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瑰将一块软木塞到了自己嘴里, 伸手死死攥握住了地面上的软垫。
“牧瑰!!!!”
青鉴他们几人在门外受到了巨大的冲击,然后开始不要命地拍门。
玻璃门渐渐开始转变,涂上了颜色, 这也是设定的程序,不让外面的人看见里面的样子。这道门这个房间被牧瑰拜托望冬青下了死锁,除非他本人意愿,否则无法开门。
他们看到的最后一幕,就是牧瑰蜷缩着身子倒在地上。
还有那声穿透房门的撕心裂肺的惨叫。
青鉴后悔了, 后悔为什么要答应牧瑰的请求。
他刚刚还在庆幸,比想象中用了更少的时间。
他以为比起十个小时,三个小时总要好一些。
事实不是这样计算的。
他脸庞的血色一点点褪了下去。
***
握着软垫的手青筋暴起,骨节突白。
柔软的材料, 用力太猛也只是将其扭作一团,至少不会伤到他自己。
脑子捣碎了再放进搅拌机里, 牧瑰如今就是这种感觉。
虽然做足了准备,惨烈的痛楚仍是让他忍不住喊出声来。
人在经历剧痛的时候,要么是使劲破坏什么东西, 要么是主动创造更剧烈的疼痛来覆盖它。
自己嘴里的软木已经被咬变形了。
千根针刺进脑子里的疼痛。
浑身每一根脆弱敏感的神经都被扯出来,纠结在一起, 再被粗暴地扯开,如此重复。
喉咙里呕吐的感觉是压不住的, 但是他没吃东西, 什么也吐不出来。
从嘴角挂下来的是红色的液体。
舌尖含着铁锈味。
齿缝颤抖着渗着血。
牧瑰感觉自己像塞棉的布偶,被天真的残忍的孩子的手肆意蹂/躏、撕扯、开膛破肚、支离破碎。
被软木堵着的嘴里现在只能滚出低沉的喉声和风箱鼓风般破碎的喘息。
心脏跳动声毫不留情砸着耳膜,叫嚣着爆炸般的存在感。
痛。
痛。
痛。
反反覆覆只有这一个想法。
牧瑰紧闭的眼角沁出生理性泪水。
他也没功夫想别的了。
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凌迟。
千刀万剐也不过如此。
然而, 这不是终止。
他开始切身感受到跳入岩浆的滋味。
皮肤一寸寸灼焦。
据说,浑身烧伤是世间最痛苦的伤, 就是这种感觉吗?
牧瑰躺在地上,缓缓地、蜷缩起身子,痛苦潮水般永无止境地蔓延至全身每个角落。
尽管身体没有半分伤痕。
他的精神已经被烧断线了,反而引起了身体的抽搐和痉挛,这完全是控制不住的。
一会儿如同被扔进火里炙烤,一会儿如同被扔进水里溺毙。
过了一会儿,他连思考“痛”这个词的余力都没有了,他晕不过去,只是被迫承受,感受着痛楚,他只被允许做这一件事。
到最后,牙齿用力到咬碎了木塞还不自知,木屑掉落,牙齿嵌入下唇,咬破流血。
又过了不知多久。
牧瑰眼前恢复了一点清明。
浑身还是分筋错骨般,疼痛感更加鲜明了。
他意识到自己终于稍微取回些理智了。
并不是不疼了,而是习惯了这种程度的疼痛。
但脑子还是不太清楚。
他自虐般地想着。
这样疼也不错。
身体上的疼痛向来能让人清楚地感受到自己是活着的事实。
牧瑰歪着头趴在地上,吐出了嘴里的东西,似乎还沾着一些血,他没去管,他几乎是爬到茶几边上,撑着桌面过去,扑倒在旁边的沙发上。
这似乎就用尽了他全部的力气。
他瘫软地横躺在沙发上,伸手拨开了领口的两颗扣子,难以忍受地微微仰起了头,艰难抽了一口气。
虚幻的炙热灼烧着神经,连带着他的身体感受到窒息郁闷。
牧瑰偏着脑袋,视野中却没有确切的锚定物,瞳孔投射出的目光麻木而涣散。
…………
他恍惚间仿佛看见了有一只手落在了他的额头。
异常温柔的手。
这是.....走马灯?
他开始怀疑。
他闭上眼睛想要去感受那遥远又熟悉的温度,却只感受到了车裂一般的疼痛。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又喊出来了。
或者疼到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一睁眼,是苍白的天花板。
他知道自己没死。
只是痛得要飞升了。
.......
意料之外的有些静。
门外的声音不知道是飘远了还是消失了,他听不到了。
什么,习惯了,还好。
哪怕是这种程度的疼痛。
也只是神经的一种活动。
牧瑰尝试在其中调整自己的呼吸。
随之而来的是五脏六腑要被捯饬出去的混乱。
他于是放弃了,像快要断气的人一样微弱地汲取空气。
饶是如此,他还是感受到了撕心裂肺的具象化。
牧瑰低头用余光瞄了眼时间。
才过去了五分钟。
五分钟。
操。
牧瑰面无表情地躺在那里想,逐渐开始习惯疼痛。
既然无论如何躲不开,也只能如此了。
单纯生理性的疼痛对他来说,比他所受的任何一种痛苦都要轻。
不算什么。
这点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他打算采用心理暗示来欺骗自己。
他这样想着,就放松了许多。
他只是很害怕疼痛罢了,从以前开始就这样。
也是这种恐惧加深了疼痛的烈度。
现在想想,根本不是什么需要嘶吼的疼。
完全可以承受。
如果真要付出什么代价才能求得他想要的。
他宁愿是这个。
无论多少次他都乐意承受。
牧瑰缓缓闭上了眼睛。
在黑暗中只有疼痛相伴,夺走了他所有的注意力。
就这样。
眼前漆黑,脑子空白,他什么也不必思考,这是他最安宁的时刻。
***
八只鬼围站在牧瑰身边,围绕着他。
他们只能看着,他们什么都做不到。
封薄明*撇过头,身旁的拳头几乎要捏碎了。
颜烺*闭着眼,抱着剑的手在颤抖。
雷辰*满脸荒唐地扶额。
晋长旻*有些懵了。
伊灰*脸上没有笑意,无心的脸莫名恐怖起来。
其他两人也盯着他看,脸上有着难以言喻的震撼。
他们看着言心秀*蹲了下来,把手放在了牧瑰的额头上。
但那手还是穿过了他。
虚幻的,飘渺的,现实中已经不存在的。
他只是一只鬼而已。
言心秀过了一会儿收回了手,蹲在牧瑰身边,静静地看着他。
那目光,哀伤怜惜中蕴藏着说不出的柔软。
伊灰*想,这是没必要演的。
可牧瑰的目光始终不会落到他身上。
牧瑰睁开眼,用涣散的眸光对准了天花板。
他不知道,他不是一个人,还有他们在陪着他。
***
顾疏呆了一下,就看见青鉴在那里疯狂地砸门。
叫声从门内断续传来。
他们看不见里面的情况。
很快那声音消失了。
一并被关在了门内。
青鉴:“这样不行.....不能让他一个人呆在里面!!!”
顾疏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拨通了望冬青的电话。
“喂?”
“冬青。能不能过来开个门。”
望冬青那边沉默了片刻:“......是牧瑰自己在里面吗?”
顾疏:“.......他好像,快疼死了。”
望冬青简短地说:“我马上来。”
青鉴则是叫了其他人。
望冬青十分钟后到了。
他穿过低气压的人群,走到了门边。
他准备着解锁。
但是搞到一半,他抬头看了眼紧锁的门,他突然关闭了终端。
他道:“等他自己出来。”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走人了。
但是走到一半,他身体就不听使唤,自己“走了”回来。
望冬青面对伊灰:“你操控得了我的手指操控不了我的脑子。”
伊灰笑道:“不,只是想让你站在这里解释一下。”
望冬青:“你们也不都是傻子,如果他想让你们看见,何必自己一个人锁在里面?”
鹰九:“谁管他是怎么想的?开门!”
封薄明:“这算什么?!”
颜策之:“你们让开一下。”
望冬青:“........”
.......
颜策之把门连带一部分墙壁给整个搞没了。
望冬青礼貌地扯了一下嘴角,跟着进去了。
他们看见了躺在沙发上倒气的牧瑰。
他浑身泡在汗水里,抽搐颤抖着。
有意识,但那意识已经混乱破碎得不成样子了。
估计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完全失去了平常理智冷静、衣冠楚楚的模样。
手臂上手背上,都是被自己掐出来的血痕。
那样子真的让人看不下去。
所以他才不要他们进来。
他们一齐围到了牧瑰身边。
伊灰用能力控制住了他的躯体:“去把萧秋天叫来。”
萧秋天过来给他治疗完身上的小伤口,扭曲着脸地问他们:“他怎么会变成这样的?谁干的?”
青鉴这次再没有替他隐瞒了,将牧瑰强化能力的代价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们。
萧秋天脸上阴了下去:“这代价,本就是该你们自己受着的。”
青鉴脸色也难看至极:“你觉得就算我们自己要求,这家伙会这么做吗?!”
他倒是宁愿牧瑰自私一些。
他现在也不会那么后悔去答应他这件事了。
闫孟肃:“对不起.......我竟然.....”
之前在锦城也是,就算牧瑰什么都和他们说,也有一些征兆,他们只是没有去细想。
望冬青倒是和他们不同意见:“他自己想做的事情,他自己承担相应的代价,不是应当的吗?你们替他心疼什么?”
一堆杀人的视线刮过来,望冬青连退几步举手投降。
封薄明:“.......我相信他不惜如此也要去做这件事,一定有他的理由,只是,他为什么不事先和我们说一声呢?”
明明有这么多人,可以陪在他身边帮助他。
颜策之:“……是因为他知道我们一定会阻止他吧。”
青鉴狠狠道:“等他醒了,问他自己去!”
三个小时结束。
牧瑰从混沌的意识中解脱,昏迷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