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了所有人的治疗之后, 银倩橘正准备送他们出去。

伊灰顺带调侃了一句：“原来你会好好遵守承诺啊。”

银倩橘也难得回他：“首先我自己得做到。”

不然如何成为学生的榜样吗？

牧瑰觉得这句话无不讽刺。他确实成为了一个学生们崇拜的榜样，只是那“正确性”令人不敢苟同。

牧瑰突然想到，银倩橘原本就是这样的人吗, 还是说因为什么事情变成了这样子？

对异能者和无异能者的割裂，想必是后来才改变的吧。或许他原本只是一个真心爱惜学生的老师，那么，是什么让他改变了呢？

在极端的环境下，原本的偏执会被扩大, 性格会被阴影扭曲，这种例子他目前为止也见过不少了。

这或许就是他留下的理由，他觉得自己得在出去之前问一下这件事，无论是否能得到确切的回答。

银倩橘带着他们来到他们刚入桃源境的山崖草地。

牧瑰在他动手前, 走上前问他：“是什么事情？”

银倩橘被他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问得愣住：“什么？”

牧瑰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问：“是什么事情让你变得仇恨无能力者？”

这句话一问出来，伊灰就将牧瑰扯到了身后, 因为他们所有人都感觉到了，周围的气压猛地沉了下去。

那一位老师，以及他身后的学生都拿恐怖的眼神盯着他。

牧瑰却似乎无所畏惧, 使劲往枪口上撞：“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为什么会使得你们变成这样？”

银倩橘瞧着他，眼睛里蔓延着黑色的气息, 他过了好一会儿才道：“这和你没有任何关系吧。”

周围剑拔弩张，牧瑰却冷静异常：“过去的事情已然无法改变, 你却拒绝去接受可变的未来。是你剥夺了这些孩子未来成长的可能性, 你让他们定格成和你一样的人，将你的观念强加给他们，这样的教育, 我无法承认。”

童年少年时期的经历会塑造一个人的一生，如果这些孩子也经历了痛苦的事情, 那么作为他们的教育者监护人的老师如果不帮助他们摆脱阴影，反而加固创伤，那么他们才是真的迷途不知返。

伊灰说的对，这个人无非就是将自身的私欲加诸在孩子身上，只是为了控制孩子，精神洗脑了这些心智还尚未成熟的孩子们。他为了孩子着想的心或许值得承认，但他扭曲的手段和扭曲的爱，只会造成扭曲的结果。

伊灰噙着笑意小声道：“说得很痛快，只不过，此事无解。”

也正是如此，他才选择了放弃。

牧瑰却明知道没办法改变他们已经固定的思维，却还是要说，不尝试一下，他不罢休。

“10月......”

牧瑰听到了极轻的从嘴里泄露出来的时间。

银倩橘似乎有一瞬间的恍惚，很快他的神色恢复了冷峻：“我会遵守诺言，所以不要再进一步探究我们的事情，希望以后在外面见面，我们不会成为敌人。”

那是不可能的，保护普通人的异能者总是存在的。

牧瑰闭上了嘴。

他知道自己的愤怒从何而来，看着那些将他的话语奉为圭臬的年少学生们，那些孩子们，他总是会想起自己小的时候。

如果他没有遇到那些人，为他报警的邻居妇女，为他能够上学而奔走的老师，教他为人的韩忆许一家，或许，他也会走上不同的道路。

因为那个时候的自己，为了活下去，已经放弃了一切，自尊，自爱，善意，怜悯，浑身充斥着对他人的不信任和恶意。这正是活得不像人的道路。

可是，那之后，他总是不断地被现实扇醒。

他总是在被动接受别人的帮助，他没有力量能够改变自己的境遇，也没办法去改变别人的。

包括现在也是一样，他只不过是虚无地发泄自己的愤怒。

一个无能为力的普通人。

牧瑰燃烧着怒火的眼神触及了银倩橘，他身后的学生也对他露出不善，他们总是无条件地维护他们的老师。

伊灰将身体挡在他们中间，隔断了视线接触：“好啦，先出去再说，到时候有什么话，我都会洗耳恭听的。”

银倩橘抬手一转，白色漩涡乍现，但是他看着外面的景象，皱起了眉头：“这是怎么回事？”

伊灰：“发生了什么？”

银倩橘眼神示意他过来看。

伊灰凑到白色漩涡前面，呈现出的景色是校门口往外的，但站在前方的却不是他的三位队员，而是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

十岁的男孩朝着漩涡的方向笑着摆了摆手，嘟囔道：“应该是这里吧？”

银倩橘：“这是你们的人？”

伊灰脸上笑容淡下去：“不是。”

一个小孩是如何毫发无伤地找到这个地方的？而且这个入口的位置，如果没有确切的信息，是不可能找到的，因为入口根本不对外部显现。

然而，令他在意的是在外的三个人究竟去哪里了，目前没看到尸体，以他们的实力也不可能没有反抗就死了。

略微思考了一会儿，他就重新扬起嘴角。

清秀瘦弱的男孩比出敲门手势，虚空扣了几下：“hello？有人在吗？我能进去吗？”

银倩橘没有回应，他眯起了眼睛看着那男孩，心中挥之不去的违和感。

男孩重复了几次见没人应答，便原地坐下，他手托着下巴，支在腿上：“如果没人接我进去的话，我就一直在这里坐着，不吃不喝也不睡。”

他的笑容从容不迫。

伊灰盯着那男孩：“二十，不，接近三十岁左右的精神年龄，这个人是什么东西？异能的话，附身？降神？他不怕死，应该说死了也没关系？善于隐藏、伪装，目的不明，不对，和我们的目的差不多？什么人？”

银倩橘瞥了他一眼。

伊灰也看向他：“这个人知道你对小孩没辙的性格，拿身体要挟让你放他进来，同时他也不想隐藏自己的目的，估计进来就会和你说明了，关键在于他从哪里得来这些消息的。他身边没有其他人，要么他有别的底牌，要么有一击必杀的能力，要么他不怕死也不怕禁锢，不用珍惜这个身体，如果你要放他进来，必须以自身死亡或能力解除即这个空间崩塌为条件和他谈判，而且必须是无论什么方法都无法逃离崩塌的空间为前提。”

银倩橘听着他的话陷入了沉思。

牧瑰走到伊灰身边，与他对视，视线接触后，他们便明白了彼此的意思。

如果这个人是从别的地方得来的消息，那还好，如果和他们消息来源相同，那只能证明京城基地的政要核心有对方的内线。

伊灰问银倩橘：“除了文徐风，你放走了多少异能者？”

银倩橘把视线移向他：“你们。”

伊灰笑了：“就他一人啊。”

他们俩的心却同时沉了下去。

伊灰看了一下那孩子身旁，地面上那些虽然浅，但凌乱的脚印。

有反方向的脚印。

他们是乘坐宿向帛下来的，也没功夫抹去脚印。

但是他们三个出来了之后，脚印就混乱了，但足以证明有人已经出来了。

估计对方以为他们已经离开了，所以安心地开始敲门。

银倩橘：“我会让他进来的，你们先.....呆在里面。”

伊灰：“哦？”

他确实要提出这样的要求。

银倩橘脚踩了踩地面。

有东西从地面突然钻了出来。

是那个途中见过的，十分刻板印象的土地老头，不，土地仙。

还有桃花树枝上坐着的桃花精灵。

土地仙挥了挥手杖，银倩橘前面就多出了一套古朴的桌椅。

桃花精灵则是飘下来，拿着一套粉白色的轻纱，盖在了四个人的头上。

察觉之时他们已经变成了矗立于此的平平无奇的桃花树之四。

伊灰赶紧动用了自己的能力，发现在这种状态下，能力还是能起作用的，于是也就稍微放心了一些。

银倩橘：“呆在那里，不要出声，看着。”

伊灰、牧瑰、庄薇、都禾允四人都理解了，他是想让他们在此看着。

土地仙抚着胡子，木杖点地，地面上的轮廓轻微地波动改变了，路面的脚印痕迹之类的全部消失不见，之后他自己也再次钻了回去。

银倩橘伸手向白色漩涡，轻轻一拽。

男孩被吸了进来，他打了个趔趄，跪坐在地面上，抬起头，满脸的纯真无辜。

银倩橘看着他，问道：“找我何事？”

男孩一点也不在乎他粗鲁的招待，微微一笑，站起身，拍拍腿上土灰。

他四处看了看：“这就进来了？”

银倩橘身后的几个学生都没有开口，只是看着他的动作。

银倩橘：“你是谁？拿个孩子的身体来和我对话到底想做什么？”

他直接说出来了。

男孩似乎也很惊讶：“你知道啊？仅仅通过观察？”他歪着脑袋想，“还是说你这个地方也能察觉我的异能是什么？”

银倩橘：“.......”

男孩嘟了嘟嘴：“算啦，随便怎样吧。我来啊，是想要你的能力。”

银倩橘：“.......”

男孩五官生动，露出明亮的笑容：“给我你的能力，好吗？”

银倩橘第一次见，这样毫无遮拦展露自身欲望的对手，小孩的脸本惹人怜惜，但是一想到这个皮囊可能被一个肮脏的大人的灵魂占据，他就感到厌烦。

他说道：“这恐怕....不行.....我的能力一旦解除，或者我自己死了，这个空间就会崩塌，任何人用任何手段都逃不出去。”

男孩眼睛更加璀璨：“哦！是这样吗！”他顿了一下，笑盈盈道：“我并不是说，我要直接拿走你的能力，我又做不到，我是说我想要和你合作，结盟，我需要你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