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疏这天从食堂出来, 牧瑰将他拉走了。

牧瑰将一份名单发送给了顾疏。

顾疏点开名单问道：“这是什么？”

牧瑰：“180万人的名册，你全部记住需要多久？”

顾疏：“嗯？”他在第一个页面稍微拉了一下，看见了杨双胥的名字, 这个大致是锦城基地的部分名册。

顾疏略微估算了一下：“180万个人名？至少十个小时？”

他的记忆力并不是终端，即便一眼能记住，一眼能纳入的字数也是有限的，180万这个数量确实有些庞大了。

牧瑰喃喃道：“十个小时......”

顾疏：“你要我记这个干吗？”

牧瑰：“不，这个名册无所谓, 我是想让你帮我一个忙，你会帮我吗？”

顾疏思考片刻：“这个和你拯救世界有关系吗？”

真是意想不到的问题。

牧瑰：“.......算是？”

顾疏笑得纯真：“那么，以后我都不会问了，你所做的事情, 每一步都和拯救世界有关，到你真的救下这个世界为止, 你需要我帮什么忙，我都会帮你的，不过就算不是, 我也会帮你，毕竟是朋友嘛, 别跟我客气。”

牧瑰被他说得一愣，后失笑道：“当然。”

顾疏下意识去找苍剑声的身影。

牧瑰拉起他的手, 比了个手势：“他还没回来也没关系, 等事情办完了，你回来跟他说就行了。”

顾疏：“哦。”

也不疑有他，顾疏跟着牧瑰来到了一个房间。

和艾沉浅的房间布置有点类似, 但色调非常单一，墙壁和地面都贴着浅淡薄荷绿的软皮垫子, 沙发和枕头也很柔软，三四个长度不一的沙发围成一圈，中间是小茶几。

那里已经坐了四个人，从左到右分别是闫孟肃、青鉴、一男、一女，那对男女他没印象，不认识。

青鉴吃着面包喝着牛奶，抬头看他们。

他睡了一整天，醒来后，浑身酸痛，被告诫了，睡太久身体会出毛病，勉强爬起来，狼吞虎咽吃了很多东西，包括现在还在吃。

他的异能不消耗能量，但他加班过头的身体需要能量。

他眼睛转了一圈，他们这些人的能力.....他隐约有不太好的预感，总觉有个猜想呼之欲出，但临到眼前又飘然擒不住。

牧瑰简单介绍了一下那两位：“木莲、冯绪彤。”

木莲就是那名头发用抓夹盘起的年轻女性，二十岁左右，身形偏瘦，她没化妆，嘴唇有些开裂，看得出饱经风霜的模样。

冯绪彤则是一名戴眼镜的初中男生，身上穿着有些陈旧的休闲服，眼神尖锐，但毕竟年纪轻，手脚摆放都有些局促。

顾疏：“你们好？我是顾疏。”

这个名字，他现在已经叫得很顺溜了。

青鉴：“你只把我们叫过来，究竟想干嘛？”

牧瑰和顾疏分别坐下，六个人围坐成了一圈，而且靠的很近，他往他们中间的小茶几上甩过去一片终端卡。

轻轻一点，上方投射出全国地图。

牧瑰先没说要干什么，而是双手抱胸，问他们：“吃过了吗？喝水了吗？上过厕所了吗？”

“………？”

青鉴此时吃完了东西，匆匆忙忙丢了垃圾，有些尴尬又奇怪地看着他。

突然问这个干嘛？

闫孟肃：“正常三餐……总之一切正常。”

顾疏：“我刚刚还在食堂呢。”

木莲和冯绪彤点点头。

木莲轻声道：“谢谢你送的补给品，我吃饱了。”接着她问：“你说……会给我们提供政府内的后勤工作机会，这是真的吗？”

牧瑰点头：“当然是真的。”

冯绪彤双手攥紧膝盖上的裤子：“那我们今天过来做什么？”

牧瑰伸出手拍拍他的肩膀：“别紧张，等会你们还得提起精神。”

牧瑰问青鉴：“睡够了吗？”

青鉴：“……那应该是够了。”

24小时，人都快睡死过去了。

这两天好歹恢复过来了，只能说年轻人抗造。

牧瑰伸手按了一下遥控器，门给它锁上了。

他双手轻轻放大了地图。

三维地图模型的全息影像在他们面前呈现。

顾疏：“这不是这个国家的地图吗？”

之前恶补常识的时候，苍剑声给他放出来过。

牧瑰对青鉴道：“你应该已经看过他们俩的能力了。”

青鉴分别指向两人：“木莲是视觉共享，冯绪彤是锚点定位，不过，你到底要做什么，找人吗？那不是只需要我和闫参谋就行了？”

顾疏眼珠子一转：“180万……”

青鉴：“什么？”

牧瑰用淡淡地寻常的语气说道：“全国的异能者。”

………？

………？！

青鉴眼皮撑大了。

牧瑰继续道：“我们这次要一次性筛查全国的异能者，概率上来讲起码有一百多万人，当然VG级别会少很多，由顾疏来找出那几个人。”

青鉴跳了起来：“你疯了？！！！”

闫孟肃皱眉：“这是不可能做到事情。”

顾疏：“……”

木莲和冯绪彤也是一脸震惊。

封薄明*：“牧瑰！不可以！”

颜策之*摇头：“牧瑰，你不能这么做……不要……”

雷辰*：“你他妈对自己也太狠了。”

伊灰*难得的没了笑容，他在想如何劝说牧瑰取消这个做法，但想了一会儿，得出的结论是，无论他说什么，牧瑰都不可能罢手，他的脸更加沉了下去。

假如此时现在的伊灰在他旁边，或许有办法阻止，但牧瑰显然料到了这一点，没告诉伊灰。

言心秀*微微闭了闭眼睛：“牧瑰，我的能力能帮到你，我可以比他更快，不需要这么长的时间，我只需要一分钟。”

一分钟他就能将所有名字刻入脑海中。

然而，他说出这句话就知道了结局。

牧瑰无视了他们的话音。

他轻松地笑着摊开手：“能做到，靠我们在坐的这些人。”

“我强化闫孟肃和青鉴的能力，找到所有异能者与他们所在方位，由视觉共享的木莲传递他们俩的视象给顾疏和冯绪彤，顾疏负责记忆，而冯绪彤只需要给特定的人锚点定位。”

顾疏犹豫地说道：“可那要花上十个小时……”

青鉴暴喝：“什么！！十个小时？！绝对不可能！”

牧瑰本人倒是很平静，他的笑容寡淡：“为什么不可能？实际上会比这个时间少。”

青鉴看着他，匪夷所思地开口：“为什么？！你的强化能力的代价……”

牧瑰轻轻打断他：“我不会死。”

青鉴几乎瞬间气结了：“你这个？！”

牧瑰勾起嘴角，用像是逗弄他一样的语气道：“我怎么了？你现在已经学会关心起我了？”

青鉴下意识脱口：“谁？！”

他张开的嘴僵住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拧着袖口撇过脸道：“是又怎么样？我好歹跟着你走到了这里，是条狗也会看看死了没！你没跟我说是要做这种事！我不干！”

牧瑰嘴唇微扬：“不，你一定要做，你也一定会做。”

那声音温柔到令人战栗，同时包含着不容推拒的强硬。

青鉴忍不住骂道：“放屁！”

牧瑰把小茶几上的一张纸推给冯绪彤：“这是你要锚定的四个目标能力者的能力，你念出来。”

冯绪彤看着气氛紧绷，捻过纸，张嘴：“记忆、洗脑、预言、夺舍。”

他读完便呆住了。

青鉴听到这几个词语便彻底明白了。

为什么牧瑰总是说，到了京城基地就会有办法。他从未向他们透露过，如何做到。

一路上也遇到了不少隐藏在黑暗中的敌人。他们是没有办法找到那些人的线索。望冬青提供的线索很快只能是断了。

牧瑰总是说“很快”。原来他的办法就是这个？！

他是在等待这个。

视觉共享和锚点定位都只是F级的能力。但配合上他们的能力，就能将这几个麻烦的目标纳入视线，就能实时知道他们的所在地。

顾疏和闫孟肃似乎也搞明白了整件事的全貌，纷纷陷入了沉默。

木莲和冯绪彤不清楚内情，都不敢轻易开口。

青鉴抓着头又坐下来又站起来，快被他逼疯了：“我知道找到这几个人很重要，但是啊…但是！就没有别的办法吗？！你怎么可以表现得这样满不在乎？！”

牧瑰把拳头放在嘴边，沉思了一下回答道：“嗯，我在乎啊，我怕死，我超级怕疼来着。”

顾疏抬头望着他，脸上写满了疑惑。

强化能力的代价目前还是只有青鉴知道。

青鉴：“你说的话和做的事情完全矛盾！骗鬼呢？！”

牧瑰悠然地笑起来：“可是啊，世界上大部分事情，都不是害怕就能不做的。如果可以，我也不想承受这样的代价。但一着不慎满盘皆输，那是更承受不起的代价，我不能冒这个险，其他人更是，拖下去就意味着变数，目前这样子风险是很小的，取舍是容易的，不过就是几个小时。”

他的嗓音轻盈，字句却沉重千钧。

是的，不过就是几个小时。

比起他二十年的过去，算得了什么？

青鉴听出了他话中的坚决份量，感觉心尖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了，那战栗传递到了指尖，他捂着脸：“妈的，你疯了……”

他不明白啊，他不明白牧瑰非要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

花一些时间慢慢来找也行啊，不用非要如此的。

可是牧瑰为什么非要？！

顾疏：“……时间很急么？”

牧瑰眼神悠远地向上望：“我有一种直觉……非常强烈的直觉，拖不得。”

京城基地和锦城基地已经算是全国多个基地中建设较好的幸存者基地了。

饶是如此，崩溃的货币系统，破洞一般的治安网络，无家可归的难民，危如累卵的秩序，见底的粮食和住房，异能者和非异能者之间的矛盾冲突，野心昭然的新兴势力，这一切的一切，都是躲不开的现实。

他并不是不知道，也不是不去看。

他过去看了太多了。

过去的他们情报匮乏，无头苍蝇一样乱转。

扑灭了小火，另一边又冒出大火。他们总是到处扑救，那野火却生生不息，最后只剩下一片焦土灰烬。

终究只是徒劳。

后来回看一下，他们像是被命运牵着鼻子走的蠢驴。

执着于眼前的小打小闹，而看不清全景已然烽烟四起。

就是那个时候，他彻底放弃了那样的做法。

大多数危险，在其长成庞然大物之前，就给它连根端了，这才是正道。

过去的他，做不到，无法抉择，也不知如何做。

现在的他，可以做到，所以要去做，值得去做。

那也是为了自己不后悔。

他这辈子还没有做过后悔的事情，之后也不会去后悔自己做出的决定，他每一次的抉择都是当时他认为最好的决定。

他自己决定的，后果和代价也都是自己来承受，无怨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