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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卿卿·你不想我吗

度春风 宁喧 3015 2024-10-20 09:55:06

将近天明时分,风雪停了,不再有雪子与布帐摩擦的沙沙声响。

几日前,那名江城的匠人受召来军营的时候,曾捎来两盆玉堂春雪,说是越地名贵的梅花花种,献给梁承骁赏玩。

梁承骁当时听了,没说什么,只让纪闻带下去处置。

在军营里当值的亲卫都是粗人,动武在行,侍弄花草那是半点经验都没有的。纪统领潇潇洒洒做了甩手掌柜,其余人围着花盆犯了半天的难,觉得那梅朵皎白如覆了一层雪,零星缀在枝头,含着幽幽的冷香,好看是好看得紧,但也娇气得紧。

这样金贵的品种,搬到点了炭盆的营帐里肯定不行,搁在冰天雪地里又怕冻着,一群人最后思来想去,想着这既然是殿下的东西,干脆把花摆在了帅账中,又专门拨了一个兵,负责白日里把它搬出来见见太阳、吹吹风。

昨夜军营里混乱了一阵,值守的亲卫得过纪闻吩咐,面红耳赤地退到了离主帅营帐几丈远的地方,低头装作暂时成了聋子,都忘了还有搬花这件事。

等到第二日想起来的时候,那梅树已经历了一夜摧折,受过寒风,承过霜雪。花瓣被蹂躏过度,萎靡可怜地垂闭着,玉蕊中含着融化的露水,颤颤巍巍地滴落下来。瞧得众人既惊奇又怜惜,连忙把它移到见光处。

……

罗浮亭晚沾疏雨。便一晌、胭脂尽吐。

神游蓬岛三千界,梦绕巫山十二峰。*

萧元景这一夜歇息得并不安稳。

昨晚临结束前,他支起酸软的腰背,扬手给了梁承骁一巴掌。

他能清醒地撑到这时候已是强弩之末,梁承骁明明可以握住他的手腕轻松制止,却等在原地不躲不闪,半边脸都被打偏过去。

等这响亮的一声落下,他重新转过头,表情没有分毫变化,扣住萧元景的手掌,贴上刚才被打的地方,问:“解气了?”

萧元景的胸膛不断起伏着,情绪震荡难平,碰着对方脸颊的指尖也发抖。

他其实说不清他究竟为了什么事动怒。

又或者,他气的根本不是梁承骁,而是一再放任对方得寸进尺的自己。

梁承骁大概看出来了,微微用劲,把人抱到膝上,一手环着那消瘦了寸余的腰肢,轻声细语地哄:“好了,不生气。是孤厚颜无耻,色欲熏心,不仅没看出你的身份和心意,还在两军对垒的时候将端王殿下强掳来欺负。”

“孤不是东西,你要是心中还介怀,再扇孤两下也使得。”

萧元景让他抱坐着,掌心底下就是他烫热的体温和有力的心跳。

他有心想哑着嗓子,叱骂梁承骁几句,只是话才涌到嘴边,眼圈无端地有点泛红。

“你疯了。”

萧元景喃喃道。

……可是他大概也差不多。

北晋三十万大军就驻扎在嘉陵关外,随时有吞并他母国的可能,而他却在晋国军营中,与敌军的主帅纠缠不清。

实在是荒唐至极。

梁承骁好像能猜到他在想什么,指腹摩挲过他的眼角,拭去那点残存的温软湿意。

“疯了就疯了吧。”梁承骁说,“你当初什么都没留下就走了,唯一托薛四捎给孤的还是一句‘以后不要再相见了’。孤这半年里没有哪天能安寝的,半夜醒来气得心肝肺都疼。”

“你说孤恨你……对,孤确实恨你。恨你隐瞒身份,来东宫是另有目的,更恨你薄情负心,招惹了孤又想跑。”

屋里的炭火燃了大半夜,微微有些冷了。

他还记得萧元景畏寒,把人往怀里揣了揣,让余温未散的锦被将两人裹起来,语带自嘲道:

“在南郡的时候,孤真的对你动过杀心。但是还没气几天,又忍不住想,来晋国是否并非你的本意,你是不是也有苦衷——想着倘若孤抓到你,定要好好让你吃个教训,叫你知道害怕了,往后才不会离开孤。”

“后来上京宫变,邱氏倒台,叛党是清完了,国内局势未稳,百废待兴。”

“听闻孤要发兵南越,崔郢领着一群大臣在朝上把孤骂得狗血淋头,说孤穷兵黩武,目光短浅。”

“可是想到你就在越国,孤一天都等不下去。”

“……”

那之后发生的事,两人就都知道了。

自重逢以来,晋越两国的纷争有如横在两人之间的鸿沟,纵深不可弥合,时刻提醒着当下温存的虚假,他们生来彼此敌对。

萧元景的心绪冷了冷,本来要移开眼去,却被梁承骁掌着脸转回来。

“晋军渡过楚水那一晚,玄武关下了大雪,听说在江南几十年难遇。”他没头没尾地问,“你知道孤那时候在想什么吗?”

萧元景怔了一瞬,仿佛受到某种不知名预感的昭示,按着他肩臂的手不自觉抓紧了,呼吸也急促起来。梁承骁恍若未觉似的,深深凝望他:

“孤当时在江边看雪,看着看着,忽然忘记了别的事。心想越国这么冷,你又向来体弱。”

“如今没人在旁哄着顾着,是不是又犯了寒症,没有蜜饯就使性子不愿意喝药。”

他叹了口气:“撇开那些身份和枷锁,卿卿,你不想我吗?”

……

夜里一切都是静的,炭火也静悄悄的,没了燃烧的声响。

不知为何,萧元景感到眼眶一阵一阵地发酸,喉咙也干涩难言。

——好像在几个月后的这一刻,在梁承骁面前,他终于体会到了迟来的委屈。

是的,委屈。

失忆后流落异国并非他自愿。山阴初醒时,他也有过混乱迷茫,自我诘问的时期。只是他从来不会将弱处示于人,独自消化过就算了结。

而后南郡事变,两人因此分道扬镳,梁承骁领兵平定内乱,他回到越国,替皇兄清理高党余孽。

生离半年,再重逢竟然是嘉陵关外兵戎相见。

寒症发作时他没有感觉,抱病处理军务对他来说也是常事,只是吃药很苦,军帐很冷,故人相遇却不能相识。

往年沂郡也会下这么久的雪吗。

他想。

如果不会的话,为什么怎么捱也捱不到开春。

……

梁承骁对他的情绪十分敏感,许久没等到他的回应,下意识要去碰他的脸,却被萧元景偏头避开了。

“元景?”他心中一紧,低声安抚道,“没事了。”

萧元景静默了一会儿,说:“……无事。”

他没再抗拒梁承骁抱他,极倦怠似的合上眼,窝在对方怀里不动了。

这副几乎是回应的姿态反倒让抱着他的人愣了,梁承骁顿了顿,心底不可自抑地浮现几分受宠若惊的感觉,正要点燃几案的烛火,好好看看失而复得的心上人。

刚一动弹,就听萧元景打了个哈欠,用一种不咸不淡的口吻道:“前几天夜里,殿下是不是烧了我几大营的粮草?”

梁承骁:“…………”

太子殿下蓦然定住了,一些被遗忘的记忆瞬时涌入脑海中。

嘉陵关失火后没多久,方衡就带出了萧元景就是谢南枝的消息,随后几日,他全副的注意力都放在萧元景身上,完全把先前干过的缺德事抛在了脑后。

如果早知南越的端王就是他跑掉的太子妃,他就把三十万大军的兵器换成聘礼,客客气气地来向萧元征求娶了,哪会像现在这样赔了夫人又折兵。

就算不用睁眼,萧元景也能感觉到身下垫的“靠枕”在一寸一寸变得僵硬。

他轻轻笑了一声,终于有扳回一城的实感。

“睡吧。”他说,“想想明日怎么和我交代。”

许是因为疲累的缘故,即便在不熟悉的环境里,萧元景很快沉沉睡去了。

梁承骁抱着他躺了许久,神志清明,没有半点困意。等到快日出的时候,才小心地把人放在榻上,起身从帅帐中出来。

亲卫就在不远处守着,看到他掀开帐帘走出,忙上前行礼:“殿下。”

“去烧些热水备着。”梁承骁说。

萧元景平日就爱干净体面,昨夜是太累了没精力,等第二日一早醒来,估计要好好清洗沐浴。

军营中的条件不比东宫,侍卫均是大大咧咧的粗人,这些细枝末节的事上更要顾着。

亲卫刚应声,又听他道:“再煮碗粥来,要软和的精米,煮得浓稠些,配点心和清淡的小菜。”

“啊?”亲卫听完傻了眼,张着嘴磕磕巴巴道,“可是殿下,咱们营里将士吃的都是粳米啊。”

点心更是让他上哪儿找去,谁家出行打仗军营里会配厨子做这个。

梁承骁睨了他一眼,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道:“这里没有,就不能想想哪里有吗。这么大的军营,难道一碗粥都煮不出来?”

他都这么说了,亲卫只能苦哈哈地应下,心底盘算着现在翻城墙去嘉陵关打劫稻米还来不来得及。

然而刚起了个念头,太子爷的视线就如同未卜先知一样扫过来了。

“不准去沂郡强抢。”他强调说。

“……是。”

亲卫于是默默转变了想法,决定原路回去敲诈那江城的都督。

……

亲卫退下以后,梁承骁又把昨夜负责值守的薛四喊了过来。

上回平白无故挨了二十军棍之后,薛四也得知了谢南枝就是端王这个震撼人心的消息,瞪大眼屁股朝天地在庵庐里躺了两天都没睡着,简直想穿越回过去,把虎儿吧唧当着谢南枝面骂端王是缩头王八的自己掐死。

好在行军纪的都是自己人,二十军棍意思意思就糊弄过去了,没过几天他就恢复了能跑能跳的样子。

这会儿听见梁承骁传唤,薛四赶紧谨小慎微,低眉顺眼地过来了:“殿下有什么吩咐。”

梁承骁此时心情尚可,唇边隐约噙着笑影,抱臂说:“把各营将领都叫到一块,孤要升帐议事。”

“……”

薛四震撼地抬头看了看天色,太阳还未从廉山背后露出来,四野更是一片黑沉。

大冬天的这个点,鸡都还没起。

他犹豫地又确认了一遍:“您是说——现在吗?”

话音刚出口,他就后悔了。

顶着太子殿下颇具压迫力的目光,他麻溜地放弃了那点有但是不多的同僚情谊,连滚带爬地跑了:“属下遵命!这就去把他们全都叫过来。”

【作者有话说】

*改写自两首宋词:《海棠春·已未清明对海棠有赋》《窃见》,罗浮喻指梅花,引唐典。

老婆第二天醒来,发现营帐里全是某人开完屏掉的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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