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青的意思,岂非是慕花容单相思秋濯雪?
这种念头,宋叔棠简直想都没有想过。
他的二哥虽然是死在女人的手上,但是宋叔棠的记忆里,那个女人在露出蛇蝎心肠之前都是很端庄美丽的,短暂几次见面,她看上去总是高贵而矜持。
那个女人的确是故意靠近二哥,却仍是二哥主动追求。
宋叔棠当然也知道世上还有黑凤凰这样的女人存在,她们也许比男人还要风流,还要大胆,不过他当然不会把这样的女人跟慕花容放在一起相提并论。
“怎么会呢?”宋叔棠喃喃道,“玉娘子又并非是黑凤凰这样的女人。”
“这有什么不会的?”杨青古怪地看了他一眼,“食色性也,你没听说过吗?男人喜欢女人,女人也喜欢男人,既然喜欢,就去追求,就像人渴了要喝水,饿了要吃饭一样,有什么不对的吗?”
宋叔棠不语。
“那不然你说个可能好了。”杨青摊了摊手,“一个男人到一个女人的闺房里去,还特意选在天快要亮的时候说话,还可能是什么原因?”
宋叔棠只觉太阳穴突突直跳,忍不住轻斥:“你脑子里怎的只有儿女情长?”
杨青之前闹过一出乌龙,对秋濯雪的恋情暂时不太感兴趣,生怕自己又说错什么,因此只是用脚踢了踢石头,嘟囔道:“卧房里不说儿女情长,难不成谈家国大事啊?既然是秋大哥,那我们可以放心了,回去等吃早饭吧。”
“等等……”宋叔棠却突然被这句话点醒,脸色倏然一变,“不对!你提醒我了,我们并未见到真人,谁知房内之人是否就是恩公!”
杨青迷茫地看了他一眼:“啊?什么意思?”
宋叔棠眉毛微蹙:“这挽风小筑里不过我们三个男子,我们两人在此,难免以为里头的就是恩公。可倘若不是恩公,而是她与外人暗中勾结,意图不轨呢?”
“确实。”这种误导手法在许多小说里都出现过,杨青仿佛跳入推理环节,努力跟上思路,“没见到人,确实不能肯定是秋大哥。”
他突然有点惭愧,自己的心思居然还没有宋叔棠缜密,虽然刚刚下定论的也是宋叔棠。
“不过……”杨青又道,“意图不轨什么的,不会吧!慕姐姐这样有钱,能意图什么不轨啊?我们意图她的不轨还差不多。再说就算不是秋大哥,也跟我们无关啊。”
宋叔棠脸上好似覆着一层寒霜:“倘若是情郎,确实无关,只怕是别的什么人。”
男人大清早到女人的房中,怎么想也实在太过奇特了,有什么话不能平日找个空闲说,他细细思虑一番,更倾向是秋濯雪晨起练功,慕花容知道这个习惯,便与外人约在这个时间相见。
只有这个时间,才不会叫秋濯雪发现。
慕花容也许对那把血劫剑毫无兴趣,可是血劫剑带来的利益,却是任何商人都无法抗拒的。
甚至更糟一些,慕花容很可能就是故意要他们误解私会之人是秋濯雪,生意上这样的手段不知有多少,宋叔棠早就吃过苦头了。
“啊?”杨青一脸茫然,“什么别的人?”
宋叔棠眉毛紧蹙:“此事非同小可,绝不可轻下定论,一切等到恩公回来再说。”
杨青一头雾水:“到底什么事啊?”
秋濯雪果然买了早点回来,他回来时,天已经亮了,金色的太阳照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驱散了寒意。
那被风满楼跟荀伯塞满的钱包本在路上已瘪了许多,可在挽风小筑呆了一天,不知怎么又变得胖鼓鼓起来,甚至比原先还胖,还鼓,让人不禁担心会不会裂开来。
三个人坐在桌子前,杨青左顾右盼,不见慕花容的踪影,便问道:“秋大哥,慕姐姐不与我们一起吃饭吗?”
“我们很快就要离开,她为我们奔忙一宿,置办物资。”这些事只需要吩咐下去,自然就会有数不清的人做,倒也不算撒谎,秋濯雪微笑道,“现在应在休息,大抵要正午才能见着她了。”
“这样啊。”杨青喝着秋濯雪买来的白粥,想到之前的对话,下意识道,“秋大哥,慕姐姐对你真好。”
秋濯雪突然想到他的“前科”,再思及男女之别,自己与慕花容之间未免过于亲密,不由得心中咯噔一声,想了想才委婉道:“你们莫看花容性子强硬,他其实是个很苦命的人,也许正因如此,他对朋友总是尽心尽力。”
他说到此处,怅然地轻轻叹了一声,由衷感慨:“我希望他早日觅得爱侣,也不必如此孤苦。”
这话说的自然是真情实意,杨青与宋叔棠却是面面相觑,只是这样说来,房内的男人当然不可能是秋濯雪了,也不会是情郎,杨青不愿意承认慕花容是坏女人论,忙道:“秋大哥,慕姐姐这样好,难道你一点也不喜欢?”
秋濯雪怔了一怔,随即轻笑起来:“杨小友,你曾与我说过,喜欢就是喜欢,不论男女。那么朋友也是同理,男人也好,女人也好,朋友就是朋友,也许我与花容相处时有些地方叫人误会,可我们之间的确不是男女之情呀。”
他这话说得坦坦荡荡,听得宋叔棠脸色微沉。
“恩公,我之前在玉娘子的小楼之中看到一个男人影子。”宋叔棠没有草率定论,而是目光锐利地看着秋濯雪,“是你吗?”
秋濯雪闻言一怔,才恍然大悟。
惭愧惭愧。秋濯雪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杨青,他还当是杨小友又误解了。
任何人看到一个男人待在一个女人的房中,都必然会认定是好事将近。听了刚刚那一番话,若不询问,反倒才叫奇怪。
甚至他们现在还愿意给秋濯雪机会解释,已是对他足够的信任了。
秋濯雪却注定是要辜负这两个少年的一片好心了,他叹了口气:“确实是我,不过我们并非是在做什么逾礼之事。只是……有些话,恕我不能明言。”
这话听起来简直像是个负心汉,男女之间走得过近,本就容易引发非议,加上慕花容的情况特殊,秋濯雪才不愿意将俗事带到挽风小筑里,好在这样的流言蜚语虽不中听,但往往能隐瞒更重要的真相。
他本已做好挨骂的准备,哪料到宋叔棠的神色突然变得非常古怪,过了一会儿,这少年才轻声道:“抱歉,是我多言了。”
“不。”秋濯雪没想到宋叔棠竟会选择相信自己,心下微暖,“换做是我,我也会问的。”
少年侠气,古道热肠,世上许多事本就要这样的热心。
更何况宋叔棠带着一个惊人的秘密,小心谨慎,本就理所应当。
真诚又可爱的朋友本就不多,秋濯雪却近日遇到了两个,他自然是很高兴:“你相信我?”
“那样短的时间,你根本不可能做什么事,更不要说男人想对女人图谋不轨的时候,是绝不会一整夜都老实呆在自己的床上。”宋叔棠的脸虽然稚嫩,但说起话来,却已是个男人了,“此事既避人耳目,说明你们不愿意叫人知晓,我们没有凭证,你本不必承认,可你还是承认了。”
秋濯雪没有说话,血气方刚的少年往往总是难免有些冲动,就如杨青这样,将好心使错地方,可宋叔棠却很冷静,也很理智,看到许多人看不到的地方。
看来他确实是救起了一个不得了的小家伙。
秋濯雪的眼中已充满赞赏:“不错,只是这也是个要命的秘密,我不希望你太好奇。”
宋叔棠轻声道:“可我已经知道了。”
空气一瞬间好似凝固住了,秋濯雪陡然心惊,却也不至于全信,面上仍是沉静:“你是如何得知的?”
“我昏沉间,曾听见恩公与玉娘子的谈话,你说若非为了我的性命,绝不愿来打扰她的清净。”宋叔棠忽然抬起头来,看着秋濯雪,沉声道,“二位既是好友,又无龃龉,我本当男女有别,不敢冒犯。可眼下来看,恩公却全然不顾自己与玉娘子的清白,甘愿承受莫须有的怀疑……”
秋濯雪的脸色已慢慢严肃起来,这小家伙确实很聪明,而且聪明得已有些可怕了。
这世上比女子名节更重要的东西,本就不多。
宋叔棠沉默了一会儿:“恩公不必自污,我已全都知道。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本是寻常,可这世上女子求爱被拒,付出的代价往往比男子要惨痛百倍千倍,无论她何等高贵,何等厉害,拥有怎样的手段,都只会被人耻笑。”
秋濯雪猝不及防:“……?”他虽然听懂宋叔棠在说什么,但好像并没有完全明白。
宋叔棠看着他错愕的神情,十分坚定地说道:“恩公放心,我二人绝不会因此看轻玉娘子,恩公日后也不必在我二人面前刻意隐瞒,委屈自己。”
宋叔棠已经想明白了昨日慕花容的那句话:不管旁人做错多少事,怎样误解你,你从来不怪责他们……
他也终于理解慕花容那怜惜而又痛苦自责的神情。
求而不得的爱会让人疯狂,可倘若爱上秋濯雪这样的人,无论是怎样疯狂的人,都不会愿意去伤害他的。
宋叔棠忍不住长长叹了口气,他昨夜还在艳羡秋濯雪的福气,现在却已恨不得逃出这挽风小筑了。
秋濯雪说不出话来,他本就不必再多说什么了。
他只能默默地喝下自己眼前这碗粥。
作者有话要说:
宋叔棠——猜对了,但没完全对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