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知道望冬青是在伪装, 他那温吞腼腆的笑容在牧瑰眼里看来也可疑了起来。

牧瑰笑容淡了一些：“你的真实身份。现在，能告诉我们了吧？好歹是一路同行至此的关系。”

望冬青眼神深了一些，嘴角的弧度分毫未动。

金墨还不清楚状况：“舅舅, 你怎么这么问？”

封薄明、顾疏、颜烺、苍剑声亦是如此。

青鉴立刻知道了自己此时的任务，默而不言，只是他也十分惊讶。

伊灰笑意减淡，目光锐利。

曾是队友，他们却比对敌更为警惕。

以牧瑰的观察力能在这个队伍里隐藏真实身份如此之久, 还取得了包括他在内的军政人员的信任而不露出破绽，绝不简单。

如今的局面估计也是他主动露出破绽的结果。

有了基本的猜测，但他至今没能准确猜出他的真实身份，估计牧瑰也是一样。

诸人的神色, 望冬青一个个端详过来，最后仍是落在牧瑰脸上。

望冬青张开嘴：“你们心中应该有数了, 不如猜猜看？”

牧瑰眸中寒光凝聚：“我这可以认为你没有坦白的意图吗？”

望冬青眨眨眼睛，眉眼微微弯起来：“那我就不会主动透露了啊。”

意思是，他如果还想继续瞒着, 他们真发现不了。

牧瑰心中一凛。

如果仔细思考一下，望冬青接近他们的目的是什么？何时瞄准他的？如何做到的？

这一切他们都不清楚。

这时, 望冬青把露比放到身边，右腿叠到左腿上, 摘下了眼镜, 搁在身旁，他轻轻将头发和刘海向后撩了一下，仰头, 身体靠向沙发。

这是一个相当放松的姿势。

和之前他稍微有些拘谨的坐姿是天差地别的。

仅仅是这样几个动作，同一个人的气质便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金墨和封薄明吃惊地张开了嘴。

颜烺的眼神暗了一些。

青鉴突然浑身绷紧, 一刻也不敢把视线从这人身上移开。

但是看到的东西依然和之前没什么区别。

望冬青是个无能力者这一点从没变化。

牧瑰身后的伊灰*看着这样的望冬青，想到了一个人。

他*俯视牧瑰，从他的表情上，看到了同样的想法。

牧瑰淡薄地笑起来，刚要开口。

望冬青打断了他的话：“你不晓得我也是应该的，网络安全部并没有我的资料，我从没有惹事，从来没被抓到过，自然没有案底。”

牧瑰意识到他这话是对伊灰说的，他也朝伊灰看去。

伊灰也不和他兜圈子了：“你的代号是？”

望冬青笑：“都说了查不到，我随便报一个你也没辙。”

伊灰表现出和他攀谈的姿态：“我听说你们这行喜欢长期用一个代号。”

望冬青歪了下脑袋，挑眉道：“那这行很多人都有这个毛病，不过，也看人，我不一样，我比较低调。”

他们想炫技，想证明自己的有多厉害，所以就用一个代号打出名气，目的是挑衅，“哪怕用同一个代号，你们也抓不着我。”这样的意思。

他们攻击一些重点部位也是为了更好的引人注目，但结果大多是被逮进去，厉害的人很快被秘密招安了。

所以稍微有点脑子的人不会这么干，又或者，技术冠绝到了某种地步，也不会惧怕这些，但这样的天才总归是少数。

【真】

青鉴看着他的每一句话，他忍不住凑到牧瑰耳边问他：“他说的都是真的。”

还有？他们在打什么哑迷？什么代号？

怎么越听越迷糊了。

牧瑰暂时没回他，而是对着望冬青道：“你对我们说的都是真话。”

望冬青笑得真诚：“当然，我也知道你们有鉴定能力的人，可以鉴定谎言，我刚加入你们的时候，就对我开始测试了，不是吗？”

青鉴想了一下，他们相处这么久，知道他有鉴定谎言的能力是很正常的，但他很快回过味来了，望冬青是在加入他们之前就知道了？

他惊愕不已。

牧瑰：“你都知道了，所以，你只说真话。”

他不说假话，只说真话，但只说他选择的那一部分真话。

让他们不会对他起疑，又能隐藏真实的身份。

社会各处都是监控摄像头和电子产品，被一个黑客发现，很正常。

虽然不坦言，他这也算变相承认真实身份了。

牧瑰问道：“只是你为什么盯上我们？”

望冬青盯着牧瑰的目光宛如一条瞄准猎物的蛇，他微微一笑：“我对你感兴趣，仅此而已。”

【真】

青鉴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牧瑰：“………”

伊灰：“哦？”

颜烺皱眉。

金墨&封薄明&顾疏&苍剑声：“嗯？”

望冬青轻声笑了两下：“你们对我有试探，我也总得确认一下你们是不是值得相信的人吧，演戏只是我的习惯和兴趣爱好，而且我确实没有伤害你们的意思，要不然这一路上我有很多机会下手的，不是吗？”

【真】

说出的话百分百真实，但总感觉语气里带着淡淡的调侃和讽刺。

青鉴被他盯着，寒毛竖起：“……呃，是……啊”

任凭谁一朝发现身边同行了这么久的伙伴竟然演戏演了这么久都不会特别舒服。

牧瑰：“那你现在确认了？”

为什么不继续装下去了？

望冬青听出了他言下之问，他笑得很开心：“因为你不喜欢啊。”

牧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第一次碰到这样合不来的对象，这算是同类相斥吗？

不，他和他才不一样，不是同类！

望冬青：“假如我一开始就是这个样子，你会接纳我入队吗？”

那肯定不会。

不只是牧瑰，其他人心中也是一样的想法。

望冬青继续道：“假如我不是自己坦白，是被你发现的，我肯定就没办法在这个队伍中待下去了，那多没意思，我还想继续玩会儿呢。”

隐藏身份比如会发现，就算他对自己的演技再自信，长久可行，也不可能演一辈子。

“而且，这个队伍里尽是一些怪家伙，多我一个也不违和，你们说呢？”

青鉴深表赞同地点头，当然将自己也排除在外。

金墨心想，“怪家伙”里面应该没我吧？

牧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这段时间，望冬青显然有观察他们，收集信息。

对他的脾性已经摸清楚了，他知道他需要什么样的人。

牧瑰笑着问道：“锦城基地那事是你干的吧？”

青鉴等人脸色一变。

望冬青：“哎呀，你终于发现了？”

牧瑰在望冬青主动暴露身份那一刻，就联想到了。

离开基地的那段时间，他们对那个疑似被洗脑的人检查了多次他并没有出现和方启荣一样的状况。只不过那个时候，他们想不到其他可能，只能归结为完美的洗脑能力。

而现在想来，只有望冬青有能力做出这样的事情。

以他的能力，操控这些是小菜一碟。

只不过也被敌人利用了。

牧瑰：“没有恶意？”

他当时将这件事交给他的时候，真的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个人有这样的心思。

很难说他是恶意还是恶趣味。

望冬青莞尔：“生气了？”

望冬青笑着道：“我当时真的只是想稍微恶作剧一下。”

虽然他低调，却偶尔还是会有玩性，他当时只是很想看看牧瑰的表情，他也是按照牧瑰说的做，只是稍微过火了那么一点。然而他也没预料到情况会变成那样。

眼见着牧瑰的笑容有染上青黑的态势，他又道：“而且，我没有第一时间中断，也是发现了点东西，我想你可能会感兴趣？”

望冬青从口袋里取出一张卡片，甩给他。

牧瑰两指精准接住，点开之后，是一个终端的屏幕。

信息对话界面很简单，只数条信息。

［我们到了，什么时候动手？］

［等］

［动手］

[撤离]

时间有一定间隔，但刚好与金属墙消失的时间吻合。

牧瑰看着这简短的信息，眸光亮得惊人。

其他人聚集到了牧瑰身边，一起看信息。

望冬青说道：“打开语音信息记录。”

终端里面浮出立体语音球，一开始是一段轻声的杂音。

咔哒。

女声A：“我拿这个？”

女声B：“对，我们走。”

女声A：“墙打穿了，走你～”

女声A：“哎呀呀，回不来了。”

女声B：“那就丢弃。”

………

女声A：“什么时候啊？”

女声B：“等命令。”

女声A：“好好~”

女声A：“OK～”

女声A：“checkmate！”

女声A：“这样就好了么？”

女声B：“嗯，他似乎找到人了。我们的任务就完成了。”

女声A：“本来以为能再玩一会儿的，真没意思，还在这边等了这么久。”

女声B：“枫晴，以后有你玩的时候，只是，现在还不行。”

女声A：“霞姐，我知道的啦~”

女声B：“我们现在和他汇合。”

啪嗒。

似乎是打响指的声音。

男声：“做得好，把腕表扔了，过来。”

女声B：“好。”

女声A：“知道了～”

嗤嗤嗤嗤———

语音的记录到此为止。

这些语音中出现了三个不同的声音。

都是牧瑰没有听过的声音。

牧瑰抬眼看望冬青。

望冬青仿佛猜到他要说什么，开口：“都是新东西，前面和后面的记录都没了，大概过去后直接销毁了，看来不止你买了那么多腕表备着。”

伊灰：“影像。”

青鉴：“什么？”

望冬青：“有，腕表上都会有的扫描人脸影像和虹膜的微型摄像头。”

牧瑰轻轻滑动了一下，是一段三维成像。

当对方抬起腕表面对脸庞的时候，就能看到脸。

一个是栗色短卷发的二十岁上下的女性，淡棕色的瞳孔，纤细的脖子上有一圈蜈蚣一样的旧伤痕，眼睛旁边似乎有一只蝴蝶般的胎记，另一个更年轻，扎着蝎尾辫的高中生女孩，黑发黑眼，眼角上挑，天生一张妖媚的猫脸。

最后出现在镜头里的是一个背影。

两个女声以外唯一的男声的主人。

看身高似乎一米八三左右。

只是还没瞧见其真容，影像就此翻转，说明两人取下了腕表，就地销毁了。

言心秀*沉声道：“是他。”

他不可能忘记那个声音，还有那个身影。

假如言心秀*没骗他，便可就此确定了，他们所面对的暗处的敌人，正是此人。

他缓缓扬起一丝笑意，望冬青还真是给他带来了一个大礼。

望冬青继续说道：“这个通讯线路不是靠异能的，不然我也无法追踪过去，当时这两个女人和男人的距离并不遥远，但不在锦城里头。”

有谨慎，但不够多。

“看起来这个人，和你一样，不太擅长我们这一道。”

不过谁能像牧瑰一样无意中得到一位黑客呢？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他们根本不在乎。

不然也不会遗留下留言、语音以及面部信息。

露比跳上他肩头，眼睛投射出多道信息界面。

望冬青唇角的弧度上扬，“这两个女人也很有趣，枫晴，青城一高中的高二学生，家庭背景很糟糕，但本人学习成绩很好，社交媒体和线下是两个人，爱好下棋，参加过业余比赛成绩不错，但因为经济状况堪忧没有继续。”

封薄明越看越心惊，他可以仅仅依靠一段面部视频搜到这么全面的个人信息吗？

枫晴的信息界面移动到了后方。

接下来是那个被她称呼为霞姐的女人。

和密密麻麻的枫晴的信息界面不同，她的信息界面基本上是一片空白。

“而另一个女人，没有过多的个人信息资料，根据面容推测，年纪在二十二岁左右，出身不详，国籍不详，过去经历不详。”

伊灰：“连你都没办法查到？”

一个现代人，生活在现代社会当中，一定会接触到电子产品，从出生那一刻开始，照片，体重，出生记录，哪怕是还在母胎里的光片，这一切在网络数据库都有记录。

望冬青指着伊灰道：“比如你，你的保密档案应该都是纸质的，我想拿到可能性应该比较低，但我也能查到你的表面身份和过去的经历。”

伊灰赞叹道：“嚯，了不起。”

望冬青摇摇头：“这是个很简单的事情，但是这个女人，没有，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金墨：“什么意思？！”

突然有种恐怖片的感觉。

望冬青：“有几种可能，第一，这个女人是秘密制造的仿生机器人，但如果是电源机器人，至少应该有电信号，我应该也能尝试接入，所以排除。第二，这个女人是个完全的假身份，经历过全身整容，包括骨骼，但哪怕是如此也会有记录，而且从影像中分析，她没有整容痕迹，可能性不大。第三，这个女人在2060年之前，不曾存在于这个地球上。”

他的最后一句话说的很奇怪。

牧瑰：“不存在？”

望冬青笑容渐浓：“这才是最有趣的地方，字面上的意思。我从过去全国监控系统里追踪到了此人，但是只有2060年一月到如今的记录。也就是说，2060年一月之前，此人不存在，哪怕在那之后，也几乎没有与她相关的生活用品消费记录，她多数时间隐藏在监控摄像和电子产品极少的山林内，她或许曾经使用过电子产品，但没有登记过任何身份信息，也没办法从中找到可用信息线索了，我还特地去找了国外的信息系统历史记录，也没发现她。”

因为这个女人很少在电子产品中留下信息，望冬青过去也不可能时刻关注全国的监控系统里多了一人少了一人，所以也从来没注意到有这么一号神奇的人物。

像是凭空出现在这个地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