了其他同学。
跟着他也有几个人走到窗边。
“说不定真有呢?”
有个人话音刚落。
封薄明眼中就映出巨大的燃着火焰的光点。
在瞳孔中急速放大。
他屏住了呼吸。
“那个是不是啊?”
其他人还在有趣地观察。
他邻座的那位同学,最先来到窗边,也是最快离开窗边的。
“来不及跑了,跳楼也不可能,三楼下去必死.....”他嘴里这样嘟囔着。
封薄明脑子空白了,他的思维跟不上这个情况,但他不自觉地追随着他的脚步。
他跟着他跑出教室。
封薄明对着他喊道:“喂!你想做什么?你刚刚那话什么.....”
像是被突然扼住了喉咙,他说不出话了。
那名同学打开了消防柜,取出了消防斧,他拿起斧子倏地转身,那眼神中冲来的魄力,让封薄明心神震撼,一个字都挤不出来。
消防柜中的斧子有两把,他看见封薄明在身边顺便给了他一把。
“跟着我做!”
封薄明懵了,但比起思考这件事的意义是什么,他选择先去相信,他只是照做了。
那名同学举起斧头走进教室。
教室里的人目前注意力正在窗外。
“这是真的吗.......”
“真的是陨石.....”
“跑吧!”
“快跑啊!还愣着干什么?!”
他们陷入了恐慌,争先恐后朝着教室门口跑去。
却见一个人拿着斧头堵住了门口。
封薄明就在他身后,抱着斧头站着。
他们慌忙的脚步停了一瞬。
“什.....”
他冷冷地扬声道:“来不及跑了!蹲桌子下面去!”
然后,他举起斧子,拼尽全力,咬牙劈断了一个课桌连在地面上的支脚。
砰!!!
继续另一个。
其他学生似乎也不算特别愚蠢,他们起码接受过地震演习训练,即便只是走过场。
他们有些蹲到墙脚边,有些蹲在桌子下面。
封薄明学着他劈断了另外两个课桌的支脚,劈断了,可手也剧烈发疼。
“呃呃。”
这个课桌是比较长的,是被固定在地面上的,两个人两边下斧,才彻底劈断与地面分离了。
他一手扯起课桌,另一手扯上封薄明,蜷缩在了门边的墙角下。
桌面恰好斜靠在两人的头顶。
封薄明被一只手按下脑袋。
封薄明这才察觉自己正被身边的人紧紧地抱住。
声音在耳边骤然消失了。
在猛烈袭来的失重感之后,封薄明的意识被黑暗笼罩。
***
他是在浑身剧烈的疼痛中苏醒的。
封薄明动了动手指,缓慢地睁开了眼睛。
“哈啊....呃啊啊啊.......啊啊啊!!!”
他浑身泡在汗里,他如果不是他能清楚感知到自己的嘴唇没有动弹,他会以为这个声音是自己发出来的。
他的眼前是刚刚那个护住他的邻座的同学。
他还紧紧闭着眼睛,身体趴在地上,那样凄厉的声音和扭曲的五官,让人毫不怀疑,他正在经历惨绝人寰的痛楚。
封薄明咬着后牙,在斜靠的桌面与碎石构筑的三棱柱空间中,他的身体动弹不得,眼前的人也是如此,他只能往前伸出手臂,他勉强碰触,握住了对方的手。
那手也滚烫,像是烧得通红的炭。
封薄明却死死按着,没有放开。
他的视野不可抗力地扭曲了。
像是磨砂玻璃那样,渐渐看不清任何东西了。
他再一次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的时候,他浑身感觉轻松了许多,不再像骨头要融化了那般痛苦。
可他还是愣住了。
因为他的视线直直地对上了一双干净的纯黑眸子。
对方直勾勾地盯着他,他也愣愣地定在那里。
过了好一会儿,封薄明听见他开口:
“手。”
封薄明低头,他的手还握着对方的拳头,赶紧松开了:“啊!对不起。”
封薄明看见他无表情亦无感情地道:“没关系。”
寂静持续了短暂的一会儿,难以忍受的。
狭小的空间中,他们能听到对方呼吸的声音。
封薄明不想就这样下去,于是主动问道:“你有没有受伤?”
对方重新看向他:“没有。”
封薄明:“可我刚刚看你很难受。”
他顿了一下道:“那个不是伤......我也不知道是什么。”然后他反问道,“你呢?”
封薄明感受了一下身体各处,笑起来:“那样就好,我也没事。”
实在是个奇迹,他们在这样大的动静里,竟然两个人都没有受伤,至少身体和手脚都没有被压在水泥下。
封薄明笑道:“我叫封薄明,开封的封,浅薄的薄,光明的明。”
“.......牧瑰。”
“哪两个字?”封薄明眨了眨眼睛。
“牧羊的牧,王鬼瑰。”牧瑰表情变化不大。
封薄明:“多亏了你反应及时,我们才活了下来,不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牧瑰:“屏幕上写了。”
封薄明:“......你是说陨石?”
牧瑰:“不明天体。”
封薄明:“......你是说不明天体砸中了我们这里?”
牧瑰:“类似。”
封薄明:“真是......”
他真的做梦也想不到,有一天自己会被陨石砸中。
封薄明转了下头,轻轻抬手推了一下,感觉起来压得很结实。
他很快放弃了,叹息道:“看来我们只有在这里等待救援了。”
他们现在的姿势是面对面趴着,背上就是质量不错的桌板,与原来剩下的墙体形成支撑。
身体和腿基本上没有任何活动空间,手和头可以动的空间也不多。
牧瑰也在观察,不过他的手碰到了一些缝隙。
侧边墙上有几指大小的缝隙。
他用手指剥落那个缝隙上的碎石,让缝隙变得更大一点。
封薄明问道:“你在做什么?”
牧瑰:“确保让空气流通,看看外面情况。”
封薄明也学着他这样做。
从墙体的缝隙中,牧瑰的眼睛看出去。
他用力眨了眨眼睛,发现自己的视野确实比之前清晰了些。
但是为什么会这样,他目前也想不清楚,所以先专注于观察外头情况。
墙外走廊全塌没了,可以从缝隙往外清晰地看见教学楼后面的花坛。
牧瑰眼瞳一缩。
封薄明脸色惨白地收回视线,神色剧烈动摇。
尸体、尸体、尸体.......
遍地碎尸。
一群尖叫着逃窜的学生。
和一些被压在建筑碎渣里,伸出血手向外求助的人。
地上一滩血泥里面还残留着衣服、毛发、骨头之类的。
像是人从内而外爆炸开的样子。
牧瑰没有像封薄明一样移开眼睛。
看了一会儿,他瞧见一只苍蝇飞过来,停在血泥边上,拨动着细细的腿脚,开始吮吸鲜血。
牧瑰的身体僵住了。
之所以看得那么仔细清晰,是因为,这苍蝇足有一只成年的野狗那么大!
牧瑰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他对封薄明道:“你再看一下。”
封薄明不是很想看,但是听他语气严肃,他再次尝试。
他随即倒抽一口冷气:“那是什么?苍蝇吗?为什么这么大?我眼睛花了?脑袋没有砸到啊?”
他从来没在现实中看见过这么大的苍蝇。
牧瑰:“我和你看到的是一样的。”
他掐了一把自己的手,很疼。
他说:“我们没有在做梦,那么外面应该是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封薄明觉得喉咙很干燥,咽了咽口水:“什么意思?”
牧瑰接着看了一会儿,提出了自己的猜测:“生物变异了,植物疯长,很多动物体型变大了,而且开始袭击周边的人。”
封薄明也看了一会儿,脸色青紫交加。
袭击真是一个委婉的词。
那些变异的动物是把人当零食嚼。
封薄明感到一阵眩晕。
他不敢相信这是现实。
这不是真的。
他们刚刚还在教室里上课呢。
过着平凡的日常生活。
为什么突然变成现在这样了?
“三天,不,顶多一天,没有水,我们一天都撑不过去。我们得想办法自救。”
封薄明看向牧瑰。
牧瑰没有像他一样问为什么,而是开始研究怎么办。
平凡得毫无特色的脸庞上,只有平静。
封薄明颤抖的心脏开始缓和频率。
封薄明道:“.....说不定会有消防队或者.....”
牧瑰淡淡地陈述事实:“看这情况,大概来不了,也来不及。”
封薄明凝神看向那双眼睛。
刚刚他觉得牧瑰格外平静。
不,与其说是平静,更像麻木。
封薄明无暇思考,对他说:“我们要出去,一起出去,即便没有人能来救我们,也不放弃希望。”
面对他过分热切的眼神,牧瑰的眼珠子缓缓转过来,轻轻点了点头,像是赞同。
封薄明想起他刚才的一系列行为,假如不是有求生欲,也不会这么快地反应过来吧。
封薄明道:“我们一起想想如何能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