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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南枝

度春风 宁喧 2877 2024-10-20 09:55:06

梁承骁离府时并没有遮掩行踪的意思,第二日一早,太子在禁足期间寻花访柳的消息就传到了宫中,引得晋帝勃然大怒。早朝结束后,还将他喊去了御书房训斥。

纪闻在台阶下忧心如焚地等待了半晌,等到日上三竿,才看到殿门被点头哈腰的太监推开。一身绛色朝服的太子殿下脸色阴沉,大步如飞地走下白玉阶。

只看他表情,纪闻就知道这场谈话绝不会太平,匆忙迎上去,正要开口,却被他鬓边一道狭长还在渗血的伤痕唬了一跳:“殿下,您……”

“无事。”梁承骁抬手,止住了他的话,“只是叫碎瓷片划了一下。”

皇宫之内守卫重重,走两步就是伺候的内侍,能伤到梁承骁,旁人还不敢擅自处理的,除了龙椅上那位不作他想。

纪闻心中无奈又愤慨,面上强忍着不泄露其他情绪,劝道:“不知道伤口多深,您赶紧回府处理一下吧。”

东宫离皇宫并不远,等回到居住的院落时,伤口已经自发止住了血。

常贵从看到贵体有损的太子爷起,就开始哭天抢地,一边叫嚷着让下人去喊太医,一边哭到快撅过去,被小太监搀扶着要亲自来伺候。

梁承骁让他吵得心烦,点了两个侍卫,抬着手脚把他扔出了院外。

等到世界清静了,纪闻才从瑟瑟发抖的内侍手上接过茶水,放在桌案上,咳嗽了一声,转移话题道:“殿下,我已同魏王府的暗线对接了。”

“崔大人确有一学生,年前与燕王母家结了亲。”

梁承骁满心的火气方才消下去一些,伸手端起茶盏,闻声顿了下,一撩眼皮:“继续说。”

纪闻道:“但崔郢似乎颇看不上这样攀高结贵的做派,从那学生定亲起,就自发与他划清界限了。燕王几次想借这层关系,同他攀交情,他都称病闭门不见客。”

“燕王吃过两次哑巴亏,就不再提起此事了。”

梁承骁听了,神情不怎么意外,讽笑说:“这老东西,遇到谁都是一视同仁的倔驴脾气,油盐不进,也就燕王上赶着去吃堑。”

纪闻摸了摸鼻尖,想起上次好声好气提着厚礼上门拜访,结果被老头倒打一耙,指着鼻子骂的经历,顿时深以为然。

“叫暗桩继续盯着。”梁承骁懒得见这些人相互攀咬,喝完一盏茶降火后,提笔开始批阅折奏,“如有异常,随时向孤汇报。”

纪闻应了声是,即将退离时,看他鬓边草草拭去血迹的伤口,忍不住说:“您的伤,真的不用喊大夫过来吗?”

梁承骁刚想说不用,忽然听得房门被叩响,候在门外的内侍犹豫道:“殿下,宫里来人了。说是陛下挂念您的伤势和头风症,特地点了于太医来瞧瞧。”

听到这个名字,梁承骁的眼神一凝,脸色也阴沉下来,攥笔的手指忍不住寸寸握紧。

半晌,才克制道:“叫他在外间候着。”

纪闻站在他身侧,眼看着那只竹笔几乎要被他折断,连忙垂首道:“殿下息怒。”

于太医是太医院的左院判,因医术高明,颇得皇帝信任。

近些年晋帝愈发老迈昏聩,处处疑心有人要谋害他,平日诊脉开药,必须经过于太医之手,才肯放心。

两年前太子的生母孟皇后生过一场大病,此后长久身体不佳,也是他在负责调理。只是药服了一剂又一剂,却一直未见好转。

等门口的内侍应声退离,梁承骁回过神,扫了眼书架的位置,冷笑道:“他那是挂念孤吗,只怕是急着想让孤的疯病发作,他好顺势废掉太子吧。”

顺着他的目光,纪闻也看向了书架上摆放的木匣,里头放着前些日子这位于太医开的,据说“安神补气”的药丸,如今已经积攒有满满的一盒,一颗未动。

他拧起眉,问:“殿下,要不然我去把他敷衍走。”

“不必。”梁承骁站起身,重新恢复了冷静的姿态,“既然他大费周折派太医来试探,孤就让他把心安回肚子里。”

临出门前,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回头问纪闻:“昨日孤从倚红楼带回来的人呢?”

纪闻怔了一瞬,没想到他会特意问起这个,想了想道:“您回府后只让我们去查他的底细,其他什么都没交代,常公公就把人安排在翠玉轩了。”

本来这话也不该他来问,但负责内务的人已经被抬出去了。

于是他揣测了一下主子的心思,踌躇问:“您今晚要召幸他吗?”

梁承骁:“……”

太子爷只觉得眉心突突直跳,拣着重点问:“为什么安排在翠玉轩?”

如果他没有记错,那是东宫姬妾居住的地方。

纪闻听得一愣一愣的,他回想起昨天看到的景象,心里忽然冒出了个猜测,试探道:“对对,是下面的人不懂事了。那——给安排到您的院子里去?”

“…………”

梁承骁深吸了一口气,指了指院外,示意他也滚。

翠玉轩,西院。

书棋端了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小心地走进室内。刚跨过门槛,就看桌案前不知何时坐了一个对镜束发的俊秀公子,惊得险些将药洒在地上。

见公子轻飘飘地睨过来一眼,他连忙上前道:“主子,您、您什么时候醒的?”

闻言,对方静默了半晌,才淡淡道:“谢南枝。”

书棋愣了愣:“……啊?”

“我不是你主子。”他随手取了支木簪,将长发松松挽起,言语间并没有看门口的人,“唤我谢南枝即可。”

衔花落北户,逐蝶上南枝。

书棋不是头一回瞧他的脸,但对视之间,仍被这双冷冽稠艳的眼睛看得迷迷糊糊的,半晌才回过神,来不及思考这名字中的隐义,急忙说:“那怎么行,殿下把您带回东宫,以后您就是这翠玉轩的主子。”

听到东宫二字,谢南枝不着痕迹地蹙了一下眉,没有多说什么。

书棋把药放在了桌上,又担忧地凑过来问:“主……公子,您如今可感觉好些了。”

昨晚上的东宫可谓是鸡飞狗跳,侍卫将人带到就甩手不管了,也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有前车之鉴在先,常贵害怕上赶着触到太子爷的霉头,想破了脑袋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置这美人儿好,只好先叫他住进翠玉轩西院,又吩咐了下人不得怠慢。

书棋就是那个被选中来伺候新主子的小倒霉蛋。

领到这份差事时,他的心情相当复杂,一边惴惴不安着这位美人是个怎样的性子,是不是好相处,会不会打骂下人,一边胡思乱想地踏进了院子。

结果一进门,心底打的腹稿就全作了废,他眼睁睁看着那白玉似的美人晕倒在地上,吓得嗷地一嗓子飞出去叫了大夫。

一路慌慌急急地折腾到了大半夜,才把对方忽然起的高烧降下去。

书棋大致把昨晚的事讲了,又道:“大夫说,您发热是因为以前留下过病根,前段日子又太过劳心费神,损耗了身体,所以旧疾复发了。”

谢南枝按了下眉心。

他自从在倚红楼醒来起,就感觉到身体的不适,只是强撑着没有表现出来,听对方这么说,心底浮现一丝果然如此的意味:“嗯,我知道。他还说了什么。”

“……”

书棋诡异地顿了下,似乎想起了昨日见到他时的景象,眼神不自觉地往他腰上瞟,过了好一会儿,才耳根泛红地小声道:“还说,您这段时间须得安心静养,按时喝药,不可再……纵欲过度了。”

谢南枝:“……”

他直接略过了自己不想听的话,问:“我近日时常头痛,甚至记忆模糊,他有说是什么原因所致。”

“哦哦。”书棋回忆了一番,“大夫昨日替您看诊的时候,发现您后脑有一处伤,像是不久前磕碰到了,大概就是因为这个了。”

他觑着谢南枝的脸色:“您要还有不舒服,我再去把医师请来?”

谢南枝沉默了一瞬:“不必了。”

他端起桌上大夫开的汤药,在闻到苦涩的味道时,略微一滞,然后干脆地一饮而尽。

书棋收起空碗,看他按着胃部,不自觉拧着眉的模样,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懊恼道:“您是不是昨夜到现在还没用过膳?您坐一会儿,我现在就去厨房传。”

说完,也不等人阻止,端着碗一溜烟就跑了。

谢南枝制止不及,无奈心想,这小内侍也太冒失了些。

不过他人在全然陌生的环境,确实没什么安下心用膳的心思。干脆借着周围没人伺候的当口,走到了庭院里。

昨日被带回时没有细看,如今一瞧,这方围困他的院落里处处雅致,建筑大气华贵,草木皆成景观。靠墙的角落甚至种了一棵腊梅,现下正是暗香弥漫,花树堆雪的季节。

东宫是一国储君,未来最尊贵的人的居所。他既然被带到了这里,昨日他碰上那人是什么身份,亦可想而知了。

只是不知道他身上有什么可图谋的,能劳动那位太子殿下执意要把他带回来。

尽管没抱什么希望,谢南枝仍是往院落外走了走,只是还没出门口,左右就横生出两条手臂,将他拦住了。

“殿下有令。”守在门口的侍卫一板一眼道,“您不能离开这座院子。”

谢南枝缄默一瞬,心里权衡了一下整个东宫的士兵守备,听话地退了回去。

回到房间里又等了片刻,书棋才端着一盘子的糕点,神色古怪地进来了。

谢南枝挑了下眉梢,见他一样一样地把点心摆放在桌上,又去沏了茶,心下有些不解——不是说去传膳了吗,怎么拿回来这些。

但很快他就知道为什么了。

“您先吃些点心垫一垫吧。”书棋咳嗽了一声,眼神不自在地到处乱瞄,“太子殿下说,晚上来您这儿用膳。”

【作者有话说】

十二部:善战的狼,镇山的虎,忠诚的狗,远见的鹰

东宫:混水的鱼,墙头的草,害群的马,替罪的羊(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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