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风来得快去得快,昨日还来势汹汹、毁天灭地,到了第二天早上,雨止风息,重又放晴。
姜家父子俩醒来时发现自己并不在昨晚的沙发,回到床上不说,还妥帖地盖好了被子。
至于始作俑者,早就离开。
那天之后,姜宵因为腿伤在家休息了几天,这对眠礼来说是再好不过的消息。
可也有坏消息:撒迦利亚一反常态,非但没有来骚.rao他们,反而消失了。
他们早有猜想、并且在那晚之后得到确认,对面的怪邻居也好,邮筒里的小卡片,姜总上班之路出现的白玫瑰……它们全都出自撒迦利亚之手。
可他现在好像被台风刮跑了似的,无影无踪。
三人相安无事、甚至相依为命的雨夜像一场错觉。
现在,眠礼每天趴在窗口、或者坐在花园里等待的,除了下班的daddy,又多了一个人。
有些事情他并没有告诉daddy,比如自己的儿童房正对着撒迦利亚书房的窗口,比如他看得见对面窗口摆出来的一排玩具,还会有人蹲在下面拿它们玩木偶戏。
尽管没有任何逻辑,可小孩子看得很开心。
有时候睡觉前,还能看见那边五颜六色闪耀的灯球。
他在自己的小床上睁着眼看啊看,还挺催眠,睡着了做梦都是五彩缤纷的。
随着撒迦利亚的离开,那扇窗户也很久没有打开了。
这天眠礼去陶映嘉家里玩,离开时正值最热的午后,哪怕夏天快要进入尾声,小朋友想吃冰淇淋的时节全应用于一年四季。
姜宵平时是不允许他吃冰淇淋的,也就父亲不在的时候他敢这么放肆。
奥利尔谨遵老板要求,决不能给可趁之机,血得厚防得高,要坚决抵御小少爷的撒娇攻势。
……五分钟后,在眠礼持续的星星眼、软软哀求、连夸夸带哭哭轮番攻击下,奥利尔完败。
下车前,奥利尔绷着脸:“只能吃一个小小的。”
眠礼使劲点头:“小小哒!”
奥利尔眼刀司机:“不能告诉姜总。”
司机:“……是。”
他走之前,把眠礼从司机位后面的儿童座椅里解放出来,方便小孩趴在右边车窗上观看他购买的全过程。
便利店里挤满了避暑的人,奥利尔排队耽搁了很长时间,眠礼眼巴巴地望着,等啊等,没等到奥利尔和冰淇淋出来,倒是看见一个非常像撒迦利亚的人。
他睁大眼睛,拍了拍车窗:“撒……撒撒!”
车窗外面的人当然没有听见他的呼唤。
眠礼又喊了几次,都没反应,小孩心急如焚,竟然自己打开车门跳下来,迈着小短腿追上去,奶声奶气跟在后面:“撒撒,等礼礼,等礼礼呀!”
司机在前面打盹,等后知后觉刚才车里的响动是车门解锁时,猛地扭头一看,小少爷已经窜到路口了。
他立刻下车,可这么小的孩子、这么个小短腿,竟然跑得比兔子还快。
眠礼顶着大太阳跑了一条街,两边行人侧目,心想这家的大人可心真狠,孩子都累成这样了,也不回头看一眼。
迎面而来的大叔拦住那人:“哎,你娃儿叫你呢。”
那人一脸茫然:“啊?我没孩子啊?”
他莫名其妙转过身,看见自己后面还真有个小尾巴。
眠礼抬起头,小脸热得红扑扑的,呆住了。
他不是“撒撒”。
自己认错人了。
男人刚想出声问问怎么回事,就见这小孩儿慌慌张张地,再次拔腿就跑,伸着手声音停滞在半空:“哎,你……”
三岁的体力实在不支持眠礼再跑一条街,这回他没跑多远,就累得直喘气。
而且他刚才慌不择路,根本没记住自己从哪里来。
再次停下来,小孩子抹抹头上的汗,仰着脸看着周围。
陌生的街道。
陌生的布景。
陌生的人。
小孩子呆住了。
这是……哪里?
*
总觉得这种事情,好像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小小的孩子顺着街道慢吞吞地走,孤零零的,有一点想哭。
他本来是有个定位手表的,可之前嫌热,摘下来了。
这下好了,联系不到大人,大人也找不到他。
怎么办……要找警察叔叔吗?
他环顾四周。
谁是警察叔叔?
眠礼停下来,觉得这家店的招牌很是眼熟。
好像是刚才奥利利给自己买冰淇淋的地方。
他又走回来了?
男孩眼睛一亮,跑进店里,虽然被“欢迎光临”的声音吓了一跳,还是打起精神在每个货架中间寻找熟悉的身影。
他太小了,个子太矮,看见的只有成年人走动的双腿。
那对孩子的视角来说,其实是个颇为恐怖的景象。
眠礼转了好几圈,一无所获。
他不知道是因为奥利利早就走了,还是因为这家店其实并不是刚才那家,只不过长得一样。
眠礼跟在大人后面闷头往前走,前面那个人忽然对货架上的东西产生兴趣停了下来,小孩子没刹住车,撞到他腿上。
成年人纹丝不动,倒是把眠礼冲击地一个趔趄,跌坐在地上。
眠礼捂着额头,更委屈了,这回不是有一点点想哭,是有很多点很多点。
不过,在他的眼泪掉下来之前,另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抱歉抱歉,我没看到……诶?”
罪魁祸首在他面前蹲下来,拂开他的额发。
“你是礼礼么?眠礼……姜眠礼?”
男孩捂着额头,红彤彤的眼睛像小兔子。
小兔子也抬起头,表情由惊到喜:“燦燦!”
卓燦舒了口气:“还真是你呀。你怎么在这里?爸爸呢?没有别人陪你来?”
提到这个,眠礼扁扁嘴:“礼礼找不到……”
好吧,原来是个走失儿童。
既然捡到,那就归自己了。
卓燦认命地把人抱起来:“走吧,我带你去找爸爸。”
眠礼跟他好久不见,亲亲热热抱住他的脖子。
燦燦身上有一种很干净、很舒服的味道,大概是某个牌子的洗衣液香型。
和daddy不一样,眠礼想,可他也同样非常喜欢。
甚至,闻着让人感到……眷恋。
好像很久很久以前,或是很久很久以后,他曾与这个味道、这个人无比熟悉。
被燦燦抱在怀里的时候,眠礼甚至觉得,不那么着急回去,也可以。
眠礼记不住奥利尔的手机号码,也记不住姜宵的。
要求这么小的孩子背一长串号码的确太为难,卓燦都不确定他能不能数到十。
他结了账,还特意给眠礼买了一袋焦糖饼干,拿出手机一层层找。
卓燦打给小慧,小慧打给陶太太,陶太太再找陶先生,陶先生从中间朋友那儿要来姜总的号码,重新慢慢传递回来。
那边接通时显然已经在奥利尔的上报知晓眠礼走丢的情况,给了卓燦公司地址,麻烦他把孩子送过来。
话讲得是很客气的,不过卓燦挂了电话还是松了口气,心怦怦跳。
毕竟,那可是平时只有在电视上才能见到的大老板啊。
卓燦捏了捏眠礼的小鼻子:“好啦,送你回去吧,小糖豆。”
眠礼竟然有点舍不得:“还想跟燦燦玩。”
卓燦笑:“那也得先把你送去给你爸盖个戳,他同意了,我再陪你玩,好不好?”
男孩同意了,又问:“什么是盖戳?”
卓燦想了想,抵住他的额头蹭了蹭:“就是这样。”
眠礼似懂非懂。
等卓燦拦了出租车,把小孩儿抱进去,眠礼突然在他脸上飞快地吧唧一口,笑眯眯道:“那礼礼也给你盖戳~!”
卓燦一愣,跟着笑开了。
盖上戳的话,以后,就不会走散了吧?
下一次,也一定还要遇见哦。
*
姜宵挂下电话,办公室的客人关切地问:“孩子找到了?”
“嗯。马上送回来。”
“找到就好。”
他们公司要和新岳集团谈个合作,过来的人不仅是对方的CEO,据说也是董事长的独生子,姓卢,比姜宵还要小一些,年轻有为。
他们事情谈到一半,奥利尔的电话慌里慌张闯进来,汇报小少爷的走失。
新岳的卢总见他神色陡变,体贴地让其他人先去休息室,说合作改天再谈,找孩子重要。
好在,找到得很快。
半小时后,费蜚敲门进来:“姜总,卓先生来了。”
姜宵点点头:“让他来吧。”
他余光中瞥见,卢总似乎对“卓”这个姓有些不同寻常的反应。
比人先到的是声音,眠礼还没进门呢就一叠声地喊“Daddy!daddy!”。
小孩儿平时来公司都乖巧,很少会有这么大声喧哗的时候,今日实在是吓坏了。
姜宵走过去,正好费蜚为来人打开门。
眠礼一看见姜宵,先前种种因与卓燦相逢而消散的后怕与委屈,重又回来了,着急地探出身伸手要抱。
姜宵把他从卓燦那儿接过来,小孩儿抱着他的脖子,哭得稀里哗啦。
费蜚绕过来给眠礼擦眼泪,姜宵轻轻拍着孩子的背,对卓燦点点头:“麻烦了。”
卓燦摆摆手:“小事儿。”
他偷偷打量了一圈总裁办公室,这种只有电视剧才能看见的场景。
尽管以姜宵的风格总的来说还是很低调的,白色基调,配备的所有东西也都是浅色,没有纸醉金迷之感。可想一想这儿的地段有多少个零,再看看一个办公室比他住的房子两三个还要宽敞——嗨呀,有钱真好。
卓燦看了一圈,最终视线落在沙发那边,发现还有人:“啊,姜总还有客人,那、那我先走了。”
姜宵还没说话,倒是新岳的卢总站了起来。
他走过来,神情有几分难以按捺的激动:“你……是小燦吗?卓燦?”
卓燦愣住了。
最近自己是不是有什么富人缘啊,怎么一个大老板的儿子黏上自己,这会儿又来个大老板认识自己?
他瞅着面前这位高富帅,想着在姜总之前,自己二十几年认识最有钱的也就是齐瑞这种小富级别的了,实在记不起来什么时候有一个能亲近到叫自己“小燦”的富贵朋友。
他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后颈:“我是。呃,对不起,我没想起来你是谁……”
卢总微微笑:“没关系的,时间是有点久了。”
他转头问那边看戏似的一大一小,加上费秘书的话准确来说是仨:“姜总,我们改日再谈?”
姜宵点点头。
卢总问卓燦:“有没有时间,我请你喝杯咖啡?”
他的眼神真挚无比,真挚到有几分炙热。
卓燦下意识看了看那边的小孩儿,眠礼也不哭了,眨巴眨巴水汪汪的大眼睛望过来,似乎同样好奇大人们在做什么。
卓燦不敢再回望那过分热烈的目光,也不知道怎么自己就结结巴巴起来了:“我、我我有空的,好、好好的啊……”
作者有话要说:
燦儿怎怎怎么还还还害羞了呢(doge
下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