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走得不算太快。
路上秋濯雪还在棺材铺附近停了停,他花了些钱将马车里的两个死人安置,才重新启程。
车内并没有太多的血迹,只剩下被尸体挤乱的毯被,杨青将马车里简单整理了一下,又钻出来,见秋濯雪神情忧愁,不由得问道:“秋大哥,你怎么了?”
“我在想,倘若今日不是他出手,也许你要受苦了。”秋濯雪微微苦笑起来,“他将尸体留在马车里,也许是在惩罚我,告诫我,我的朋友总是会遭遇痛苦与不幸。就如同我对他曾经所做的一切。”
他的神色变得十分黯然。
杨青就不说话了,他低头看着车座好一会儿,又很快抬起头来看着秋濯雪,认真地说道:“可他还是愿意帮你,秋大哥,我相信他在心里,仍然把你当做是朋友。”
他有时候看上去简直不像个孩子,特别是在这种时候。
秋濯雪没想到自己竟会被一个孩子安慰,还是一个差点就因为自己被绑架的孩子,他忍不住笑着摸了摸杨青的头,轻声叹息道:“你若是知道我对他做了什么,就不会这样想了。”
对他做了什么……?
以杨青对秋濯雪的认知,特别是刚刚秋濯雪还出钱安葬了两个坏人,他实在很难想象秋濯雪能对这位神秘高手做些什么。
不过这毕竟是秋濯雪的私事,加上之前杨青已有过类似的经验,于是他抓了抓头,老实问道:“秋大哥,那我们现在要做什么?”
“去见一个能找出买主的人。”
秋濯雪并没有消沉太久,他似乎想通了什么,神情已有所变化。
“难道我们不去找第三个吗?”杨青不太明白,“第三个不是跑了吗?”
虽然杨青没有什么江湖经验,但是他知道,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防贼千日的,说不准那第三个就突然从什么时候地方冒出来了。
“他一旦动手,绝没有人能活下来。”秋濯雪的脸上似又发出光来,他讲到很好的朋友,快活的事时,总是变得神采飞扬。
杨青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坐在了秋濯雪的身边,他已经有些犯困了,可并不是很敢睡觉,仿佛一闭上眼睛,那两个死人还躺在马车当中。
秋濯雪便单手执着缰绳,将杨青搂在怀中,柔声道:“睡吧。”
杨青本还想再撑一会儿,只是他身体变小之后,对睡眠的需求也变大,因此只是大大打了个哈欠,乖乖靠着秋濯雪睡下了。
赶路总不是一件舒服的事,路上若还有些阻碍,那就更让人不快了。
已月上中天了,杨青已经睡熟,小树林外的酒肆里灯火通明,这样的酒肆本该十分热闹,可现在里面却一点声音都没有,秋濯雪的手仍搭在少年的背脊上,执着缰绳的手却已落在了马鞭上。
酒肆的门半敞着,里面突然窜出来一条婀娜多姿的黑影,这黑衣女郎的衣服很紧,身材纤细,腿又长又直,她的脸虽然较身材逊色些许,但也有一种漫不经心的风情。
她来得很快,快得就像一阵轻烟。
这翩然而至的黑衣女郎掠过两匹马,好似一条入水的鱼儿,在滑入秋濯雪的怀中时,张开了满口利齿。她的臂弯下忽然露出一对子午鸳鸯钺,这种武器近战最是有利,擅以短取长,这女郎只需轻轻一挑,就能立刻将秋濯雪开膛破肚。
秋濯雪的怀抱竟真的成了一滩水,也不见他的肩膀手臂如何使劲,女郎只觉得自己的身体轻飘飘从他怀里晃了出去,鸳鸯钺从衣襟上轻轻擦过,莫说开膛破肚,便连衣襟也不曾挑破,而她整个人却已落在地上。
“原来是烟波客。”黑衣女郎稍稍变色,好像这才认出秋濯雪来,很快又恢复镇定,她的目光含情,轻飘飘地从秋濯雪的手下飘过,脸上已浮现出一种甜笑来,她的嗓音也如蜜一般润,“难道我不比这孩子好?为什么你宁肯抱着他,也不愿意搂着我。”
秋濯雪松开了握着马鞭的手,忽然轻轻笑起来:“倘若你的手规矩一些,我当然也是愿意抱你的。”
“太规矩有什么意思呢?我知道,男人虽然嘴上说着喜欢规矩,但心里总是喜欢不规矩的。”黑衣女郎的声音虽然又娇又媚,但是她的脚步却很谨慎,绝不多走一步,也绝不少走一步,“就连你自己,也不太规矩。”
秋濯雪轻轻叹了口气:“这我倒是不否认。”
“所以,风满楼这样规矩的男人,自然是很难讨你的欢心。”黑衣女郎柔声道,“他这样的人,一定很无趣,很乏味,给不了你极致的快乐。”
秋濯雪:“……”他实在不太想了解风满楼在女人里的风评。
黑衣女郎的眼里仿佛就要淌出春水来:“好人,我现在已不想杀你,只想让你来杀我。我知道这儿五六里外,就有一间很好的客栈,还有很舒服的床,很安静的房间,你为什么还不带我走?”
杨青仍睡得很熟,秋濯雪只能庆幸他睡得足够熟,这些话实在不是小孩子应该听的。
“难道酒肆不够好吗?”秋濯雪微笑道,“难道不够近?”
黑衣女郎又走近了两步,她轻轻笑起来:“急色鬼,我还以为你是个正人君子,倘若你真的一点儿也等不了,马车岂不是更近?”
她好似已完全放下戒心,贴到秋濯雪的腿上,像只乖得不可思议的野猫。
“难道你没听说食色性也吗?”秋濯雪叹息道,“不过我下手太重,也许你会不太快活的。”
黑衣女郎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秋濯雪的手指已停在她的喉咙上,却丝毫没有往下滑的意思,他的眼睛温柔而多情,就像最贴心的情郎:“天已经很冷了,你本该多穿一些,也本该躺在床上好好休息。”
“你难道只想跟我说这些?”黑衣女郎嘤咛一声,偏过头,想要轻轻咬一下他的手指。
秋濯雪却收得很快,他的手指简直灵活得像五条小蛇,在黑衣女郎纤细的脖颈上游来荡去,可似乎又牢牢地锁在原位上。
女郎的春心好似已萌动,她轻轻吐着气:“你对着风满楼的时候,也总是这样吗?撩拨他,却又绝不肯给他满足。”她的眼睛里忍不住流出哀怨来。
秋濯雪:“……”
“我并不曾对他做这种事。”秋濯雪艰难地试图维护一下自己的名声。
“难道你只对我使坏?”黑衣女郎眼波流转,“也是,你倘若对他做这种事,只怕他早就将你吃干抹净,我却不行了,所以你才只敢对我使坏。”
秋濯雪:“……”
“不过我如今已知,你绝不是个正人君子。”黑衣女郎的眼睛已往下挑去,“你竟对着一个孩子与我说这样的话。”
“我也许还能更坏一点。”秋濯雪淡淡道,“比如说,我其实不太介意点你的穴,再带你去五六里外的客栈好好享受一番。”
这本是黑衣女郎准备招待他的招数,男人的好色有时候也会成为敌人的武器,只是倘若用得不好,不免赔本。
秋濯雪虽好,但却也不值得黑衣女郎赔上自己。
黑衣女郎一下子从他的掌心里弹了出去,她的人已回到了酒肆旁,见这招并不管用,她娇笑起来:“我已明白风满楼为什么对你着迷了,就连我都快要为你倾倒了。只可惜我不敢跟风满楼抢人。”
刚刚倒是不见你害怕,秋濯雪声色不动:“多谢。”
黑衣女郎知他是一定要进酒肆了,也清楚自己与秋濯雪的差距,她并不是个蠢女人,于是轻笑着随风而去:“遇到你,倒是那小子的福气,只不过遇上的是你,我只怕那小子就连自己也赔进去。”
秋濯雪:“……”
他忽然觉得,自己刚刚也许应该表现得更加正人君子一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