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瑰带着萧秋天出了画。

金墨从他肩头接过人, 牧瑰确认了晋长旻和姬黎耀两人都没搞出什么事情，便转身再次向着下一幅画中而去。

进入画中所费的时间并没有很长，但他也必须加快速度以免出现意外。

坐在地上的萧秋天推开了金墨, 下意识伸出手抓住了他的裤脚。

“你去哪？”

牧瑰蹲下来，按着他肩膀，安抚他道：“不用怕，都是我信任的人，我再进去一下很快就出来。”

随后他也不顾他的回答, 去碰了【浊趾麟】。

萧秋天看着他被画吸进去，转头看向所有人，每个人都那么陌生，一股恐慌席卷了他, 他抱着头，在原地蜷缩了起来。

嘴里只是不断地念叨着“牧瑰……牧瑰……”

金墨起了一些鸡皮疙瘩, 凑到雷辰身边说道：“这人是不是脑子出了点问题？”

雷辰：“这么明显，看起来就是了呗。”

雷辰余光瞄到姬黎耀的目光，对方正阴恻恻地瞅着这边, 看起来也是个精神有点问题的，他头皮一炸, 转头又往金墨那边挪得近了一些。

牧瑰说的很快，的确是真的, 这一次他才进去, 没十分钟，人就出来了。

但是奇怪的是，这次他没有再带一个精神病人出来。

吼————！

金墨等人被这一声震天吼吓退了几步。

随之出现在他们前面的是一只类似藏獒的狗东西, 但是其腿脚上又有类似禽的利爪和类似蛇的鳞片，尾巴也很细长, 不像是狗尾巴。

那怪物龇牙咧嘴，显然受了不小的刺激。

牧瑰：“金墨，抓住它！”

金墨立马反应过来，一挥手，阴影里升起多条黑影，化作锁链捆住了那只猛兽。

金墨喊道：“这是什么东西？！”

牧瑰：“里面写的，据说是麒麟。”

金墨：“什么？！”

这东西是麒麟？

仔细一看，那“狗”头上确实有一个角，只不过似乎断了，断面平整，只剩下一个角桩了。

牧瑰没有多说，又进入下一幅画了。

金墨呆住了，他徒劳地对着牧瑰消失的背影喊道：“那这东西怎么办……”

狗东西被捆住了还是在那里死命挣扎，龇开的獠牙挂着口水，狗眼急成大红了。

顾疏这时走过来说：“我估计牧瑰是想把所有人都带出来之后，让我看看，先别急，控制住它再说。”

苍剑声也赞同地点头。

金墨鼓起腮帮子蹲下来：“那好歹进去前说一声嘛，时间真就这么紧吗？”

李麟推着轮椅过来，感叹道：“牧瑰也是想快点救人吧。”

萧秋天只有刚刚牧瑰出来的时候，扬起头停了一会儿，现在又蹲在那里神经质地念叨了，只是稍微扫了一眼被压在地下的那“麒麟”。

***

睁开眼时，身边就站着一个人。

那个年轻的男子坐在他身边，目光奇怪地看他，伸出手，在他眼前挥了挥。

“喂？你该不会现在就醉了吧？”

那男子将右手上的酒杯磕在桌上，杯中的冰块发出清脆的声响。

牧瑰看看自己手边，也是一杯酒，黑红澄澈，香气浓烈。

他想，他现在应该是在幻境中了，或者中了精神类的攻击。

可是什么时候呢？

他应该是直接进入了花澄言里面才对。

一点预兆都没有？直接变成这样了？

还是说那幅画就是被这么设计的？

牧瑰伸出手在虚空里抓握了一下。

什么都没发生。

他身边那人往后靠过去：“哇，你干嘛啊？”

“牧队是喝嗨了吧？哈哈哈都开始胡乱做动作了。”后面另外有个人走过来，经过了他们，拍了拍牧瑰在半空中握紧的拳头。

牧瑰静静地收回了手，把手边的酒直接倒入了旁边的盆栽里头。

“哇！队长你这也太浪费了吧！你知不知道这酒有多贵？”身边那不认识的男子又开口了。

牧瑰一点也没可惜，只觉得荒谬。

他时刻都准备着出任务，压根不可能饮酒，他本人也没有喝酒的习惯。

“你叫我什么？”牧瑰面无表情地问道。

那男子：“啊～你今天退役嘛，我知道，只是都叫了这么久了，一时改不过来啊。”

“哈哈哈我就知道牧队根本喝不下去，还说退役了难得试一次，脸都红成那样了，看来酒量很差啊。”另一个人也调侃道。

看来还得了解一下情况。

这个幻境到底想展现什么东西。

有些幻境会营造一个美梦，调出一个人最美好的记忆，让人沉溺其中不想出来。有些幻境会将一个人潜意识中最厌恶的场景调出来，反复经历，折磨人至崩溃，总之，针对人的幻境都不是好东西。

牧瑰皱起眉，问了一句：“今天是几年几月几日？”

那男子被问得一愣：“啊？你腕表不在吗？”

牧瑰刚刚瞄了一眼，是2070年4月1日，包括墙上的电子时间显示屏的数字也是，但他还是得从这些人的口中确认一遍。

因为幻境里的物更容易造假。

“看不清。”牧瑰随口敷衍了一句。

那男子笑了：“2070年4月1日诶，你要记好了！这是你正式退役的日子！”

“哈哈哈哈牧队盼这一天盼了这么久，总不可能真记不住的！他在耍你呢！”

“诶～牧队真的吗？”

牧瑰一个个人看过来，越看心越沉，这些人的五官他都可以清楚的看到，但他真的一个都不认识，他的记忆里没有这些人。

牧瑰：“你们说我今天退役了，是怎么回事？”

“不会吧？还继续？”

牧瑰撑着额头：“我不知道，总感觉不真实……”

“………”

“理解理解，牧队啊～好不容易打赢了零号怪物，国内环境也逐渐安全了下来，你的退役申请也通过了，接下来这辈子都可以吃着养老金过舒坦日子了，你不知道我们有多羡慕，我们还得到处跑出任务呢。”

牧瑰：？？？

这是美梦吗？

怎么尽是他想要的东西？

“没错啊，你今天就好好放松，玩个尽兴，以后再也不用被警铃吓醒了哈哈哈。”

明明周遭都是一派自然祥和的气氛。

队员愉快融洽，开着一些无关紧要的玩笑，来欢送他光荣退役。

他的胸腔和脑海却一片空白。

总感觉少了一些东西。

他得搞清楚这个幻境是如何运作的，才好想办法出去。

这时，他们又开口了。

“牧队～之前领导不是给你分了一个超级豪华的别墅吗？你看了没有？据说还配了一个温室花房，说你无聊的时候可以在家种花种草。”

牧瑰下意识回复：“我为什么要给自己添那么麻烦的事？”

“啊哈哈哈不愧是牧队～”

“不过我怎么听说是你自己要求的？嘴上这么硬，最终还是会去搞吧。”

“哎呦，真不知道队长是30岁还是60岁，说不定哪天我可以在公园大爷堆里面看见他在那打太极。”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要笑死我吗？”

“队长，你如果感觉不真实，就看看你的存折，你这些年打怪也存了不少的功劳、任务酬金、怪物的材料分成，应该有相当的数量存下来了。”

牧瑰打开看了，那数字让他沉默了。

“我就说吧，牧队从来不去看这些。”

“是不是变成石像了，诶哟刚刚是谁提意见的？造孽哟？”

“真是沉重的幸福啊，队长接下来只需要享福就行了。”

牧瑰翻了翻腕表，里面没什么实质性的材料，很空，像是被刻意删除了很多东西，他只是随便扫了扫，就站起来。

他觉得再和这些陌生的队员聊下去也无益，便问道：“伊灰他们在哪里？我去找他问些事情。”

锵！

咣当！

几个人的酒杯掉在地上，厚厚的玻璃杯碎成几片。

牧瑰愣住，看到那些不认识的人一齐望过来。

震惊的眼眸中，混杂着复杂的情绪。

心惊？怜悯？同情？

牧瑰说不好，他脸上的表情渐渐消失了。

他的心脏急剧跳动。

可以确认的信息是……这里不是他记忆中的过去的世界，也不是他目前所在的未来的那个世界，因为时间对不上。

但从饭店玻璃上映出的那张脸，确实是金墨的舅舅，牧瑰的。

那个和他同名同姓的人的脸。

头发已经重新染黑，但那张脸，他现在已经熟悉了，不会认错。

所以可以推测，这是创造了他渴望的那个未来。

他是这么想的。

一切都吻合。

年纪轻轻就拿着高额福利退役了，不愁吃住，环境和平。

他接下来就只需要享清福，想从床上赖到十一点起床就绝不因为饿肚子而爬起来，可以从大床的这一端打滚到另一端。

再也不用神经质地时不时盯着工作用的腕表，被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响起的警报搞得神经衰弱。

对了，无聊的时候去公园散步也不错，只是打太极还不到年纪，有点融入不进去算了。

可以一点点把库里面的小说、电影、电视剧、动画片都看了。

好像这个时候后方还有人在继续创作这些，库里面的好东西也足够他看到地老天荒。

无聊的时候，他还可以下载一些游戏，整日沉迷全潜虚拟游戏。

这让他确信，这应该是一个美梦。

他想要的一切都达成了。

一个完成度很高的美梦。

死寂。

牧瑰想着这些的过程中，那些熟稔地叫着他队长的人却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

像是一群叫得正欢的公鸡被骤然掐住了脖颈。

窒息与无声同时降临。

牧瑰想，他真的只是随口问了一句，为什么这些人是这样的表现？

他也没有问第二句。

因为他发现自己的声音和呼吸，不知道何时也消失了。

嘴唇像被什么东西粘住了，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了。

良久，他才听见有人开口：“4号才是清明节……今天还是别提这个了……到时候我们陪你一起去，可以吗……”

牧瑰的瞳孔一下子缩紧，然后猛烈地晃动起来。

他急促地喘息声把那些人吓着了。

“喂！你闭嘴吧你！”

“牧队！你没事吧？！”

牧瑰推拒了他们的帮助，他看着地面，终于出声问道：“你们什么意思？给我说清楚就行。”

“……这。”

看到他们脸上，就全是一副“牧队受刺激不轻”的表情。

看样子是不会说了。

但他们的“不说”和“说了”也没什么区别。

牧瑰舔了舔干涩的嘴唇。

他现在有点后悔，把那酒给倒了。

牧瑰深吸一口气直起身子：“没事了，我就是……喝多了，记忆混乱了，说了点胡话，你们继续吃，4号的时候陪我……去就行了，现在不讲这个。”

“哦…哦……好。”

“谁去送一送牧队？”

“我来吧我来。”

牧瑰攘开了那个压根不认识脸的人，寒声吼道：“我自己走，别跟着！”

然后他没命似地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