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燦是个不折不扣的宅男, 卢颂倒是挺喜欢户外运动。
周末是个无风无云的晴天,温度宜人,对于卓燦来说这样的天气最适合的就是拉开窗帘在沙发上窝着打打游戏, 好好睡个午觉。
但卢颂不,卢颂要拉着他去爬山,美其名曰秋高气爽,领略一下大好河山。
不仅要爬山,还要在山上住一晚。
而且不住农家乐民宿,要住帐篷里。
卓燦不能理解。
卢颂不是个例,齐瑞也这样。
以前他们的学生时代,大部分活动齐瑞都会拽上卓燦一起,除了这样的户外徒步旅行。
卓燦去过那么一两次, 上山喘得连话都说不完整,下山腿肚子直打颤, 回家躺一天,第二天差点爬不起来床。
从此再也不肯参与。
要不是因为小慧最近怀孕不适合,齐瑞肯定也要一起。
仅是累就算了,露营那些设备一个比一个专业,恨不得把家都搬到山顶上;价格更是一个比一个离谱, 贵得令人发指。
卓燦想不通, 有钱人为什么要自我折磨。
他不想去, 没用, 因为眠礼想去。
一听到卢颂提起爬山和露营,眼睛都亮了。
卓燦很怀疑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小神仙知不知道他们要干啥去。
原本卓燦还特意替眠礼给陶爸爸打电话,问小嘉嘉要不要一起去。
小孩儿自己接的, 瓮声瓮气, 说最近天凉, 有点儿感冒,要卧床休息。还很礼貌地祝他们玩得开心。
卓燦赶紧说,那你好好休息,等好点儿了带礼礼去看你。
挂了电话,卓燦心里嘀咕,是不是正常情况下,别人家的孩子小的时候都总生病。
还好他们家饲养的是个小神仙,没这方面的烦恼。
于是,周末就成了他、眠礼、卢颂,这非亲非故一家三口的亲子时光。
别人家都不愿意带这么点儿大的孩子,走也走不了多远,很快就要抱,等于白白给自己多带上件几十斤的行李负重登山。
卓燦就不一样了。
小神仙原本就很轻,又贴心地用神力为他减轻了负担,不仅不累,反而精力充沛。
别人见这白白净净小伙子抱着娃还能健步如飞,非常佩服,赞叹连连。
卓燦头一回感觉到了爬山的好处。
他们下午到达山顶,人还挺多,就像卢颂说的那样,这么好的天气不出来玩儿浪费了。
卓燦把眠礼放下来,脸不红气不喘,觉得自己仿佛年轻十岁。
他们仨是徒步爬的山,至于露营要用的东西,有另一条道开车运上来。
东西摆了一地,要亲自动手组装。卓燦拿着说明书眼都花了,卢颂倒是熟门熟路,已经分拣出了需要的工具。
卓燦蹲在他旁边看:“你以前经常来?”
卢颂笑:“小时候就挺喜欢爬山。毕竟这是最便宜的娱乐项目了。”
山在那儿,不会关门,不会收费,山就是山。
那时候挣扎在困境里的少年会在打工没那么紧张的时候一个人爬到山顶上看日出,看喷薄而出的自然的力量,心绪也变得宁和。
那时候他就在想,有朝一日,也要带着自己爱的人前来。
卢颂已经完成了小时候的梦想。
卓燦不知道那么多内幕,起身准备帮他拉帐篷,一扭头看见小孩儿猫着腰,正要朝灌木丛走去:“眠礼!”
照顾小朋友真是一点都不能大意,时时刻刻得盯着。
眠礼听见了,停下脚步,依旧维持着那个躬身的姿势,还冲他“嘘”。
卓燦瞅瞅卢颂,卢颂眼神示意他过去看看,这里有自己就行。
大人蹑手蹑脚走到男孩旁边,也压着嗓子:“怎么啦?”
眠礼说:“有猫猫。”
山上有猫可再正常不过了。
尤其是这些游人常来的地段,猫咪们胆儿和身体一个比一个肥,见到人就直接躺倒露出肚皮,要撸撸要吃的。
眠礼在齐瑞家有芝芝和桃桃陪伴,出门也见过不少猫,按理不会再那么好奇。
可祂双眼盯着灌木丛,全神贯注。
卓燦蹲下来,把自己拉低到相同的视线海拔,看啊看,什么也没看见。
卓燦问:“什么颜色的猫?”
眠礼说:“黑色!”
卓燦还是一无所获。
按理来说,他度数最近没下降啊。
眠礼也觉得奇怪。
这么明显,为什么燦燦就看不见呢?
那是只皮毛非常漂亮的纯黑色的猫咪,浑身没有一根杂毛。
看起来不大,半岁多的样子,身形矫健,行动灵活。
它有一双黄澄澄的眼睛,在暗处微微发着光。
这些都不是最特别的地方。
它的特别之处在于,猫猫头上有一圈编织头饰,由金色和红色的丝线交织而成,看起来很像某种古老仪式的符号,衬得它黑色的毛发更加帅气。
小慧也会给芝芝买各种好看的围兜、领结。
眠礼模模糊糊地明白,芝芝桃桃是家养的宠物猫,它们穿什么,那都是人类买的。
可是为什么森林里原生的猫咪,也会有看起来如此精巧的头饰呢?
是谁给它做的?
除此之外,眠礼还在它身上感受到一丝从未见过的气息。
与普通的猫咪不同,和眠礼见过的任何一种生物都不一样。
甚至,不太像这个世界的产物。
祂在心里问它:「你是谁?」
猫咪的耳朵尖儿抖了抖,瞳孔也有了一丝变化。
「你认识我吗?」
祂确信它听见了,也听懂了,但它并不回答。
小黑猫并不怕祂,蹲在灌木丛中间静静地望着。
小神仙同样按兵不动,一人一猫隔着几步之遥暗暗较劲。
只有卓燦,什么也看不到。
他拍拍小孩儿:“走啦,回去看看卢卢的帐篷搭得怎么样了,好不好?我们还要快点架烧烤架呢,你还想不想吃烤肉啦?”
眠礼咬着嘴唇,很犹豫。
祂既想留在这里探知奇怪猫猫,又舍不得吃好吃的。
卓燦耐心哄:“等会儿吃过了我再来陪你找猫猫,好不好?它要是想跟你玩,不会走远的。”
好像还是吃比较重要。
眠礼答应了,伸手要抱。
就在他们离开这片灌木丛时,忽然有人叫祂的名字。
「眠礼。」
那个声音听起来很年轻,还有一丝稚嫩。
「下次见。」
幼神回过头,什么也没发现。
神秘的黑猫也不见了,仿佛从来不曾出现过。
*
森林里遇到猫简直再平常不过,卓燦把这事儿跟卢颂随口一说,大人们都没当回事。
至于眠礼本人,已经被烤肉塞得小肚子鼓鼓的,也没心思想别的了。
下午晒晒太阳聊聊天,再吃点带来的零食,时间很快消磨过去。
卓燦躺在野餐垫上,看着卢颂教眠礼拼装玩具小汽车,感到一种对俗世幸福简单的餍足。
露营好像是挺不错的。
一直到离开,他们都没有再想起那只黑猫。
夜幕降临,很多人都已经入睡了,森林里却并不安静。
四周的虫鸣从稀稀拉拉各唱各的,到集体大合奏,只用了短短十分钟。
卓燦被吵得睡不着,睁开眼发现卢颂也没睡。
卓燦压低声音:“你怎么不睡?”
卢颂苦笑:“地上太硬,有点儿难受。”
卢老板平时睡得那都是什么价格的家具,这硬邦邦的地,实在是委屈他了。
卓燦说:“那怎么办?”
卢颂提议:“要不,出去走走?”
卓燦挺想去的,就是眠礼还睡得四仰八叉。
他用一边胳膊把上半身撑起来,轻轻把男孩扒拉到自己这边,坏心眼地挠了挠小孩的脚心,像眠礼平时折腾桃桃一样,把祂弄醒。
小卷毛气鼓鼓:“干嘛鸭!”
卓燦用手掌把祂气成河豚的小脸蛋挤得更扁:“带你去看有意思的东西。”
夜晚山里凉,尽管小神仙是不会怕冷的,卓燦还是给祂多裹了几层衣服。
他们装备好,离开树荫密布的露营区,又往更开阔的山巅走了一截。
说是被吵醒不高兴,其实眠礼比谁都开心,左手拉着卓燦,右手拉着卢颂,摇啊摇,荡秋千。
卓燦想起他们第一次这样玩儿还是那回出差,酒店停电,在江边打发时间。
那时候他还只把卢颂当做上司和朋友,那时候他以为眠礼可以安安稳稳留在身边。
没想到短短几个月,已经发生了那么多事情。
时过境迁,爱的人都还在,多么值得庆幸。
城市的光污染藏起了夜晚的星星,别说几乎没见过它们的小孩子,就连大人重新望见璀璨的星空,也是一阵感叹。
深蓝的夜幕上肆意洒着碎钻,点点微茫,美不胜收。
眠礼被卢颂抗在肩膀上,目不转睛。
“那是什么?”
“是星星。”
“星星?”
眠礼想了想,明白了,星星其实就是星尘花。
白天在睡觉,夜晚才会盛开。
御花园里种了好多好多,祂很喜欢在那儿玩。
闻起来有股清冽的淡香,很像父神。
只不过人类没见过星尘花,就以为是某种天体现象。
眠礼伸手在空中那么一划,等到再张开手,掌心上躺着一朵小花。
蓝到发黑,花瓣上有着细细碎碎的光点。
卓燦凑过来问:“咦,你什么时候弄的花?”
眠礼说:“刚才摘的。”
卓燦左看看右看看:“哪里?”
眠礼笑起来:“就是星星呀,燦燦笨!”
明明小孩一直被卢颂举着,周围也没树,到哪里去摘花嘛。
卓燦不服气,让卢颂评理:这明明就是朵花儿嘛,哪里像星星。
以卢老板的知识来判断……呃,的确更像花。
小神仙不跟笨蛋人类计较。
祂掌心向上,小小的花朵碎成齑粉,明明没有风,却向上飘散去。
用不了多久,它们就会回到天上,再次成为星星的一部分啦。
又过了一会儿,夜色更深,丛林中星星点点亮起了光。
这就涉及到眠礼的知识盲区了。
天上的星星,是盛开的星尘花;那地上的星星,是什么呀?
地上的星星和天上的一样,闪闪烁烁,像在眨眼睛。
卢颂说:“这是萤火虫哦。”
“萤火……虫?”
“对,就是虫,和蝴蝶、蜜蜂一样,都是小昆虫的一种。它们提着小灯笼,在夜里给别的小动物照明和指路。”
眠礼点点头,似懂非懂。
卓燦不知从哪儿找来个空的玻璃瓶,捉了些萤火虫放在里面。
一时间成了发光的瓶子。
小神仙看着它,又好奇,又有点儿怕。
“烫吗?”
“不烫的。”卓燦说,“给你玩一会儿,还要把它们放回大自然哦。”
眠礼接过来,小手捧着,很珍惜的样子。
如果不来爬山,祂可没机会见到地上的星星——现在祂知道名字了,叫做萤火虫。
卓燦出来散步也不忘带零食,从大口袋里拆了袋薯片喀嚓喀嚓吃。
一会儿给崽崽喂,一会儿还要喂男朋友。
眠礼正仔细研究发光的瓶子,突然抬起头:“礼礼想给父神看一看。”
卓燦嘴里还在嚼薯片,什么都没说呢,眼睁睁看着卡密酱消失在面前。
他呆了一呆。
小神明实在来去如风。
*
这是当初卓燦带眠礼回现世的条件之一。
可以住在人间,但也要督促幼神,经常回家待一待。
地上有祂喜爱的人类,天上也有记挂祂的神和神使们。
一碗水要端平。
姜宵为眠礼重新打造了通道,比以前更省事儿。
只要祂想,随时都可以回到神殿上。
于是眠礼就开始了频繁的两边穿梭,有什么好吃的好玩儿的,从人间带给父神看,也从天上带给燦燦。
比如现在,刚刚见识到了地面上的星星叫做萤火虫,眠礼就要把发光罐罐,拿回去给父神看一看。
卓燦薯片也不想吃了,拿湿巾擦擦手,封袋,装回口袋里。
“我觉得我吃醋了。”
他说。
卢颂笑着摇摇头:“这下好了,你跟姜总,啊不,是跟神明大人,以后啊是有的抢了。”
卓燦想起姜宵那张冰山脸,有点畏惧,不过还是有自信:“祂一定会留在我这边更多。”
“为什么?”
“这里有祂的朋友们啊。”
“那边儿还有祂亲爹呢。”
卓燦听着有点不服气,自己明明是丝毫不逊色的奶爸。
眠礼一去还不知道要多久才回来,他们在山上吹风吹得发冷,先回帐篷。
反正小神仙总能找到他们。
帐篷的门没有完全拉上,还能看见树梢上的星星。
卓燦躺在男朋友的大腿上,又觉得,好像露营什么的,是挺不错。
等小慧生了宝宝以后,就可以和他们一家三口一起来了。
他和齐瑞原本是形影不离的好兄弟,两个人。
后来齐瑞和小慧恋爱,三个人。
再后来他捡到小神仙,四个人。
再再后来和卢颂在一起,再往后,等小慧的宝宝出生,就是六个人。
人生的旅途就是在同行旅客不停的上车下车间完成的。
他只希望与他们同车厢的时间久一点,再久一点。
卢颂捂住他的眼睛:“想什么呢。”
“想……我们的以后。”
卓燦不肯闭眼,调皮地眨了眨,长长的睫毛搔得卢颂手心痒痒的,心也痒痒的。
“‘我们’?”卢颂问,“是两个人,还是三个人。”
卓燦反问:“你希望呢?”
如果他们没有与彼此重逢,或许会按部就班走上另一条道路。
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
有了眠礼,他们都不用去考虑领养孩子的问题,倒也挺省事。
毕竟这世间,再也找不出比小神仙更好的存在。
不知什么时候虫鸣也渐渐弱了下去,万籁俱寂,星空潋滟,小朋友还不在,实在很适合接吻。
不需要任何言语,卓燦爬起来,盘腿坐在他对面,闭上眼睛,倾身向前。
卢颂扶着他的后脑勺,准备来一个缱绻的吻。
很可惜没能完成。
砰的一声,一团金光在他们眼前炸开。
小神明从天而降。
还捧着那个萤火虫罐罐。
小孩的声音欢快极了:“刚才刚才,礼礼给父神看了虫虫哦!父神夸它好看,还说以后也会在花园里养~!”
经过“离家出走”大事件后,幼神同父神的关系改变了很多,不再像以前一样隔着遥远的距离,竟然也能像寻常人家的父子一样闲谈。
哪怕神的话还是很少,但没关系,神有足够的耐心听自己的孩子说在人间的见闻。
眠礼眨巴眨巴眼睛,望着对面两个靠得很近的大人:“哎?”
按理来说,祂以前讲什么,他们都会立刻回应的。
可现在没有。
眠礼开门见山:“你们在做什么?”
“我们……”
成年人们同时尴尬地截住话头。
眠礼看了看,又看了看。
恍然大悟。
“在亲亲!”
眠礼打开罐罐,让萤火虫们飞走,然后扑到他们中间,一边一个扶着大人的膝盖,急急地踮脚挤过来。
“礼礼也要——”
成年人们面面相觑,看到对方眼中的相同的无可奈何和好笑。
然后两人同时靠近,在小孩子香香软软的脸蛋上印下一个吻。
今天的眠小礼小朋友,也是世界上收到最多最多爱的小朋友呢。
作者有话要说:
黑猫猫是谁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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