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能和Daddy一起出去玩(对于三岁的小宝贝来说,什么开会不开会呀,出差不出差的呀,只要离开家,那就是出去玩儿啦),晚上还能跟Daddy一块睡觉,对于眠礼来说,今天简直比过生日还要开心。
小孩子的情绪都是写在脸上的,姜宵牵着小孩走进宴客厅时,眠礼蹦蹦跳跳哼着不成调的儿歌,满脸都是喜悦。
清淡疏离的姜总当然不是那种到哪儿艳光四射的类型,可这并不影响他永远是人群的焦点。
刚踏上地毯,就有人迎了上来,真心的,谄媚的,变着法儿夸着姜总家的小公子真是冰雪可爱;也有人弯下腰故作亲切地问,姜小少爷,什么事儿这么开心呐?
眠礼不是分辨不出来自他人的喜恶,只是真切的快乐盖过了一切。
小男孩握着父亲的手,撒娇地晃了晃,宣告全世界:“礼礼今天~是陪daddy来的哟~!”
他看起来对这件事骄傲极了,恨不得抖抖尾羽。
姜宵无奈地摸了摸他的头发,并未附和笑意,却也掩饰不住对独子的宠溺。
说是宴请,其实每道菜、每一口酒、每一句交谈,底下都藏着深不可测的碰撞。
姜宵很快陷入了觥筹交错的漩涡。
尽管没有人会在这种场合劝酒、或者说白了也没人敢灌姜总,费蜚作为助手还是要跟随左右,忠诚而及时地处理一切。
随性的临时保姆和酒店安排的服务生接下了照顾小少爷的重任,抱着眠礼走到每一个有甜点的吧台旁边转悠。
眠礼其实已经饿了,可是好不容易能跟父亲亲近一会儿,这时候竟然又被别人夺走,让小家伙很是不开心。
然而他也清楚自己的哭闹是不会让daddy回心转意的,只能默默承受,幼小的肩膀担起生活的重压。
有几个挤不到姜宵身边的人,对着“落单”的姜小少爷起了别的心思。
方才进来还欢天喜地的小家伙,这会儿噘着嘴明显心情不好,如果他们能够有办法逗小少爷开心,那么……
怀着这种心思的人不在少数,于是都围了过来。
眠小礼虽然不是认生的小朋友,可也架不住一下子这么多陌生人涌过来。
尤其是他们每一个都带着奇怪的笑容,好像要把嘴巴咧到耳后根,故作温和的笑容和声音在他看来比动画片里的坏蛋还要吓人。
别说是他,就是保姆和服务生两个成年人,冷不丁见这么多人围过来,也吓了一跳。
他们领的任务是陪伴和照顾好小少爷,没说还要应付别的场面啊?
服务生为难地想找机会用对讲机向同事求助,然而他的声音淹没在了更多的嘈杂中。
保姆是个高个子、力气很大的姑娘,为了不让这些人挤到眠礼,尽力把男孩抱得更高。
一双双不知道属于谁的手争先恐后地伸过来,如同地狱里的魔爪。
男孩则是被托举而起的、圣洁的化身。
若非这场酒会的私密性不允许拍照,若有相机能够记录下这一刻,一定会被宛若救世油画般的场景所震撼。
看客看着新鲜,对于当事人来说可就没那么轻松了。
眠礼的恐惧扶摇而上,直至突破了幼儿的心理承受界限。
小孩子怎么都找不到熟悉的人,找不到父亲,小鼻头一皱,眼泪哗啦啦掉了下来。
*
姜宵蹙起眉。
已经二十分钟了。
自从眠礼在宴会厅被吓得大哭、他赶过来把小孩子单独带到旁边的休息间,已经二十分钟了。
然而眠礼依旧没有停止哭泣。
或许是天生知晓父亲无法分享太多注意力在自己身上,眠礼从还是小婴儿起,就不是爱哭的孩子。
这样尖锐的、直冲耳膜的哭泣,在他短暂的三年人生中几乎没有出现过。
此刻男孩是实在反常。
眠礼无法很好地阐述,他也觉得委屈极了:明明是和父亲一起玩的,结果父亲丢下自己不说,还被那么多奇怪的人围着;他好害怕、好害怕,只能哭,可daddy却说不可以哭。
三岁的小朋友,为什么不可以哭?
眠礼难过得要命。
而孩子的发泄方式,也唯有哭泣这一条路。
费蜚去处理吓得不行的保姆和服务生,以及连连道歉的主办方。
姜宵将他们关在门外,站在窗边眺望外面夏日浓郁的、连成片的绿,不去看边哭边满地打滚的熊孩子。
他从来不是善于与人沟通、尤其是与人类幼崽沟通的性格,过量的交谈于他而言是一种负荷,尤其是小孩子这种难以把波长调成同一频道的生物。
无论是工作还是生活,他都一直尽力在避免与学龄前儿童打交道;哪怕是做慈善,也会推其他的副总作为代表。
直到有了姜眠礼,这个不可能甩掉的小“麻烦”。
他不得不去面对刚孵出壳的幼崽,不得不一点点为他梳理湿漉漉的羽毛、将他捕食与飞行——他是他的父亲,任何人无法替代。
他的确对小礼有全天下独一份的宠爱,但这不代表他会容忍和娇纵孩子的无理取闹。
姜宵走到门外,让费蜚进来:“带他去外面吧。”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一丝若有似无的叹息。
费蜚在一瞬间的愣怔后点点头:“好的,姜总。”
除了秘书、助理一类的职责,费蜚其实还有个隐藏身份,就是姜宵的贴身保镖。这就意味着他的力气与技巧,都不是小朋友可以抗衡的。
他比奥利尔更加冷酷无情,抓小鸡般轻松地扛起眠礼就走。
男孩的哭闹再度升级,泪眼朦胧中,看着父亲站在原地,好像看着自己的方向,又好像在出神地望着远方。
费蜚主要负责公司和工作上的事儿,和领导家的小少爷打交道不太多,以他浅薄的带孩子知识,小朋友应该会喜欢喷泉,正巧酒店门口就有一尊。
眠礼扭来扭去要下来,小孩儿在闹别扭的时候劲儿简直惊人,费蜚又不可能拿出对成年人的擒拿技巧,差点抱不住他,只好放下来。
结果就这么一放,出大问题。
眠礼比他想象中灵活得多,一尾鱼似的从手中溜走。
喷泉设计成迷宫的形状,小孩子个头太小,很快进入了视线盲区,也就三五秒的反应时间,眠礼已然消失在视线范围内。
*
眠礼才不要现在看什么喷泉呢。
小朋友一边走一边气呼呼地想,Daddy眼里只有工作,根本咩有礼礼。
坏坏蛋!
他这么可爱,怎么可以有人不喜欢他呢!
哼,他不要跟Daddy玩了╭(╯^╰)╮!
眠礼平时到哪儿要么被抱着,要么车接车送,小小少爷娇气得很,根本没自己走过这么久,不一会儿就累了。
他扭头看看周围,早就不在原来的地方了。
好像到了一个……公园?
那是个看起来很奇怪的公园。
小朋友们都喜欢逛公园,他们小区里就有三个,平时保姆也会带他去晒太阳。
然而眠礼记忆中的公园总是有许多花花草草,五颜六色的游乐设施,吵吵闹闹的小孩子和闲谈的大人。
可这一个和它们都不一样。
一半灰灰白白,一半黑漆漆,看起来很是冷硬,但在部分特定审美的人眼中非常炫酷。
恰好,三岁的小眠礼就是符合这部分审美中的一员。
在小孩子面前有一个巨大的碗形下沉的“洞”,覆盖着一层弯曲的铁皮。
“碗”的最上面停着一排摩托车,都是经过改装的,喷漆夸张,造型扎眼,看起来张牙舞爪。
眠礼喜欢甜甜软软的东西(像他自己一样),对这些钢铁筑起来怪兽没那么感兴趣。
然而小孩子还是被机车扶手上的什么吸引了目光。
他凑近一看,是只戴着头盔的小黄鸭。
而且,小鸭子的头盔和放在摩托车上的成年人头盔的花纹一模一样,是个戴着墨镜用手势比“耶”的骷髅头。
眠礼不知道什么是骷髅,但他很喜欢这种橡皮小鸭子。每次洗澡的时候浴缸都会放上好几只,捏一捏就会发出唧唧叫的声音。
他想去摸一摸这个戴头盔的小鸭子,可是重型机车对于这么点儿大的孩子来说实在太高了。
眠礼踮起脚,努力伸手,却怎么也够不到。
他想从踏板上爬,可惜小短腿小胖手还不够灵活,差点摔下来。
平时姜家的小少爷想要什么,都不需要说第二遍,立刻就会有人满足。
但今天不同,没有奥利利,没有蜚蜚,没有父亲,他必须要靠自己。
眠礼的手指戳着脸颊,想啊想。
小鸭子的眼睛黑亮,红润的嘴巴扁扁的,憨态可掬,像在邀请他来一起玩儿。
眠礼真的非常、非常想摸一摸它的脑袋——只是摸一摸喔。
这一排机车,每一辆都是少说六位数,有几辆甚至七位数。但它们的主人好像丝毫不在意会被偷走,连锁都没有,也没人看着,大剌剌放在那儿展示着财力。
眠礼又试了好几次,身高实在有限。
他开始后悔平时奥利利让自己多喝牛奶不挑食好好睡觉的时候没有听了,不然再长高一点(事实上当然是不止一点的),就能摸到鸭鸭了。
怎么办呢?
男孩绕着机车走了一圈,在后车轮旁边发现了一个硬硬的纸盒。勉强能够承载小朋友的重量。
眠礼把它拿到车头旁,颤颤巍巍踩上去,踮踮脚,再一伸手,刚好能够碰到鸭鸭!
他左手抱住漆成火焰色的车把,没想到车头是松动的,脚下一滑,一个不稳差点就要摔下来——
预想中的疼痛并未到来,小孩子忽然觉得双脚一轻,接着反应过来,自己被谁拎了起来。
尊贵的姜家小少爷向来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受着万众宠爱;就算不是家里的保姆,随便去到什么场合,那也是放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宝贝。
可现在,竟然像只像小奶猫一样被提溜着后颈拎起来。
好没面子。
面子还不是最重要的问题。
问题是,小孩儿被拎到半空,被迫转向。
把他这么提溜起来的人看起来凶神恶煞,凶凶巴巴喝到:“喂,小屁孩,你爸爸没教过你不可以随便碰别人的东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