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瑰曾经想知道为什么一个在老家勤勤恳恳工作了二十几年的教师会突然有这样的转变。
他想要去了解这个人的转变过程是为了取得更好的谈判结果。
他找到了从当地逃出去的人。
他们告诉了他一个名字, 桃花源希望中学。
他是从这个地方走出来的。
对的上，差不多就是这个时间。
在这个地方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们都不清楚。
知道真相的只有当时跟着银倩橘的几个学生。
可那几个学生.......
牧瑰对众人道：“我们先去这个中学看看情况。”
因为他不知道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所以只能随机应变。
他还想着要不要先把这片桂花林给砍了, 方便后续，但是太费时间，也就做罢了。
正在这时，牧瑰回过头，猛然发现身旁的人全部消失了。
人消失了, 声音也是。
！
牧瑰略微闭了一下眼睛。
睁开眼睛，粉紫色雾气和桂花林也消失在视野中。
周遭环境全部改变。
他面上的防毒面具不知何时也消失了。
牧瑰攥紧了拳头，骨节泛出青白。
幻境。
他快速回忆了一下之前的情境。
估计在他们步入粉雾范围内的那一刻，就进入幻境了。
这并非集群变异的桂林的粉雾所致。
而是异能。
某个躲在暗处的异能者。
是他大意了, 在进去之前，他应该和闫孟肃一起探查一些附近的异能者。
不, 或许，从他们下飞机那一刻开始，幻境就已经起作用了。
他还能意识到自己身处幻境, 意味着他的异能等级压制还是起作用的，或者对方的精神力不在他之上。
那么他想要破局这个幻境应该是不难的。
只是他比较担心其他人。
除了青鉴的能力比较特殊, 其他人也都不是精神类型的异能，精神力也不会太高。
牧瑰在幻境中不动。
突然, 他的膝盖后侧被踢了一下, 他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他感觉自己浑身湿透了。
冰凉的雨丝顺着他的脸颊滑落。
细雨很快变作磅礴大雨。
他的视线对准的是地面，沥青开裂的地面上, 血被雨水冲化，淡去。
他只是呆呆地望着那一幕。
一双手, 蓦地将他的下颌捧起。
他看见了伊灰那张脸，和平时兴致索然的欠揍笑容相反，他嘴角的笑意温柔和煦，他对牧瑰轻声道：
“牧瑰，假如我没能回去，下一任队长就是你。”
牧瑰听见自己的声音，从张开的嘴里传出。
“我不要。”
伊灰笑容更深了。
“可我只能交给你了，就当是我最后的请求，这样你也要拒绝我吗？”
“………我不要。”
他只是无助地执拗地重复着这一句。
牧瑰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天，他的呼吸被扼住了。
别的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好好照顾那些孩子，也好好照顾自己。”
“.......”
“我就当你答应了，不要反悔哦。”
牧瑰很生气。
这是你的职责。
凭什么甩给我？
你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我还想早点辞职不干了！
为什么要威胁我继续工作！
伊灰的手按在他的颈动脉某一处上，数秒过后，他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
紧接着，他翻滚落在地面上。
因为有个人给他做肉垫，他没有因此受太多的伤。
牧瑰抬起头。
封薄明的身体挡住了他的视线。
牧瑰注视着他的脸。
他脸上有多道伤口。
牧瑰忍不住伸手想给他擦一擦血污。
封薄明原本双臂揽着他，在牧瑰的手碰到他之前，他支起身子站了起来，身后是数道透明的光墙。
牧瑰的手停在半空中。
一条乌黑沾红的触手模样的东西碰到了光墙，如同蚕食一般，轻而易举、悄无声息地消解了光墙，光点被吸收进入其中，只用了一个呼吸就贯穿了所有光墙，刺破了封薄明的胸膛。
牧瑰瞳孔收缩。
封薄明双手爆发出强烈的金光，嘴角淌着血，他的手握着胸前的东西，似乎在极力阻止它再进一步。
封薄明轻咬着被血沾染的下唇，皱眉望着眼前。
他眼前有一个牧瑰。
所以，他绝不能让开。
那眼神坚定温柔如初，直至涣散。
牧瑰看着他，茫然地伸出手。
下一瞬，
一道剑影划过。
封薄明身后的东西被砍断。
他的身体被一个人搀扶了一下。
是颜策之。
颜策之把眼神失焦昏厥的封薄明轻轻放在地面上，他往牧瑰这边看了一眼，深沉的忧郁的眼中，含着决绝的意志。
牧瑰猜到了他想怎么做，张开嘴要阻止他。
嗤。
颜策之把手中的剑，插入了自己的胸口，正中心脏。
他喷出一口血，却毫不犹豫将剑拔了出来。
浸透了他的心血的剑攀上细密的纹路，仿佛长出了血管，纹路归拢于一点，剑柄上出现了一颗小巧的宝石。
同时从宝石上长出了血色荆棘藤蔓，缠绕上他握剑的那只手臂，棘刺扎入血肉。
他站在他的前方。
用绝命之剑战斗。
怪物的身影被挡在剑影之外，
直至他沐浴着海平面升起的晨曦之光，像一尊雕像，立着剑，再也不动了为止。
他是生，周遭是死，界限分明。
牧瑰很久没切身感受到这一点了。
真的很久了。
回忆带着各种情绪像汹涌的海浪，将他裹挟卷走。
接下来，还是一幕接着一幕。
无论他多么抗拒。
纷至沓来。
..........
被剖开身体的巨大的龙的尸体。
手枪、墙上飞溅的细密血沫。
被装在盒子里送过来的肢解的躯体碎块。
病床边的那一束枯萎的花朵，以及象征心脏停跳的漫长的机械声。
...........
这一切都结束之后。
他脚底出现了一个罗盘阵法。
所有人，变成了鬼，围绕着站在他身边。
他们同时伸出手，掐住他的脖子，质问他。
“为什么？只有你活了下来。”
牧瑰眼中的眸光消失了，他面无表情地想。
究竟多久。
没有这样愤怒过了。
他笑了。
他很愤怒。
但是他只能笑起来。
场景即将再次变换之际。
牧瑰毫不犹豫伸出手往身边虚空之处，一抓，一握。
身边的场景卒然碎裂。
他不需要做什么特殊的事情。
他不会伤害自己或者别人。
这个幻境对他来说毫无威胁。
“呃哦！”
他听见了一个声音。
他转头，看向发声的人，却看见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望冬青拿着一个无针注射器，正贴着他的脖子。
牧瑰迅速扬手，望冬青灵巧小跳后撤了两步，举起双手。
透明防毒面具之下，望冬青露出一个他从未见过的灿烂明亮的笑容，他咧嘴道：“我真没想到你能自己清醒啊。”
牧瑰眼中杀意乍现。
眼见着牧瑰像是下一秒就要剁了自己，望冬青笑眯眯道：“stop！友军！”
他肩膀上的露比眼睛放光，一个屏幕展现在牧瑰面前。
蓝色标志是他们现在所在位置，绿色小人就是他们的同行伙伴，不远处，某个点标注了一个危险记号。
望冬青指着那个危险标记。
“在这里有个人。”
然后他指向周围。
抬起头，手中持剑的颜烺看着牧瑰道：“是幻境。策之陷进去了，但是我能出来。”
切换了人格所以能从幻境中挣脱出来，这是只有他能办到的。
再看其他人，封薄明跪在地上，面容悲痛，垂着头流着眼泪，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场景，青鉴双目无神，伸出双臂，朝着身边的金墨走去，金墨神情茫然地挥着手，他身边有数个人形的小黑围着他，似乎在戒备什么，假如青鉴再靠近，可能要被他们攻击了。
伊灰看似没什么，双眸中的光芒和嘴角的笑意却消失了，他缓缓抬起手。
这里面最危险的就是伊灰，他要是失去神智动起手来，他们都得死。
牧瑰瞥了眼望冬青。
望冬青双眼弯起来，摇了摇手中的注射器：“麻药还有肾上腺素。”
他自己估计就是靠这个清醒的。
注射适量的麻药可以使得身体知觉丧失，不至于做出伤人伤己的事情，一定的肾上腺激素可以让人意识清醒。
露比蹿到伊灰身上，被直接甩飞，他从地面上一轱辘跳起来，跑回望冬青身边，发出了清甜的男孩的声音：“注射，做不到。”
望冬青耸了耸肩，看着牧瑰笑道：“拜托啦！”
牧瑰不置可否，他勾起唇角，那是蕴含着愤怒的笑。
他手掌往下一压。
以他为中心，大范围粉色雾气骤然下沉到了地面。
粉色雾气说白了也只是漂浮在空气中的细微颗粒，气压和重力增强，也会受到影响。
周围的人，除了他自己、望冬青、还有颜烺，都倒在了地上，不得动弹。
伊灰似乎在抗争重力和压力，艰难地半跪在地上。
望冬青刚迈出一步想去解救他人，直接趴在了地面上。
“咦？”他侧着脸眨了眨眼睛。
很快他的身体一轻，身上的重力消失了。
牧瑰俯看了他一眼。
望冬青跳起来，拍拍身体，没什么脾气地笑道：“原来是范围重力。”
并不是针对个体的。
牧瑰没管他，开口：“雷辰*”
他脚下阵法展开，雷辰在他身旁落地。
望冬青只能看见一道看不清形状的电光闪过几个人身边，几秒过后，他归位，手上还拽着一个人。
雷辰*将人往牧瑰跟前地面上一扔，消失在原地。
望冬青很快理解了，这个牧瑰召唤出的雷辰*对于雷电的操控已经登峰造极，他用极其微小的电流快速麻痹了那些中了幻境的人的身体，又将自身化作雷电，光速过去把人逮了过来。
雷辰消失的同时，牧瑰的脸上崩裂出一条新鲜的血痕。
他压根没在意这个，蹲下来，拽起了脚边的人。
那是一个相貌很难让人留下印象的中年男人，穿着一身破旧发黄的白衬衫、黑色长裤。
正是那个制造幻境的异能者。
“等.......”
他刚想说话。
砰！
牧瑰一拳打偏了他的脸。
飞出去几颗牙齿。
望冬青抱着露比，眼神亮晶晶地看戏。
砰！
砰！
砰！
三拳。
一拳抡腹，一拳再次打脸，一拳击中下巴。
不止如此，
然后颜策之和望冬青两人就看着牧瑰笑着将此人酣畅淋漓地揍了一顿。
直到那个人奄奄一息的倒在地上。
颜烺想，他是真的生气了。
牧瑰打完将人踹了出去。
嘭！
轻微的破空声响起。
那人的脑袋被一颗远处飞射的子弹击穿。
三人都没来得及反应。
颜烺想朝那个方向跑去，牧瑰伸出手拦住了他，摇了摇头。
灭口？
颜烺正这么想着。
然后他看见地上的那人，化作了一只雕成人形的木傀儡。
颜烺不由得嗤笑一声：“也是幻象！”
望冬青：“那你怎么还打？”
手不疼吗？
为什么打？
如果是真人，他倒是不敢打了。
要是对方是被洗脑的就更是如此。
正是因为知道是假的，才会动手。
牧瑰冷笑一声：“假如是连接着对方精神的，那就值。”
反正他又没办法直接抓到本体。
根据他的经验，这种傀儡代替异能者本人一般都需要异能者分出精神附在上面，给傀儡打击也能给对方一些精神伤害。
假如他猜错了，当个免费沙包也挺好的。
没别的什么理由，主要是为了发泄。
他把傀儡代入那个幕后黑手。
揍这个傀儡就相当于在揍对方。
他生气了，情绪失控了。
就想找个东西揍一顿。
揍完感觉好多了。
总不能憋着。
而且他必须做点什么把刚刚那些讨厌的回忆给埋下去。
否则，他怀疑自己的脑子会变作一团浆糊。
事实证明，这种做法屡试不爽。
虽然可惜揍的不是正主。
至少成效显著，他已经强制冷静下来了。
而且，就算现在揪不出他，以后迟早会把人揪出来。
等着，很快。
到时候新仇旧恨一并清算。
这还不算完。
总不能这样轻易放过。
胸膛中翻涌的怒意，只是被他暂时压了下去。他的怒气怎么可能这样轻易消除干净。
他心中早有计划，不急于这一时。
只不过，对方的心思已经很明显了。
是想拖住他们。
牧瑰道：“我们先把人叫醒，马上赶过去。”
拖时间，让西京的混乱走上其原来的轨道。
虽然不知道对方最终目的。
直接目标应该就是这个了。
言心秀*也对此点了头。
所以他不能让他如愿以偿。
牧瑰看向望冬青：“等解决了这些事情再跟你算账。”
关于他，牧瑰这次是真的没有想到，一个人可以在自己身边演戏演这么久，而且他和伊灰都没有半分察觉。
该说他捡人的眼光过分毒辣呢，还是自信过头看走了眼。
要不是看在他没有恶意且帮了忙的份上，牧瑰现在应该已经将他打晕拘束起来了。
望冬青清楚地知道这一点。
他的笑容不再像以前那样腼腆温顺，而是显露着孩子般的狡黠顽皮：“放心～我是站在你们这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