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大多江湖人以为的不同, 徐青兰与慕花容这两位各有千秋的美人不要说互相较劲,徐青兰甚至看都没有看一眼慕花容。
玉娘子慕花容倒是客气地看了她一眼,不过神情毫无变化, 显然没有争艳的打算。
不过更出人意料的是,徐青兰走进大厅来,连此间主人也不理会, 反倒是若无其事地坐在了越迷津的身侧。
越迷津之前一开口就惹得全场鸦雀无声,除了秋濯雪之外几乎没人敢去招惹他,更不要说坐在身边了。
因此徐青兰这一落座, 众人不由得为之侧目, 又见她满目柔情, 哪还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在江湖上,越迷津与徐青兰的名声虽谈不上极为恶劣, 但要说好到烟波客这般地步,却也实在没有,加上两人皆是性情高傲出手狠辣的剑客, 众人反应也各有不同。
有人斜着眼儿微微冷笑,或是觉得二人并不相配, 或是觉得这两人是一路货色;也有人神色较异, 目光闪动,试图从这消息里头挖出些好处来;还有人含笑相视, 觉得这二人郎才女貌, 倘若能成其好事, 倒也是一对神仙眷侣。
谢未闻既是第二种人, 同样也是最后一种人, 他心知肚明,倘若能做成这桩媒事, 这两位当世年轻一辈的高手少不得要欠他个天大的人情。
可正当谢未闻目光转动,却触上越迷津好似洞悉世情的目光,顿时打了个寒颤,不论是什么想法都消退了。
徐青兰对其他人毫无兴趣,旁人说什么话题也并不在意,见着越迷津后立刻挽了挽自己散落的几缕发丝,颊上红晕微染,柔声道:“你还记得妾身吗?”
“吴都城外的剑手。”越迷津很欣赏徐青兰这个对手,当然不会忘记,“我记得你,你是徐青兰。”
徐青兰没想到他竟然还记得自己,颇有些受宠若惊,脸上笑意更浓,眉眼顾盼流转之间,说不出的风采:“是……妾身就是徐青兰,你……你还记得呀。”
她言语之中,实在说不出的温柔,道不尽的欢喜。
越迷津点了点头,并没有再说话。
他不是个寡言之人,却也不爱多话。
受了如此冷淡,徐青兰却也毫不在意,又从袖中拿出一方手帕来递给越迷津,轻柔地微笑起来:“这是你之前不小心落下了,吴都一别后就没机会还给你,妾身想英雄会如此热闹,说不准你会来,妾身果真没有想错。”
群雄之中吃过徐青兰大亏的不在少数,知她平素向来冷若冰霜,偶有几句笑语,也透着高傲轻蔑,如今竟对越迷津做出这般温顺无比的小女儿姿态,不由得暗暗惊奇好笑。
“不必。”越迷津淡淡扫过一眼,他想不起自己是不是丢过这种物件,不过都不重要,之前风波门大火之后,秋濯雪已将一切都准备齐全,什么都不缺,“不是什么特别的东西。”
说到底不过是一条拿来拭剑的手帕而已,并没什么特殊,也并不值得记挂。
徐青兰只是含笑递来,手帕素白而透着幽香,竟比风尘仆仆的她更为洁净,可见携带者极是珍爱。
越迷津见徐青兰如此珍视,许是相当喜爱,沉吟片刻道:“你要是喜欢,可以自己留下。”
徐青兰的脸儿微微一红,羞涩问道:“我当真可以留下?”
“不过一条手帕而已。”
徐青兰闻言,脸上不禁流露出些许失望之色来,可还是对着越迷津柔柔一笑,将手帕小心折了折,塞进袖中。
越迷津见她眼中真情深蕴,原先不懂不明白更不在意,可眼下哪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他不知道徐青兰是不是一直都是这个模样,毕竟不曾了解,也就无从谈比较,更不必说讨不讨厌,喜不喜欢。
比起徐青兰本人,其实越迷津更熟悉她的剑。
从用剑的风格来讲,越迷津始终觉得徐青兰的性子应当要比她表现出来得更干脆一些。
当初比剑时,徐青兰扭捏了一阵,就被剑逼得不得全力相迎,那时她挥洒自如,一招一式都令越迷津感觉到了痛快与危险。
可惜——
他令徐青兰变得软弱了。
这种感情并不让越迷津感到尴尬,也不会让他觉得不知所措,他曾经对秋濯雪生有过这样的情感,感到迷茫困惑,感到焦躁易怒,也曾变作完全陌生的自己。
正因如此,越迷津很清楚该怎么做。
另一边的慕容华正将信将疑地看了看秋濯雪与越迷津这二人,神情有些古怪,左手则轻轻点着桌面。
之前在马车上,慕容华总感觉这两人似乎有些不对劲,可到底哪里不对劲,又实在说不上来,让他隐隐约约生出一个极为可怕的猜测。
然而现在看起来又没有什么不对劲,特别是与徐青兰交谈的越迷津,而且还聊得有来有往,如果不是场合不对,他简直要问二人是不是好事相近。
不过话又说回来,越迷津竟会理会徐青兰,而且显然颇为欣赏这女子,这一点已足够不对劲了。
看来是我多心了,一定是江湖上的谣言太多,搞得我也想偏了。
慕容华默默掐灭心里的怀疑,淡定地端起茶喝了一口。
而另一头的秋濯雪心情实在很复杂,特别是从步渊停的眼神,他看得出来,对方并没有比自己好到哪里去。
不过步渊停没有因为爱子的选择而迁怒秋濯雪,他看上去似乎已苍凉地接受了命运注定给予的一切,在说完公事之后,他轻轻拍了拍秋濯雪的肩膀,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步天行跟随父亲越过秋濯雪时,欲言又止地看了他一眼,嘴唇微微一动,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
他虽然什么都没有说,但又好似什么都说了。
秋濯雪并没有给他真说出口来的这个机会,而是微微一笑:“步少庄主,请落座吧。”
步天行有些窘迫地点了点头,很快坐在父亲的身边去了,只不过坐下来的时候,他的眼睛似乎还追寻着秋濯雪,那目光里说不清是愧疚、是感慨、亦或者是些别的东西。
秋濯雪:“……”
秋濯雪不是很想了解。
所谓良药苦口,忠言逆耳,因为人们总是习惯漠视自己的过错,所以世界上有些好意接受起来,难免叫人感到不是滋味。
认错、认输、认命,在江湖上有时候比死更艰难。
秋濯雪对这些事颇有经验,因此他处理起这样的事来,也总是游刃有余。
他实在没想到,现如今的江湖变得竟然这么快,人们的品德竟有如此之高的提升。
这还是秋濯雪平生头一遭希望人们(特别是步天行)的道德感能薄弱一些,能漠视掉他自己所犯下的些许小错误,不必如此诚恳的认错,并试图做出任何补偿。
秋濯雪能阻止杀戮,能肃清罪恶,能抚平不公,然而他要如何才能去纠正来自他人的忏悔、愧疚还有善意?
他深深叹了口气。
今日各路英雄还未到齐,谢未闻摆开宴席,也不过是请各路英雄见个面,只是喝酒吃菜,并没有打算商议什么大事。
他这回所排的英雄榜乃是将天下群豪都收纳其中,自不敢轻易托大,才请了江湖上各路有头有脸的人到落花庄中。
倘若是没有英雄帖的江湖人想进此厅,就只能从落花庄另一头的擂台里打进来了。
客人都已坐下,谢未闻这才回到主位,举杯又朗声说了些场面话,群雄无不应和,举杯相迎。
秋濯雪虽有许多事想说,但环顾四周,确实没有几人能够做主,血劫剑由万剑山庄牵头倒是无妨,可玉邪郎却是一大威胁,他决定暂时搁置,等到明日再提,也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慕容华则见着几个生意上打交道的人,早已经走过去与他们推杯换盏。
酒酣耳热之际,四座群英喧哗欢笑,喝得舌头都大了,满堂含含糊糊,热闹异常。
秋濯雪在江湖上颇有名气,只是他这会儿与越迷津坐在一块儿,也无人敢来敬酒,喝了几轮,见越迷津意兴阑珊,就借口推辞不胜酒力,向主人谢未闻告歉,准备退席。
他才站起身来,越迷津也一道起来了,谢未闻扫了一眼,心下松了口气。
旁人再如何刁钻,好歹也是口蜜腹剑,越迷津却是个刺猬,从里到外就没有不扎手的地方,刚刚谢未闻还在想怎么搬走这尊杀神,当即热情洋溢地笑起来,吩咐下人带他们前去客房。
见着秋濯雪与越迷津两人并肩离去,谢未闻不由得眯了眯眼。
谢未闻听说过这二人曾有旧仇宿怨,没想到秋濯雪不但化解,如今还已成了至交好友。
不过倒也不足为奇,秋濯雪的朋友向来不少,而且听说他对朋友一向颇为热心。
看来这人情虽不好在越迷津的身上做,但是从秋濯雪……甚至是徐青兰本人身上下手,倒也不无不可。
还没等谢未闻转头对徐青兰搭话,只觉眼前一晃,徐青兰竟已放下酒杯,翩然追随越迷津而去,徒留一抹背影。
谢未闻:“……”
怎么这两个剑客就没有一个愿意听人说话的!
他微微摩挲着酒杯,心下已了然,浮现出一个念头来:看来此事还是得从秋濯雪入手。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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