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学看着廖远停的眉眼,很小声地说:“我想奶奶了。”
他眼尾下垂,眼睛水润有光泽,全心全意看着一个人时,满是依靠和信赖。
廖远停能看出他的纠结犹豫和不舍,这个问题对他来说是有些难的,毕竟那是他唯一的亲人,回答在廖远停意料之内,甚至有些欣慰,他摸摸刘学的头,说好,那我们回去。
这次为了方便,李单开一辆车,带着周梅,廖远停开车带着刘学。
周梅说他两个儿子一个在外地上大学,一个人在外地上班,都是常年不回家,她挺喜欢刘学这小孩儿的,要是廖远停不辞退她,她就跟着,要是觉得她碍事儿了,她就回去。
廖远停让她跟着,照她从前当保姆的薪资待遇给。
临走时,李单还把小树苗放在了后备箱,把花种子,肥料,工具等等,都备齐了。
刘学说要送花给廖远停,廖远停干脆让他种,也算找个事儿干,别再翻人家的院子。
刘学坐在副驾驶上,好奇地问:“我们不坐那辆车吗?”
廖远停掌着方向盘:“不想和我坐一起?”
“不是不是。”刘学连忙摆手,“怎么会呢,只是那辆车不是你的吗?”他不好意思地,“我想坐你的车。”
廖远停:“这辆也是我的。”
“啊?”刘学不明白,“都是吗?”
“嗯。”廖远停看他虎头虎脑的,伸手捏捏他的小尖下巴,“以后坐这辆。”
“噢。”刘学挠挠脑袋,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好像很多都是你的噢……”
廖远停每次看他皱眉困惑,都感到好玩。
也不知道那小脑袋瓜在想什么。
“睡会儿。”廖远停说。
刘学却扭头往后看,一副恋恋不舍的样子。
“我们还会回来吗?”他问廖远停。
“不会。”
他有些失望:“那个地方叫医院,对吗?”
“嗯。”
他扭过来坐好,认真地表达,“我想一直住在医院。”
“为什么?”廖远停问。
“因为那里没有坏人。”他想着说,“大家都很好,还会冲我笑,一点都不凶,还有电视,上面的人也都很开心,和村里一点都不一样,但我想奶奶了。”
他拖着小下巴看廖远停:“你是医院的人吗?”
廖远停察觉到他的目光,没有看他:“不是。”
“但我觉得,你和他们是一样的。”刘学不知道怎么形容了,他的脑子好像又不转圈了,他沉默,廖远停也沉默,然后他说,“你可以回来的吧,你不是村里的人,你是这里的人。”
廖远停突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发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村里,不好。”这是刘学第一次对村有评价,在此之前他从没有接触过村以外的人,而现在他接触了,就有了浅显的对比。
“回去,你就看不到我了。”廖远停将车停下等红绿灯,看向他。
刘学咬着指尖,眼神躲闪几下,下定决心似的将手放下,坚定地说:“那我也想你回来,我想你好。”
廖远停深深地看着他,直到后面的车按喇叭,才回神。
他喉结滚动,意味不明地笑笑。
“我走以后,还在村室等我吗。”
“等呀,当然等。”刘学笑眯眯的,“万一你哪天就回来了。”
“等我干什么。”
“看看你呀,看看你好不好。”
廖远停笑了一声,漫不经心地打着方向盘,调侃似的:“年龄不大,还挺犟。”
刘学哼了一声,不理他。
没多久,他就靠着车窗睡着了。
廖远停看他一眼,将车停在路边,脱下外套,搭在他身上,目光停在他的脸上。
刘学的脸还没有他的手掌大。
瘦的皮包骨头。
愚笨。
但爱笑。
他轻轻摸摸他的眉骨,脑海里回荡着他的话。
他甚至都能想出刘学蹲在角落,日复一日看向村室的情形,无论刮风还是下雨,从白天等到天黑。
到底是什么支撑他?
自己又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施以援手?是同情,是怜悯,还是举手之劳?
廖远停下车靠着车门,点根烟,深深地呼口气,像把心里的郁结吐出。
烟抽完,他将烟头弹进垃圾桶,挥挥手,散散烟味,重新坐进车里,给李单发条消息,慢慢将车打着,缓慢行驶。
李单正听周梅对自家的两个儿子侃侃而谈,看眼短信,眼都瞪大了。
“哎呀,你这小孩儿,开车别看手机,多危险啊!”周梅的话刚说完,李单就神情复杂地看她一眼,愣是把周梅看的说不出话。
“发生什么事了?”她担心地问。
李单沉思着摇摇头,气氛一时陷入凝固和沉重,过了会儿,李单百思不得其解地说:“书记要在集城县定套房子,住在那儿。”
“那不是挺好的嘛。”周梅还以为什么事儿呢,害的她的心提到嗓子眼,大惊小怪的。
“不是。”李单不知道怎么形容,他的直线脑回路处理不了这么复杂的问题,“是书记,要和出国,不是,要和刘学,一起住。”
周梅嗐了一声:“那不更好了吗,那小刘学就是需要静养啊,他精神有问题,你想一想,不就得好好休养,去那安静,僻静的地方,电视剧里不都这么演的。”
“好像是哈。”
李单被说服。
李单觉得不对。
李单反驳:“不对不对,不是这个感觉,刘学住院是因为他挨打了,不是因为他是傻的,你说的不对。”
“这样……”周梅想了想,也没想出个所以然,干脆了当道,“那也没什么奇怪的啊,表哥和表弟住一起,多正常,再说,雇主有他自己的想法,我们这些干活的不要乱揣测,得有职业道德。”
李单的眼瞪的更大了:“表哥和表弟?谁说的?”
周梅:“都这么说啊。”
李单惊讶的下巴都合不上了,他仔仔细细地想,自己顶多就离开几天,怎么回来就对不上号了……表哥和表弟……
他忽然想起那天晚上摸刘学大腿的廖远停。
他的脸瞬间皱成一团。
之前没感觉,现在越想越猥琐,越龌龊。
周梅看他一眼,吓一跳:“你没事吧?你三急了吗?”
李单艰难摇头,憋着脸,从牙齿里蹦出几个字:“你不懂,惊悚,太惊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