眠礼拥有了第一南辆自己的车。
严格来说, 是儿童推车。
儿童推车也足够让小神明爱不释手,就算在家里,去哪儿祂都要坐在童车里, 也不用人推,反正略施小计就能驱动,全自动无排放,相当方便。
现在祂再一次坐在推车里,左等右等等不来,耐心耗尽,扭头去找:“燦燦!”
卓燦对着镜子捏了捏自己的胳膊:“哎,来啦来啦。”
眠礼问:“你在干什么呀?”
卓燦屈起胳膊:“总觉得我有肌肉了。”
尊贵的卡密萨马是不愿意脚沾地的,没有必要时, 那是一步都不肯走,比婴儿抱得还频繁。
养了小孩多久, 卓燦就走哪儿抱哪儿多久。
虽然小神仙有魔力加持,比同龄孩子轻许多,可就算只有一只胖猫咪的重量,天天扛着,对于卓燦这种从来不健身的宅男而言, 也是种负担。
试想一下, 几个月不间断举哑铃, 确实对塑形大有益处。
可是只增胳膊上的肌肉, 这不迟早变金刚芭比么。
他没有觉得自己是芭比的意思。
带孩子可真是辛苦啊。
短短几个月,卓燦深有体会,发誓一定要对妈妈更好。
还有未来的妻子……呃, 如果能找到的话。
卢颂送了这辆一点都不想知道价格的儿童车后, 对他来说无异于解放。
老板无论从哪个角度, 都是他的大恩人。
所以他勤勤恳恳干活,大好的周末毫无怨言跟着老板出差去。
好在老板人帅心善,不仅补贴给得多,还允许员工带娃。
他把行李整理整理,推车一拎,就当带眠礼旅行。
小神仙用一种完全不信任的眼光看着他和他的“肌肉”。
卓燦感到自尊心受伤。
他从玄关旁边的衣架拿下一顶崭新的向日葵形状遮阳帽,卡在男孩儿头上,再给祂架上一副同款向日葵墨镜。
“出发咯——”
*
卢颂和他们在高铁站碰头。
眠礼头一回见高铁,非常新奇。
卢颂模模糊糊了解祂管辖着完全不同的异世界,弯腰问:“你认识这是什么吗?”
眠礼撑起墨镜,小手一指:“火cece!”
卢颂挑挑眉,没想到祂竟然知道。
卓燦习以为常纠正读音:“是火—车—”
眠礼并不想听他的,撅起嘴不大高兴地重复:“火ce,火ce!”
卓燦投降:“好好好,您说什么就是什么。”
眠礼认识火车并不奇特,塔里多的是。
卓燦自己就进过一个火车副本。
所有玩家在同一时间被投放到一列老旧火车上的不同车厢,这列车的驾驶员已经死去,控制器被摧毁,车门车窗也全部锁死。
三小时后,火车将错误地行驶进错误道路。
若不想办法让车停下来,所有的旅客都将跟着一起坠入悬崖。
至于卓燦那次是怎么成功逃脱的,依旧是凭借着离谱的运气。
前面一个玩家瞎捣鼓时导致一节车厢爆炸,前后脱轨,而卓燦就在后面那节稳稳当当停在草坪的车厢上。
他在那个草坪上百无聊赖等了仨小时,直到倒计时结束,他依旧好好活着,系统判定通关。
火车上的生死时速,明明是个非常刺激的关卡。
也不知道眠礼是怎么想的,能允许如此漏洞的运行。
但也幸好有这样毫不严谨的判定方法,幸运的倒霉蛋卓燦才能一次又一次苟且偷生。
无论如何,起码能证明主神大人的确认识火车。
扯远了。
卓燦的东西一个背包就放得下,卢颂的也很精简,唯独眠礼的需要用行李箱来装。
卢颂也是第一次跟小孩子出行,感叹道:“祂的东西比我们俩的加起来还多。”
卓燦笑:“是啊,昨天一整晚我都在收拾祂的。我自己的,今天早上起来半小时就整理完了。”
他边说边麻溜地把小朋友在车上可能要用到的东西拿出来,一个个铺好。
包括但不限于水杯、iPad、各种零食、湿巾和小毯子,甚至有小慧做的那个小熊玩偶。
眠礼也拥有自己的座位,抱着小熊嘎吱嘎吱咬着最爱的焦桃饼干,看起了动画片。
卢颂若有所思:“你对当奶爸也太……得心应手了,总不能以前干过吧?”
卓燦夸张地叹了口气:“我长这么大,连次恋爱都没谈过呢。”
卢颂面对这句话,有种古怪的安心感。
卓燦见他没接茬,主动问:“你呢?应该有很多经历吧?”
卢颂托着腮望向窗边,避而不答,笑微微的:“有吗?”
没有的。
很久以前,他的心就被困住了。
*
说是来出差,其实也没什么事儿,尤其还带上了小眠礼,本质就跟短期旅行差不多。
任务轻,补贴多,上司人还好。这样的梦中情工作可上哪儿找去啊?
卓燦隐约知道,如此美差落在自己头上,有很大一部分归咎于卢颂的私人原因。
他并非人情世故高手,也不傻,看得出来卢颂对他有多好。
从一开始的惶惶不可终日,到现在坦然接受,其实也没用多长时间——卓燦早就想通了,反正是对他好,又不是处处刁难,管他是为什么呢。
谁不喜欢被人亲近?
卓燦其实是个很简单的人。
周五晚上出发,周日晚上回程,听起来是两天半的行程,实际上只有周六的上午半天去见了合作方,简短地开了个会,顺利敲定下周签合同,然后就没事了。
食宿和车辆都是合作方提供的,卢颂看起来对这个城市很熟悉,周六下午带初来乍到的卓燦和眠礼到处玩玩逛逛,晚上还有大餐。
眠礼和每一个出来玩的小朋友一样,兴奋得不得了。
可惜好多地方推车不方便,卡密萨马又不可能愿意长时间下来走路,还是得抱着。
神明过分垂怜于他,只要他,不要卢颂,给予孱弱的饲养员充分的锻炼机会。
卓燦:……还真是大恩大德永世难忘啊。
宅男卓燦本就不是旅游爱好者,更别说全程举重。
但看到小神仙这么开心,再累也值得。
吃过晚餐,超负荷运转了一天的小神明也困了,嚷嚷着要回去睡觉。
在人间虽然比自己的世界有趣一些,不过还是有许多无聊的时候,祂学会了用睡眠来填补空白。
然而当他们回到临近酒店的地方,却发现整片街区黑漆漆的。
摸黑进了酒店一问,才知道电路故障了。
请了人来抢修,可这里太复杂,怎么也得好几个小时,一时半会都不会来电。
卢颂考虑换一家酒店住,但他们住在三十层,总不可能走上去。
就算有那个力气爬上去,也不可能再把几个大行李箱扛下来。
箱子里装着公司重要的文件,也不能丢在监控失灵的这里。
卢颂和卓燦不约而同看向眠礼,又各自否定了心里的想法。
——无论是让眠礼用神力恢复街区供电,还是把行李传送下来,都不太现实。
前台围了不少客人,各有各的抱怨,有几个甚至要吵起来了。
酒店的应急灯也坏了,正在叫人重新送一个过来,现在只能拿出蜡烛先应付一下。
烛光这么古老的方式照明方式太久没人用过,烛芯受潮,点起来的火焰颤颤巍巍的,还没手机手电筒亮。
卓燦坐在大堂的沙发上,等着卢颂和酒店方交涉。
眠礼靠在他怀里,有点儿没精神。
祂仗着黑漆漆的没人能看见,小尾巴偷偷跑出来,不安地摆来摆去。
人类已经对小神明情绪的变化十分敏/感了,他感觉得到眠礼现在蔫蔫的,像棵没有水分的小苗儿。
而且,还和普通的困倦不同。
他摸了摸祂柔软的小卷毛,柔声问:“还好吗?”
眠礼没回答,小尾巴窸窸窣窣在他手臂上绕了一圈。
这时候卓燦会很希望自己能拥有眠礼的读心能力——小神仙能知道他在想什么,反过来却无能为力。
然而卓燦福至心灵,抬头顺着祂的视线方向望去。
周围很暗,却并不安静,窃窃私语与烦躁的脚步声混合在一起,于暗夜中无限放大。
有人开着手电筒,光线晃得眼花缭乱。
另一些人则在这些光源前面走来走去,扭曲、怪异的影子投在墙上,好似无数张牙舞爪的怪物,随时会扑过来吞噬小小的孩子。
……原来如此。
成年人尚会有幽闭恐惧症,会怕鬼怪,更别说这么小的孩子。
虽然,严格来说,眠礼自己也是鬼神的一部分。
所以也不是生病(神会生病吗?),小家伙就是害怕了嘛。
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主神大人,竟然怕黑。
原来就算是神,也有害怕的东西。
那在祂来到现世之前,在祂孤零零长大的那三年,当祂和所有的小孩子一样害怕、无助的时候,有没有人抱住祂?
有没有人会拍着祂的背,说别害怕,有我在?
说祂独自长大也不严谨。
眠礼并不是完全隔绝,起码在自己的游乐园里,还有那些跟在祂身后一串又一串戴面具的白衣人们。
神使严苛如机器人,做什么不做什么仿佛都有员工守则。
他们对眠礼是尊崇,是仰望,是信徒与神之间不可逾越的鸿沟。
别说这些不用想也知道绝不会做的事,他们隔着面具,恐怕连眼神和笑容都不能与小家伙共享吧?
万人之上,独占王座。
这样的孤独,或许更加沉甸甸。
卓燦又一次想起那个没有得到答案的问题。
在神成为神之前,神首先是个孩子。
那么,孩子成长过程中最不能缺失的关怀与爱——孩子的父母,在哪里?
卓燦又怜又爱,把祂掉了个个儿,让祂趴在自己怀里。
脸贴在自己胸口,就可以不用去看那些可怖的影子。
他轻轻拍着祂的后背:“摸摸毛,吓不着,吓不着。”
怀中的小孩传来细弱的抗议:“……礼礼才没害怕呢。”
“好好好。”卓燦哄得得心应手,“是我怕,你保护我,好不好?”
眠礼不吱声了。
卓燦把祂抱得更紧一些,试图让体温成为孩子安全感的堡垒。
眠礼委委屈屈地呆了一会儿,用自己独特的方法回应。
小尾巴悄悄地,悄悄地也缠紧了他。
作者有话要说:
崽崽怕,需要抱抱Qm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