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不染又忍不住看了几眼秋濯雪。
她很快摇摇头道:“可是舅舅, 我相信不会是烟波客的。”
唐轩无言以对,只能看着秋濯雪好半晌,淡淡道, “希望不染没有看错你。”
秋濯雪有些说不出话来了。
“既然不染如此相信你,那么我们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唐轩背过身去,“能让素心心甘情愿受死的人不多, 同理,能操控丁流云的人也不多,当年丁流云忽然失踪, 我猜测就是玉邪郎所为, 他很可能真的还活着。”
这句话让秋濯雪的心一跳。
奇了, 唐轩并不知情丁流云是被宁九思放走的?
噢,是了, 当初丁流云无论有何种理由,他的确都一心向着玉邪郎,并且不肯回头。
宁九思有心救他, 自然不能大张旗鼓,想来她一定是跟丁流云的师门达成了某种协议, 才叫丁流云远赴大沙漠, 终身不要回到中原。
表面放出去的风声,当然是已经死了。
唐轩不知内情, 当然想不到是宁九思, 联系起现在的情况, 难免会猜测是玉邪郎所为。
“不过, 这种事不像他的手笔。更何况, 如果玉邪郎当年真的活下来,不可能销声匿迹三十年才再出, 我想他恐怕是凶多吉少,再不然也已无法在江湖里走动。”唐轩沉声道,“因此比起他来,他的后人更有可能。”
如果说之前是多番试探,那么这次唐轩说这些话,就已是诚心相告了。
秋濯雪:“……”
绝无可能。
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唐轩的猜测竟然是对的,烟波客秋濯雪的确就是玉邪郎的后人。
只除了没有做这件事之外。
越迷津看着秋濯雪略显无奈的面容,忽然觉得有些可爱。
沈不染严肃地点了点头:“我并不怀疑烟波客,不过舅舅这个猜想我看没有什么毛病,烟波客,你觉得呢?”
秋濯雪艰难道:“……听……听起来的确有些道理……”
唐轩看了看外甥女,眉目之间柔和许多。
“其实与丁流云厮杀,本没有什么。”唐轩缓缓道,“我这一生,敌人要比朋友更多,要是较真起来,说不准丁流云还算我的敌人里最像是朋友的那个。”
沈不染有些难过:“舅舅……”
“别做这种姿态,非要说起来,这也许这不是一件坏事。”唐轩又似是想到什么,轻轻叹息道,“有些事总不能带进棺材里,趁着我们现在都还动,早些结束也好。”
如今唐轩早就过了被称作少年人的年纪,可还没有老。
他不是将发的绿芽,拼了命想要一展身手,迫不及待想要探出土壤见识更多;却也不是将朽的枯木,衰弱无力,空有一腔未酬的壮志。
这本是一个男人最好的年华。
可是唐轩的神态却已经开始老了,他这句话听着虽然平静轻松,但是令三个旁观的年轻人都不禁感到一阵凄凉之意。
秋濯雪虽然知道这个推测是错误的,但是他同样没办法帮玉邪郎证明清白,只能有口难言。
唐轩又看了看沈不染,轻轻抚摸着她的脸蛋,柔声道:“难过什么?放心吧,舅舅岂是服输之人,丁流云要杀,这幕后之人,舅舅也会找出来的。”
越迷津忽然道:“难道不能化干戈为玉帛吗?”
唐轩微微一笑:“解铃还须系铃人,丁流云又是一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格,想要说服他,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玉邪郎开口。”
秋濯雪的心情忽然沉重起来,叹息道:“这个办法,却如同没有办法一般。”
玉邪郎是不可能为丁流云再出江湖的。
“一点儿也不错。”唐轩欣然点头。
秋濯雪:“……”
他很清楚,两个人虽说的话一样,但是表达的意思截然不同。
秋濯雪沉吟片刻,又道:“说起来,秋某还有一事相询,不知唐门主是从何处得到了丁流云的消息?还是说,唐门主这么多年来,一直在追查此事?”
“是几年前意外所得。”唐轩皱眉道,“而且,是他主动发信给我。”
秋濯雪若有所思:“这样啊。”
之后四人又将这件事来回分析了一遍,到正午时分才停下,唐轩本有心留他们一同用饭,秋濯雪却再三拒绝,只好作罢。
秋濯雪与越迷津告辞之后,就往外离去。
“不染。”见着两人慢慢走远,唐轩忽然道,“你很喜欢秋濯雪吗?”
沈不染一怔,随即缓缓笑起来,她笑得竟很甜,眼睛很亮,意外有些娇憨:“我很喜欢呀,我还喜欢越迷津,喜欢舅舅,喜欢红锦妹子,就连步天行步少庄主,我也不讨厌。”
“别提他。”唐轩皱了皱眉,“你明白舅舅的意思。”
沈不染温柔地瞧着他,柔声道:“舅舅才是,没有明白不染的意思。”
唐轩忽然明白了,他缓缓叹了口气,帮沈不染拂了拂鬓角的发:“傻姑娘,我还当你是被迷晕了眼睛,没想到你比我想得更傻,你既对他无意,何必这样担保?”
沈不染只是望着他们即将消失的背影,轻轻道:“因为当初在临江时,他相信我所说的话,所以,我也不应怀疑他才是。”
她很快转过身来,依偎着舅舅的肩头:“天底下的人也好,天底下的事也好,要是事事怀疑,样样担忧,岂不是无趣得很。”
唐轩无奈地笑了笑,拍着她的背。
秋濯雪走在路上,他的脚步变得有些缓慢,思绪却变化得很快,他的确从唐轩身上得到了一些新的情报,却不能解答疑惑。
现在的他就好像之前的沈不染姑娘一样,觉得似乎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却又说不上来。
他忽然捉住越迷津的手道:“走!咱们回去见明姑娘,看看她能告诉我们一些什么?”
越迷津自无不可。
二人一路无言地回到慕容华的庄子里,慕容华并不在庄子里,明月影刚刚喝过药,只有杨青在看守她。
就连越迷津都不由感到匪夷所思:“慕容华在做什么?”
秋濯雪从窗户里看进去,见杨青托着脸,一脸严肃地盯着似乎正在熟睡的明月影,也觉得有些好笑:“嗯……大概是请杨小友看管明姑娘吧。”
当两个人走进房间的时候,明月影已经睁开了眼睛。
她的脸色还是很苍白,不过精神气看起来比早上好了许多,淡淡道:“小鬼头,你家大人来了,不必这么盯着我看了。”
杨青看见二人的笑脸立刻又变得紧绷起来,不过他没有还嘴,只是有些警惕地瞪着明月影。
“扶我起来吧。”明月影不紧不慢道,“你这二位哥哥都不太方便。”
杨青仿佛见了鬼一般,大声道:“我也不方便!”
明月影轻笑一声:“你有什么不方便的,你离娶亲还早得很,更何况只是叫你扶我一扶,又没叫你搂着我。”
还不等杨青再说话,越迷津捏着明月影的臂膀,将她半边身子提了起来,淡淡道:“杨青,把枕头拍一拍。”
明月影:“……”
秋濯雪:“……”
杨青:“……”
好半晌,如梦初醒的杨青才应道:“好……好……”
他急忙将枕头拍得稍微松软了一些,垫在明月影的身后,秋濯雪忍不住道:“好了,越兄,你可以将明姑娘放下来了。”
靠坐在床边的明月影慢慢给自己拉了拉被子,叹息起来:“若非局势如此,我真想知道你们二人平日是如何来往的。”
秋濯雪为她披上了外衣:“明姑娘伤势未愈,莫再受寒了。”
明月影柔媚地一笑,伸出手穿过袖子,将外衣轻轻系带:“难怪秋公子的倾慕者遍满江湖,就连我都有些动心了。”
她仍然显得很镇定,好像刚刚被提起来的人根本不是自己一样。
秋濯雪:“……”
出于某种冲动,秋濯雪突然很想告诉明月影,在澹台珩那里,她已经被动心了。
不过秋濯雪最终只是无奈地摇头微笑起来:“明姑娘身体好些了吗?”
越迷津忽然道:“你不必遗憾,澹台珩确实觉得你对秋濯雪动心了。”
明月影的笑容微微一僵:“……”
秋濯雪:“……越兄……”他实在头痛欲裂。
越迷津迷惑道:“怎么,我说得是实话。”
明月影轻轻叹了口气:“既然如此,那我也只好认命了,只盼秋公子不要对我一样无情。”
秋濯雪也叹了口气:“看来按照这个情势发展下去,秋某很快就能凭借裙下之臣征服整个江湖了。”
“好了,不说笑了。我眼下回答问题是绰绰有余了。”明月影忍俊不禁,“烟波客请问吧。”
秋濯雪缓缓道:“要是秋某所问,明姑娘一概不知,那岂不是伤了和气,还是明姑娘告诉秋某所知吧。”
问题不但会暴露自己己掌握的情报,还会暴露自己最想知道的事。
“阁下倒是谨慎。”明月影莞尔一笑,“那我就从最开始的血劫剑说起吧,它的铸造者叫做澹台珩,身旁有一条白蛇,我想既然阁下既能将我带出来,应当也与他打过照面了。”
秋濯雪淡淡道:“不错,我还知道血劫剑应有人祭。”
明月影目光一沉:“你知道的倒是不少,澹台一脉崇尚血炼之法,每铸造一柄神兵利器,必要一人以身相殉,他们相信如此铸造出来的神兵,必然会生有灵性。这种铸造之法,在数百年前,也为他们引来了灭顶之灾。”
杨青听得一脸牙疼。
“不过,毕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明月影不紧不慢道,“澹台规矩极严,外嫁或是离开澹台的人都要改名换姓,外人也绝难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其中有一名外嫁的女子,得到消息后,救下了澹台的一条血脉。”
秋濯雪眯起眼睛:“外嫁的女子,能得到这样的消息……看来她当时所嫁之人,地位不低。”
“不错。”明月影淡淡道,“即便澹台定居大沙漠,两家也始终没有断开联系。”
原来如此……难怪……难怪……
之前秋濯雪一直不明白澹台跟幕后之人到底是什么关系,原来是这样!
杨青忽然问道:“虽然我听得不太明白,但是,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
明月影柔柔地抬起头,对着杨青露出一个极残忍的微笑:“你认为呢?”
杨青忽然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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