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办法啊哥!”刘强往自己脸上扇了两巴掌,“他抱走了我儿子,他才两岁啊!”
平心而论,孙昭不是一个苛刻的领导,相对于邓淮和廖华恩,他是真有几分仁慈。他面色凝重,对于刘强的遭遇感到同情,又同病相怜。刘强又何尝不是他呢?说来搜他的家就来搜他的家,一点没把他放眼里。他拍拍刘强的肩膀,说:“我知道你是逼不得已。”
自从几十年前刘强开始跟着他,他就知道刘强是个老实人,但老实人不见得没有软肋。他当时为了闺女上学的事儿忙前忙后,跑前跑后,甚至不顾曾经的友谊,也孤注一掷地要跟随自己,孙昭就问过他,说从今往后你跟李海形同陌路,你后悔吗。
刘强当时给他的回答是:“后悔。”
他笑的很沧桑,说:“但是后悔也没用。”
每个人都在为生计奔波,每个人到了社会上承担起不同的责任,他就注定无法从心而活。
他可能是任何人,但他成为不了他自己。
孙昭推心置腹地说:“领导已经知道窃听器的事了,要我尽快解决,可能不日就会问我处理的怎么样,这儿你是不能再待了,你们走吧。”
他把邓淮的十万现金加上他自己的一些心意推给刘强,说:“走的越远越好。”
刘强愣愣地看着那些钱,说:“哥,我不想走。”
“不想走?不想走你想怎样?”孙昭匪夷所思,“你觉得领导怎么容忍一个背叛过他的人存在?你难道不明白吗,装窃听器是一,你知道了你不该知道的是二,第二个才是你非走不可的原因!”
“我什么都不知道啊哥!”刘强把钱推回去,“闺女还在上学,我不可能走。”
孙昭气闷地看着他,竟一时无言。
面对一次未见的廖远停他固然心存善念,如今面对跟随了自己那么多年的下属,孙昭依然无法说出重话,把人逼上绝路。
“你这样。”他揉了揉眉心,“无论如何你先把这段风头避过去,等一切尘埃落定你再回来,妻子女儿我先帮你照顾着,有什么情况我及时联系你,你只要顾好自己别被人发现,别给我添麻烦,行吗?”
刘强抿着唇,左思右想,面对孙昭疲惫的眼神,最终点头,将钱收下,出了他家的门。
自那以后,他再没出现过。
“毫无踪迹。”李海汇报着,“人间蒸发了似的。”
柏佑清皱眉,“失踪已经超过二十四小时,他的妻子没报警?”
“没有。”李海摇头,“我跟了她们一段时间,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奇了怪了。”柏佑清看向廖华恩,“你怎么想。”
“不能再拖了。”廖华恩当断则断,刘强是生是死无所谓,重要的是刘学。因为只有他,才切实关乎他们的利益。他们的利益。廖华恩莫名顿了一下,应当是关乎廖远停的利益,而廖远停关乎他廖华恩,所以才会有这种间接性利益。
他想起廖远停的话,在心里默认他这一想法。那就是他抓到了邓淮的把柄,以至邓淮要破釜沉舟,把刘学抓走,形成牵制。大家互卡一张底牌,将你死我活的局面搞成共存亡。
拉人下水,是邓淮最擅长的手段。
“西山监狱里的人到底是谁?”廖华恩看着柏佑清,“老柏,你有事没告诉我。”
柏佑清叹口气,“我是真不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
他酝酿了片刻,说:“几十年前,我有一个朋友,叫邓平山。”
邓平山,邓家老大,深受邓老爷子喜爱。他为人耿直、性格沉稳,颇有刚正不阿的两袖清风架势。嫌少有人知道,他还有个双胞胎兄弟,叫邓淮。
邓家虽非名门望族,但邓老爷子早些年间是院士,倒也能称得上是知识分子家庭。就是这样的家庭教出的两个孩子,天差地别,大相径庭。又因为两个人长着一模一样的面容,所以鲜少有人能分辨出其中一二,便有了矛盾的开端。邓淮不明白,为什么一模一样的长相,大家却明显更喜欢邓平山。从邓平山被认成是哥哥开始,同一时间出生的孩子,为什么他就是哥哥,自己就只能是弟弟?
“我刚认识邓平山的时候他没跟我说那么多。”柏佑清笑着,“我也从来不知道他还有个弟弟,直到那年暑假。”
攀比心是一个人藏都藏不住的东西,邓淮想要各方面碾压他,让大家都更倾向于自己。所以他表现的比邓平山更稳重,也更成熟,甚至是世故。但柏佑清偏不喜欢这样的人,他就喜欢邓平山那样简单而又直接,如他名字般像一座没有陡峭悬崖的山峰的人。这也是他会一把手扶持廖华恩的原因,从某种意义上讲,他和邓平山是一类人,都拥有那种不愿为什么而折腰的耿直与孤傲。这是柏佑清所缺少的。他本身就是一个非常圆滑而又复杂的人,所以他喜欢和简单的人打交道,看邓淮这种心眼子多的就一看一个准。
也是在那天,无意间撞见对方,他才知道邓平山原来还有个双胞胎弟弟,叫邓淮。
提起邓淮,邓平山少见的有神情的面容上多了一丝叹息。
他们的父亲也就是所说的邓老爷子信奉儒家,也就是我们常说的仁义礼智信,所以他要求孩子们要孝顺,弟弟要敬爱哥哥,哥哥也应该庇护弟弟。邓平山经常跟在邓老爷子身边,久而久之也潜移默化地传承了他的思想,为人处事与思考问题、处理问题的方式都与老爷子相得映彰。但这一切在邓淮看来,就是三个字:不公平。
所以他闹、他吵,他又挣,又抢。他要得到他应有的,更要得到他所被亏欠的。只是这些思想和行为在他父亲看来,都是幼稚与心性顽劣。他越要求什么,邓父就越不满足他什么。久而久之邓淮也破罐破摔了,反正无论他怎么做,大家都会更喜欢邓平山,无论他怎么表现,都没人看得到他,索性他就不装了,反正无论如何他邓淮都是个恶人,那他就恶呗,还自由了。
自那天起,邓平山的眉头就没再平过,柏佑清也开始时常听起他提起邓淮,无论什么时候,邓淮都是在闯祸和闯完祸后让邓平山擦屁股的路上。每闯一次祸,邓老爷子都会把他打的皮开肉绽,但邓淮死性不改,他毫不掩饰自己的恶意,用报复似的行为搅得全家不得安宁。
直到那次。
“邓平山是个什么人呢。”柏佑清回忆着,说:“他连递给女下属的文件都会由办公室转交,非常注重自己的名誉与风评。”他看着廖华恩道:“就这样的人,强奸十几岁的未成年,使其下体永久性损伤,你觉得可能吗?”
廖华恩说:“你是说邓淮让邓平山替他顶了罪。”
“我的猜测。”柏佑清无奈,“我没有证据。”
这也是为什么他会搁置这件事几十年的原因,哪怕邓平山是他的朋友,他也束手无策。
廖华恩点了点桌子。所以邓淮才会着急忙慌的抓了刘学,是怕这件事暴露吗?但是不对,总觉得漏洞百出。
“他如果让邓平山为自己顶罪,为什么没有永绝后患?”廖华恩不解,“留下邓平山,就永远留下一个定时炸弹,他不会不懂这个道理。”
“的确是这样,但华恩,我突然在想另外一个问题。”柏佑清说:“如果远停说的没错,我们抓到了他的把柄,那么这件事很有可能是真的,既然是真的,你又为什么能轻而易举的见到他?你见到邓平山以后邓淮就把刘学抓起来了,行动不可谓不迅速,这说明他一直派人监视着这里,要么是你,要么就是邓平山。”
“邓平山的可能性大一些。”廖华恩冷笑一声,“守着这么大一个秘密,邓淮能心大到不放自己眼皮子底下?”
只是既然这么机密,身为死对头的廖华恩能见到他,的确是一个疑问。
难道他在等他?就等他见到邓平山,然后把刘学抓了?
不对,他要想抓刘学,他早就应该抓了。
廖华恩折损了他两条人脉他都忍了,没有要彻底撕破脸的意思,现在的态度可是很明确了,除非有另外一种可能。
他一直守着邓平山的确是在等人,却不知道等的是什么人。
但无论是什么人,都肯定是极为重要的人。
对于邓淮重要的人,要么是极为有利于他,要么就是,极能威胁到他。
而至于这个重要的人究竟是谁,怕是只有邓平山才是能解开密码的钥匙。
廖华恩说:“还能不能查到关于邓平山这起强奸案的档案?”
柏佑清说:“那得查了才知道。”
话音刚落,廖远停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他在电话里问,根据廖华恩对邓淮的了解,最有可能把刘学带到哪儿?
依他对他的了解。
廖华恩久久沉默,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所有东西都要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才安稳,恐怕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