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濯雪这一生, 连别人的东西都未必抢过几样,更不必说是抢别人的男人了。
不过他毕竟是个武林高手,因此很快回过神来, 考虑到相符的情况,心底立刻浮现出一个名字来——徐青兰。
虽然严格来讲,越迷津根本不能算做是她的男人, 但是这世上沉溺男欢女爱的又有几个是智者,自作多情一番也不足为奇。
不过秋濯雪为人向来聪明谨慎,因此并没有草率地妄下定论, 而是细细又排查了一番情况, 想到了自己还有一笔堪称莫名其妙的“风流债”。
虽有些哭笑不得, 但秋濯雪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将被步天行退婚的“沈小姐”也列入了可能之中。
只不过焦廷一直独来独往,从未听说他归于谁家门下, 秋濯雪难以从他身上得到半点蛛丝马迹。
见秋濯雪久久不语,陷入深思,焦廷越发坚信自己的猜测, 神色狰狞地哼笑了两声,冷冷道:“江湖上的传言果然有差, 说什么你这人品性高洁, 仰慕者众多。我看你根本就是四处留情,这副道貌岸然的模样只怕都是装出来的!”
嗯……四处留情, 道貌岸然……
焦廷与他此番才是初见, 又不是受江湖风评影响, 为何会做此判断?
难道是澹台或者明月影做了什么?
秋濯雪短暂地欣慰一下自己在江湖上的风评还不算差, 最终决定先问清楚焦廷为何会这样想, 他哭笑不得道:“这……纵然是死,也要叫秋某做个明白鬼, 咱们二人不过是第一回 见面,不知焦兄对我为何有此误解。”
他此言无疑是承认了自己就是秋濯雪,虽然宝娘说话一向很有信誉,但此言一出,还是叫在场众人哗然。
而此刻秋濯雪已直起身体,恢复成原先的模样,他脸上的妆粉犹存,可神态与举止已变得大不相同,看上去既优雅又风流,从容镇定,不像是那个病恹恹又坏心眼的棺材板。
宝娘支着脸,眼波情不自禁地流连在这张俊俏的病容上。
聚宝盆之中的大部分人都听说过烟波客的传闻,然而既是烟波,说明来去无踪,人们往往只记得他有很大的本事,很高的轻功,很多的朋友,虚幻得犹如梦影,好似人们心中投射出的一个神秘的豪杰模样。
传言总是不会将人说得太详细,不会说他个子高挑,不会说他生得俊俏秀雅,不会说他贵气逼人,更不会说他微微笑起来的模样有些懒洋洋的,哪怕带着一张病容都颇为迷人讨喜。
活生生的传闻出现在眼前,却没有一个人感到失望。
焦廷冷笑道:“看来你的忘性跟本事一样大!这是误解吗?两天前你跟这婆娘蜜里调油的模样,老子来踩点时就看见了,当时就看出来你不是个什么好东西!”
被说成婆娘的宝娘立刻黑了脸:“……”
秋濯雪:“……”
没想到事实居然如此简单,又如此合情合理,秋濯雪一时无语凝噎。
“亏得小姐还让我来请你做客。”焦廷瞪着他,恶狠狠地咬牙切齿道,“亏我们还信了你为人高风亮节!当真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嘿,纵然是你千算万算,也一定料想不到我焦廷会来这儿聚宝盆走一遭,正好戳穿你这张假模假样的君子面具!”
秋濯雪很清楚,指望焦廷这种心高气傲,自以为是的牛脾气理解什么叫随机应变,融入环境,显然是不太现实的。
看,假扮风流病秧子的报应这就来了吧。
不过往好处想。秋濯雪苦中作乐地想道,这种误解总比当初从北疆下来听见的那句“见过他那样的男人,连女人是什么模样都忘了”的流言可靠多了。
焦廷是越说越来气,眼睛似乎都要喷出火来,几乎浑身发起抖来,道:“其实你要跟什么人相好,本来也不干我们的事。只不过我一诈诈你,就把你这人全都诈出来了,要不是你处处留情,到处拈花惹草,怎么会到现在也想不出来苦主是谁?!”
聚宝盆这种乌烟瘴气的地方不符合焦廷的脾气,要不是为了让小姐开心,他本是不肯来此的,偏偏宝娘说情报还不到时候,要他耐心等待,因此他格外关注宝娘的动静。
当然,也将宝娘跟病秧子调情的模样尽收眼底。
这种事在聚宝盆并不少见,那宝娘简直像条鮟鱇,恨不得招摇地将每个男人都诱进嘴里,真不知聚宝盆怎么会选这女人做宝娘。
焦廷见怪不怪,只管喝酒。
哪料宝娘居然爆出个惊天消息来,这与她调情了老半天,流里流气的病秧子正是秋濯雪。
若非是焦廷亲眼所见,他是无论如何都不能相信,传闻里谦和有礼、温文儒雅、善解人意的翩翩君子烟波客,传说里足不染尘的神仙人物,居然会在聚宝盆这种地方熟练地跟宝娘大放豪情。
这让他立刻想到了自己曾经嗤之以鼻的某些传闻,什么柴雄跟九冥候都对秋濯雪痴心不悔,可是秋濯雪得到他们的看家本事后,就将他们俩全杀了,当给万剑山庄的拜贴。
所谓朽株难免蠹,空穴易来风。如今看来,那些传闻之所以能流传出来,果然不是没有根据的!
事实胜于雄辩!
秋濯雪的脸微微抽搐了一下:“……”
他觉得自己可能用的手劲有点大,手里的木匣子似乎传出了不堪重负的声音。
老道士又吐出口酒来,赶紧抖了抖自己的衣衫,神色复杂地咕哝了一声,只是谁也没听清他说了什么。
聚宝盆中静悄悄一片,每个人的脸色忽然都变得有些古怪又兴奋起来,就好像听见了什么本不该听见的热闹,有些恐惧,又舍不得离开。
焦廷这人是一副牛脾气,一言不合就要动手,一声怒喝,双拳一抬,只听得两声闷响,是拳风所致,就要往秋濯雪脸上打去。
秋濯雪轻轻叹了口气,不愿与他动手,任由他一拳打在自己身上,借着他的拳势轻飘飘地飞了出去。
在众人看来,秋濯雪显然是被焦廷一拳打出去,不由得纷纷惊呼起来,生怕被波及,立刻分开两侧,让出一条道来,却不禁露出诧异迷茫的神色。
这就是烟波客的本事?
焦廷也觉面露困惑,他虽没听见骨裂之声,但拳头分明打在了秋濯雪的身上,显然是打实了。
只有老道人叹了口气:“还傻着干什么,再不追,人家借着你这拳势,只怕老家都跑到了。”
却见秋濯雪的身形在聚宝盆门口轻轻一晃,犹如一条轻盈的长绫在风中飘舞,微微笑道:“好老道,请你喝酒都堵不上嘴。焦兄,这儿不是说话的所在,请随我来吧。”
之前焦廷叫老道戏耍后,众人上去阿谀奉承,皆以为焦廷本事稀松平常,看不起他,因此遭了波及,有几人被他两巴掌就掴在地上,那时已知不是他的本事太小,实是这老道的本事太大。
如今看见秋濯雪应对起来也是一样轻松自如,却比那老道更飘逸翩然,只当他本事还在老道之上,不由得目瞪口呆,错愕道:“世上竟还有这等的武功?”
焦廷这才如梦初醒,赶忙抢步冲去,奔出聚宝盆追了出去。
道人眼中精光一闪,忽然拉了拉破旧的衣裳,笑道:“嘿嘿,这乐子怎么少得了我老道,再说他好赖请我一坛酒,我是无论如何要请回来。”
他话音才落,人也已消失不见。
只余下聚宝盆中众人面面相觑。
秋濯雪为了等焦廷,走得特意慢了一些,却又有心打磨焦廷的性子,便走走停停,叫焦廷始终追得上气不接下气,却又不至于发力狂奔,落个气竭力衰。
“焦兄,不知你家小姐姓什么?”秋濯雪落在树上,缓声道。
焦廷气喘如牛,双手扶膝,恨恨道:“别……别……呼呼——别跟……跟我,称兄道弟的!我家小姐,呼……咳……自然,自然是姓沈!”
他虽不算是个消息非常灵通的江湖人,但也听说过步天行手持血劫剑时意乱情迷,对秋濯雪意图不轨的事。
江湖传闻乱七八糟,有说得手了,有说没有得手,有说得手了一半就被拦下的,可不管是哪一个,秋濯雪显然都是受害者,而且据说就连越迷津的朋友都对他有点不清不楚的心思。
焦廷对秋濯雪的了解虽然不深,但也听说他这么多年来身边只有慕花容一个女人,算是个难得的痴情种。
因此焦廷当时还觉得,一个大男人遇到这种事未免太倒霉了点。
直到焦廷发现秋濯雪就是棺材板为止!
沈小姐,看来是步天行的那桩麻烦事。
秋濯雪对焦廷的误解并不是很生气,因为他方才已将焦廷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亏得小姐还让我来请你做客。”
“亏我们还真当你是高风亮节。”
无论步天行因为什么缘故退婚,又有何等的苦衷,沈小姐必不可免会因为退婚而受到了伤害,她可以说是这件事当中最为无辜的一个人。
如今沈小姐带着焦廷千里迢迢地前来临江城,也许是想见见秋濯雪是什么人,又也许是想知道当初发生了什么事。
无论如何,她对秋濯雪并无恶意。
结果焦廷在打听消息的时候,却发现秋濯雪非但不如传说里那般温文儒雅,风度翩翩,甚至还是个跟聚宝盆的宝娘厮混在一起的浪荡子……
人在做好事时可以解释,可是做“坏事”被捉住的时候,解释就变得困难起来了。
因为无论怎么解释,听起来都会像是在狡辩。
这让秋濯雪忍不住想叹气。
越是方便快捷、越是简单粗暴的手段,就越要承担它随之而来的后果。
作者有话要说:
秋哥:现在就是后悔,非常的后悔。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