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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江湖容不下 翻云袖 3167 2024-05-07 18:00:49

将孩子挟作人质的手段异常下作却足够有效, 当然不能束手就擒。

不过藜芦毫不犹豫的动手,仍旧令秋濯雪吃了一惊,墨戎民风未免过于彪悍了些, 此举固然有用,能令筹码失去应有的价值,可是连话都不说两句就杀人……难道他一点都不担心两个孩子的安危?

雪蚕显然有相同的疑虑, 她揪住藜芦的衣摆,细声细气道:“藜芦杀人,不担心我跟赤砂吗?”

这话虽没什么起伏, 但对熟悉雪蚕的人来讲, 已是撒娇。

赤砂相较于妹妹稳重许多, 并没有说出这样的话来,而是攥着藜芦的衣服, 目光死死看着在场众人。

圣教中人未必如何怕他,可想到藜芦就在这小娃娃身后,都不由得心肝一颤。

“我会为你报仇。”藜芦伸出手指来, 轻轻抚过女童嘴角开裂的血口,脸上的巴掌印已成青紫, 落在她的小脸上格外明显, 神情仍然很平淡。

此言一出,圣教中人皆是头皮发麻。

看不出来雪蚕满不满意这个答复, 她瞥了一眼赤砂肿胀的脸, 忽然捂住脸蛋, 小心翼翼道:“赤砂好丑, 脸上烫烫的, 我也这样丑?”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赤砂闻言, 转过头来怒视了一下妹妹。

秋濯雪闻言莞尔,只当是小姑娘爱俏,目光一转,又怜她脸上有一道分离身躯时注定遗留的伤疤。

却不知道雪蚕小心翼翼的并非是脸,他们自小就跟着藜芦,尝过蛊毒缠身之苦,身躯分离之痛,这小小巴掌带来的伤痕与痛楚自然不足挂齿。

而是这句话之中得寸进尺的卖娇,她想让藜芦哄哄自己——

藜芦性情一向冷酷,更是厌恶不必要的麻烦。

两个孩子虽能在医庐之中看见外人,但那些人大多患病在身,要么痛苦疯狂、要么卑微苟且,尽数匍匐藜芦足边,乞求他一丝垂怜,自然无从比较。

最叫人讨厌的是,这些人往往看见他们,像是看到什么脏东西一样,愈发显出藜芦的特别来。

孩童最是敏感,藜芦对他们不坏,可难以挤压出半点爱意,因此两个孩子下意识压抑自己的天性,挤压自己的空间,如女藤缠绕大树,小心翼翼地避免生长出藜芦不喜欢的地方,竭力降低被抛弃的可能。

直到后来,伏六孤出现在医庐之中,使得两个孩子得以二次成长。

可如今,伏六孤带来更为重要的外人,两根小萝终于意识到这第二棵任由他们依偎的大树虽然舒适体贴,但并不靠谱,不但不会落定尘埃,还可能随时离开,不由得任何人牵引。

这些因伏六孤新生的枝条空无着落,只能重新回到藜芦身上,雪蚕小心翼翼,试探藜芦对自己的耐心,好决定是要及时切断这些天性,还是得以留存。

“皮肉之伤。”藜芦道。

他既没说丑,也没说不丑,只是给予回应,而雪蚕已得到她想要的答案,破涕为笑,又牵着赤砂的手往竹屋里跑去。

孩子自有一套生存下去的规则。

纵然秋濯雪再如何聪明,也难以揣测出雪蚕这短短几句稚语里,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小小心思。

因此他只是望着两个孩子远去的背影微笑。

圣教来的人虽然多,但是此刻均是一片肃静,谁也不敢打断藜芦与雪蚕说话,更是对突然出现的秋濯雪充满了好奇心。

作为长居墨戎的唯一一个中原人,伏六孤的情况就算不是家喻户晓,也算得上尽人皆知,毕竟不是任何人都有这样的胆气,敢与藜芦拉锯多年。

墨戎排外守成不假,却非是固步自封之徒,每一任巫觋都会派人前往中原探查消息,掌握江湖大致的动向。

圣教自然听说过烟波客的大名,却是从没跟此人打过照面,直到半枫荷说出口来,才知道眼前这俊俏风流的郎君居然就是秋濯雪,又见他为半枫荷出头,拦下了藜芦一招,更是心下惊叹。

绿衣人比他人思虑更多,人质丢失,又再见识到藜芦的冷血无情,乌头之死折损了圣教的面子,也令他再度想起当年命悬一线的恐惧感,现在颜面扫地是其次,如何走下一步才是关键。

于是绿衣人将目光锁向秋濯雪,见他阻拦藜芦,藜芦竟无半点反应,只觉好似捉住一丝光明。

绿衣人出声道:“半枫荷,你先退下。”

半枫荷才觉自己忘情,窘迫退后,恭敬应声:“是,护法大人。”

绿衣人这才对秋濯雪拱手道:“我乃是圣教右护法荆芥,多谢烟波客施以援手,救我教中人性命,这番恩情,圣教没齿难忘。”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秋濯雪倒是不奇怪对方能认出自己,火鹤等人在前,半枫荷在后,如果这位护法大人还听不出半点门道来,那倒真是叫人忧心。

半枫荷不知道妖蛊的事,作为右护法的荆芥却是一清二楚。

这妖蛊就是藜芦所制,秋濯雪既是为了妖蛊追查到此,却半点不见他要与藜芦争执的意思。

是他们之间已经达成共识,还是秋濯雪仍然一无所知?

这让荆芥略有些拿捏不住,试探道:“阁下所求,巫觋大人已然知晓。阁下相询的妖蛊一事,正是藜芦大人所制,此事圣教一定会给阁下一个交代。只是……”

秋濯雪闻言一笑,知他是拉自己上船,仍然为荆芥留足面子,免得叫他难堪:“只是什么?”

要是没有伏六孤在此,秋濯雪倒是不妨与圣教合作一番,他对墨戎内部的争斗并不感兴趣,谁是谁非,远不是他一个中原人能够干预的,只求妖蛊的线索而已。

然而如今……

“只是,阁下现在既是圣教的朋友。”荆芥看了一眼伏六孤,“不知你的朋友,是否还要继续当藜芦大人的客人?”

两种身份,两种立场。

秋濯雪并没回答,他眨了眨眼,实在没想到自己这个不请自来的外来者,居然兜兜转转之下,仍然意外变成了这场内斗里举足轻重的人物。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荆芥,问出对方最想听的那句话:“贵教与藜芦大夫均是一言不合就先动手,秋某不知情况,不敢妄言。倒要请教,贵教今日来此所谓何事?”

秋濯雪口齿清晰,声音温和,不急不缓,令人闻之如沐春风。

荆芥闻言,当即喜上眉梢,缓声道:“此事本是教内一桩丑事,不过阁下既救过半枫荷的性命,也不算外人,再者此事与阁下有关,又可做个见证,顾不得许多规矩了。”

藜芦冷眼旁观,脸上闪过一丝讥诮之意。

弱者总是祈求垂怜,祈求同谋,荆芥并不算愚蠢,知道拉拢立场不明的强者,只是这种迫不及待地争取,让整个场景看起来更加令人发笑。

以秋濯雪的本事,用不了多久,就能将荆芥彻底掏空,取走他所需的秘密。

这就是圣教的可悲之处,无能带来的恐惧,即便聚众成堆,也不过是放大自身的不足,最终将自己逼得发疯。

他终于来了兴趣。

秋濯雪道:“请说。”

站在廊下的越迷津远远看过来,见着秋濯雪站在花海尽头,含笑对众人说话,神采飞扬,说不出的泰然自若,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只是爱看他这样神气,就微微笑起来。

伏六孤却是忧心忡忡,紧抿双唇,一会儿恨他炼出这样的蛊来,一会儿又担忧此番能不能全身而退,心中到底有个地方悄声为藜芦辩解:是药三分毒,人家要蛊的时候,藜芦也未必知道拿去做什么用处。

藜芦不是嗜杀邪恶之人,人家给出足够的诚意,他答应交易,无非就是这样简单。

别人做了坏事,追查的人却找到他头上来,打扰清净,他当然是不乐意的。

听见藜芦对两个孩子说的话时,伏六孤的怒气已经渐渐淡去,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叹息,四年相处,早已足够让他知道藜芦到底是怎样一个人了。

有时候伏六孤甚至怀疑,藜芦到底有没有人应当有的感情。

即便是一直陪伴在藜芦身边的雪蚕与赤砂,他所给予的,似乎也只有为其报仇的允诺,这甚至已是他所能体现出来最深厚的关切了。

越迷津对局势颇为乐观,见伏六孤皱眉叹气,想到他的心意,沉声问道:“你很担心藜芦?”

“不。”伏六孤苦笑道,“我是在想,明知不会有回应,我对他的心意却从未更改,甚至生出过多的心思,真是痴愚。”

越迷津愣了愣,有些奇怪:“什么意思?”

“我从来不明白藜芦的心思。”伏六孤沉默片刻,最终还是感情的一面占去上风,叹息一声,“他救了我一命,容留我在冷月银泉,甚至愿意松口医治我带去的人,你认为,他待我好吗?”

越迷津沉吟片刻:“这当然是好。”

“是啊,这好却不是理所当然的。”伏六孤未曾移开目光,而是怅然道,“我喜欢他,我对他好才是天经地义的。他是我的恩人,按道理来讲,不论他对我如何,我都不该抱怨。”

越迷津听出他的意思,知他是在想刚刚秋濯雪与藜芦动手的事:“只要不殃及旁人。”

“不错,这本该是我考虑的事才是。我却不知怎么,理所当然地认为他该为我考虑。”伏六孤淡淡道,“甚至因为他未能做到,就对他大发脾气。”

这样的痴话,越迷津实在闻所未闻,他沉默片刻,问道:“你怎么喜欢上他的?”

“我也不知道。”伏六孤叹气道,“大概是断筋那些时日吧,我自己都认命要做个废人了,藜芦却不容我放弃。什么蛊虫啊药的,他试了许多,我弄不明白这些东西,又痛痒难当,毫无起色,我知他不过是为了赌约,也由着折腾。

“可是……只要有一点效果,藜芦就高兴非常,我望着他的笑,也萌生出期待,期望自己的手好转起来。”

越迷津冷血地评价道:“他不是在意你,只是你的手对他而言是个有趣的新谜题。”

伏六孤很是无奈:“我知道,你不必说得这么直白。”

两人沉默了片刻。

越迷津不知怎么的,犹豫问道:“你为什么……不放下呢?”

“放下?”伏六孤愣了一下,“这个答案,你应当比我更清楚。”

他说得是那七年光阴相隔的嫌隙,越迷津若能轻易放下,也不至于时至今日才与秋濯雪和好如初。

有些事,有些感情,本就是难以割舍,怨气如此,情爱更甚。

“不错。”越迷津道,“我的确比你更清楚。”

为何如此气恼……

为何这样愤怒……

为何此等不甘……

又为何屡屡妥协……

又为何选择和好如初……

他选择放下,正是因为无法放下。

作者有话要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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