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幼崽, 眠礼和所有的幼崽一样,喜爱玩捉迷藏。
但作为神明幼崽,祂的玩法当然和普通的人类幼崽方法不一样。
无论是幼神, 又或祂的父神,再或者其他什么分管各部门的神明——祂们都不是用眼睛或者气息来定位的,而是通过感知力量本源。
眠礼的水光镯,正是祂力量的核心,也是最容易被感应的部分。
神可以轻松做到隐藏气息,或是收敛起自己的神力,却不能主动封印「核」。
更高阶的神,能够轻而易举地通过「核」来找到目标。
换句话说,无论眠礼躲到哪里, 上天入地,姜宵只需轻描淡写地感知一下, 就能让祂躲藏的努力前功尽弃。
能化解这个难题的,就只有辛兹。
它的“果冻液”,是世间仅有的上好材料,能将神核包括其中,隐藏所有气息, 抹掉踪迹, 消除得干干净净。
覆上这一层膜之后, 就算是诸神之神姜宵, 也没有办法查询。
可想而知,多少有仇家的、想买凶的、怕被追杀的牛鬼蛇神,需要这层隔绝之力。
许多‘人’慕名而来, 要么打从一开始就被辛兹拒之门外, 要么就是不要命地挑衅, 最后果然没了命。
或许是辛兹看起来软软又胖胖,毫无威慑力,许多人对它都放松了警惕,降低危险性评估值。
大意,永远是失败的最大源头
他们早该明白,楠「上古凶兽」的名头,可不是随随便便一个小怪物就能冠上的。
被眠礼称为上古凶兽的前提之一,要够“古”。
谁也不知道辛兹究竟活了多久,就连它自己也记不太清了。
总之,在眠礼的父神,也就是姜宵,还不是现在这样倾倒众生的诸神之神,而是初掌神殿的“青涩少年期”,辛兹就已经在了。
想要上神殿的主持,可没有那么容易。
如何杀出重围,如何叫各路人马信服,这都是出生便带着万千宠爱的幼神眠礼所不知道的事儿。
当年,虽不能说辛兹是最大的助力,但它对姜宵的一路扶持绝对不可或缺。
所以才能有“阿宵”这样亲近程度的称呼。
不过,辛兹说起来上古凶兽的名号很响亮,其实本人是个相当懒散的家伙。
太懒了,经常一睡就是几百年,吃吃喝喝都不在乎,更不会分心去管人间发生了什么事儿。
它是否有胜过诸神之神的力量,谁也不知道。
然而它与神长久保持着良好关系,却是有目共睹的。
这位懒蛋别说让它掌管什么天上地下万般事务,就连起床都不愿意,怎么可能与姜宵争夺位置。
当神多累啊。
小主神最有体会了。
姜宵的地位稳固以后,本想给辛兹一个万人之上的高位,可它摆摆手,懒得沾手那些杂七杂八的事儿,让姜宵给它个绝对安静、绝对清净之地好好睡觉,就足够。
也就是眠礼找到它的溪流下的山洞。
它在那儿哪怕仅仅是睡着,方圆几百里的牛马鬼神也不敢造次。
有这样一位值得信赖的搭档震慑一方,对于姜宵而言绝对是幸事。
于是,他们的结盟随着时间推移愈发牢固。
*
辛兹上一次出“洞”,还是眠礼出生的日子。
回忆起来,竟然已经有些朦胧了。
诸神之神的子嗣降世,是千百年难遇的喜事。
八方势力前来道贺,各怀鬼胎。
神知晓,但神不在乎。
等到辛兹晃晃悠悠惊天雷动地鬼露面时,意外得发现,平日里门庭冷落的神殿竟然已经挤满了人。
神在王座之上抱着粉嫩的婴儿,身着纯白长袍,淡金色的长发如瀑,侧颜精美。
祂依旧和往常一样疏离淡漠,眼中的冰雪并未因幼子在怀而有所融化。
神对下面的吵嚷视而不见,全然不在意他们都是为了讨好自己而来。
直到辛兹进来,才抬起眼。
新上岗的侍卫并不认识这位神的老友,见它模样过于古怪,与神圣的周遭格格不入,举起兵器就要拦。
辛兹根本不在意,挥挥手:“嗨,阿宵。”
□□讳,岂是一颗大果冻能够喊的。
对神如此不尊敬,大殿哗然。
侍卫与使者动了怒,要将这个没礼貌的不速之客赶出去。
辛兹视他们如蝼蚁,对付起来不费吹灰之力。
于是,恶性循环。
眼见着神殿要陷入混战,终究还是神出声打断:“辛兹。”
一秒钟前还在大杀四方的上古凶兽立马停手。
姜宵轻声道:“好了,别闹了。”
神对着这个胖乎乎的大果冻,似乎比对幼子还要柔和。
众人更是悚然。
辛兹挪着庞大的身躯,乐颠颠地来到祂身旁:“让我看一看这个小东西。阿宵,你尝过没有,好不好吃?”
姜宵低头望向婴儿,眼神漠然。
辛兹没有看见祂的目光,从果冻里分出滑溜溜的手,摸了摸婴儿娇嫩的脸颊。
婴儿条件反射去找香香甜甜的东西,想要吮吸它的手指,吓得辛兹赶紧把手缩回来。
“阿宵,你给祂取名字了吗?”
“还没。”
“那就暂时叫祂小东西吧。”
“随你。”
……
这是眠礼与辛兹的第一次见面。
幼神从小就知道,远方有一个名叫辛兹的大果冻,是祂可以信赖的存在。
当祂长大一些后,也有过几次机缘巧合,把令人闻风丧胆的上古凶兽当做滑梯和蹦床。
因为姜宵的缘故,辛兹对眠礼同样疼爱有加。
祂是神明的幼子,是所有宠溺的化身。
在被父神要挟必须离开人间时,眠礼第一个想到要求助的,不是神使奥利尔,也不是父神其余的手下,而是不属于任何一方势力派别的辛兹。
也就有了今日的探险。
*
该达成的目的达成,该解开的误会也已经解开,结局皆大欢喜。
就在眠礼准备带上冒险小分队返程时,辛兹忽然又对什么起了兴趣。
大果冻笑起来是轰隆隆的:“嘿嘿,我喜欢这个。小东西,把它留给我玩儿吧,作为我帮助你的回礼。”
眠礼疑惑地回过头,看见辛兹的黑豆眼直勾勾地盯着芝芝,已经化出一只果冻手,想把它提溜到面前看个仔细。
布偶猫不开口时,的确美得不可方物,又端庄又优雅,巴掌大的猫猫脸如此甜美,毛发又是如此蓬松有光泽。
芝芝还没被这——么大一个怪物觊觎过呢,吓得瑟瑟发抖,连连后退:“不、不要啊喵!礼礼快救我啊喵!”
桃桃纵身一跃挡在芝芝前面,浑身炸起毛,对比自己大了不知多少倍的辛兹龇牙咧嘴:“休想靠近它一步!”
平日里总是被嫌弃,这时候竟然能被保护。
原来以前的针锋相对是假象,它们之间兄友弟恭才是真的。芝芝感动得泪流满面:“小老弟,没想到你对我这么好喵!”
“……你少废话!”
辛兹撇撇嘴,又懒洋洋地躺回去。
“没意思。”
一方面,它懒得跟人(或者不是人)争来争去;
另一方面,那只漂亮的精灵一样的小猫咪一开口……呃,粗糙的嗓子实在有点儿扫兴。
任务都完成了,小家伙们总应该走了吧。
它闭上眼睛,懒得告别。
但身体的某一个小小小小部分被谁揪了揪。
辛兹不耐烦地重新睁开眼,扫了一眼,是刚才那个啃自己的小孩儿。
严谨地说,陶映嘉没有在“揪”它,应该叫戳。
等到凶兽的眼睛看向自己后,陶映嘉诚恳道歉:“对不起,我刚才误会你了,我不应该吃你。请原谅我。”
男孩脸红红的,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被粉色的果冻打光。
“……小孩儿,你知道吗,你是我活了这么多年,第一个胆敢吃我的家伙。”辛兹鼻子里哼了一声,山摇地动。
陶映嘉搓了搓脸颊,分辨不出这是否是一种夸奖。
辛兹稍稍扭了扭头:“小东西。”
这回叫的是眠礼。
“这个小孩,是你什么人?”
陶映嘉听完这话,竟然比先前独自面对“暴怒”的凶兽还要紧张。
他还从来没在洋娃娃口中听过对方形容他们俩之间的关系呢。
是朋友吗?是伙伴吗?
好像……又不只是这样呀。
他这么喜欢眠礼,和以前喜欢别的小朋友一点儿都不一样。
要是他很喜欢对方,对方只有一般般喜欢他,那该多让人伤心。
出乎意料的是,眠礼竟然主动过来拉住他的手,笑得眉眼弯弯:“是我的嘉嘉呀~”
没有定位,没有形容,只有一个所有权归属。
却是独一无二。
嘉嘉很满意。在他也想向对方讲“你也是我的礼礼”时,辛兹打断了他:“所以,你和小东西的关系很好?”
嘉嘉点点头。应该是这样吧?
辛兹问:“那祂阿爸知道吗?”
陶映嘉有些疑惑。
眠礼的阿爸……指的是卓先生吗?还是卢先生呢?
辛兹挑挑眉:“你还没有见过阿宵。”
眠礼不讲话了。
辛兹看看祂,祂看看辛兹。
在普普通通的人类和猫所无法参透的领域,这些有着神奇魔力的异世界生命体,正在用读心能力拉拉扯扯。
最终,辛兹开始将头顶的灯光熄灭。
这是一个赶客的标志。
巨大的、粉红色的影子,像流水一样淌到他们脚下。
“小东西,你该回去了。”
辛兹沉声道。
“以后,不要随便来找我。尤其,是有外人在的时候。”
眠礼争辩:“嘉嘉不是外人!”
芝芝也瞎掺和:“就是啊喵!我和小老弟也不是人啊喵!”
辛兹:“……”
它有点儿想翻白眼,可惜眼珠全是黑的。
“你阿爸……”
辛兹黑洞洞的眼睛望着祂,像一个载满情绪的漩涡。
它欲言又止,最终,只是简单地说:“你回去见到阿宵,记得替我问声好。”
眠礼这回不反驳了,乖乖巧巧点头。
但辛兹不知道的是,父神不会再见到祂了。
祂不要未来的王权,不要神格,不要统领天下与至高无上。
祂要很多很多的爱。
上一次,是被燦燦不小心“拐带”进现世。
这一次,祂可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下定决心离家出走的喔!
*
出逃时,除了眠礼外的一人两猫都很担心:(又)跑出去这么个一天一夜无影无踪,回去成年人们可不得急坏了。
没想到等他们各回各家后,监护人/饲养员都像没事人似的,笑眯眯招呼他们吃饭——没错,无论是对人类幼崽,还是对小猫咪,成年人们表达爱的最常规办法就是投喂——仿佛无事发生。
嘉嘉也好,芝芝桃桃也罢,很是不可思议:
为什么他们看起来根本不担心?
为什么没有被指责乱跑?
难道说,自己这惊心动魄的出逃之旅,完全没有被发现?
冒险小分队成员们带着各自的困惑回到自己的小窝,翻来覆去睡不着。
一会儿想到丛林与溪流,一会儿想起漫天星火,一会儿想起摩西礼礼开辟通道,一会儿是五米高的粉色大果冻。
奇异的景象比动画片还要神秘,在崽崽们平淡无奇的人生中刻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至于一切的始作俑者,因为动用了点手段将一切瞒天过海后体力消耗巨大,早就在小床上甜蜜地陷入梦乡。
卓燦给小神仙掖好被角,吻了吻祂的额头,蹑手蹑脚退出房间。
卢颂靠在门外:“睡着了?”
“嗯。”
“自己睡儿童房,没有闹吗?”
把眠礼带进现世起,祂就一直睡在卓燦床上。
最近去了几次陶映嘉家里之后,眠礼不知怎么突然开了窍,对小伙伴的儿童房非常向往。
回来之后就扒着卓燦撒娇:想要自己的房间。
要月亮船的床。
要有星星的天花板。
要可以放玩具的小柜子。
这个这个,还有那个那个。
卓燦原本单身青年租房,房型紧缺,没什么可选,两室一厅已是极限。
且不说买这些东西需要多少钱,他家里主卧以外只剩下一个书房,还兼具杂物间等各种功能,摆得满满当当。
上哪儿给祂弄儿童房去啊?
还好他现在拥有一个堪比外挂的男朋友。
卢颂知道这件事以后,第二天规划完毕,第三天定制家具,第四天收拾空房,第五天上门安装,第六天小房客就拎包入住了。
效率高到令人咂舌。
不愧是大公司的老板,上一秒上司刚拍板,下一秒下属就得交报告。
要是普通人家,给孩子装修房间,怎么也得晾晒个大半年才能放心。
这时候眠礼作为小神仙的好处就凸显出来了:什么油漆啊甲醛啊,根本不怕,祂百毒不侵。
无论如何,一番动工代价不小。然而卓燦和卢颂都在尽力给出最好。
什么叫要星星给星星,要月亮给月亮,大约如此。
“一开始我也以为祂会害怕、会大半夜重新回我房间来,结果礼礼还挺喜欢拥有自己的小房间的。”卓燦苦笑,“没想到,不习惯的反而是我——对,那个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偷偷溜去隔壁的人,竟然也是我。”
卢颂安慰他:“其实很多监护人比孩子的分离焦虑更严重。等礼礼正式去幼儿园,你就会发现,扒在门口哭的爸爸妈妈,比孩子还要多。”
卓燦倍感震惊:“还有这种情况啊……”
“是的,孩子的成长,对于孩子本身,还有家长,都是一场历练。”卢总严肃的劝慰说完,语调一转,“或许,你只是缺人陪你一块儿睡觉?”他冲他眨眨眼,“卓主管,你看我怎么样,够资格应聘吗?”
卓燦一开始没反应过来,等听懂其中意味,噗嗤笑出声。
想起眠礼还在里面睡觉,又赶紧捂住嘴。
卢颂本意是讲一点令人脸红心跳的调/情话,结果这家伙这么不给面子哈哈笑……
唉,不解风情的直男。
真拿他没办法。
直男笑够了,有点儿困。
还挺奇怪的,明明早睡早起,今天一天却总觉得睡不够觉。
大脑总昏昏沉沉的,像被催眠了一样。
以前小神仙对他做过这种事儿,但今晚小家伙正在里面乖乖睡觉呢,肯定不可能。
“我送你……”卓燦话还没说完,打了个大大的呵欠(_ _)( - . - )(~O~)……( - . - ),“送你下楼吧。你早点回去,路上注意安全,明天公司见。”
卢颂心想,你这一套话把我台词都说完了,我还能说什么呢。
他侧身把没有防备的卓燦圈在双臂里,声音沉下来,带着微微的蛊惑:“不要我留下来吗?”
卓燦茫然又无辜地眨了下眼:“啊,可我家现在没有客房了啊,你要打地铺么?或者我打地铺也行。”
卢颂:“……”
平时对小朋友那么细心体贴、什么都考虑得到,怎么到自己这里就像个木头啊!
算了,把直男掰弯注定一路坎坷,他们的关系还不到火候。
卢颂无奈地笑笑:“没什么,我先回去了。你也别送我了,去睡觉吧。”
卓燦打哈欠打得两眼泛出泪花。
卢颂用对小眠礼的招数,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发:“看你困成这样。”
卓燦半阖着眼,小狗一样顶了顶他的掌心:“是好困嘛……”
无意识的撒娇最为致命,卢颂的心跟着悠悠打了个颤。
他还想再做点什么,最好有气势的,一击致命的那种。
却忘记打哈欠是传染的。
在开口之前,卢颂也来了一个(_ _)( - . - )(~O~)……(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