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有等慕容华说出更多话来, 阿雷就回来了。
阿雷并没有进门,而是在门外沉声道:“主人,三间上房都已经打扫得干干净净了。”
他并没有催促, 只是如实地汇报了自己完成的任务,然后安静地等在外面。
秋濯雪是个再知情识趣的人不过,他微微笑道:“接下来既要一起去英雄会, 咱们时日还长,今天就先休息吧,你坐了一路车, 想来应该也累了。”
“也好。”慕容华起身来, 又对杨青招了招手, “过来。”
杨青流露出不舍来,屁股安在椅子上挪来挪去, 就是不肯起来,他趴在桌子上看着慕容华:“我想跟秋大哥还有越大哥说说话。”
“这嘛。”
慕容华打量了一下这间狭小的房间,倒也没有露出什么鄙夷之色来, 秋濯雪与越迷津二人本就淡泊名利,自是安之若素, 任他观赏。
“那好请萧公子随我来吧。”慕容华淡淡道, “这小子任性得很,时不时就突发奇想, 我也拿他没办法。不过我做生意向来公道, 总不能光让他占着你们的便宜, 只好请萧公子把他的便宜占回来了。”
萧锦瑟一下子傻了眼, 指着自己的鼻子, 不太确定道:“啊?我……我吗?”
慕容华点了点头,又揶揄一笑道:“不是你, 难道是他们俩吗?”
刚刚杨青说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他想跟秋濯雪与越迷津两人一起说话。
萧锦瑟的脸蓦然一红。
而秋濯雪只是微微一笑:“这房间本就不大,再挤一个人只怕掌柜的要上来骂人了。反正房间已经买下来了,空着也是空着,萧少侠不妨去住一住,看看有什么差别。”
上房当然要比寻常人挑剩下的最后一间房好得多,更不必说慕容华与秋濯雪已将话说得如此客气,萧锦瑟最终还是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这才对。”慕容华笑意更深,“随我来吧。”
慕容华走后,整个房间似都黯淡许多,越迷津干脆催促他们到床上休息,自己将烛火掐灭了。
这客房价格便宜,布置得当然没有多么精细,除去桌椅之外,只是一张能供五六个成年男子睡觉的大通铺,要是睡得挤,两边还得担心掉到地上去,不过这会儿就他们三人,自是宽敞无比。
两人一左一右地躺下,让杨青睡在当中,只见他躺得平平整整,一双眼睛却在黑夜里亮得惊人,不时期盼地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
杨青有些兴奋:“好有夜谈的气氛。”
“你想说什么。”越迷津轻哼了一声,又不紧不慢道,“先告诉你,要是我睡着了,就不会说话了。”
黑暗之中只听见枕头沙沙作响,不知是谁转过头,秋濯雪将手枕在脑后,忍俊不禁:“要是越兄睡着了还能说话,那岂不是吓人得要命?”
杨青“嗯”了一声,晃了晃腿,兴致勃勃:“那也不一定啊,说不准越大哥说的是梦话呢?对了,越大哥,你会不会说梦话?”
“……”越迷津沉默片刻,冷冷道,“如果我知道自己在说梦话,那还是梦话吗?”
杨青严肃地想了想:“也是,咱们之前走了那么久,也没有听越大哥你说过梦话,不过你不理我倒是常有的事。”
越迷津慢条斯理:“如果我不想理你,我就不会理。”
如果是寻常的小孩子,只怕已经被越迷津这句话吓哭了,不过杨青仍然兴致勃勃,好像完全不在乎这句话的意思一样:“那最近有没有发生什么越大哥很想理一理的事,或者人物?”
越迷津很是认真地想了想:“嗯,有。”
杨青立刻翻了个身:“啊?是什么?”
“玉邪郎。”越迷津颇为记仇,想到那日火光熊熊,还有自己身上的伤,就忍不住眯了眯眼睛,语气越发冰冷起来,“准确来说是假的玉邪郎。”
就算黑暗里看不清楚,秋濯雪也几乎能看到杨青脑袋里溢满了疑惑,他只好简单地给杨青说了说风波门的事。
“原来是这样。”杨青沉思起来,“也就是说,越大哥担心那个病秧子死了之后,风波门会把整件事栽赃在秋大哥身上,所以只好在抓人跟救人之间,选择救人?”
秋濯雪道:“不错。”
越迷津却又冷冷添了一句:“不过他仍是死了,早知道我还不如杀了那个人。”
“才不会。”杨青忽然笑出声来,“不论是什么样的结果,越大哥你一定都会选择救人的,因为你就是这样的人。”
越迷津挑眉道:“你又知道?”
“我当然知道。”杨青拍了拍胸膛,“而且我已经放心了。”
秋濯雪也有些好奇:“你放心什么?”
杨青得意的“哼哼”了两声,愉快道:“从我们认识以来,我就很清楚,越大哥对什么武林大局,江湖安危根本不感兴趣!”
越迷津:“……”
秋濯雪欲言又止:“……”
杨青仍然毫无所觉地继续说了下去:“追血劫剑也只是因为人家冤枉血劫剑在你的身上,做事情又总是很任性,还总是不理别人……”
越迷津淡淡道:“听起来好像并不是在夸我。”
秋濯雪闷笑出声。
“嘿嘿,不要心急嘛,我这叫欲扬先抑。”杨青连忙摆手,也不管两人看不看得见,诚恳道,“可是你并不是个冷血无情的人,正相反,你是个很好的人。”
越迷津的声音冷淡淡的:“没有诚意。”
“你不要急嘛。”杨青道,“我可都一清二楚,之前你一直在生秋大哥的气对不对?”
两人一怔。
杨青又继续下去,诚恳道:“就算是这样,你也没有迁怒我,还一路都保护我跟秋大哥,从那时候起我就知道了。”
秋濯雪听他说得正经,也认真起来,他微微歪过头,在一片黑暗里捕捉越迷津的轮廓,只可惜夜色太深,看不清对方的面容。
越迷津什么都没说。
房间里只剩下杨青的声音:“我看得出来,你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只是你心里有些地方不痛快,我又帮不上忙,我越说秋大哥的好话,就像在指责你一样,只好什么都不做。”
越迷津幽幽道:“所以你刚刚说了那样一番话?是想告诉我,我除了尚且有些良心之外,全都不如秋濯雪?”
杨青慌张起来:“当然不是!不是这样!”
“好了。”秋濯雪好心救杨青出苦海,温声道,“你何必逗他呢?”
杨青叹了口气,有点沮丧:“我是不是又说错话了?”
“没有。”秋濯雪微微笑道,“你继续说就是了,你越大哥与你闹着玩呢,不用理他,也不必当真。”
杨青安安静静地躺了一会儿,又说下去:“要是越大哥你真的不在意,就像你说的那样,重病加重伤,又是火海,这样的人救下来又能活多久,选择杀人岂不是简单容易得多,又干嘛费这个功夫?”
越迷津淡淡道:“他毕竟没死。”
这五字出来,秋濯雪不由得动容。
秋濯雪知晓越迷津对生死之事甚是漠然,许是因为老道士的缘故,生死循环,对越迷津而言是再平常不过的事,从他口中听见这五字,已胜过千言万语。
杨青又轻轻道:“其实我今天留下来,还想说一件事,我看得出来,现在越大哥你已经不生气了。虽然这件事跟我并没有什么关系,但我还是很高兴。”
越迷津淡淡道:“别以为这几句话说得好听,我就会当你前面的话没有说过。”
“呃——哈哈……哈哈……”杨青干巴巴地笑了两声,立刻转移话题:“说……说起来!刚刚提到的玉邪郎是什么人?我好像从来没有听说过!”
杨青试图转移注意力的模样太明显太生硬,又过于可怜,秋濯雪顺着他的话继续了下去,笑着解释起来:“是三十多年前的江湖人物了,现在江湖上的大多数人都没有听说过。”
秋濯雪简单介绍了一下玉邪郎。
杨青似懂非懂地眨了眨眼睛:“噢,这不就有点像是越大哥你那个……呕……”他的声音倏然止在了喉咙里,刹得太过猝不及防,喉咙里甚至滚出呕吐的声音来了。
“什么?”秋濯雪问道。
杨青立刻把脸埋在枕头里,闷声闷气:“没什么,什么都没有,这是我跟越大哥的秘密,是不能说的。”
秋濯雪拖长了腔调:“你们二人何时瞒着我有了秘密?”
越迷津只是平淡地回答道:“实际上,对他来讲并不算是什么秘密,毕竟我与你所说的人就是秋濯雪。”
“什么!”杨青猛然从床上跳了起来,惨叫出声,完全不顾半夜扰民,他凄惨而震惊地呆滞在原地,表情彻底失控,破碎的声音从嗓子里一点点抖出来,“你……你是说,坏女人就是秋大哥?!”
秋濯雪不紧不慢,平静非常地对越迷津重复了一次:“坏女人就是秋濯雪,这是什么意思?”
越迷津沉默了。
在给出任何回答之前,越迷津困惑且愤愤不平地想道:“记挂着一个欺骗自己的男人,真的有这么奇怪吗?难道记挂的是个女人就更合理吗?”
作者有话要说:
杨青愤怒:以为风满楼是GAY的时候他是直男,以为你是直男的时候你是GAY,你们到底要我怎么样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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