眠礼和陶映嘉相看两厌, 小朋友们的相处法则很简单,不喜欢这个人,那就不跟他玩儿。
他们能离多远离多远, 既不在同一片区域玩耍,也不在一张桌子上吃饭。
然而午睡时间出了问题。
幼托班每天睡觉的床铺并不固定,先来后到,早的睡里面,晚来的就只有外面。
小陶绵和他们这些大孩子不一样,要睡单独的婴儿床。在眠礼来之前,陶映嘉每天要哄着妹妹睡着了,再回到自己的床上。
这是他的惯例,自然不会为洋娃娃改变。
至于小神仙呢, 在家当然是想什么时候睡就什么时候睡,在小慧家则有了猫的作息——其实也就是随心所欲地选择睡觉时间地点。
现在闵老师让所有孩子都一起入睡, 对于从来没睡过大通铺的小神明来说实在是个挑战。
祂怎么也不肯立刻就去睡,闵老师没办法,让别的老师带祂出去溜达溜达,先撑过午睡时间再说。
没想到小孩儿刚刚出去没多久,就困了, 老师只得再把祂抱回来。
搭班老师无奈:“要是每个小朋友睡前都得这么出去转悠一圈, 那我们下午也没别活动了, 一个个排队哄吧, 还真是体力活。”
闵老师把小心翼翼把眠礼接过来:“哎呀。”
小孩子脸颊上晕着粉,睫毛随着呼吸安稳又甜蜜地颤动,小卷毛耷拉下来一缕, 又软又糯。
睡着时真的像个洋娃娃。
能怎么办呢?
这么可爱, 当然是选择原谅祂。
小朋友的床只剩下最外面的位置, 还没睡着的陶映嘉睁着眼睛,看着老师一步步向自己走来——准确来说,是看着她怀里抱着的孩子。
难道……难道他今天中午要和洋娃娃一起睡觉么?
陶映嘉装睡,眼睛眯成一条缝,从缝里紧张地盯着闵老师的一举一动,直到旁边的位置轻微下陷,洋娃娃像叶子一样落在身边。
“嘉嘉。”
“嘉嘉……”
闵老师在叫他。
陶映嘉装作刚醒的样子,揉了揉眼睛,小小声:“怎么啦老师?”
闵老师有些为难:“能不能和这个小朋友一起盖被子?”
本来托班应该每个孩子都有自己的被子,但今天眠礼来得匆忙,还没准备。
别的小朋友都是单人小被子,只有陶映嘉的不同,考虑到有时候得带妹妹一起睡。
陶映嘉睁大眼睛——他才不要和这个坏脾气的洋娃娃一起盖被子呢!
可他又是班上最懂事的小哥哥,是老师最喜欢的小助手,从来不会拒绝老师。
陶映嘉咬着嘴唇,把被子掀开一点,大义凛然:“……来吧!”
洋娃娃睡得很沉,直到被放下也没有醒。
生物天生有追逐热源的特性,眠礼一进入被窝,就本能地靠向更温暖的陶映嘉。
四岁半的男孩呼吸都快停止了,僵在原处动都不敢动。
不管是跟卓燦一起,又或者枕着芝芝和桃桃,他们总是会敞开怀抱把小神仙容纳其中。
那种被紧紧环抱着的安全感,是眠礼从小到大既缺失又极其渴望的。
结果现在这个人居然不抱着自己!
睡梦中的小神仙很不高兴,鼻音哼哼唧唧的,非要钻进臂弯里才行。
陶映嘉被祂小猫咪一样拱来拱去弄得更紧张了,照这架势,得自己抱着祂才能消停吧?
那、那就勉强牺牲一下吧!
陶映嘉闭上眼睛,视死如归张开胳膊。
眠礼甚至无须睁开眼睛,准确无误地钻进他怀里,还搂住陶映嘉的脖子,蹭了蹭他的脸颊,满足而舒服地砸吧砸吧嘴,睡着了。
陶映嘉:“……”
抱着洋娃娃的感觉和妹妹好不一样。
不一样在哪里呢?
陶映嘉也没想明白。
要不……还是先、(_ _)( - . - )(~O~)……( - . - )、睡一觉吧……
男孩抱着更小的那一个,打了个哈欠,昏昏沉沉阖上眼。
唔,好温暖、好温暖。
*
眠礼在睡梦中有点儿热,还有点被箍着的感觉。
祂不知道原因,不安地扭了扭,却又被更庞杂的梦境摄住。
神仙也是会做梦的。
祂梦见了空荡荡的殿堂,大到无边无际,几乎将小小的神明吞没。
祂站在台阶下方,抬头望去,它仿佛没有尽头,恍若天梯。
台阶之下左右各立十二圣柱,雕刻着繁复的花纹。
整个大殿都是白色的——白到炫目。
殿堂上空无一人,也没有任何声响,唯有风吹起圣柱之间的帷幔。
轻柔,素净,肃静,连成片遮住殿堂之上孤寂的王座。
眠礼想走近,想走进去看一看帷幔之下的秘密,但那些天梯对幼小的祂而言实在太高了,祂才爬了几阶就已经累到走不动。
眠礼一屁./股坐在原地,沮丧地托着腮。
祂只有那么一点儿大,于浩瀚无垠的圣殿之中,显得如此渺小。
王座上坐着的是谁?
祂想。
要如何才能见到真面目?
就在此时,盛大的银光倏然充盈视野,逐渐覆盖更加真实的圣殿景象。
眠礼并不害怕,这幅景象出现,就意味着祂的神使们找来了。
若祂正在现世,那么周遭的世界都会被按下暂停键;这回则是直接侵入了祂的梦境。
天梯消失了,祂召唤出云团,盘腿坐在上面,等待着白衣人们的出现。
然而和预料中有些差异的是,这次只有领头人独自前来。
眠礼还在纠结刚才置身的圣殿,打招呼的嗓音都不再如同往日般欢快:“奥利利。”
“——是奥利尔,主神大人。”白衣人像以前一样,弯腰将祂抱起,声音柔和,“您最近还好吗?”
奥利尔从小主神诞生起,就一直在身边服侍。他是祂最初的、也是最忠实的陪伴者。
“想你,奥利利。”眠礼伸手抱住他的脖子撒着娇。
奥利尔轻轻拍着祂的后背,如同在祂更年幼时经常做的那样。
“您和玩家……和卓燦,相处得如何?”
“很好呀。”提到这个名字,眠礼来了精神,“最喜欢燦燦啦!”
奥利尔心里酸酸的,好似打翻了醋瓶。可他毕竟是铁面无私、么得感情的神使,只能接下去例行询问。
奥利尔等待了一会儿,都没等到眠礼主动讲出新认识的那个孩子。
“陶映嘉呢?”身为神使,他洞察一切,尤其是与主神大人安全有关的,“他对您不轨,需要我帮您除掉他吗?”
眠礼听到这个名字,想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是那个最近同自己总有矛盾的幼托班男孩。
祂皱着小眉头:“不。礼礼要亲自教训他。”
奥利尔在心里叹息,主神大人当真是长大了,都有能力亲自去处理人际关系——自己在祂那儿的作用可越来越不明显了。
侵入梦境和进入现实一样不能太久,奥利尔还没忘记今日前来最主要的目的:“您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眠礼望着他,没说话。
奥利尔问:“您不想离开,这里,是吗?”
小孩垂下眼睛。
祂的确不想。
这里有祂最最喜欢的燦燦,有第二喜欢的慧慧和瑞瑞,有陪祂玩的猫猫们,有新认识的卢卢和闵老师。
哪怕是陶映嘉和陶绵,他们都给予了不同的陪伴。
小神明太寂寞了。祂不想再回到那种孤独里。
奥利尔轻叹一声,他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
可话还是要讲:“您在这里已经逗留太久了。再这样下去……”他放低音量,恐惊天上人,“「那位」会不高兴的。”
眠礼听闻这个久违的称呼,身体不自觉抖了一下。
殿堂。
天梯。
圣柱。
王座。
祂咬了咬嘴唇,嗓音如同雏鸟般幼嫩而细弱:“……我知道了。”
*
卓燦婉拒了卢颂接眠礼回家的好意,亲自开车——电瓶车。
这里离家并不远,晃晃悠悠二十分钟就能到的距离。
他好久没有载着小神仙吹吹风,那是他们春天时最固定的活动,最近工作和生活上事儿多耽搁了很久,没想到再把电瓶车推出来,竟然已经是春末夏初的光景了。
眠礼趴在车篓里,今天没心思看街两边的景了,反而是转过来面对着卓燦。
人类敏/感地发现小神仙的情绪不太对,难道是幼托班发生了什么?
“怎么啦?今天玩得不开心?”他问。
奥利尔前前后后也出现过不少次了,每次都是来劝祂回自己的世界,也每次都无功而返。
出于某种主神自己也说不上来的私心,几乎对卓燦无话不谈的祂,从未透露过神使的到来。
不过别的烦心事也是有的。
眠礼气呼呼地撅起嘴:“有个坏蛋!”
“啊?”卓燦吃了一惊。
眠礼便把大陶加小陶的事情说了一遍,以幼儿独特的叙述方式,颠三倒四地讲婴儿是怎么觊觎祂的小熊、大一点儿的男孩又是怎么三番四次挑战祂的权威。
但隐去了午睡一睁眼发现自己和陶映嘉抱在一块的部分。
这个年龄的小朋友、小伙伴之间搂搂抱抱,或者一起睡觉,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可眠礼不觉得祂和陶映嘉是好朋友。
神明在睡着这样脆弱的时刻被敌人入侵了领地——简直是种屈辱嘛!
祂才不要把这种丢人的事情告诉燦燦呢。
都是……都是因为陶映嘉这个笨蛋!
眠礼话题跑到天际外,又一句扯回来。
末了总结六个字:“嘉嘉是大坏蛋!”
作者有话要说:
卓燦:怎么有种嫁女儿的错觉ToT
这几天更新压字数会有点短,进入五月后,每天都是日九打底的肥章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