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哭,爷爷跟你玩儿呢。”
那是一道闪电般的速度,连誊都没反应过来,刘学就冲了出去。他一个箭步跨到小女孩儿身边,把她拉到自己身后。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怔住,刘学直勾勾地盯着半蹲在地上的老头儿,语气阴冷到他自己都意识不到,“你在干什么。”
他向前跨一步,指尖都在抖,“我问你你在干什么。”
“说话!”
老头儿猛的激灵,低头看看手上的血,挣扎着起身想溜,誊挡在他面前。
刘学转身给小女孩儿穿裤子。那是一条洗到泛白的,上面印着小熊的牛仔裤,上面滴着血。刘学的目光看到她羸弱的,在风中颤抖的双腿。血像一道红色的剑,在她身上划下一道血淋淋的伤口,风吹的有些干了,像一道抹不平的疤。
刘学张张嘴,又闭上。抬眼看她,小女孩儿停止了哭泣,一双眼睛明亮有神,干净纯澈,脸上挂着泪珠。
刘学喉结滚动,帮她把裤子提上,沉默不语。
老头颤巍巍地指着誊,浑浊的双眼藏着恐惧,转而忽然变的狡诈,他扯着嘶哑的声音:“小偷!小偷!”
誊瞬移般捂住他的嘴,老头瞪着他,下一秒,身后响起悉悉索索的脚步声。
刘学转身,三个人走了过来。为首的中年男人瘦小,斜视,面色阴沉,手里提着铁锹,剩余两个男人拿着菜刀、长棍。
双方之间不过几步的距离,沉默地对视。气氛僵持,充满危险。
老头顿时嚣张气焰,支支吾吾要说话。
田院长警惕阴毒地盯着誊:“放开他。”
刘学微微眯眼。
他在彭怀村的时候经常挨打,受冷眼。曾经一幕幕提起就会浮现在眼前,那些人丑恶的嘴脸大不相同,但嘲弄鄙夷的神情历历在目。
那是一种高高在上,视他为垃圾的轻蔑。
也只有轻蔑。
誊纹丝不动。
刘学向左跨了一步,挡在他们跟前,和为首的男人对峙。
男人握紧手里的铁锹,仿佛下一秒就会动手,声音都绷紧:“放开!”
刘学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手掌有些出汗。他的心跳很快,但他戴着棒球帽,口罩,只露一双干净的眼,让人看不出端倪。他有意放松声音,不露怯,“我们不是小偷。”
拿菜刀的男人对着他们:“放屁!放手!不然砍死你们!”
刘学下意识后退。
事情的发展在他意料之外,让本就棘手的调查变的更有险阻。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但他知道这个时候死都不能服软。
他的脑子迅速转着,试图找一些什么填补两手空空的空白,以装备武器来对抗即将到来的伤害。但他没有思路,只能参照,参照,他唯一能依靠的人。
廖远停。
还是廖远停。
他喉结滚动,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如果这个时候廖远停在,如果他就是廖远停,他会怎么做,他应该怎么做。
怎样把被动局势扭转成对自己有利的局面。
刘学灵机一动。
他想到之前在学校打架那次。
“他侵犯儿童。”刘学盯着对方,“我要见孤儿院的负责人。”
此话一出,男人身后站的两个人互相对视,不由自主看向为首的人,田院长。
田院长目光微凝,移到老人身上又移开。
他从鼻尖发出一声冷哼,提着铁锹就朝刘学拍过来,电光火石,一股蛮力将刘学拉退好几步,紧接着就是男人的闷哼。
田院长被踹倒在地,誊一手挡在刘学身前,一手掐着老人的脖子。
身后两个男人连忙将田院长扶起来。他们都愣了片刻,对面男人出手太快,他们甚至都没来得及看清,更别提反应,几乎是眨眼间。
三个人后退好几步,面面相觑。
田院长捂着胸口咳嗽,阴狠地盯着他们。
狠,是了,就是这种眼神。
刘学将他从头到尾打量,仔仔细细地观察。
沉默片刻,田院长站好,拍拍衣裳,弯腰捡起铁锹,神色如常,“我就是孤儿院负责人,田宝伟。”
他看眼誊手里的老人,缓慢地说:“放开他。”
刘学眼眸微转,他说:“这是谁?”
田宝伟看着他没说话。
过了会儿,他才沙哑着声音回答:“我爸。”
刘学皱眉,看看老人,看看他。
田宝伟说:“不管你们是谁,来干什么,现在请离开吧。”
刘学微微偏头,他重复:“你的父亲侵犯儿童。”
老人瞪着眼,唔唔两声。
“不可能!”田宝伟的体内像是憋着一团巨大的胀气,即将到爆炸的边缘,“不要再说了!不可能!不可能!请你们离开,否则我就要报警了!”
刘学摇头,从誊身后走出来,“你刚刚想杀了我。”
田宝伟咬着后槽牙。
“你们到底是谁。”
刘学说:“我们是谁不重要,只要找到我们想要的,我们就会离开。”
“你们想要什么。”
“真相。”
一片寂静。
田宝伟沉默地望着他,一字一顿,“我不知道你说的什么。”
刘学没有回答。
实际上他也没有答案,他也在赌。只是一种直觉,一种出于危险的警惕与自我保护,让他不敢冒然相信对方的话,而是要一退再退,捋清所有的思路。
廖远停的事情查到这里遭遇暗算,李单提供的线索是这家孤儿院,而他们刚来,就撞到老人侵犯儿童,罪魁祸首的儿子还是孤儿院负责人,刘学提及两次真相对方都闭口不答,甚至动了杀心。
出其不意的动手,很符合廖远停遭遇毒手的行事风格。
遑论对方眼里的恶毒让刘学毛骨悚然。
倘若世界就是森林,弱肉强食中他就是最低级的食草动物,看到凶猛的肉食动物会无缘由的心惊胆颤。
这种汗毛倒立的感觉每当对方看向他,他都会有。
僵持许久,田宝伟最终后退,“去我办公室。”
刘学站在原地没动,他说:“就在这儿。”
田宝伟看他一眼,又看看誊手里的老人,“放开我爸。”
刘学:“说完再放。”
“你!”
田宝伟气的咬牙切齿:“你不要得寸进尺!”
刘学:“是你先想杀了我的。”
田宝伟瞪着他说不出话。
“行,行,行。”他都气笑了,让身后的男人走了,问,“你想知道什么。”
刘学从兜里掏出一张照片,问:“你见过他吗。”
田宝伟抬眸一看,瞳孔猛然收缩了一下,迅速恢复正常,“没有。”
“你有。”
他的微表情根本逃不过刘学的眼,刘学强压住心绪质问:“什么时候见的。”
“没有!”田宝伟声音拔高,“你爱信不信!”
“你!”刘学胸腔起伏,差一点就要过去拎着对方的领子。
他劝自己冷静下来。但他根本冷静不下来。事关廖远停,稍微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他杯弓蛇影。太多的委屈与痛苦无处宣泄,在他心里憋成了沼泽。
突然,老人双脚离地,痛苦地蹬着腿,像挂在树枝上因风飘荡的塑料袋。
田宝伟怒吼着冲过来:“放手!你他妈放手!”
誊抬手就是一巴掌,将他扇地站在原地转两个圈。
“请对我的主人说实话。”
“你们……你们……”田宝伟捂住半边脸,指着他们声音颤抖,双目赤红,“太过分了,太过分了!”
刘学闭闭眼,冷静地看着他:“你到底什么时候见过他。”
田宝伟眸子微动,声音沙哑,“几天前。”
“他来干什么。”
“来……问一些事,领养孩子需要什么条件一类的。”
“刚才为什么撒谎。”
“谁知道他是干什么的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刘学紧紧地抿着唇。
他还在撒谎。
他看一眼老人,道:“你为了包庇你的父亲侵犯儿童,所以杀他灭口,对吗。”
田宝伟一顿,眼里有不可置信,“什么,你说什么。”
刘学不管三七二十一,“你,和你的父亲,都是凶手。”
他看眼誊,誊了然,手下使劲。
刘学冷笑一声,“先杀你的父亲,再杀你。”
田宝伟瞪大眼,左右看看,抄起铁锹就打过来,嘶吼着,“放手!放手!我他妈杀了你!杀了你!啊啊啊!”
誊又将他踹倒,踩着他的胸膛。田宝伟眼睁睁看着老人宛如残破的蝶,满身沧桑,最后挥舞两下翅膀,生命犹如天上的白云被抽丝剥茧,他流下痛苦悔恨的泪:“我说!我说!放手啊,放手——”
誊松手,老人猛然吸入大口空气,呛地直咳嗽。
刘学站在他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最后一次机会。”
田宝伟泪眼朦胧。
“他……我不知道他是谁。他找的也不是我,是……我的一位恩人,许兴亿。”
许兴亿。
田宝伟天生斜视。生下来没多久就被弃之荒野。那时的人哪知道什么病理,只知道他其貌不扬,像个怪物,都敬而远之。
他本该就这样死掉。没想到遇到了他现在的父亲,田小。
田小靠捡破烂为生,过的穷困潦倒,连个家都没有。阴差阳错他捡到了田宝伟,本想着卖给要儿子的人家赚笔钱,结果一看是个丑八怪,遭人嫌。
左右思索之下,他就把田宝伟带到身边了。有个小孩儿作伴,他捡垃圾的路上也不怎么孤独了,遇到好心的人家还能施舍点吃的甚至点点钱,能当成额外收入。
田宝伟就这么跟着他长大,没上过学,也不认字儿,靠捡垃圾为生。但哪怕是捡垃圾,收废品,他那双眼也让人嗤笑鄙夷。
都说心术不正的人才会长的歪瓜裂枣,因为面由心生,但他田宝伟明明什么坏事儿都没做过,还是让人避之不及,唯恐沾染。
自那时起,他心里就埋下了一颗一定要出人头地,过人上人,让所有看不起他的人都下跪道歉的心。
于是他遇到了,许兴亿。
他那时上门收垃圾,低着头不敢见人。许兴亿是唯一一个笑眯眯看着他,还递给他烟,拍他肩膀,说天生我材必有用的人。
自那时,田宝伟就发誓,誓死跟随他,只要是他的安排,就是上刀山,下火海,都在所不惜。
也就是那个时候,他真正踏上了一条不归路。
田宝伟从地上站起来,将田二扶起来。
许兴亿是他的恩人不假,但自古忠孝两难全,如果没有田二,他根本活不到遇见许兴亿的时候。田二是他唯一的亲人,他喊了几十年的父亲,他就是杀了人,又能怎么样呢?
田宝伟扶着他坐下,有些破罐破摔了。
事已至此,出卖就是出卖,只要说出许兴亿的名字,说多说少都没什么区别,背叛的标签只要一贴上,就再也不会有解释的机会。
田宝伟跟着许兴亿那么多年,早就摸透了他的为人,只是看着刘学争取道:“你想知道什么我都说,但我爸的事儿,一笔勾销。”
刘学看看半死不活的老头儿,看看田宝伟,“你说。”
田宝伟沉吟片刻,“那天那个人来,就问许兴亿的情况,说让我给许兴亿带句话,什么报纸上的小孩儿长大了,要来找他了。我就给许兴亿打电话了。没过两天,他从孤儿院找了个年龄大点儿的孩子走了,十四五岁吧,谁知道呢,又通知我把那个人骗到孤儿院,问他要不要钱,要钱就给钱,不要钱就给他发消息,又没过两天,就通知我把孤儿院锁了。”
刘学:“你把责任都推到许兴亿身上。”
“是你要听实话。”田宝伟叹气,“我跟那个人认识都不认识,我害他干什么?我顶多是个听人办事的,我还能干什么?”
刘学眯着眼思考,“你跟许兴亿到底是什么关系。”
田宝伟喉结滚动,眼眸微垂,笑了一声,“这孤儿院院长,就是他让我当的么。”
几十年前田宝伟听命于许兴亿,打着收破烂的旗号去各地转,遇到没人管的小孩儿,或者家长管的不严的小孩儿,套上麻袋,一闷棍,敲晕带走,供他玩乐。
田宝伟虽没受过什么教育,但也知道这样做是不对的,可他没办法。许兴亿给他钱,给他地位,给他权利,给他他一直想要的,被人看得起的,人上人的面子和尊严。
给他他曾经梦寐以求,以为这辈子都得不到的快乐。
他拒绝不了。
许兴亿和他说:“反正女人嘛,不都是从女孩儿过来的,早晚要经历那么几个男人,上一上就好了嘛,再说,这些小孩儿都没人要没人管,现在有吃有喝有新衣服穿,再长大点儿,这些也都忘了,记不得了,没什么关系。”
后来严查,这项安排就叫停了,再后来他就当上了孤儿院的院长,是许兴亿对他的感谢。但田宝伟知道,无非还是方便他满足,是他的眼线。
刘学听的浑身发凉,手脚发软,像被噎着似的“这家孤儿院里的孩子,全都被他……”
“那倒没有,他喜欢长得好的。”田宝伟叹气,“连我爸……也是他拉下水的。”
谁都知道,一条船上的蚂蚱,那必须大家都是脏的,都是黑的,都是再也洗不干净的。
刘学闭闭眼,说不出话。
“求你们了。”田宝伟扑通一声跪下,抓着刘学的裤脚,“你看我的眼,我的眼,我现在就是买得起车,房,我都再也没有想过治好我的眼,我遭报应我认,但我求求你们,别抓我爸,别抓我爸,我在这儿不会跑,还有什么我联系你们行吗,你们想知道什么我都说,别抓我爸。”
他跪下给刘学磕三个头。
刘学摇头:“那些被侵犯的孩子怎么办?活该吗?报应吗?就只是因为小,还不会说吗?还认知不到这是一种什么样的伤害就能算了吗?”
田宝伟痛哭流涕:“我爸老了,糊涂了,他再也不会犯了!我向你们保证啊!”
刘学深吸一口气。
无非是仗着孤儿无父无母,没有人撑腰,所以为所欲为。
他眼眸微动,将田宝伟扶起来,“你说了我想知道的,关于今天的事,我就当没看到。”
田宝伟擦干净泪,连忙说谢谢。
刘学笑了一下,和誊出了孤儿院。
车上,刘学陷入沉思。
誊安静地看着他。
刘学察觉到他的注视,解释:“事情肯定不能就这么算了,我那么说是为了稳住他,以防他对孤儿院的孩子下手。但夜长梦多,我们必须尽快想到办法,想到很多办法。”
誊问:“什么办法。”
“让坏人绳之以法的办法。”
刘学不由自主地啃手指甲,“原来廖远停在查这么大一件事,而我完全不知道。可是这要怎么办,许兴亿,怎么找到他,怎么才能找到证据?”
“不对。”他迅速补充,“田宝伟说,廖远停说报纸上的孩子长大了,报纸上的什么孩子?我稍微捋一下。也就是说,廖远停不知道通过什么,知道了许兴亿几十年前性侵儿童,然后许兴亿性侵的这些儿童,大部分是靠田宝伟收破烂伪装拐来的,而廖远停一路查下去,查到了这里,让田宝伟给许兴亿带话,结果遭到许兴亿的暗算。是吗?这是整件事对吗?”
誊点点头。
“可是为什么?”刘学迷茫,“廖远停为什么要查这件事?”
誊摇摇头。
回到医院,刘学将查到的事告诉李单,李单红着眼,握着他的手,情绪激动,仿佛下一秒就要起身去手刃敌人,想到什么,又在刘学掌心写安全的安。
刘学安抚他:“誊很厉害,他会保护我。”
李单很淡地笑笑。
从病房出来,刘学独自一人前往走廊的尽头。
尽头是一扇窗,窗下映着其他建筑,看起来低矮滑稽,人都像蚂蚁似的流动,往上看,灰蒙蒙的天,没有一丝光亮。
不远处有个中年男人在抽烟。烟味飘到刘学的鼻尖,他下意识朝那里看去,男人有些臃肿,感受到他的视线有些不好意思,抬抬手。
刘学戴着帽子站在阴影处,面容看的不太真,男人问他:“来一根?”
刘学沉默片刻,接过。
很廉价的男烟。他先是闻了一下,试图找到曾经在廖远停身上闻到的烟草香。男人递过火,他才将烟叼在嘴里。
口感有些奇怪。他低头点烟,橘红的火光点燃烟头,他下意识又吸又闻,呛的咳嗽。
男人笑了两声,刘学也笑笑。
男人问:“家里人在这儿?”
“嗯。”
再次将烟叼在嘴里,浸湿的烟嘴儿,燃烧的烟草,看不到的热度,散落的烟灰儿,刘学吸了一口,吐出,嘴里有些苦涩,满口腔的烟熏味儿,他呼出一口白烟,看着它们消散,莫名地笑了一声,胸腔里空空旷旷。
从不远处跑来一小女孩儿,扎着双马尾,抱着男人的腿,眼睛大大的,“爸爸爸爸,不许再抽啦。”
男人诶了一声,将闺女抱起来,对刘学笑笑,刘学看着他,他便离开了。
指尖的烟燃到尽头,长长的烟灰掉在瓷砖上。
刘学低头看着,将烟屁股扔进垃圾桶。
好可惜。
回到家,他开了台灯,背靠床,用铅笔一点一点画人像。
眼睛,鼻子,嘴巴,怎么画都不像。
画本撕了画,画了撕,没一会儿就扔满一屋。
他抱着腿安静片刻,下床将纸团都扔进垃圾桶,抱着廖远停的枕头。
夜是一张漫天大网,笼罩着所有的不堪和懦弱。苏婧和廖华恩坐在长椅上,谁都没有说话。
“白天我问李单了。”
苏婧看着他,“你知道许兴亿吗?”
廖华恩看向她,一字一顿,“许兴亿。”
“对,耳熟吗?”
廖华恩扭过去,没有说话。
苏婧起身走到他面前,眼睛红肿,“我问你,耳熟吗?”
廖华恩垂眸,没有看她。
“应该是耳熟的吧。”苏婧笑笑,“我们还一起吃过饭。”
廖华恩沉默的像一尊雕像。
苏婧揪住他的领子:“我当初就告诉你,别爬,别爬,你非要踩他一头,好了,现在好了,你是副省长了,人家恨不得把你儿子撞死,你开心了,满意了?”
廖华恩深吸一口气,拂开她的手,站起身,“我会查的。”
苏婧指着门口,“滚。”
廖华恩深深地看她一眼,离开了。
许兴亿。
廖华恩的拇指和食指摩挲,想起那天晚上廖远停问他对虚假脱贫了解多少。
虚假脱贫。
他重重地叹口气,望着车窗外漆黑的夜。
再周密的网,只要是谎言,就一定有戳破的那天。
重症监护室,躺在病床上的廖远停瘦了一圈还要多。
他睫毛轻颤,身上仿佛压着千斤重的石头。
重,累,疲惫,昏厥,疼痛,麻木。
那是一声急刹,伴随着剧烈的撞击。
回家。
心电图机的幅度猛然大了起来,插满管子的手微动。
刘学。
皓月当空,他睁开眼,缓慢地眨了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