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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石榴 我将在今夜吻你 1802 2024-08-05 08:37:00

一个老师一生要教多少班级,多少个学生,没人能算的出来,教师这个行业又是否像做官一样各凭良心,没有准确答案,那些差生,管,还是不管,是个问题,班级里的特殊人群,照顾,又或者不照顾,是个问题,学生之间到底谁对谁错,又是否在教书育人的职业操守里。

曹云握着手里的茶杯,盯着水杯底部的劣质印花,许久都没说话。

下午四点,天有些灰,不算晴朗,也不算阴沉。

“刘学……”她哽住,像是下了很大勇气,张张嘴,又闭上,才说,“是,是有这么一个学生。”

三年前的春天,曹云骑着电车从家里来到学校,踏进这个学期要教的新班级,一眼,看到坐在角落的那个学生,在其他同学都叽叽喳喳,窃窃私语,目光流露着孩子的童真和好奇以及兴奋时,那个男孩儿望向窗外,长的清秀白净,穿着朴素,像是察觉到老师来了,他扭过来,弯弯眉眼,露出一个腼腆羞涩的笑容,眼睛很亮,很漂亮。

莫名让人心情很好。

曹云也向他笑笑,点名时,知道他叫刘学。

后来交书本钱,她见到了刘学的奶奶,他唯一的亲人,九十多岁的老人徐喜枝。

年轻老师没听说过她,但像曹云这种教了二三十年的老教师,对她耳熟能详,徐喜枝,乡里没有学校时,她用自己的院子教学生,一摞摞小木板凳,没钱买纸就用树枝,用红砖,用石头,在土地上写,写完用脚驱驱,黄土盖上痕迹,又能写新的字。

徐喜枝话不多,只把钱算好交给曹云就走了,一般家长会多说两句,孩子交给老师了,又或者老师辛苦了,她没有,刘学也没什么感觉,搀着她离开。

曹云难免多看两眼,留意上了。

刘学听课认真,也用功,性格内向内敛,不像其他男孩儿喜欢乱着疯着玩,下课他就坐在凳子上看课本,预习或者复习,作业也总是交的很及时,字体工整,成绩也漂亮,那时英语是所有孩子们的弱项,他们有着方言,普通话都说不标准,更不愿张嘴发出奇怪的音节,十三四的年纪,刚有自己的思想认识,知道丢人,知道自尊,知道嘲讽,但满分一百,刘学可以考九十,让他站起来读句子,他也能顺利读出来,但发音不纯正,偶尔有几个单词听起来生硬别扭,老师是大人,知道这很正常,不足挂齿,但其他学生会哄堂大笑,学他的样子,刘学就低着头,脸红红的,不敢看人。

如果曹云见到过,她会出言制止,可她是教语文的班主任,不是英语老师。

也从没有人告诉她。

她有自己的家庭要顾,有自己的孩子放学要接,她也没有坐在后面听过其他老师讲课,因为这对其他老师而言,是一种尴尬,她不知道真正的课堂纪律是什么样,只知道通过任课老师反馈,是挺好的。

挺好的,就挺好。

刘学每项成绩都很优秀,不偏科,基本持平,学的很扎实,他聪慧,认真,懂事,听话,老师都喜欢他,也喜欢提问他,更喜欢在教学方面顾及他的感受,哪道题学会了,哪道题不太懂,平时没事坐在后面闲了,也会找他聊天,哪个村的,家里几口人,平时怎么来的。

这种意识不到的偏爱把他推上高台。

台下的人晃着台柱,试图把他晃下来。

曹云不知道他受了什么欺负,只知道他越发沉默,第一次见到的笑容再没有出现过,她问过刘学,但刘学什么都没说,尽管他的衣服和脸上能清楚的看到被欺负的痕迹。

曹云看不下去,找其他学生问,其他学生欲言又止,说了几个名字,几件事,但这些孩子批评过后,是更大的不满和敌意,他们一致认为是刘学告状,曹云没办法,只能在课堂上,不点名的公开讲,同学们要相亲相爱,不要欺负同学。

可是十三四的孩子们都不傻,关于人性的浅薄开发,让他们清晰的知道老师没有点名的人是谁,老师护着的是谁。

那种排斥与挤兑甚至找不到原因和理由。

曹云甚至深深怀疑,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时候帮助也成了助纣为虐。

她开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直到无意看到他们要摁着刘学的头让他吃垃圾,曹云爆发了,她本就长得狠,凶起人来十分骇人,带头的男生终归是孩子,吓的屁滚尿流,哭的喘不上气,跑了。

当天晚上,曹云接到教导主任的电话,问这是怎么回事,曹云义愤填膺地从头讲到尾,一五一十的,教导主任打断她:“哎呀,曹老师,小孩儿们之间打打闹闹的,管他干什么,那谁是校长的侄子,有什么有校长呢哈,好好教课吧。”

曹云挂了电话。

他有校长,刘学有什么。

徐喜枝教那么长时间的书,自己也是老师,最后总结出来的经验是什么?就是面对老师时只用沉默寡言,不用多说那句麻烦老师吗。

“后来我就不再管了。”曹云抹着泪,看着窗外的天,“我没办法,我也要生活,我救不了他,我不是个好老师。”

她拽张纸,擦擦鼻子:“后来他的学习就退步了,也不常来上学了,但不来上学,他也不用受欺负了,我有时候甚至觉得是个好事儿,可能心里有愧吧,我就有意忽略他,再后来他又来了,可是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经常发呆,或者突然大笑,大哭,正上课呢,跑出去了,又或是站桌子上大吼,摔东西,无论是自己的还是同学的。”

曹云说:“他疯了。”

她沉默着,看向坐在对面的男人:“再后来,他就辍学了,我就再也没见过他,我不知道他的疯……跟在学校遭受的有没有关系,所以我刻意回避,因为我良心难安。”

廖远停看着她。

她说:“对不起。”

出了学校,廖远停站在车旁,抽了三根烟。

学校对面是一大片田地,绿油油的,令人心情舒畅,满满是生命的活力。

所有的一切都富有生机,向上生长。

只有他的小傻子,埋葬在那年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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