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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大人们

凶萌幼神成了现世团宠 未悄 8685 2024-08-24 19:18:18

过完今天的生日, 卓燦就24岁了。

而卢颂28岁。

卓燦以为他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几个星期前的公司会议上,新老板意外相中他这么个哪哪儿都不突出的倒霉蛋。

事实上, 他们初次相遇的时间,还要再往前数个十三年,那一年卓燦11岁,卢颂15岁。

如果卓燦是个八卦的人,他应该已经听说了公司里关于“这个年轻的卢总其实是新岳的太子爷”一类的传闻。

尽管卢颂没有承认过,很多人捕风捉影三人成虎,已经将谣言锤成事实。

巧的是,事实的确如此。他就是新岳集团一把手唯一的儿子。

新岳作为行业龙头,董事长的适龄子女当然很受瞩目。

卢颂无论是外形还是学历、能力都挑不出毛病, 好似生来就是在人群中闪闪发亮的那一类。

至于为什么从没有媒体报道新岳“家务事”,那是因为卢颂也是这几年才认祖归宗。

在这之前他并不是锦衣玉食的小少爷, 只是个跟着单亲妈妈相依为命的普通孩子。

或许“普通”还不是一个准确的词。

他妈妈身体不好,上初中开始他不得不每天起早贪黑打工挣钱,比寻常人家的小孩子还要辛苦。

二十几岁的卢颂开着七位数的豪车,风度翩翩,是无数人心中的完美情人。

谁能想到, 十几岁的卢颂连辆一百块的自行车都买不起, 黝黑瘦弱, 扔进人群里就被埋没, 不会多看一眼。

随着手机的普及,纸媒行业掀起地震,上到出版社书商倒闭, 下到送报纸的孩子没了工作。

初三那年, 卢颂又失去了一份生活来源, 不得不另觅出路。

他成绩很好,同学给他介绍了份为邻居家的孩子补习的差事,他就是这样认识了当时还在上小学的卓燦。

和日后走到哪儿都有鲜花掌声的二十几岁不同,彼时的卢颂人和日子一样黯淡,不受待见。

只有卓燦,十一岁、对这个世界依旧懵懂天真、小太阳一样的卓燦,会用崇拜的眼神目不转睛地望着他,用脆生生的童音毫不掺假地赞叹:“哇,哥哥好棒~!”“你也太聪明了吧!”“我要能像哥哥一样就好了。”

毫不夸张地说,这个丢三落四、走路总被自己绊摔跤,小学都快毕业了名字还会写错的男孩,是卢颂灰暗人生里的第一缕光。

好景不长,卢颂和卓家的雇佣关系随着卓爸爸的工作调动中止,卓燦在搬往别的城市前一天,抱着他哭嚎了一晚上,拽都拽不开。

没办法,卢颂那天晚上只能睡在他房间,陪着这个小了好几岁的男孩,轻柔地哄着以后还会有机会见面云云,直到抽泣声越来越小,坠入年幼时无忧无虑的梦乡。

卢颂幻想过很多次,能有个活泼可爱、毫无保留依赖着自己的弟弟。

而卓燦就是那个梦想。

「懂事之前

情动以后

长不过一天」

*

卓燦走后,卢颂回到自己暗无天日的生活。

他步入高中,学业紧张,没有打工的时间。妈妈的病一天比一天重,家里的钱根本不够用,有好几次他都想过辍学。

教导主任找到家里来,跟卧床的母亲说他这样的成绩辍学太可惜了,如果考上好的大学,未来光辉无限,治病也不是问题。

妈妈笑着安慰他说没问题,自己是小病,让他一定好好学习。

没几天,他收到医院那边的消息,妈妈签字自愿放弃治疗。

后来的十年不过一眨眼,妈妈重病去世,他被生父寻回,一夜之间,从泥巴地登上云梯,狗血又琐碎。

再遇见卓燦是个意外。

新岳收购这个小公司,的确就是为了让刚博士毕业的他练练手,好以后接班母公司。

锻炼一支团队、以后带成自己的班底,也是早就考虑过的事情。

翻到卓燦的资料时,卢颂难以置信,仔仔细细核对了他的身份背景,确定这个刚毕业的年轻人,就是十年来无数次出现在自己梦境中的那个小少年。

一切都是缘分,一切都是天意。

然而重逢并不如想象中顺利,卓燦不记得他了。

会上的第一面,提拔后的谈话,公司里有意无意的招呼,直到那个有预谋的雨夜偶遇。

卢颂试探过很多次,结果都是一致的:卓燦真的没有想起来他是谁。

当年做家教,卓燦一直喊他哥哥,并不记得他的名字,不知道他和现在公司的总经理卢颂是同一个人,很正常。

那时候他灰扑扑穷兮兮,和现在的天之骄子有天壤之别,卓燦没认出来他,也很正常。

但卓燦走之前送了他一个玩具小飞机,就是镶在出门口、改装后用来扩香的那个。

曾经是卓燦最爱的玩具,连写作业时都要拿着,被卓妈妈说过好多次。

离开之际,男孩把最为心爱、最珍贵的玩具送给了他。

卢颂后来最孤苦伶仃的日子里,都是靠它旋转起来的翅膀撑过去的。

现在卓燦不记得了。

无论是小飞机,还是他。

那个长在回忆里的男孩是卢颂的救赎,时过境迁,大家都长大了,不能像以前一样亲近,坐下来聊聊天喝喝茶也不是不能接受。

可卓燦将他遗忘在时间长河里,就好像他和任何一个擦肩而过的陌生人没有差别。

反倒叫卢颂生出扭曲的占有欲来。

也才会有铤而走险的今日。

「那一年

让一生

改变」

*

现在。

最近的气温似乎在给出行创造条件,工作日偶尔会有阴雨,一到周末就放晴,连风都很柔,万里无云,出门抬头就叫人心情大好。

眠礼把线图路灌输到芝芝的大脑里,他们完成了对接,无须男孩再指挥方向。

俩猫一娃高调地走在路上,并不在意(某些则是很享受)路人惊诧的目光。

路边的花坛里栽着郁金香,姹紫嫣红,好看极了。

行人停下来拍照,眠礼也好奇地扒拉芝芝:“礼礼也要看。”

芝芝对郁金香有天生的抗拒,直往后退:“我害怕喵……”

眠礼的眼睛像猫一样圆:“为什么?”

桃桃:“郁金香会害死猫。”

芝芝:“我好像只听说过好奇心会害死猫。所以郁金香是好奇心的另一种吗喵?”

桃桃:“你到底知不知道郁金香是啥?”

芝芝:“不知道喵。”

桃桃:“那你还怕个屁啊?”

芝芝:“天性喵(⊙o⊙)…”

眠礼抬起头,看见(对祂而言)高高的樱花树,花瓣像粉色的雪一样被风吹落。

有一片落在祂的小手里。

眠礼拿起来,在芝芝眼前晃了晃:“那这个呢?”

芝芝掀动鼻翼:“介个……好像不怕呐喵。”

眠礼稍稍施了点魔力,地上的那些花瓣随即旋转起来,形成一个小型的粉色龙卷风。

芝芝兴奋地抖了抖耳朵:“我可以去玩吗?我可以去玩吗喵?让我去玩吧喵!”

眠礼犹豫了下,从它身上下来。

猫咪激动地跳进龙卷风里,和花瓣们一起晕头转向。

眠礼的指尖流淌着淡淡的金光,小小地动作一下手指,风便听话地改变了方向,而被卷在中间的花瓣则让风有了形状。

一娃一猫自得其乐。

狸花沉默了一会儿:“还有人记得吗,我们不是来郊游的。”

芝芝:“……”

眠礼:“……”

哦对哦,他们是来营救卓燦的。

芝芝重新成为坐骑,并在眠礼帮它抚掉头顶上最后一片花瓣时打了个喷嚏。

桃桃百无聊赖甩了甩尾巴:“到底还找不找了?不找回去吧。”

且不说它肚子有点饿了,再在外面待一会儿,家里铲屎的又得慌慌张张出门找,兴师动众。

上回闹成什么样儿,历历在目。

说不定还会怪罪于它教/唆芝芝和眠礼出逃。

天晓得,它是怕这两个笨蛋受伤才放弃睡眠跟出来好嘛。

面对质疑,芝芝第一个反驳:“当然找啊喵!”

布偶猫从小到大都是关在家里娇养的,还从来没参与过如此大事件。

它依旧没从方才的樱花龙卷风的亢奋状态中抽离,尾巴上上下下甩动:“你看,小燦像不像高塔上等着我们去营救的公主喵?”

桃桃:“……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芝芝不理它的吐槽,继续讲得头头是道:“小礼是王子,我们是祂的骑士喵。”

“礼礼可不是王子。”小神明做出凶狠的表情,露出尖尖的小牙,“礼礼要做恶龙——嗷嗷呜!”

*

药效还会持续两个小时,卢颂看了眼手表。

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人来往。在这两个小时里,他可以对卓燦做任何他想做的事。

任何。

他俯身靠近副驾驶,余光瞥见有什么一亮。

是卓燦的手机屏。

或许出于工作考虑,卓燦并没有把眠礼或他同眠礼的合照设成壁纸,而是个猫咪毛茸茸的脑袋,和搭在脑袋上的小手。

这张照片是小慧拍的,眠礼跟芝芝勾肩搭背靠在一块看电视,出乎意料得和谐,相当哥俩好。

卢颂不知道猫咪是芝芝,也不能确定那只小手是眠礼。

但他看见幼儿,自然而然想起雨天卓燦家和自己对峙的小东西。

幸好那个小小的、金发碧眼的孩子怎么看都不像亲生的,幸好卓燦也说了是单身。

否则卢颂不知自己会做出什么。

卢颂几度挣扎,终究只是用手背碰了碰熟睡之人的红润的嘴唇。

他突然暴躁地锤了下方向盘,然后如同被扎破的气球般泄了气,绝望地靠在椅背上。

半晌,认命地打开所有车窗透气。

忘记了他、背叛了他们的回忆的卓燦就在旁边,狰狞的情绪在心底发疯了一样生长。

心底一直有个声音叫嚣着,惩罚他,占有他,让他成为你一个人的。

可到头来,他哪里舍得伤害他。

过会儿等卓燦醒了,就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吧。

是在这里再等一会儿,还是干脆往那个叫什么齐瑞的家里开?

算了,万一到了卓燦还没醒,不好跟人解释。

车体晃荡了一下,卢颂满腹心事,没在意。

手指还夹着那根没有点燃的烟,卢颂平时没有烟瘾,只有压力特别大坚持不住的时候才会来一根解解压。

现在就是那个心烦意乱到了极点的时刻。

他打算到外面抽根烟冷静一下,刚打开车门,却愣住了。

就算脑子坏了,他也能记得自己是把车停在树下,地面上,花瓣散落进土壤。

而此刻他视线平行的却是树枝,离地面有四五米的距离。

……他和他和他的车,飞起来了。

——————————

二十分钟前。

小主神的“荧光点”导航就跟人类的手机app差不多,能大致确定方位,但不够精确。

一娃俩猫来到那个精致小巧的湖畔公园后,停下步伐。

眠礼闭上眼再睁开,咬着手指,惶惶然:“在这里。可是礼礼不知道在哪里。”

这时候,祂的左右护法就起了作用。

猫咪的嗅觉是人类的数十万倍,只要它们想,能比警犬更轻易分辨出目标物的气味。

(它们做不了警犬,是因为没有人可以号令喵喵大王。)

眠礼成天和卓燦待在一块儿,身上肯定掺着后者的味道。

男孩蹲下来,芝芝的爪子搭上祂的腿,立起身用粉色的鼻头去闻祂的耳后根。

布偶的大脸盘搔得祂痒痒的,直往后缩,可旁边的桃桃也蹭过来嗅祂的手腕。

小朋友一时间被毛绒绒淹没,不知所措。

猫咪们记下了祂的味道后,眠礼的小手一左一右轻轻按在它们的鼻子上,浅浅的光清凉凉地输送进鼻腔中。

桃桃打了个大——喷嚏,然后惊奇地发现自己的嗅觉再次得到提升。

它惊讶地扭头看向芝芝,同伴的眼中流露出同样的诧异,接着,它们几乎是同一时间望向湖对面的树林:卓燦就在那里!

喵喵救援队冲刺向目的地,在树下看见一辆车。

小神仙眨眨眼:“礼礼见过。”

芝芝说:“大街上车都这样子喵。”

小猫咪可不认识什么是便宜车,什么是豪车。

小神仙摇摇脑袋,修正说法:“礼礼坐过。”

芝芝掀动鼻翼:“小燦就在里面喵。”

可车窗贴了防窥膜,它们在这儿并不能看清里面的样子,除非绕到车头。

不过那样会暴露目标。

眠礼和芝芝还在想办法,桃桃扭头看向旁边高高的树,垂下尾巴,目光如炬。

不愧是曾经叱咤小区的狸花一霸,三两步窜上树干,眨眼间隐匿在茂密的枝叶中。

从来没爬过树的家养布偶猫投去钦羡的目光:“我的小老弟真是太厉害了喵!”

很快,侦察兵桃桃归队:“就是小燦。但他睡着了。”

一娃俩猫躲在灌木丛后面,叽叽喳喳。

“他在做什么喵?”

“不知道。”

“为什么在这里睡着喵?”

“不知道呀。”

“好奇怪。”

“自己一个人在这儿睡觉?小瑞和小慧还等着给他过生日呢喵。”

“不是一个人。”桃桃竖起耳朵,“旁边还有一个男人。”

眠礼焦糖色的瞳孔在阳光下呈现出一种温润的、琥珀般的光泽,水汪汪的,若不仔细看,好像在哭。

芝芝吓了一跳:“别哭呀喵!他只是在这里歇一歇,又不是不要你了!”

眠礼扁扁嘴:“礼礼才没有哭。那个人是谁?”

桃桃描述人类样貌的能力有限,好在眠礼也没打算做画像师。

祂抬起手腕,手镯的光环逐渐扩大。

眠礼捂住桃桃的双眼,再闭上自己的,将猫咪方才看见的图像渡进脑海中。

前窗玻璃很干净,卓燦歪着头靠在椅背上,睡得人事不知。

在他旁边,伏在方向盘上的那个,眠礼一眼就认出来了,回忆涌现。

雨夜,公交车站,不速之客。

——送卓燦和祂回家的卢颂。

*

眠礼当然记得卢颂。

事实上,神明身为很多个世界的主宰,想要管辖好自己的地盘,需要有很强的领地意识,也要对占有富含充分的敏感性。

自然界的老虎、狮子、或者任何一种猛兽,都不会允许有外来者入侵,更不会允许有别的雄性觊觎自己的雌兽与幼崽。

对于眠礼来说,卓燦这样的笨蛋人类,就是祂领地中需要庇佑的“幼崽”。

作为仆人,他对祂好,服侍祂的日常起居,买焦桃饼干,抱祂,讲睡前故事,都是理所应当的;

反之,作为领袖,祂要保护他,也是必然条件。

雨夜光线暗淡,世间嘈杂,可眠礼还是分辨出卢颂对卓燦不同寻常的视线。

就像是想把卓燦从祂身边带走。

妄图侵入神的领域的人,眠礼都不会忘记。

——卢颂就是其中的一个。

他要抢走燦燦吗?

燦燦会因为这个人离开自己吗?

不。

不行。

不要!

祂在燦燦这里感受到了被珍爱,体会到了被当成宝贝一样呵护是什么样的滋味。

祂不能和燦燦分开。

小神明对于这个不知好歹的人类一而再再而三想掠夺自己的“幼崽”非常不满,非常愤怒,非常%*…¥#…@!

怒火已经突破了幼年神明的语言表达能力,只能用实际行动来表示。

芝芝和桃桃还从来没见过小神仙发飙的样子,不过它们仍对眠礼第一次去齐瑞家因为惊恐而炸裂客厅的举动心有余悸。

看见男孩身上的金光乍起,俩猫潜意识里自我保护比思考更快,条件反射跳到旁边去。

眠礼的手镯迅速变大了好几圈,带着粼粼的水光晃悠着,直径超出了祂的身高,光几乎吞没了祂。

男孩稳稳地站在剧烈动荡的光芒中,咬牙尖叫:“不准你伤害燦燦——!!”

然后,猫咪们眼睁睁看着面前这辆重达一两吨的轿车……被光托了起来。

桃桃:“……握草。”

芝芝:“!!比我的小老弟还牛啊喵!!”

小孩子的情绪敏感,把控能力脆弱,祂现在进入到“有可能失去卓燦”这一假象的恐惧之中,不知不觉牵动起更多生畏的回忆。

空荡荡的大厅。

模糊的背影。

转身离开。

将祂独自丢在原地。

比现在更幼小的眠礼连走路都不稳当,踉踉跄跄想要跟上脚步,努力伸出小手,却连衣角都够不着,无助地哭泣着呼唤。

“————!”

眠礼猛地从噩梦中回到现实。

祂不要。

祂绝对不要从温情的糖浆,再回到孤独的深渊里——

金灿灿的光还在继续燃烧,而主神的音调伴随着情绪激增逐渐走高,直到声波频高超出了人耳接受范围。

芝芝和桃桃庆幸自己是猫,还能禁得住这样的分贝,但耳膜也不大舒服。

照这个趋势下去,神进入暴走状态,音波攻击没有上限,它们的承受能力却是有的。

头顶上的枝叶都跟着颤抖,再远一点的湖水波纹都有了异常。

它们意识到,这样下去很快会对人类造成伤害,不仅仅是车里的这两位,甚至不仅是人类。

桃桃忍受着轰隆隆的尖锐耳鸣,试图靠近那团光,又畏惧被灼伤,保持着摇摇欲坠的距离:“你这样会伤到卓燦!”

处于失控边缘小孩子一怔。

伤到……卓燦?

燦燦……

祂会伤害燦燦么?

监护人向来无奈又温和的笑脸浮现在脑海中。

祂伸出小手,想如往常一样触碰人类温暖的脸庞,卓燦的笑容却如水中幻影,恍惚着消逝不见。

金光失去了力量的源头,慢慢熄灭了。

像水又像光的镯子也蔫了法力,回到祂细细的手腕上。

小小的孩子钉在原地,愣愣地看向自己空无一物的掌心。

桃桃果断但冷酷,芝芝犹豫却温情,俩猫红脸白脸配合得很好,前者打断吟唱后,后者赶紧接替安抚。

芝芝用粉鼻子碰了碰小孩子的脸:“小家伙,还好吧?”

冰凉湿润的触感激得眠礼一个激灵。

“燦燦……燦燦呢?”

祂的眼神重又清明。

神在施展能量时总是将世界按下暂停键,方才过于极端的动荡似乎将车内甩入了隔绝的真空状态,反而没受多大影响。

这时候,车门竟然后知后觉地打开了。

一娃俩猫对视一眼,桃桃故技重施上了树,躲进枝叶的隐蔽,作为后盾。

眠礼还记得卓燦的嘱咐,看了看附近,确定没有行人之后,云雾升起,芝芝生怕被落下,也跳了上去,陪同眠礼来到车门正前方。

人类手里还夹着烟,维持着探身准备下车的姿势,僵在原处。

继发现自己的车飘到空中后,又看见了会飞的小娃娃和猫,接二连三的超现实打击让他失去了言语能力。

神啊。

他想。

这个世界怎么跟原本认知的完全不一样?

殊不知被祈求的神明正垂眸凝望着他,幼小的身体披满熊熊怒火。

*

现在。

尽管心惊胆战,卢颂毕竟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的,并未把恐惧表现在脸上,沉声道:“你们要做什么?”

眠礼反问:“你要对燦燦做什么?”

祂在说这句话时,身周涌现出浅淡的金光,时刻戒备着给予“偷盗者”致命一击。

卢颂确定那不是自己的幻觉。

眼前的孩子,横看竖看都只是一个小小的、过于可爱的男孩。

姜色的小卷毛,棕色的眼睛,脸颊带着稚气的婴儿肥,像个糯叽叽的小糖豆。

身体里却藏着如此惊人的、不符合常识的能量。

他蹙眉:“你到底是什么人?”

在眠礼回答之前,芝芝在祂旁边抖擞竖起尾巴:“小礼可是万——能的神仙呐喵~”

骄傲得好像自个儿也是。

眠礼听了,一扬下巴:“对,礼礼是神仙!”

卢颂:“……”

且不说后半句,前面那个“对”字从何而来啊?

他看着云朵上那只漂亮的布偶猫,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和男孩一唱一和的,虽然听到的都是喵喵喵,却默契得好似搭档。

难道这孩子能听懂猫在说什么?

联想到男孩已经做出的行径,比如会飞,比如发光,比如能举起一辆车。

相比之下,通晓动物的语言,反倒不是最反常的一项。

……自己竟然如此快速地接受了世界线更改,卢颂大为震撼。

“我不会伤害他。”成功的商人头脑一定要灵活,一定要能屈能伸。卢颂柔声道,“他对我来说很重要。”

个中详情很难去解释,成年人尚无法透露,更别提对这么小的孩子。

芝芝的耳朵背成飞机耳:“我觉得他在骗人喵。”

眠礼拧着小眉头:“为什么?”

“如果他们很重要,为什么不让小燦去过生日喵?”芝芝说,“还是问小燦吧喵。”

平时看起来总是嘚啵嘚啵不太聪明的芝芝,此刻却有了大智慧。

小神仙觉得它说得很有道理,抱着胳膊上下打量卢颂:“燦燦呢?”

“他还没醒。”

“他为什么在睡觉?”

“因为……有点儿累,歇一会。”

在卢颂看来,眠礼就算有点奇奇怪怪的能力,毕竟是个小孩子,很好哄骗,随便编两句就行。

没想到小神明自有当神明的资本,并不信他,像往常发号施令时一样招了招手:“你来。”

卢颂:“……”

他挺想过去的,问题是现在还在半空,踏出一步轻则召唤担架,重则直接散架。

芝芝也注意到这件事,蹭了蹭眠礼:“他过不来喵。”

“为什么?”

“因为我们还在天上喵。”芝芝也对过于松软、好像随时会踩空的云团心有余悸,“要不咱们回地面吧喵。”

眠礼觉得参谋说得有道理,大发慈悲地挥挥手,连车带猫一起平稳下落。

重新接触到坚实的土壤后,布偶猫和成年人同时在心里舒了口气。

卢颂顺从地走到眠礼面前,弯下腰,等待着小神明发配指示。

眠礼伸手想摸他的额头,却发现这人太高了,碰不到。

踮踮脚,还是差好大一截。

被无声质疑了身高的小神仙:“……”

小孩气得鼓起脸颊:“干嘛呀?”

卢颂还是头一回看见祂这副柯尔鸭表情包,有些好笑地问:“怎么了?”

“你蹲下来嘛。”男孩说,“礼礼碰不到。”

卢颂抿嘴笑了笑,双手穿过祂的腋下,一把捞起小孩子。

然后被小神仙过于轻的体重惊了惊。

不愧是神仙,身体都是由柔软的云朵和缥缈的雾气组成的吗?

卢颂对着太阳的方向,来了个《狮子王》里举起辛巴的经典造型。

眠礼吓了一跳,受惊的尾巴差一点就要勒上人类的脖子,近在咫尺刹住了车。

小慧给祂亲亲,齐瑞给抱抱,卓燦既亲亲也抱抱。

还是头一回有人类把祂举高高。

小神明低头看向这个大不敬的人类,望见他带着淡淡微笑、却又没有太多波澜的面孔。

光将卢颂的五官镀上一层柔柔的轮廓。

眠礼记忆中也有这样一幅清冷冷的面容,将祂当成珍宝一样揽在怀中,献于最纯净圣洁的阳光下,笑意藏也藏不住。

太朦胧了。

真的……曾有过如此温馨的一幕吗?

——————————

卢颂屈起右臂,让眠礼坐在上面。

小孩敲了敲他坚实的肌肉,评价道:“和燦燦不一样。”

卢颂问:“哪里不一样?”

“燦燦软软的。”眠礼说,“你硬。”

还真是个不得了的评价。

卢颂对着小孩子很有分寸:“因为我有在健身。你也可以让小燦去,这样他就也有肌肉了。”

“鸡肉?”

“对。”

“好吃?”

“……不是那个鸡肉。”卢颂用了点儿力,“这里,你摸摸。”

眠礼戳了戳小山包一样隆起的上臂:“哇!”

卢颂说:“这就是健身的效果了。”

底下的芝芝绕着他们走了几圈:“小礼,跑题了喵!”

眠礼瞅瞅它,好像是哦。

祂又抬头看向卢颂:“你,闭上眼。”

人类照做。

先是软乎乎的小手张开,虚虚地贴在自己的前额,接着闭上眼睛也感觉到淡淡的金光呈现。

这就是神仙在发功吗?

卢颂觉得很有意思。

一分钟之后,小神仙说,可以睁开眼了。

卢颂再次照做,看见小孩儿抱着双臂用一种不符合年龄的目光上上下下审视着自己。

“你真的认识燦燦。”眠礼这么说。

并非疑问句,而是陈述。

卢颂想,祂八成是通过刚才的光和什么魔法,复制了自己的记忆。

电视上都这么演。

卢颂从贫民窟一跃进驻金殿堂,学了一身虚与委蛇的本事。

但在小孩子面前,他没有掩饰的必要。

“我认识小燦很多年了。”他在提到卓燦时声音不自觉变得温柔,“他对我非常重要,所以我绝不会伤害他。现在你相信了吗?”

三岁的小男孩表情过分严肃了,还掺着显而易见的困惑,大概无法理解两个成年人对彼此的感情。

祂歪着头看了卢颂很久,似乎在衡量这个人类回忆的真实性,也在估算是否真如他所说,对卓燦做出的这些,都不是加害。

半晌,眠礼垂下胳膊:“燦燦不记得你。”

尽管卢颂早就清楚,此刻被小小孩戳破,还是有点儿难过。

卢颂轻声说:“我知道。我不指望他立刻想起童年……但我想重新和他成为,唔,‘好朋友’。”

他的“朋友”是加了引号的,不过眠礼并分辨不出其中的差别。

小神明只是摇摇头,下结论:“你们,不像朋友。”

朋友是什么样子的?

芝芝和桃桃那样,成天拌嘴,谁也离不开谁。

齐瑞、小慧对卓燦那样,真的甘愿两肋插刀,彼此如同家人。

年幼的神明或许对感情的认知还很模糊,可祂的直觉却胜过千万种语言。

卢颂在心里叹息,是啊,下药、带去郊野,还叫什么朋友。

幸好他刹住车,没有酿下无法挽回的错。

人类思索片刻:“神明大人,我有一个请求。”

他垂下眼睛,说,能不能抹去小燦关于这段的记忆——就当今天什么都没发生过。

男孩望向他,甜蜜的双眸里出人意料得寂静。

“他本来不就什么都不知道吗?”

祂说。

卢颂一愣,继而苦笑着摇了摇头。

是啊,就当做了一场很长的梦,一个有始无终的美梦。

*

卓燦还没醒,卢颂把他抱到后排躺着,眠礼和猫猫们守护着他。

说是守护,其实一只坐在脚上,一只坐在头旁,还有一个骑在肚子上。

“小燦什么时候能醒啊喵?”

“他该剪头发了。”

“肚肚饿……”

“再坚持一下,很快就要到家了喵!”

“吃蛋糕?”

“回去估计饭菜都凉透了。”

吧啦吧啦吧啦。

卢颂平稳启动,从后视镜里看着小孩和猫咪们嘀嘀咕咕。

他这一辈子都与孤单同行,幼年被排挤,少年独自徘徊,如今青年事业有成,又坐在高不可攀的王座之上。

卓燦多么幸运,以前有家人爱,后来又有这样热闹的伙伴。

无论是十年前还是十年后,他身上的温暖,都不曾变过。

那对生活在寒流的卢颂来说,是多么可望不可即的宝贵。

二十分钟后,车停在齐瑞家小区。

药效还没完全过去,眠礼用了点小方法,让“受害人”从沉眠中醒来。

卓燦揉着眼睛,脑袋昏昏沉沉,嘟哝道:“……咦,我怎么……卡密酱你是不是又大、大半夜找我……”

他睡得浑身疼,也没多想,看见坐在自己身上的小神仙,就以为眠礼和以前一样不分时间段要自己陪玩。

说着还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

呵欠打到一半,卓燦僵住了。

他的新晋顶头上司正坐在前排,笑吟吟地望着自己。

……好特么恐怖……

卓燦条件反射唰地坐起身,“嘭”地撞到车顶不说,还把肚子上的小孩甩了下去。

他顾不上自己头顶的钝痛,手忙脚乱把眠礼抱起来察看:“你没事吧?”

眠礼的“保护罩”是随时随地7*24全天候开启的,疼倒不疼,但发型乱了。

祂气呼呼地扑上来扯卓燦脸颊:“燦燦大笨蛋!”

卓燦哎哟哟哟地想向后退,躲避毫无章法攻击的小手,结果挤到了背后的桃桃。

狸花喵啊一声炸了毛,踩着他的脑袋跳到前排去,空中与想过来帮忙的布偶撞了个满怀。

俩人俩猫扭打作一团,一时间车厢乱成一锅粥。

脸上粘了好几根猫毛的卢颂:“……”

热闹是挺好,但这也过于热闹了。

最终局面还是由卓燦控制住的。

他一手揽过眠礼,另一手捞起芝芝,双腿夹住极力想要乱窜的桃桃,大喝一声:“休战休战休战!”

此等混乱场面也不是头一回了,他有处理经验。

只不过上一回的应对不是很成功,被眠礼咬了一口,桃桃挠了一抓,芝芝糊了满脸毛。

要不说是他卓燦是天下第一等的倒霉蛋呢。

好在这回,崽们还是很给面子的,说暂停就暂停。

卓燦甚至不敢仔细看这个光车内饰就有六位数的灾后现场,内心泪流成河。

把他卖了也赔不起啊。

卑微小卓唯唯诺诺:“抱歉卢总……”

他有好多想解释的,比如为什么上司送他回家路上能睡着,比如怎么就把人家的车糟蹋成这样。

可卓燦不管哪一句都难以启齿,恨不得把自己捶晕过去,就不用面对现实了。

卢颂好笑地从鼻梁上捻起一根长长的猫毛:“没事,快去吧。”

他想起什么,从旁边拿起一个小盒子:“生日快乐。”

卓燦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如果说先前卢颂讲什么公司关怀、新增员工生日提醒系统,还说得过去,那公司老总给名不见经传的小员工特意准备礼物,就太离谱了点。

卓燦虽然情商算不上多么精湛,但起码智商没有缺陷。

只要不傻,都看得出来卢颂对自己好得超过了普通上下级。

……自己到底错过了什么地方呢。

卓燦脑子里一团浆糊,有什么堵住了思绪,却又无论如何找不到出口。

他慌里慌张道了谢,逃跑般抱起小神仙下车。

猫咪们比他认路,熟门熟路往家里的方向撒开蹄子奔行。

卓燦被他们带得不自觉跑起来。

跑着跑着,忽然觉得哪里怪怪的。

哎不对楠啊。

卢总不是从公司送自己去齐瑞家么。

……那这仨熊孩子是从哪里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喵喵救援队: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歌词依旧是引用自王菲的《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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